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

第023章 023

暗室牆門緩緩合攏,一切血腥過往皆被盡數塵封。

宴離淮有些煩恹地按了按眉心,從衣櫃裏随手拿出件玄衣,正打算去浴室,餘光忽然瞥見房門外隐約立着一道人影。

他微微眯起眼睛,等着那人敲門。

葉星走到門邊時,正要去敲門,卻忽然聽見門內傳來極為古怪的磚石摩擦聲響。這聲音微弱難辨,剛透出門間縫隙,便被轉瞬樓下酒館的嘈雜聲所掩蓋。

她稍一猶豫,緩緩放下了要敲門的手。

葉星的确有事要找宴離淮,但也不急眼下一時,索性背倚在牆邊擺弄糖紙打發時間。手上糖紙折了拆拆了折,剛折出第五朵花的時候,便聽耳邊開門聲傳來。她一轉頭,忽然愣了一下。

宴離淮剛沐浴完出來,身上的水還沒來得及擦幹,微卷的濕發散在肩後,水珠浸濕了玄衣,隐約露出肌肉虬實的肩頸。他低眸看着葉星,眼底藏着墜進夢魇般的沉郁。

葉星不動聲色地收了糖紙,說:“我敲門了,還以為你不在。”

“洗了個澡。”宴離淮似對方才的人影毫無察覺,側身說:“讓梵塵告訴我一聲就好,何必等在這裏?”

“閑着無聊。”葉星看了眼屋內燃着的熏香,意有所指:“沒打擾到你吧?”

宴離淮笑了,“怎麽,我說打擾了,你會吃醋嗎?”

葉星這次卻沒和他鬥嘴,只往裏走着,“吃醋了你又當如何?”

宴離淮愣了一下,繼而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說:“這還真沒想過。畢竟我嚴于律己,從不做任何讓你吃醋的事。”

屋內朦煙缭繞,低冷清淡的檀木香蓋住了屋內殘留的血味,葉星掃了眼周圍,沒見任何異常。

她問:“這狼毒,你可有解決方法?”

宴離淮反手關上房門,不答反問:“你查到了什麽?”

“你不是也猜到了。”葉星指尖摸着桌面,“圖坤被咬卻沒被感染,那就說明咬他的狼和其他狼并不是同一群。沙丘後面的狼群已經過來了。”

宴離淮扯了塊幹淨的白巾擦頭發,“只來了幾頭而已,那狼王倒是聰明,還知道試探我們。至于狼毒這東西,我已經讓梵塵去趕制第一批方子了。”

“要多久?”

“大概還需要四五日吧。”

“太久了。”葉星微微蹙眉,“按照前世的時間,狼群還有不到十天就要過來了,我們到時恐怕會應接不暇。”

“這事不能心急,”宴離淮看着她:“這一世狼王出現,那個半藥人離奇中毒,攪混水的禦光派也不在了,情況或許也會和上一世不同。”

葉星低眸看着桌面,哂道:“但願吧。”

她這般說着,手指微動,掌心裏的紙花飄旋落地。葉星一手扶着桌沿,正要俯身去撿東西,卻忽然被人從後環住了腰。

沾着水汽的發辮輕輕劃過頸側,葉星被激得想躲,下意識擡手擋住藏在腰間的錦囊。

皂香下淺淡的酒氣随着微風萦繞鼻間,葉星微微皺眉:“發什麽酒瘋?起開。”

“自小跟着你練出來的酒力,”宴離淮将人擁進自己懷裏,布着刀疤的蒼勁大手覆住葉星的手,含笑說:“千杯不醉,清醒着呢。”

葉星低眸瞥了眼腳邊的糖紙,淡聲說:“那就松開,別還跟個小孩似的黏人。”

“五年時間,葉少主倒是變得多了。”宴離淮貼着她的耳廓,低聲似耳語:“從宴知洲想要鏟除的隐患,變成了他最信任的心腹。這條路不好走吧?”

“……還行。”葉少主見脫不開桎梏,反而臨危不亂了,偏首道:“多虧了你的好計策,世子殿下待我很好。”

兩人側臉相貼,宴離淮手勁收攏了些,含笑的聲音低沉沙啞:“嗯?有多好?說來聽聽。”

葉星似是想了片刻,說:“讓一個藥人訓練者自由地離開皇城,來大漠獨自辦差,算嗎?”

這話裏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葉星此次來大漠的确和宴知洲有關。既然能讓皇家镖局的少主親自出城督辦,想來這任務也并非表面那麽簡單。

“短暫的放飛應該不叫自由吧。”宴離淮握了握她的手腕,意有所指地說:“你的利爪上仍被套着一根鎖鏈,你甘心就這樣當一只囚鷹嗎?”

葉星雖是宴知洲的心腹,可宴知洲本就生性多疑,歸根結底,除了他自己,其他人他誰也不信。不然也不會暗中布下禦光派這一棋子在背後牽制葉星。

兩人鼻尖近乎相碰,葉星無所謂似的說:“被迫隐姓埋名也不叫自由。你敢跟樓下哪怕任何一個人提起皇城南陽王府一個字嗎?”

