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艾陽一直把顧勵行送到別墅門外,又規規矩矩的沖顧勵行行了個福禮, 看着他們在路盡頭拐了彎, 才長舒一口氣, 轉身回白樓, 第一件事就是把她身上的襖裙給換下來。
她身上的衣裳美則美矣, 但穿着麻煩又瑣碎, 艾陽現在更喜歡今年才從外國流行過來的西裝短褲,雖然那褲長已經過膝了,但行動更加方便,也涼快。
只可惜不能在外人跟前穿出來。
她放好水泡進浴缸裏,腦子卻在分析顧勵行跟容重言這對兄弟。
這兩個人一黑一白,小說裏容重言從來沒有出現過, 但顧勵行卻不止是黑道老大, 他還是滬市的商界大亨, 産業無數。
雖然小說并沒有把重點放在顧勵行的發家史上, 但卻明确的告訴讀者們,顧勵行是個橫跨軍政商三界, 還背靠江湖, 跺跺腳滬市都要抖三抖,連那些洋人都要給面子的人物!
簡而言之, 那是妥妥的霸道總裁!還是跺跺腳國家都要抖三抖那種!艾陽翻了個白眼,她穿的是個無腦文, 偌大個華國, 這種人也只能存在于言情小說裏了。
軍政艾陽這會兒沒看出來, 但是商界,明顯說了算的是年紀輕輕的工部局華董容重言才對,而且他手裏經營的全是目前的朝陽産業,看言談舉止也是個受過現代教育的人,怎麽可能最後連個名字都沒有留下呢?
艾陽猛然睜開眼:顧勵行跟容重言是親兄弟,如果弟弟死了,他無妻無子,那他的産業,豈不是都要落到顧勵行手裏!
這就有意思了,艾陽擰身趴在浴缸邊兒上,這容重言是自己死了還是叫人殺了呢?
…………
“他查不出來的,”容重言從汪俊生那兒知道了顧勵行去白樓的全過程,笑道,“不過咱們這位顧老板有得愁了,這位高人明顯跟洪門不對付,”
“洪門連着丢了幾批煙土了,說不定這筆賬,他也算到高人頭上了,”想到這兒,容重言心下不免得意,自己倒選了個好時候,居然跟這位高人一起,把水給攪渾了,“不過顧勵行這陣子會看緊自己的貨的,叫你的人都歇歇吧,該幹嘛幹嘛去。”
續貴生更關心的是這位高人到底有多“高”,更好奇潘安/邦被他弄到哪裏去了,“什麽時候能會會這位高人就好了,就沖這輕身功夫,沒個二三十年,做不到啊!能把一只竹筏當做武器,膂力更是驚人!”
容重言也想見見這位高人,但他更多的是,想提醒這位俠士一句,雖然他身懷絕技,但西洋火器更為厲害,試想一下,如果當時船上有人手裏有木倉,只怕輸的就不是潘安/邦了。
“我也想一睹這位前輩的真容,”容重言捏了捏額角,不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自由大飯店上頭的裝修搞的怎麽樣了?”
續貴生道,“差不多了,過半個月咱們的賭場就可以正式營業了,容爺您看着吧,整個滬市的有錢人都得到咱們這兒來!”
容重言點點頭,掙那些人的錢他一點兒壓力也沒有,何況這賭場還是他的生母續夫人想搞的生意,“我知道了,沒事也請母親過去看看,她在家裏閑的久了,靜極思動,你不妨陪着她多出來走動走動。”
……
艾陽的精力都放在自己的罐頭廠跟罐頭店上了,廠址好找的很,金管事的宅子直接充了公,村裏的女人們由艾陽請的大夫一個個檢查了身體,身體健康的只要她們願意,就可以到罐頭廠裏上工,艾陽另付工錢。
因為前期只是一些準備工作,跟崗前培訓,所以艾陽也只是管上一頓飯,在人力方面的投資并不算大。
但她許諾出去的工錢對平時只在家裏做家務帶孩子的女人們來說,也是一份不菲的收入了,何況江淅一帶自古就有女人出來做工掙錢的風俗,莊子裏的女人們報名的格外踴躍,艾陽又從這些人裏頭,挑了兩個長的幹淨整齊,口齒伶俐的女人,讓她們沒事多跟着賈管事學學,以後去十六鋪的罐頭鋪子裏當售貨員。
至于罐頭瓶子,賈管事已經跟滬市最大的玻璃公司談好了,現在的工藝做不以後世那般透明勻淨,但也很可以看了,艾陽選了一款瓶口略長的,又叫人比着瓶口做果木瓶塞。
這一通忙乎,轉眼就到了夏桃就上市了,艾陽也不跟之前的水果行費口舌,只供了當初梁家契書裏簽的貨,但卻再不肯壓三成了,一副你們愛要不要的架勢。
金大壯他們雖然貪一些,但也因為太貪,那是真的把信河果園當成他自己的産業了,果樹管理上十分的用心,現在趕走了蛀蟲,便宜了後來的艾陽了。
桃子這東西不算稀罕,艾陽不賣了,那幾間水果行也沒當回事,大家和和氣氣的解除了之前的供貨關系,各自發財。
等夏桃慢慢下去的時候,艾陽的桃子罐頭經過她的重重實驗,終于擺到了艾記洋果的貨架上,她還花錢在十六鋪雇了幾個口齒伶俐的小子,看到穿着打扮比較洋派的,就過去問上一句,要不要外國回來的洋罐頭,除了小小的宣傳費,艾陽還給這些孩子提成,按他們拉來的生意每天給結賬。
漸漸的艾記洋品的名氣就在十六鋪打響了,雖然每天掙的不多,但有活錢進來,艾陽還是挺高興的,雖然這果園品種有限,但是她做的罐頭卻能比鮮果保存更久的時間,因此艾陽也不着急,在地窖裏存了一批桃子罐頭之後,準備等秋梨下來,如法炮制,只等天氣冷下來,她的罐頭就能大放異彩了,畢竟比起那些真正飄洋過海來的洋罐頭,她的更新鮮,也略便宜不是?
