第26章 (1)
李照田被艾陽毫不留情的拆穿心事, 面上有些下不來,“你少胡說, 我是照着李家的規矩來辦事的,你不經家裏的允許, 私自跟梁大少爺把婚離了,這就是大孝,我還沒有治你的罪呢!”
“治我的罪?你是誰啊?法院?還大不孝,你是我哥,不是我爹,我不是你生的也不是你養大的,你把我賣了給人當姨太太, 給自己換了四百畝水田, 都不怕沒臉見泉下的爹娘, 這會兒跟我說什麽‘孝道’?”
反正在自己家裏, 艾陽一句也不饒了李照田,只要這個哥哥有點兒人性, 小艾就不會落到投江的結局, “你想叫我孝順誰呢?你嗎?也不怕折了自己的壽限!你把我賣到梁家, 我就是梁家的人, 在家從夫, 我聽梁維華的話跟他離了婚, 這莊子是他補給我的贍養費, 我們的離婚協議上寫的清清楚楚, 跟你們李家有半毛錢關系?你謀奪親妹子的養老錢, 還要不要臉啊?”
李照田被艾陽說的目瞪口呆,“你,小艾,你這是怎麽了?”妹子嫁了回人,怎麽跟變了個人一樣?
艾陽一笑,“我沒怎麽,我好着呢,嫁到梁家雖然只有三天,但我算是學明白了,人家大富大貴的人家,處處都是講法律的,梁維華不願意娶我,就跟我去登報解除了婚約,他也跟我說了,我呢,不管是算離婚的女人,還是把自己當寡婦,都跟李家沒關系了,大哥,你可別再拿鄉下的老一套來吓唬我了,如果梁家真的不講法律,只講老規矩,那今天過來找我的就不是你們姓李的,而是梁家族裏的人,我如今可是梁家的人,不是你們李家的!”
“人家不是休了你嗎?休是什麽意思你不懂?人家不要你了!”李照田實在是眼熱信河莊子,但他一個鎮上開米糧鋪的,更怵梁家,奪産之前,他得把事情搞清楚才行。
“現在沒有休不休這種說法了,好吧,你就當我是被梁家休出來的,那我這種被休了的女人,就是你們李家的恥辱啊,你就當沒有我這個妹妹,不就得了?我現在又不是無處可去,求到你們門上了,你們呢,也不是真的聽說自己妹子受委屈了,過來幫我撐腰來的,大家何必呢?遠一些,當門親戚不行嗎?非要鬧到公堂上,打一場争産官司?”
“打官司?打官司官家也不會向着你的,”魯氏見李照田敗下陣來,捋着袖子幫自己男人說話,“好女不進官門,你真跟我們打官司,你自己不要臉了?小心族裏把你押回去沉塘!”
“我親哥哥為了争妹子的賣身錢,都不要臉了,我怕什麽?我才知道好女不進官門,嫂子你放心,告狀的時候,我一定把你跟我哥一起列成被告,讓你陪着我哥一起上公堂,到時候我看看,你從官門裏出來,會不會回家之後一根繩子把自己吊死,以示清白!”艾陽冷笑一聲,魯氏自己也是個女人,苛刻起女人來,比男人都狠。
李嫂在屋裏已經聽不下去了,她在信河別墅裏也呆了許多年了,自問比其他人理直氣壯的多,她把兩杯茶放在李照田跟魯氏跟前,“我說李家大爺,太太,你們這吃相也太難看了吧?白樓是我們之前的東家安大少奶奶的産業,我們東家小姐不跟大少奶奶争男人,大少奶奶特意謝謝我們小姐,才送給她的,這種錢你們都來争?你們房子跟地要走了,不想想我們小姐怎麽活?小姐要是想不開,又跑去找梁少爺了,那大少奶奶是不是得問你們把信河莊子再要回來?”
李嫂斜睨了李照田夫妻一眼,“安大少奶奶家裏,可都是在滬市當着官兒呢,安家老爺可是滬市一等一的體面人,你們把他老人家給惹惱了,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艾陽贊許的看了李嫂一眼,這在富貴人家當過差的就是不一樣,“李嫂已經跟你們說清楚了吧?如果不信,你們可以去縣裏好好問問,這信河莊子當初到底是誰名下的?大哥,如果你是那種真的有本事,也不會把親妹子送人當姨太太了,叫我說,人有多大的本事,就端多大的飯碗,妄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只會給自己招來災禍的!”
