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在威脅我嗎

第43章 你在威脅我嗎

死一般的沉寂。

突然間,汪絕所有生命跡象都消失了,顫抖的瞳孔頓住,急促的呼吸停滞,連喧鬧的心跳也靜止了,好像被地球的時間抛棄,獨立于外世。

他就這麽呆了幾分鐘,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看起來非常詭異,像被拔了電源的機器人。

陳聿從未如此生氣過,頭像炸了一樣疼,他不等汪絕回話,自顧自地宣布判決,“你不用交接工作了,你的東西我會讓人放到前臺,不要就丢了。”

汪絕還是一動不動。

陳聿不再看,暴戾的情緒壓不住,他轉身就走。

鞋底踩到了煙頭,碾了下,汪絕終于有反應了,仿佛剛剛才理解陳聿說了什麽,他表情怆然,跌跌撞撞地追上去,奮力伸長手,手指繃直到快要斷裂。

一切都是慢鏡頭,陳聿的衣角一直在他眼前晃啊晃啊。

像是被鬼壓床,明明很用力地想要擡起手了,現實卻根本沒有。

不要。

汪絕咬緊牙關,終于,抓住了,他用力攥緊,價值不菲的襯衫立刻報廢,皺巴巴的。

陳聿被扯得一個踉跄,脖頸青筋隐隐浮現,他轉過身,冷聲道:“放手。”

汪絕張了張嘴,想道歉,想挽留,說出的卻是幹嘔,一下比一下深,他躬起腰,胃裏不停地翻滾,很難受,卻什麽也吐出不來。

聽到聲音,陳聿的胃也開始不舒服起來,他閉上眼,皺緊了眉,這種情況,想走也走不了了。

汪絕不停地幹嘔,滿臉痛苦,與此同時,他的皮膚開始大片泛起過敏般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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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兩三分鐘,才勉強止住,他艱難地擡起頭,滿臉淚水,不知是幹嘔造成的生理現象,還是情感變化刺激的淚腺失控。

陳聿看到汪絕的眼眶都是紅的,兩只眼睛蓄滿了水汽,左眼先兜滿了,往下迸出淚來,豆大的一顆,流過之處皆是是深深的淚痕,這顆都掉到下巴了,右眼才開始哭。

汪絕喊他的名字:“陳聿,陳聿……是我做錯了,我錯了,我以後不會了……”

陳聿不回答。

汪絕的手攥得越發緊,他無措道:“我只是、哥哥,我只想多看看你……對不起。”

陳聿也不可能跟對方在這對着一塊衣角拉拉扯扯,太蠢。

像是真的不可挽回了,汪絕恐慌,聲音帶上了哽咽,“我怎麽做你才能原諒我……?我、我不知道,你告訴我……”

他喋喋不休地念了很久,卻始終沒有得到一句回複。

汪絕腦子裏只有不能讓陳聿辭退他的想法,明寰是他唯一能光明正大見到陳聿的地方,他不能連這個都失去。

他感到束手無策,道歉認錯都不行,還有什麽辦法?

絕望彌漫開來,全身都好痛,是不是空氣出了問題,哪裏的皮膚都泛着點點刺痛,甚至越來越嚴重。

就在這時,汪絕神奇地改變了态度,他讓自己直起身來,握緊拳頭,死死盯着陳聿,他聲音沙啞,道:“你辭退我的話,我就去和汪致争家産。”

明明肢體動作那麽強硬,臉上的淚和狼狽的表情卻出賣了他,明明語言在威脅,表達出來的意思卻更像懇求。

對,陳聿不是最擔心這個嗎……為了汪致,陳聿會留下他的……

陳聿眼神一凝,他看了汪絕強撐着的肩膀半晌,輕笑了下,無情道:“那我會幫汪致。”

他的态度不屑一顧,仿佛在聽一個笑話,壓根沒把汪絕放在眼裏,确實也不需要顧忌。客觀來看,就像辦公區剛入職的一個新人,對陳聿放狠話:“我會和你争奪明寰董事長位置的!”