自己這兒有了好東西,艾陽也不會忘了曾經幫過她的人,等一切就緒了,艾陽就拎了兩匣子自己設計的禮品裝罐頭,往近鄰面粉廠來見汪俊生。
汪俊生看着手裏的匣子,“這是你送給我的?”這沒來由的,艾陽居然跑來給自己送禮了,他沒動匣子,“這不太好意思吧?”
艾陽一笑,“自從我搬到信河之後,就得了容先生跟汪經理諸多提點,你們的好意我無以為報,剛巧這陣子我們莊子上正在做罐頭,我嘗了嘗挺不錯的,也幹淨,就先送來幾瓶給汪經理嘗嘗,”
對外艾陽說自己這些是“舶來品”,但對鄰居她卻不打算這麽騙人,左右日子久了也是瞞不住的,還不如一開始就照實說呢!
艾陽打開匣子,“都是自己莊子上的果子做的,不值什麽錢,汪經理嘗嘗,提點兒意見。”
汪經理的目光落在那幾只罐頭瓶上,他拿起一只,笑問,“這瓶子是李小姐買來的?”
艾陽點點頭,“嗯,我在十六鋪租了間鋪子,除了賣自家時下的水果,還想着留一批做成罐頭來賣,這樣莊子裏的人閑下來的時候也有事做,而且我也多開個源,這瓶子是我讓賈管事從滬市的玻璃廠買的,說是最新的技術,西洋機器做的,我瞧着挺好的,就是貴了點兒。”
原來是這樣,汪俊生笑道,“你們用來裝罐頭的瓶子,是我們容氏玻璃廠的,說起來還得謝謝你照顧了我們的生意呢!”
原來自己買的瓶子是容家的?艾陽頓時來了精神,“那汪經理,你一定認識那邊廠子的經理了?你看你能不能幫我們說說,把價錢再稍微調低一些?唉,這罐頭一做出來我就發現了,我們的果子不值錢,這水啊糖火啊也不值錢,人工是我們自己莊子上的,也不值錢,最費錢的就是這罐頭瓶了!”
汪俊生現在可不會把艾陽再當普通沒見識的小姑娘了,就說這罐頭,滬市裏吃過的都沒多少人,艾陽她會做!“李小姐真是為難在下了,我們容氏底下生意很多,我平時管的是滬南這一塊兒的生意,你說的玻璃廠不歸我管啊,這樣吧,我試着跟那邊打個招呼,要是你們一次要的多,這價錢倒是可以壓了壓,如果要的少,壓價的話,廠子裏的工人就要沒飯吃了。”
艾陽看着汪俊生,噗嗤一笑,“好吧,那我先謝謝你了。”
要的多就便宜一些,這還用汪俊生跟人家那邊的經理說?她去談對方也是這句話。
但這年頭玻璃制品貴一些也是實情,大家做生意求的是財,艾陽也很識相,“我現在只是在實驗期,用不了那麽多,這樣吧,等我批量生産的時候,你一定得幫我說個話哈。”
汪俊生欣賞的看了艾陽一眼,不因為跟自己打過幾次交道,就默認關系不同,更不會提出讓自己的為難的要求,“一定的,”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匣子,“不知道貴莊這樣的罐頭還沒有沒有了?”