李照田只聽梁家人說信河莊子是梁家的,給了妹妹,所以要把當初的聘禮要回去,卻沒想到信河莊子是人家梁家大少奶奶的産業,這哪有大少奶奶把産業送給二少奶奶的?肯定是因為覺得自家妹子生的太好,怕搶走了她的男人,才破財消災把人給打發出來的。
看來妹妹沒有騙自己,想想梁家也不是好欺負的,妹妹竟然不跟梁伯韬和二太太商量,敢私自跟梁維華去離婚,而梁家卻一聲不吭認了,這說明什麽?說明梁家也怕這位大少奶奶。
如果他真把妹妹逼急了,妹妹又跑梁家去了,沒準兒真的會把安家惹怒,給李家招來災禍,但這麽大塊肥肉自己只能看不能吃,那可不是李照田的作風,何況這東西是親妹妹的,那跟是他的又什麽區別?
想到這裏,李照田臉上堆了笑,“叫你這麽一說,我就明白了,這女人嫉妒起來,那可是會出人命的,咱們這樣的人家,別說安家了,就是梁家那也比不了,還有,小艾了,你別一句一個‘姨太太’的說自己,我是你親哥哥,能把你送人當姨太太嗎?梁家是三媒六聘娶你過來當二房少奶奶的,不然我會舍得把你嫁出去?”
李照田話風一轉,魯氏立馬跟上,“就是啊,你哥哥就你這麽一個妹妹,可是把你當眼珠子一樣疼的,要不是梁家正經遣了媒人來求親,他能點頭嗎?你可不要誤會了你哥哥的一番苦心。”
艾陽不屑的一笑,“如果二房梁維中沒死,他過來求親,你們應了,那是真的疼我,可你們扪心自問,如果梁維中沒死,會來李家提親嗎?”
那肯定不能夠,人家梁維中可是豐城頭一個留洋的學生,只可惜命太短,死在外頭了,“你不能這麽說,二太太可是說了,只要生下兒子,就能繼承二房的所有産業,到時候你就是當家太太,別說高湖了,整個豐城也找不來比你更風光的女人了。”
“嘁,這些虛頭巴腦的話就別說了,你當我還是以前的小艾呢,拿你們當親人,随着你們哄騙?這麽好的事,豐城那麽多有錢人家,怎麽沒一家把閨女嫁過去呢?”艾陽擺擺手,“行了,話說清楚就好了,你們來的倒也正好,我正發愁呢!”
李照田立馬坐直了,“妹妹你有什麽煩難的事,只管跟哥哥說,我也正發愁呢,”他看了看偌大的白樓,咽了口口水,“我跟你嫂子接你回家,你必定是不願意的,但你一個人在這兒住着,我們怎麽能放心?我叫明英都過來陪着你,還有這果園,地裏的活兒你哪懂啊,先叫你表哥多壽來四下轉轉,幫你看着點兒,等我回去把鋪子裏的事料理清楚了,就過來幫你,”
明英是李照田的女兒,多壽姓魯,是魯氏的弟弟,如今在李家的米糧鋪子裏幫忙。
李照田一臉心疼的望着艾陽,“從小到大你就沒吃過苦,光吃着細米白面,哪知道這細米白面是從哪兒長出來的?更別說果園了,就連我,想想都是愁的,不過沒關系,以後你只管在小洋樓裏享福,外頭的事就交給哥哥了,哥哥保管把莊子上的事給你料理的清清爽爽的!”
這真是前驅虎後引狼啊,一個個臉怎麽那麽大呢?艾陽笑了笑,“大哥家裏也一攤子事呢,又要忙田裏又要張羅鋪子,別說你一個人了,就是嫂子跟魯多壽,不也都得給你幫忙嗎?我這裏就不勞煩大哥了,”
她一指早已站在樓外頭的馬老大他們,“這是我莊子裏的管事跟佃戶,他們幾輩子都在莊子裏侍弄瓜果,都是老把式了,有他們在,我不用費什麽心,不過大哥願意幫我我還是很感激的,”
艾陽一臉為難的欠了欠身兒,“我今天跟賈管事往十六鋪去了一趟,唉,你不知道那些果園的老主顧,都得了梁家的話,說不許再收我們果園的果子,這本來也不算什麽,東家不買,我賣西家就行了,”
艾陽見李照田連連點頭,氣嘆的就更長了,“可沒想到,人家都拿出以前的契書了,說是去年安少奶奶就收了今年果子的定金了,現在好了,今年的果子人家要拉走,錢卻只用付剩餘的六成,可這莊子裏這麽的多的吃喝,靠這點兒錢怎麽成?我這頭一年不是得白往裏貼錢嗎?”