“陳聿!”汪絕嘶吼着陳聿的名字,他崩潰發狂了,他意識到自己沒有任何條件可以打動陳聿,只剩下一無是處的愛,他又變了臉,窮途末路道,“我愛你,哥哥,我愛你……別這樣對我,我會還的,好嗎?我加倍還給你!”

他從衣角抓到陳聿的手臂,他求道:“我會還,我會還你的……我也不會再裝監控了,我什麽都不會做了,別這樣。”

可是他那一無是處的愛,于陳聿來說,更是一無是處。

陳聿真的不想再在這個地方停留了,他用力收回手臂,幾乎是厲聲道:“再說一遍,給我放手!”

可能是這一聲吓到了汪絕,總之他的手心一空,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開了一個身位,汪絕的手徒勞地抓了抓,追不上了。

他忽然想起什麽,怔了怔,救命稻草似的從褲袋裏拿出那把刀,看都沒看,就在自己的左手手臂上劃了一刀。

長長的一道口子,從肘彎到手腕,血湧了出來。

陳聿果然一頓。

從小就是這樣,只要他一受傷,陳聿就會心疼。

這次也一樣,陳聿會心軟的,對,會心軟的……陳聿就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

汪絕見有效果,心裏一喜,瘋狂地又劃了好幾刀,血更誇張的往下滴,沒幾秒,地上就聚集了一小灘。他四肢麻痹,感受不到,更遑論掌控好力度了,幾近是刀尖紮進肉裏,再切開,深可見肉。

又來了。

陳聿看得心驚,可不知道為什麽,同時也越發火大,汪絕又用這個最有效也最該死的方式來脅迫他……

他強逼自己去看汪絕的臉,而不是那條血淋淋的胳膊,“你覺得這樣能解決問題嗎?”

汪絕懵了。

這個舉動此刻簡直是火上澆油,陳聿接着道:“你在威脅我嗎。”

他眼裏冒火,“确實,用這種方法逼迫我妥協确實是你的拿手好戲。”

汪家的小陽臺沒人打理,雜草日益叢生,快到番薯幹的小腿,無數小小的蟲子在跳來跳去。

陳聿還在牆上蹲着,等待番薯幹說話。

番薯幹自然不可能開口求他,只愣愣地看着陳聿。

陳聿等了一會,覺得沒趣,跳下另一邊,走了。

再一次來是五天後,草長得越發高,番薯幹也越發瘦了,整個人陷進草裏,只露出一點點皮膚,已經跟綠色融為一體,仿佛就這麽躺着等了兩天。

陳聿真怕人又死了,好在周圍沒有蒼蠅圍着轉。他跳下來,用塑料袋裝着的雞蛋仔在番薯幹臉上晃了晃。

番薯幹慢吞吞地睜開眼,眼珠子又渾濁了回去。

陳聿俯下身,笑起來,“猜猜今天吃什麽。”

番薯幹眼神聚焦,艱難地爬起來,卻一如反常,明明餓得快死了,也沒有立刻開吃,只一眨不眨地盯着陳聿看。

陳聿被盯得發毛:“看什麽。”

番薯幹仍然沒眨一下眼皮,眼神不帶一絲感情,頗有種死亡凝視的味道。

“哦,”陳聿好像讀懂了,“你問我怎麽晚了兩天來?”

番薯幹眨了下眼睛,緩慢地點了點頭。

陳聿大大咧咧地坐下來,“我媽出差回來了,她不讓我出門。”

番薯幹還是看着他。

“啧,”陳聿忽然擡手,不爽地點了對方的額頭一下,“你還質問起我來了?她一走我就馬不停蹄地趕過來了!小白眼狼!”

番薯幹又呆了一會,才接受了這個說法。

陳聿也餓了,他買了兩人份,幹脆坐下來跟番薯幹一起吃。

番薯幹一如既往,僅僅幾分鐘就掃卷了自己那份,之後用濕紙巾仔仔細細地把自己的臉擦幹淨。他站起來,面朝着牆壁,就這麽站着,也不知道幹什麽。

陳聿不理解,直到他吃飽了,翻上牆,一回頭,他歪了歪腦袋,“你要出去?”

