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願你如滄瀾之海,浩瀚無垠
第38章 願你如滄瀾之海,浩瀚無垠
于強:“付春雨的死我也覺得是個疑點, 但是尤年死活不交代動機。我甚至還查了下她是不是受葛長東指使,是不是葛長東想要借助她的手把丈母娘和老婆都殺了,但是他們并沒有聯系。算了, 就這樣吧, 反正付春雨是她殺的就行了。”
在旁邊開車的顧思周默默聽着他們的講話,開車的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目光陰郁,像是染了夜色。
第二天,李知著和顧思周來到看守所。
顧思周第一次來看守所, 當她在看守所鐵欄杆前的椅子坐下時, 她一時分不清是自己在鐵牢中,還是對面的人在鐵牢中。
鐵欄杆內的門被打開, 尤年穿着白色馬甲,纖細的手腕扣着手铐, 拖拉着腳铐走進來。尤年臉色白中發灰, 曾經的她美豔如紅玫瑰,現在卻失掉所有的光彩, 逐漸枯萎。她原本柔順的棕褐色長發已經消失, 只剩下一寸不到的短發。
看到這樣的尤年,顧思周激動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站在顧思周身旁的李知著手放在她肩上,輕輕按了按。
顧思周按壓住激動,再次坐下來。
尤年在椅子上坐下先開口,“沒想到你會來看我。”
顧思周還未開口,眼眸已經泛起一層水霧:“年年姐……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你指殺人嗎?”尤年笑了, “因為我想讓瀾瀾好好活下去。身上的傷口可以愈合, 可以随着時間流逝消失,但心靈上的傷是不會的。當瀾瀾越長越大, 看到曾經傷害自己的人毫無悔過的活着,他們沒有一句道歉,沒有受到一點懲罰,她要怎麽沒有任何怨恨的活下去?活着,對她而言是難以壓抑和不甘的痛苦。”
尤年眼眶泛紅,她微微擡起被手铐扣着的手,目光下移落在手上,“我用我的手,在她怨恨還沒有形成之前殺了他們,這樣她才可以好好活下去。”
顧思周:“你認識瀾瀾?”
“認識。瀾瀾很小的時候,她媽媽帶着她來城裏送花。我很早就認識她,可以說我是看着她長大的。”尤年眼角劃過一滴淚,她微微仰起頭,努力去阻止淚水。
“我記得有一次,我站在馬路邊緣,看着車流不息,特別想縱身跳過去。瀾瀾拉住我的手,她的眼睛是那麽的純澈,用一種好奇又擔憂的目光看着我。她對我說,‘媽媽說,站在馬路邊很危險,要往裏站’。”
尤年淚水控制不住簌簌流下來。
Advertisement
“彩娟姐和瀾瀾她們很努力的活着,彩娟姐最大的願望是多掙錢,讓瀾瀾可以學畫畫,做她自己想做的事,讓瀾瀾能自由自在活一輩子。可是,都被那些小畜生毀了。他們毀了她們,甚至連一句道歉都沒有。”
尤年舉起帶着手铐的雙手,擦了擦臉頰上的淚,目光變得狠絕,“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我要讓他們恐懼,讓他們絕望,讓他們痛苦,把他們碾入塵埃。死亡并不是我的目的,只是結果而已。”
顧思周:“那你有沒有想過,瀾瀾已經走出來了?她不再充滿怨恨?”
尤年蒼白的唇浮起無奈的笑:“思周,每一個受到傷害的人想要好好活下去都會自欺欺人,告訴自己已經過去了,但那只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而已。仇恨,就像是埋藏在積雪下的陳年佳釀,雪化了之後,必然會溢出罪惡的芳香。香氣越甚,越侵蝕人心。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帶着這種恨好好活下去,逃避,不是解決仇恨的辦法。”
尤年的話像是千萬根細小的銀針,刺入顧思周心房。顧思周眼睫微顫,沉默片刻後才開口,“你有沒有話讓我轉達給她們?”
尤年略思,擡頭遙望遠方,目光再次溫柔起來:“願你如滄瀾之海,浩瀚無垠。這是我對瀾瀾的祝願,希望你幫我轉達給她。”
“好,我肯定會的。”顧思周從椅子上站起來,“年年姐,我走了。”
李知著随着顧思周轉身往出走。
尤年随着她們站起來,“李隊,其實我在你打馮蔓的時候就已經認識你了。謝謝你,謝謝你用自己警察的職業生涯來保護她們。”
李知著轉身看向尤年。
尤年解釋:“別人可能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打馮蔓根本不是一時沖動,而是轉移媒體和大衆的注意力。當時那些媒體抓着受害者不放,網絡上全部是瀾瀾和彩娟姐的照片和報道,這些輿論和關注是對她們的二次傷害,你用自己打人的事件轉移媒體和大衆注意力,保護了她們。”
“謝謝你賭上自己的警察職業生涯來幫她們。”尤年對着李知著深深鞠了一躬。
李知著眸色暗沉,“警察職業生涯對我來說無足輕重,和你想的分量不一樣,所以這對我來說不算什麽。”
李知著頓了頓,“如果你想謝我,就告訴我那個叫蘇爾的中介進一步信息,以及你為什麽要殺付春雨。”
尤年眸光黯淡:“對不起,我能說的都已經在審訊的時候交代了。”
李知著沒有強求,和顧思周離開。
李知著想起杜彩娟,她依稀記得杜彩娟悲痛欲絕的哭訴:“為什麽,為什麽我們是受害者,網上傳的都是我們的照片。為什麽他們都怪我沒有看好孩子!天那麽冷,我送貨要到後半夜才能回來,我怎麽舍得把瀾瀾帶在身邊和我一起受苦。我們有什麽錯,我們到底有什麽錯!”