李照田不自然的往後頭挪了挪,這個他懂,他下去收糧食,為了保證那些地主能糧先賣給他,是會提前給一部分定金的,可這其中的利潤,頂多能賺兩成就是好生意了,果子他不懂,但水果這東西,不如糧食經放是衆所周知的,而且平常人家,連飯都吃不飽,哪會花錢買這個啊?
這麽算下來,今年的利潤已經叫梁家的大少奶奶拿走了,他妹子就剩下個賠了,“還有這樣的事?梁家這樣可就不講道理了,你沒問他們把錢追回來?”
艾陽眼眶登時紅了,“我憑什麽管人家要錢啊,這麽大的莊子給了我,契書也寫好了,再過去要錢,不是讨打嗎?大哥,我嫁過去的時候,你才給我準備了多少嫁妝?除了娘留給我的,你也就給我添了幾箱子料子,還都被我留在梁家了,你也真是的,梁家問你要水田的時候,你沒把我的嫁妝都要回來?”
梁家人來的時候,李照田兩口子都快吓死了,哪還會想到跟人要李艾的嫁妝,魯氏道,“二太太說你把東西都搬空了啊?”
“嫂子你也真是的,她說的話你也信?整整一船東西呢,我跟着梁維華去滬市,能帶一條船過去?我也就把娘留給我的首飾帶走了,其他的家具衣料,都沒拿!算了算了,那些東西我也不要了,你們要是能讨回來,就算是我給侄女兒的,”
艾陽不動聲色的給魯氏找了點兒事幹,省得她成天算着自己的東西,“大哥,這樣行不行,你先借我兩百大洋,等明年我這莊子上有收成了,我就還你!咱們親兄妹明算賬,我給你寫借條。”
二百大洋?他一個小本生意,哪來二百大洋啊?
還借給妹妹,要是明年她還不賺錢,他怎麽辦?“我哪來那麽多錢啊?你也知道的,咱們家的錢,都得留着收糧呢,我借給了你,鋪子下半年就能倒了,不如這樣吧,”
李照田起來在小樓裏轉了轉,“你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倒不如直接把這兒給賣了,我看怎麽着也能值萬把塊大洋,以後你就住家裏,有這一萬大洋,你還愁什麽?你放心,我跟你嫂子絕不要你的,等将來你要是尋着了好人家,都當嫁妝叫你帶走!”
李照田越說越覺得自己的主意好,一萬大洋他是少說了,等他找好了買家,交到妹子手裏一萬大洋也夠她過後半輩子了,自己呢也能發筆小財,“我這就去幫你打聽看哪家願意接手。”
“一萬大洋可不行,大哥,你要是真的想讓我把莊子出手,怎麽也得這個數,”艾陽沖李照田伸了四個指頭,“大少奶奶跟我說了,這裏怎麽也值四萬大洋,這樣吧,我也不要多,你到時候給我三萬五,剩下的我當我給你的辛苦費,等我拿了錢,就搬到滬市租界裏去,我看滬市的女孩子都上學呢,我有錢了,自己也找個學校讀書去,然後也像大少奶奶那樣念大學,她還跟我說,書讀的好了,能出國留洋呢!”
三萬五?這兒哪值三萬五啊?就算是值這麽些,可如今這世道,誰又會花這麽多錢買個果園子?這小洋樓好是好,但又有幾個有福氣住這樣的地方?不是折壽嗎?“那是安少奶奶哄你呢,這兒哪兒值三萬五啊,叫我說,一萬五都沒人要,不信我幫你問問?”
艾陽搖搖頭,“大哥你賣了我一回還不夠,又來哄我了,我在十六鋪經濟行都問過了,人家幫我估過價兒了,三萬五一點兒也不多,你要是能幫我賣這個數,你就去打聽打聽,要是賣不了,我就守着這莊子過了,咱不說這個,你就說你借不借錢給我吧?”