番薯幹點了點頭,他伸出手,意思很明顯了,想讓陳聿拉他。

圍牆很高,他伸直了手臂,卻依舊離陳聿很遠。

陳聿不幹了,他認識番薯幹也快兩個月了吧,至今沒聽見人吱一聲,他賤兮兮道:“不行,你說話,求我。”

但番薯幹只固執地站着,姿勢不變。

陳聿等了一會,番薯幹還是不出聲,他蹲久了,腳有點累,便站起來。

就在這時,番薯幹的身體忽然左右晃了晃,緊接着便失了力氣地往前一倒。

陳聿被吓了一跳,以為對方站得太久低血糖或者什麽,剛想跳下去。

番薯幹卻自己站了起來,他的嘴唇狠狠磕到了粗糙的牆壁,蹭掉了一小塊肉,正往外汨着血,他卻毫不在意地一抹,弄得側臉和手背都是。

他站直了,仰着臉,重新朝陳聿伸出手。

陳聿看了一會,嘆了一口氣,往下,抓住了對方的手,握緊,無奈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了,真是服你了。”

這次不一樣了。

十六年後的陳聿沒有伸出手,也沒有嘴上一邊說着一邊無奈地走過來替他止血。

陳聿毫不猶豫地走掉了,頭都沒有回。

他不會對汪絕做什麽,就這樣,回歸平行線吧。

算是他欠他的。

走廊的燈沒有亮起來,陳聿越走越快,直到上了車,挨到幹淨的沙發椅,隔絕了那股潮濕惡心的味道,他才覺得稍稍好受了些。

保镖問:“陳總,現在去哪?”

陳聿閉着眼睛,後腦抵着靠枕,努力壓下那股許久沒感受過的暴躁與戾氣,“回家……不,去棒球場。”

每輛車的後座都備了一套幹淨衣服,他又受不了地全身上下換了個遍。

期間,汪致打電話來問:“怎麽樣?抓到人了嗎?”

陳聿不停捏着自己的指關節,低聲道:“嗯,抓到了。”

“誰?”

“就是那個人。”陳聿說。

汪致:“啊?那幕後人呢?沒有?”

很煩,不想說話,陳聿咬了下牙,複松開,他深吸了一口氣,“嗯,他編的。”

汪致對他的話深信不疑,暗罵了一聲,“回頭讓這小子蹲個十年八年的。”

對發小的欺騙,對汪絕的憤怒與失望,一絲消沉夾雜其中,所有情緒混合在一起,讓陳聿更加疲憊。

從小縣城回到去要兩個小時,他卻難得的沒有冷靜下來,反而越來越煩躁,浮在表面,沉不下去。

煩躁到陳聿來不及換棒球服,他站在場上,用盡全力揮棒,狠狠将投球機投出來的球嘭地打出去後,那股郁氣才稍稍發洩了點。

有人看到了他,“聿哥,擊投球機的球也要戴上頭盔啊,多危險啊!”

陳聿置若罔聞,接連不斷地打了幾十個,他喘着氣,扔掉棒球棒,靠着牆,平息着呼吸。

手機收到消息,保镖報告方民已經移交至警方。

陳聿胸膛起伏着,汗水流到下巴,洇進襯衫,衣角皺巴巴的,哪怕熨燙也平整不回來了。

半晌,他發過去一條語音:“你回去看下他還在不在那,在的話把他弄去醫院,包紮完強制帶他去一趟精神科或心理科。不在了就算了。”

……汪絕應該不至于,吧。

保镖很快回到現場,大概半小時後,回複:陳總,人還在,正在去往醫院的路上。

陳聿看了眼時間,過去四個小時了,都要失血休克了吧。

大半個小時後,保镖再次發來報告。

“陳總,現在在心理科,但他情緒很激動,态度非常抗拒,問什麽都不說,還差點傷到醫生,醫生說他這個狀态不适合強制就診,建議先和家人、朋友或者愛人先建立信任關系,再陪同前往。”

“剛剛打了鎮靜劑安靜下來了,現在又鬧着說要走,手臂上的傷又裂開了,要咱們三個兄弟才能按得住。”

陳聿沉默片刻,道:“随他去吧,不用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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