“還有一些,我們實驗了十幾次了,現在已經挺成功了,味道也很不錯,如果汪經理還需要,我叫馬老大再給你送來幾匣子,”艾陽眸光微閃,汪俊生可是個生意人,容重言手下可是有百貨公司的,“其實不止有桃子跟秋梨的,我前陣子還做了些枇杷罐頭。”
沒嘗過艾陽的罐頭,汪俊生不敢把話說的太滿,“剛巧過兩天市裏有個慈善活動,是我們夫人主持的,我把這罐頭拿回去請她嘗嘗,如果可以的話,到時候送過去當樣點心,也是不錯的!”
“真的,那太好了,謝謝汪經理,您太有眼光了,我跟您說,我用的都是最新鮮的水果,到時候把它們裝在玻璃碗中,又好看又好吃,做蛋糕的時候,其實也用得上的,”艾陽起身給汪俊生鞠了個躬,如果罐頭的銷路可以打開,那她們莊子上的佃戶們,日子就會好過很多。
“對了,我還有一件事想勞李小姐費個心,”送艾陽出去時,汪俊生靈機一動,提了個小小的要求。
艾陽覺得汪俊生是個很好的合作對象,雖然她現在還沒有資格跟這些人談“合作”,但誰知道以後呢?她也算是“未來可期”的“實業家”了不是?“汪經理盡管說。”
“是這樣的,”知道艾陽是個聰明人,汪俊生也不跟她兜圈子,把他們的懷疑盡數跟艾陽說了,“我們容爺猜度着,這位高人應該就在信河附近。”
艾陽都快笑出內傷了,她第一次抓剪電線的人,是因為那些人妨礙了她的幸福生活。
第二次收拾潘安/邦,更是跟容家半點兒關系也沒有,但這居然被容家人感覺出“善意”來,好吧,不論是容重言,還是汪俊生,她确實充滿了善意,并且樂于結交,但前提是人家對她也處處關照,并沒有因為她跟人離婚而另眼相看,甚至還會有意無意的幫她一把。
“所以汪經理的意思是,希望我叫莊子上的人替你們留個心,如果發現有生面孔,就替你們盯一盯?”就算是有生面孔,那也絕不是她啊,她這個“高人”“前輩”正站在他面前呢!
汪俊生點點頭,“就是這個意思,有勞李小姐了,不過不要你們的人去盯着,看到了往面粉廠報個信兒就成了,你們的人身上都沒有功夫的,萬一再傷着了,就是我們容家的罪過了,”汪俊生鄭重道。
單看汪俊生待人接物,就知道容重言是個什麽樣的人了,他跟顧勵行這個大哥,差別可太大了,艾陽點點頭,“你放心吧,不過我覺得那位高人應該不在信河附近了,畢竟洪門現在也在全力找她才對。”
“高人的想法怎麽會跟咱們這些平庸之輩一樣呢?”汪俊生其實也覺得艾陽的想法是對的,但是續貴生不這麽想,非說像高人那樣近乎神通的武功,根本不會在意別人的搜緝,說不定好勝心起,反而會直接留在信河。
續貴生是老江湖,又比汪俊生年紀長,他這麽說了,汪俊生只得給自己廠裏的工人們加了個任務,這不遇到艾陽了,又把艾陽也拉入夥了。
“這話也沒錯,我聽馬老大講的時候,就跟聽說書先生講故事一樣,”艾陽掩下心中的得意,“那樣飛天遁地的,說不定誰也不怕呢!”
汪俊生覺得跟艾陽聊天挺有意思的,忍不住多說了兩句,“我們容爺卻不這麽看,他說再厲害的功夫,也敵不過洋槍洋炮的,如果那天潘安/邦手裏的槍,而那位高人又沒有防備的話,勝負真的不一定呢!”
這個還真是,她有異能,但不是金鋼不壞之身,哪能扛得住槍子兒?“洪門應該不用槍的吧?我看,”艾陽想說她看潘安/邦用的是斧子,話到嘴邊忙改口道,“十六鋪沒人帶槍啊?”
“洪門是幫會,又不是軍隊,怎麽可能人人有那東西?頂多就是顧老板跟他手下的幾大金剛有罷了,”汪俊生搖搖頭,“他手下的四大金剛別人應該都不用,但何林卻是百發百中的神槍手。”
看來還是有槍的,艾陽暗暗記在心裏,以後她再跟這些人起糾紛,可得防着有人放冷槍了,不然本事再大,也照樣玩完!
……
容重言看着汪俊生送來的罐頭,“你嘗過了?”
汪俊生不好意思的笑笑,“李小姐走了之後,我就開了一瓶嘗了嘗,味道還不錯,嗯,應該說比鮮桃子還好吃呢,更甜了!”