李照田沒想到他這個妹子嫁了回人,變的這麽不好哄了,還咬死了三萬五,真能賣三萬五,他能撈着什麽?撈不着好處的事,他為什麽要做?“你不賣就不賣吧,錢我也想借給你啊,可是我真的沒有啊,你成親的時候,家裏也是辦了幾天流水席的,錢可真沒少花,唉,到現在窟窿還沒補上呢!”
聽見李照田不肯借錢,艾陽登時就落了臉,“還親哥哥呢,拿我換水田的時候利索的很,現在妹子有難了,問你借二百塊,都推三阻四的,啧啧,你還真是手足情深啊,咱們九泉下的爹娘知道了,非氣的晚上過來找你不可!”
她說完了直接站起身,“李嫂,任嫂,替我送客!”
魯氏沒想到她們兩口子大老遠過來一回,除了杯茶,什麽也沒撈着,“小艾你千萬不要誤會你大哥,他是真的有心無力啊,家裏什麽情況你不比誰都清楚,實在是拿不出來,不然會不借給你?唉,”
她一臉豔羨的看着客廳裏金碧輝煌的裝潢,“你也別生氣,這樣吧,今天我們在這兒住一夜,明天回去了,我叫人把你侄女兒送過來跟你做個伴兒,不然你一個人在這兒我們也不放心,還有多壽,叫他過來替你看個門兒也行,我看給你守門的都老的不中用了,我跟你大哥來,他竟然糊塗的把我們關在外頭!”
“馬老大,去渡口看看給我大哥賃條船,”艾陽沖外頭喊了一聲,轉頭沖魯氏冷笑道,“嫂子你就別裝好人了,我這兒都窮的揭不開鍋了,這房子裏挺大,可沙發茶幾不能當飯吃,你願意在這兒餓一晚上,我不好意思叫親戚陪我餓着的道理,你們還是趁着天不黑早點回去吧!”
“至于明英,我這兒正缺小丫頭呢,你把她送來也行,這樣我剛好可以把家裏這幾個人都散了,能省一筆是一筆,我可先說好了,不管是家裏還是果園裏的活兒,明英可都得學着做,我這兒不養閑人!但是你兄弟不行,你那麽在個兄弟,住我一個離婚的女人家裏做什麽?壞我名聲啊?你真要他來,我也不攆人,跟外頭那些佃戶們住去,人家吃啥他吃啥,人家幹啥他幹啥,放心,将來人家拿多少工錢,我一個了兒也不少給他!”
魯氏人尖酸,但對自己的孩子那絕對是親娘,李艾沒出嫁的時候,魯氏負責在米糧鋪子裏收賬,家裏的一切家務,都是李艾一個人承擔了,李明英,那才是真正的李家大小姐,只要嘴巴甜一點,多叫幾聲姑姑,就可以把李艾當保姆用的。
艾陽又不傻,才不會弄一個吃閑飯的祖宗過來,而且小姑娘過來了,她不但要管人吃飯,還要對她的安全跟教育負責,讓她來不是給自己找事嗎?
魯氏看着李嫂跟任嫂,剛才她還羨慕李艾一個小丫頭,居然有兩三個老媽子伺候着,加上白樓裏條件這麽好,才想着把女兒送過來跟着她姑姑享享福,沒想到明英人還沒來呢,李艾就算計着把老媽子辭退了,叫自己的女兒當小丫頭,“你又說笑話了,咱明英是你親侄女,你舍得那麽用她?再說她一個小孩子家家的,會幹什麽?”
艾陽不以為然的一笑,“話不能這麽說,嫂子你可別忘了,當初娘病的時候,你忙着鋪子裏的事,伺候娘的事可全交給我了,”
“诶,不說這個我還想不起來呢,你做為兒媳,不給婆婆侍疾,可是大不孝啊!哎呀呀,這事兒要是叫族裏知道了,”不是搬宗族嘛,李家有族裏也算是過的好的了,遞個把柄給他們,李照田兩口子得被剝一層皮!
魯氏尴尬的抹了把頭上的汗,“你這孩子胡說什麽呢,你那會兒才八歲,會幹什麽?娘我怎麽沒管了,是你忘了,沒有的事。”
“那你跟我說說,娘病的時候都吃了什麽藥?中間換過幾回大夫,改過幾回方子?不用次次都記着,說兩回就行,”艾陽不記得,但小艾記得啊,李艾的爹在她一歲的時候就不在了,李家的米糧鋪子全憑李艾娘跟李照田撐着,等魯氏進了門,李艾娘提了幾年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了,反而直接病倒了。
才八歲的李艾就成了家裏的小丫頭,而新嫁娘魯氏,則熱情的投入到米糧鋪子的經營當中,翻年又生下了一對兒龍鳳胎,就更是如虎添翼,成了李家的功臣,根本沒時間去婆婆跟前侍候了。
李艾的娘看到了孫子孫女之後,安詳的合了眼,而李艾又成了一對孩子的小保姆,一直把他們照顧到她出嫁的那一天,說白了,李艾活了十六年,愣是給這對夫妻當了八年的免費丫頭!