一縷清風順着微開的窗棂拂掃而至,将周圍萦繞的檀香吹散稍許。

半晌後,宴離淮終于慢慢松開了葉星,輕聲嘆道:“這條路還真是任重而道遠啊。”

“嗯?這是送我的定情禮物麽?”他似是才注意到什麽,俯身撿起糖紙,一眼未看設在桌面下方的圓玉機關,笑了笑:“我收下了。”

“定情的前提下是彼此坦誠相待。”葉星順勢靠坐在桌邊,抱着胳膊,道:“我們倆和這東西可搭不上邊。”

“從現在開始坦誠也不晚,”宴離淮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擡眸看着葉星,微笑道:“怎麽樣,想試試看我這人到底有多坦誠嗎?”

葉星倒也不客氣,直接問:“是禦光派的人殺了那兩位住客?”

“不确定。”宴離淮繼續擦着頭發,沾水的白巾恰好擋住了耳梢上一抹潮紅,他若無其事地說:“但那個半藥人身上的确有他們需要的東西,只不過還沒找到罷了。”

葉星回想起那日禦大光要帶人上手去翻賀蘭圖房間的場景,問:“在你手裏?”

宴離淮坦然地笑了笑,說:“怎麽可能?要是真在我這裏,他就不至于去招惹北漠商隊的人了。”

葉星指尖輕緩叩着桌面,沒說話。

“特意來詐我呢?”宴離淮身體緩靠在椅背上,擡指點了點自己的額角,“葉星,我都快聽見你腦袋裏的聲音了。”

葉星自知難瞞得過宴離淮,只輕聲一哂:“你說的,坦誠相待。”

“那半藥人與其他人毫無交集,唯一的接觸就是北漠商隊,”宴離淮道:“前幾日圖坤臨行前,還因一些事和那半藥人大吵一架。既然禦光派在半藥人那裏找不到要找的東西,必然會把目标放到北漠商隊身上。”

他說:“圖坤雖然做事莽了點,但卻頗為照顧家人,對于客棧裏這些漩渦暗鬥,他都是能避則避。”

這事不算什麽難猜的秘密,在他多次派人來找葉星,卻從不過多和別人透露目的的時候,葉星就已經察覺到此人在故意規避鋒芒。

因為家人是他的軟肋,有軟肋的人玩不起這場奪命角逐。

宴離淮接着道:“所以,那兩個住客離奇感染狼毒後,他就隐約察覺到不對勁了。可究竟是哪裏不對勁,他也不知道。直到禦光派——”

“直到禦光派故意散播流言,撺動人手,不管不顧要趕走賀蘭圖。”

葉星接話道:“禦光派與北漠商隊無冤無仇,卻總是隔三差五找賀蘭圖的麻煩,圖坤行走江湖多年,很快就會察覺到自己應該是拿了什麽不該拿的,才會惹上無名禍端。”

“既然拿了不該拿的,那自然就要想辦法趕緊把這燙手山芋脫手,”宴離淮将白巾疊好,放在了桌上,擡眼着她:“讓我猜猜,這東西現在就在你手裏吧?”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葉星也沒有瞞的必要了。

“我無家無室,孑然一人,了無牽挂。”葉星後撐着胳膊,嘲弄一哂:“簡直是最适合加入這場游戲的不二人選。”

宴離淮抱着胳膊,挑了挑眉,“不想早點剿滅狼群離開客棧?”

“肅清狼群當然重要,可也不能只讓龍潭镖局一人出力當這馬前卒。”葉星掃了眼周圍,最終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更何況,你費盡心思把我拽上船,不就是想讓我陪你玩這場游戲嗎?”

“我們早就身處在這漩渦中心了,沒人能逃得了。上船是為了保命。”宴離淮微笑着說:“而我也恰好沒有軟肋,一身輕松,應該也是最适合當你搭檔的不二之選吧?”

葉星站起身,借着這個角度低眸俯視着他 ,眼中帶着懶得遮掩的諷意,“怎麽辦呢,可惜最後這獎賞只有一份。”

宴離淮後靠在椅背,雙手交叉放在腿上,姿态從容放松。他溫和一笑:“就當是我給你的定情信物了。”

葉星正要說些什麽,卻聽這時門外一陣緊促腳步聲傳來,下一刻,那人連門都沒敲,直接推門而入。

“公子,不好了,”梵塵滿身塵土,手握鐵鈎黑鏈,一臉狼狽:“有人縱火燒了藥庫!”

葉星打開窗,望了眼樓下濃煙滾滾的廂房,轉頭看向宴離淮,“……你還有備用的藥庫,對吧?”

梵塵被煙熏得滿面烏黑,這才得空抹了把淌進眼眶的汗珠。

頂着兩道沉重焦灼的目光,宴離淮坐在椅子裏,無辜一攤手,“錢財有限,當初只造了這麽一座藥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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