容重言失笑道,“用糖水熬的,當然更甜了,”他拿叉子紮了一塊放到嘴裏,皺了皺眉道,“一會兒拿出去吧,我不耐煩吃這個。”
“不是吧?多好吃啊,甜絲絲的,我都準備帶回家一瓶給我閨女兒吃呢,”汪俊生知道容重言不喜歡吃水果,不客氣的端起碗,幾口把桃子給吃完了,“爺,我想把這罐頭給夫人拿過去幾瓶……”
容重言好笑的看着汪俊生,“說吧,你到底在盤算什麽?別拿我說事,你真的看上她了?”
汪俊生無語的看着容重言,半天才“幽怨”道,“我這是千辛萬苦給你覓了個還不錯的姑娘,你卻老往歪處想!”
“唉!容大老板,你就不能把眼睛從這些賬目上挪開一會兒,看看這花花世界,十丈紅塵?這生意啊,做到您這個地步,其實已經很足夠了,您自己說說,要那麽多錢做什麽?又花不完?”
容重言笑了笑,“錢是花不完,但可以做許多事,比如後天的慈善會,不論是辦學校還是辦福利院醫院,哪一樣不用錢?還有咱們的工廠,每開一間,就可以為上百個工人跟他們身後的父母妻兒解決生計,多好啊!”
汪俊生聽的心裏發酸,突然一拍巴掌,“爺您這話跟李小姐可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啊!爺您猜她今天跟我說什麽了?”
跟自己的話異曲同工?容重言挑眉,“說什麽了?”
汪俊生也不賣關子,“李小姐說了,她的罐頭如果銷的好的話,莊子上的人日子就能好過一些,”這跟容重言開工廠,希望越來越多的人可以有工作養家糊口不是想法頗為相似嘛?
容重言沒想到艾陽居然是這麽想的,笑道點點頭,“倒是個有想法的,你把剩下的罐頭給夫人送幾瓶,還有的話,也往黃山路送兩瓶,讓母親也嘗嘗。”
如果兩邊母親都滿意,就按汪俊生的意思,算是他給募捐會添了點兒小玩意兒。
艾陽沒想到自己為表謝意送出去的罐頭,居然給她帶來了一筆小小的生意,雖然汪俊生只來訂了五十瓶,但這讓她一下子對自己的新事業充滿了希望。
這裏可是滬市,整個華國最繁華富裕的地方,還能養不起她一個小小的罐頭廠?
仔細考慮之後,艾陽又帶了批新貨,往滬市拜訪安梅清去了。
安梅清沒想到艾陽居然會再來找她,她當初給艾陽首飾的估價大差不差,加之又送了處莊子給艾陽,按她對艾陽脾氣的了解,幾個月過去了,艾陽應該不會再來跟她算計是否還會有餘銀。
但安梅清也不是在乎這點兒小錢的人,人既然來了,她自然會跟艾陽把前賬算清楚的。
她請艾陽坐了,笑道,“這也怪我了,我應該叫人把剩下的錢給你送過去的,這一忙,就給忙忘了,你等一下,我把剩下的錢給你。”
艾陽沖安梅清擺擺手,“小看我了不是?我是缺錢,但你幫了我這麽大的忙,讓我有安身之所,還有經濟來源,我再跟你計較這些,成什麽了人?我啊,今天閑沒事,過來謝謝你,嗯,”
艾陽把手裏的盒子往安梅清跟前推了推,“這是我送你的,小小心意。”
安梅清看着盒子裏的罐頭,“你這是做什麽?這東西不便宜吧?你就算是手裏有錢,也不能亂花的,”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艾陽笑了起來,不滿道,“我說錯了?這一匣子罐頭,得好幾塊吧?這罐頭我見過的,好像重言往我家裏送過兩匣子,對,就是這種。”
把罐頭放在匣子裏的賣法兒,安梅清還是頭一次見,所以印象深刻,“前些日子汪夫人主持的募捐,準備的水果也是這個,”
所以安梅清以為這是容重言洋行裏進的新貨,“這些你帶回去吧,能退就退了,你手裏的錢有限,再不要光在這些沒必要的方面了,你來看我,把莊子裏的水果帶兩樣就可以了。”
這姑娘還真是個善心人,艾陽笑道,“這就我從莊子裏帶來的啊,裏頭裝的就是咱們莊子裏自己種的水果,不信你嘗嘗?”
“這怎麽可能,上頭全是外文,”安梅清拿出一瓶,轉着看玻璃瓶上花花綠綠的标簽,桃子跟梨的英文她認得,但下面的産地她就不知道了,“這不是英吉利的,也不是法蘭西的,這是什麽地方啊?”
艾陽忍不住咯咯笑起來,她指着下面的一排字,“made-in-Hushi”,“就是滬市制造啊,我跟你說,你可不許告訴別人,這是我在信河莊子裏自己做的,你看看,外頭洋行裏的罐頭,有沒有這個樣式的瓶子?連瓶子都是我專門去玻璃公司定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