臨了,還叫親哥哥給賣了。
魯氏被艾陽問的臉上一陣兒青一陣兒白的,她可憐巴巴的看着李照田,“他爹,你們家小艾真是出息了,開始挑嫂子的不是了,可憐我為李家當牛做馬……”
“你可打住啊,別在我這兒哭,晦氣的很,你當牛做馬是為了李家不錯,但更是為了你自己跟你的兒女,從你嫁進來,我就成了你的牛馬,算了,這些舊賬咱不翻了,你們明英剛好也八歲了,我九歲的時候就開始帶她了,叫她過來給我幫兩天忙也沒啥大不了的,小姑娘現在起就學本事,将來才能嫁到好人家啊!”
這可是魯氏讓李艾幹活的時候常說的話,在娘家勤快能幹,才能傳出好名聲,才能嫁個好人家,“還有你們清泉,你們也把他給我送過來吧,跟着馬老大他們學學怎麽侍弄瓜果,将來大了,過來給我當個管事,放心,我這個親姑姑絕不會虧了他。”
他們家清泉可在鎮裏的學堂讀書呢,等再大些,是要送到縣裏的洋學堂的,怎麽可能過來學種地?魯氏一拉李照田,“他爹,你妹子嫌棄咱們呢,一頓飯都不留,算了算了,這些年我的一片苦心只當是叫風刮了去了,走吧,”
她抹了抹眼淚,“再在這兒呆着,我這心裏不好受。”
我管你好受不好受呢,你們什麽時候想過李艾好不好受?
艾陽連客氣話都不再說一句,“馬老大,替我送送,對了大哥,要是你還想着咱們是親兄妹,回去就幫妹妹想想辦法,咱們家怎麽說也有三四百畝地,還有間米糧鋪子,總不至于真的連二百大洋都拿不出來,這傳出去不是叫人笑話嗎?要不你回去準備準備,過兩天我回高湖取去?”
李照田恨恨的瞪了艾陽一眼,“取什麽取?取也沒有?你不算算你成親我花了多少?這次梁家來鬧了一場,我磕頭作揖賠人情又花費了多少?還要錢?沒有!”
他看着白樓裏頭的擺設,“真缺錢的話,就把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賣了,真當自己是城裏的千金大小姐啊?不知道掙,就知道花!”
……
終于走了,艾陽叫老胡頭看門給關了,轉身上樓把身上的衣裳換了,又舒服的洗了個澡,才算是緩過勁來,說實在的,她這副身體真的不如自己以前,漂亮是足夠漂亮,但因為從小幹活,底子沒打好,內裏是虛的,艾陽大大的伸了個懶腰,下樓吃飯去。
她還小呢,得趁着還在生長期,把之前虧的都補回來!
“東家,”艾陽下樓正看見馬老大又回來了,“大爺我已經送走了。”
艾陽點點頭,她本來都做好以多欺少的準備了,沒想到李照田兩口子內裏也挺慫的,拿着梁家安家一通吓唬,還真管用了,“嗯,麻煩你了,對了,你幫我在村子裏找個精明幹練的女人,人品人緣都要好,最好年輕一些,讓她來見我。”
馬老大不知道艾陽要做什麽,點頭應了,臨走又小心翼翼道,“東家,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可不說吧,我心裏又不過意……”
艾陽指定馬老大,也是有原因的,她那天晚上把莊子上的人家都走遍了,等于是在挨家聽壁角,得出的結論是馬家都是厚道人,人不聰明不要緊,多了閱歷積累的經驗之後,會慢慢進步,但如果心眼壞了,那用他就是給自己添堵了,“沒事,有什麽事你只管跟我說,對錯我來判斷,你只管把想說的說出來就行了。”
馬老大同情的看着艾陽,“我送大爺回去的路上,聽了些話,我覺得他們兩口子沒對東家您心裏憋着氣呢,東家您還是小心點兒吧。”
馬老大的心思很簡單,就沖艾陽一來就趕走的三個不把他們當人的管事,又給錢叫整個莊子上的人連吃了幾天飽飯,他們就更樂意跟着這樣的東家,加上艾陽的事莊子上也傳遍了,大家都知道她是城裏梁大少的下堂妻,這又叫馬老大他們覺得艾陽挺可憐的,聽見了不好的話,就忍不住提醒她一句。
李照田怎麽可能這麽輕易認輸呢?今天不是過是被自己打了個措手不及罷了,回去之後,想想這麽大個莊子,肯定舍不得放手的,“我知道了,謝謝你啊,以後再有這樣的事,只管來跟我說,別的我不敢保證,但我希望咱們整個莊子上的人,都能吃飽飯日子過的比之前好,是真的。”
艾陽說的鄭重,馬老大自然相信,畢竟這麽些年,艾陽是他見過的最好的東家,“我們都聽東家的,我這就回去幫你找人!”