當時網上幾乎全是對杜彩娟的聲讨:
【孩子這麽小,居然把她一個人留在家,真不知道她媽怎麽想的!】
【養不起孩子就不要生,讓孩子一起跟着遭罪,生孩子就得對孩子負責!】
【我聽說女孩的媽媽就是用女孩來掙錢的,只不過這次過頭了,這不就是中國版的《白夜行》嗎?】
【有些人不配當媽……】
這樣的指責和辱罵不斷,甚至有人打電話到杜彩娟的手機上來指責痛罵她,杜彩娟每天膽戰心驚,不敢去看手機。當時記者整天守在醫院,像是影子如影随形,總是拿着攝像機對準她們。杜彩娟每天都痛苦到崩潰,她甚至想抱着女兒一起跳樓自殺。
這個世界對她而言已經黯然無光,她不知道活下去還有什麽意義。
就在她抱起女兒的時候,女兒期待問,“媽媽,我們要出院了嗎?”
杜彩娟淚水在眼眶打轉,她強忍着淚水問,“瀾瀾,你想要出院嗎?”
“嗯。我怕住院花太多錢,我怕你太辛苦,我已經不太疼了。”
杜彩娟徹底破防了,這件事發生後,她努力鎮靜,努力堅強,努力不讓女兒看到自己的脆弱,這是她第一次抱着紀滄瀾嚎啕大哭。
從紀滄瀾出生三個月以來,杜彩娟便背着紀滄瀾去花棚種花,給花施肥。冬天給紀滄瀾包在厚厚的被子裏,帶她去城裏送貨。當時她腦中只有一個想法:等紀滄瀾長大一點就好了,等她能自己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就不用這麽把她帶在身邊,讓她遭這份罪了。
案件發生時,正好是西方情人節前夕,是杜彩娟一年最忙的時間,她為了能多送些花,從淩晨四點送到當天淩晨,騎着三輪車一趟趟往返黎城和西郊。
今年的情人節之前下了場大雪,格外冷。杜彩娟身上裹着破舊的黃色棉襖,把花房裏已經收割好的血紅玫瑰花裝入三輪車中,蓋上厚厚的破棉被。
紀滄瀾幫她收花棚裏的花,撿摘好送入花房。
當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多,杜彩娟把最後一捆花裝入車中,跨上三輪車對站在一旁紀滄瀾說,“瀾瀾,今年花賣的特別好,等媽把錢都收回來,媽媽就送你去學畫畫。”
杜彩娟凍得通紅的臉頰溢滿了母親溫暖的笑意。
紀滄瀾抻着三輪車前面的黑色保暖罩,“媽,我學不學畫畫無所謂,我自己畫着玩的。天都黑了,你靠邊開,慢點開,注意安全。”
“慢點開,注意安全。”顧思周提醒李知著。
李知著回派出所的路上,車速很快,以Z字型漂移,顧思周不得不開口提醒她。
“徒弟,你有心事?”顧思周小心翼翼問。
“沒有。”李知著把車速降下來。
“你剛剛問念念姐那個中介的信息,是因為這個信息涉及之前的案子嗎?”
李知著沉眸片刻才說,“算是吧。”
見李知著不想說,顧思周換個話題,“你是為了轉移媒體和大衆注意力才去打馮蔓,這件事還有別人知道嗎?”
“我沒有解釋過,我不知道其他人知不知道,但這對我來說不重要。”
“就算所有人都誤會你?”顧思周想起李知著被網暴,被造黃謠,那段時間李知著簡直成了全民公敵,承受着如海嘯般的惡意,所有人,包括顧思周自己都以為李知著是一時沖動才打馮蔓。
原來,根本不是,李知著是深思熟慮後才動手的,她用自己來擋住其他人對杜彩娟母女的關注和騷擾。她一直默默的,任憑別人質疑,也不去主動解釋。
“不算誤會,大家只是看結果而已,結果就是那樣,我打了她。”
“那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最後對你的處分不是撤職,而是開除警籍呢?”
“那就開除警籍好了,我剛剛也說了警察職業對我來說無足輕重,一份工作而已。”
李知著的話讓顧思周想起自己的母親何其澤,一個把警察這個職業當成使命的人。顧思周不禁想,如果當年她沒有那麽執着去調查那個案子,或許還活着,或許自己也不會有仇恨。
她看到尤年,就像是看到另一個自己,因為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和尤年一樣,走上複仇之路。
顧思周手機突然響起,是個陌生號碼,她平複下心緒接聽。
“顧思周,我是徐輝,今天你執勤,你怎麽還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