……
“容爺,去高湖的人回來了,”汪俊生推門進來。
容重言放下手中的筆,沒理他這個茬,“面粉廠那邊怎麽樣了?電線還老是被人剪了?”
汪俊生點了點頭,“昨天又斷了,這一溜兒幾十裏,我專門安排人夜裏排班巡夜了,可惜真的是防不勝防啊!”
面粉廠用的是最新式的機器,這電晚上一斷,第二天得修一天,時間對他們來說,真的就是錢啊,何況你今天才修好,明天沒開工呢,晚上有可能就又被人剪了,這麽一來,工廠根本就沒辦法正常運轉,對于容重言來說,浪費的不是時間,都是白花花的大洋,何況找人修電線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容重言從書桌後站起來,“連着許多天了,這是明顯有人在針對咱們,面粉廠離市裏遠,他們才對面粉廠下手的,好在那個廠子不大,但你也叫人應着點兒心,電老虎電老虎,他們不懂得其中的厲害,觸了電傷了人命,又是一場官非。”
“官非,都不敢明着跟咱們鬥的人,還敢跟咱們打官司?”汪俊生冷冷一笑,容氏能走到這一步,又豈是怕事的?
容重言點點頭,“別人都打上門來了,如果容家不應戰,何以在滬市立足?你這幾天再調人過去,一寸一寸的給我查,抓住了人,我當衆處置!”
汪俊生應了一聲,“那個,李小姐的事……”看來容爺對她沒興趣?
“查到什麽了?”容重言道。
“也沒有什麽,說起來李小姐也是個可憐人,但是吧,”汪俊生不知道該怎麽說,他大概把李艾的情況眼容重言說了,“聽查人的意思,那就是個小白菜兒,可……”
他們看到的,哪裏有一點兒小白菜兒的樣子?就算她在信河莊子的作派,一個米糧鋪子家的女兒能有這樣的能耐?那把她賣給梁家的李照田得是個什麽樣的人?
可他們查的結果,李照田就是個土財主,家裏幾百畝田,開了鎮上唯一一家米糧鋪子,除了賣自家的糧,也三不五時的來回往各處倒騰倒騰,但規模都不大,在汪俊生眼裏,就是個掙零花錢的水平,李家小艾因為容貌出衆,從來不在人前露面的。
容重言也覺得挺有意思的,他在萬國百貨跟信河莊子上見到的,絕不是汪俊生口裏的那個李艾,知道登報離婚,知道自己的婚姻不符合如今的新法,滬市的女子也沒有多少吧?
“行了,這不是什麽大事,先放着吧,”不管李艾是什麽樣的人,如今跟安梅清再無交集了,跟他們容家,也不會再有關系。
這就完了?汪俊生還想着那姑娘長的不錯,能叫容重言動了心,就算是不能明媒正娶,弄回來當個姨太太也不錯啊,沒想到這就沒下文了?“容爺,那白樓那邊,咱們還管不管了?”
“如果他們找你,能伸手的你就伸伸手,如果沒人找,就算了,”容重言并不覺得這是值得汪俊生特意費口舌的大事,“你這人怎麽回事?看上人家姑娘了?我跟你說,你敢起歪心,家裏嫂子可饒不了你!”
汪俊生幹笑一下,“我是覺得爺您一人兒太孤單了,那小姑娘也挺有意思的,帶回來逗個樂也挺好。”
“逗個樂?她?”容重言訝然的看着汪俊生,仿佛要看清他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你現在還有這個想法?她是那種可以随便取樂的女人?”
汪俊生撓撓頭,“那也得看是什麽人嘛,您這樣的,往外頭一站,願意跟您的女人,能從徐彙排到奉賢去!”
容重言難得跟汪俊生讨論這樣的“桃色”問題,汪俊生可不想錯過這個“進谏”的機會,“容爺,你年紀也不小了,身邊該有個人了,您老是一個人呆着,夫人們養老也不安心不是?”
“母親并沒有這個意思吧?你又在這兒假傳聖旨,”容重言橫了汪俊生一眼,“走吧老汪,幹你的正事兒去,我忙成這樣,哪有功夫跟那些嬌小姐們喝咖啡看電影去百樂門跳舞?”
“适當的應酬就當是消遣嘛,這古人都曰過,食色性也,你這麽不近女色,別人該亂想了,”汪俊生不死心的小聲嘟哝,“可您也不包戲子……”
“敢情為了不讓人議論,我還得為他們包戲子捧歌星啊?”容重言無語的沖汪俊生擺擺手,“趕緊走吧,別耽誤我辦公,我這兒正等米國人的電話呢。”
……
艾陽這兩天暴躁的不行,家裏三天兩頭的停電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如果只是白天也就算了,反正她白天幾乎都跟馬老大他們在園子裏,看着莊戶們摘櫻桃跟枇杷,可晚上也停,這就讓艾陽無法容忍了,沒有電她看書洗澡都成了問題,這太影響生活質量了。
“東家,我打聽過了,是面粉廠那邊出了問題,”馬老大人勤腿快,得了艾陽的吩咐,跑到面粉廠那邊找原因去了。
等艾陽弄明白前因後果,心裏對那些背地裏算計容氏的人翻了無數個白眼,你有本事自己也開個廠,把質量提高價錢壓低,搶生意啊,背後弄這些小動作,惡不惡心人啊?“那汪經理怎麽說?什麽時候才能抓到人?”
馬老大搖搖頭,他沒見到廠子的經理,只是跟看門的打聽了一下,“聽說廠裏的工人們都成立了巡邏隊,沿着這一路的電線杆抓人呢,就是這來回路程太遠了,也不知道人家每次要剪哪一段兒,還沒有抓着。”
确切的說,馬老大在廠子裏見到了好幾個工人,個個都熬的臉色發青,“我看還得再等等。”
這敵暗我明,你修好了,還沒開工幾天呢,人家就給你一剪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兒啊,艾陽擺擺手,“我知道了,算了,咱們等着吧。”
……
等再來電之後,艾陽入夜就換了身自制的夜行衣,晃晃悠悠的出去了,沒辦法,容氏的人太蠢,她只能自救了,不然這秉燭夜行的日子不知道要過到什麽時候。
而且她也算是欠着容重言人情呢,幫他抓抓賊,也算是還他個人情。
憑着神行千裏的腳程,加上一雙“順風耳”,艾陽連着熬了幾晚上,今天終于叫她逮到了!
艾陽看着三個正在爬電線杆的青衣男人,微微一笑,一道風刃過去,已經坐在杆頭的男人啊了一聲,便一頭栽了下來。
艾陽并不想要他的命,再次揮手用風力将他的身子托起,減緩了他墜落的速度,即便如此,那人摔到地上,也發出了凄厲的慘叫聲。
“王三,你怎麽這麽不小心?你給我閉嘴,叫這麽大聲被那些巡夜的人聽見怎麽辦?”
只可惜他不知道的是,他們的說話聲,已經被艾陽“好風憑借力”,給送到了四面八方。
“我,我腿斷了,”王三疼的啊呀大叫,哪有功夫去管誰聽不聽得見?“快,快給我看看。”
同他一道兒來的兩個人罵罵咧咧的過來,“你也是做老了事的人了,怎麽這麽不小心?沒被電打了,卻從電線杆子上掉下來了,”
其中一個并沒有去管王三,而是一推另一個道,“你趕緊上去,今天的活幹不完,回去不好跟曲爺交代,”
另一個青衫男人點點頭,點了根煙卷叼在嘴裏,緊了緊褲腰,麻利的攀着電線杆往上爬。
嘿,還挺盡忠職守的,艾陽隐在暗影裏,看着電線杆上那人貍貓一樣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