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将嚴楊送回酒店後,韓聿也回了住處。

這些年他不在本地發展,但是因為有想見不得見的人,回來的倒是格外頻繁,後來有些積蓄了,恰逢映輝路新樓開盤,才買了這一套帶閣樓的公寓。

韓聿拿鑰匙開了門,陽光撲了他滿臉。

他在門口站了很久,手機上存了嚴楊的新手機號,韓聿發了條消息過去,“咩咩,我到家了。”

對面當然沒有回複,韓聿換鞋,上了閣樓。

新公寓面積不小,閣樓也不矮,中央空調運作起來有很輕微的風聲,和當年春風裏那一套完全不同。

韓聿盤腿坐在地板上,想起十幾歲的嚴楊。

說來奇怪,關于嚴楊,能夢到的,經常想起來的,似乎總是在夏天。

雨天居多。

因為下雨,燒烤店放假,嚴楊會和韓聿回家,伴着雨聲,兩人仰躺在地板上接吻,做親密又暧昧的事。

下過雨的晚上沒那麽熱,兩人就着月光外出散步。

有一次嚴楊說,“我們也拍一張照片吧。”

他們拍了一張兩人正對鏡頭的,以及一張你我不分的影子照。

韓聿那天說了“我愛你”,嚴楊是什麽反應他記不清了,大概是情難自已地跟他吻在一起。

那時候映輝路燈光暗淡,只有嚴楊靈動的視線,一望過來,韓聿就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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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楊一向坦蕩,喜歡韓聿就往他身邊靠,不像韓聿,開始遮遮掩掩,後來惴惴不安。

那天嚴楊只發給他一張照片,那張影子照,韓聿惦記好久,也沒開口要。

拖來拖去,卻是再也開不了口了。

他又想到那年春天,他過生日,嚴楊帶他去公園放風筝。

那個騙人錢的公園後來他又去過幾次,倒是添了些東西,動物園裏也不是只有幾只奶牛了,但他走在裏邊,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他逛來逛去,想的是,嚴楊要知道他一走就翻修,肯定又氣得不行,可是那時候嚴楊說要投訴,一直到兩人回家,他都沒撥通那個電話。

嚴楊跟他說,小時候自己走丢了,他哥用園區廣播找他。

他還說,“不用廣播,你喊我我就回來。”

那時候嚴楊眼睛裏都是笑意,後來韓聿眼睜睜看着他走了,也沒出聲喊他。

韓聿低頭,從口袋裏拿出錢夾,錢夾裏放了一張照片,兩個少年比肩而戰,一個眼裏都是笑意,一個拘謹不堪。

他拿出照片,帶出了一個很多年前老版的五毛硬幣。

硬幣掉在地上,悶響連連,沒多少分量的硬幣險些鑿透了地板,韓聿盯着在地板上跳了幾下的硬幣,感覺心也被砸了個窟窿。

他醉酒那天,嚴楊耐心十足地陪他數了一遍零錢,當時他們數着,恰好是不多不少的182塊錢。

那列他想跟着走的火車,車票是182塊5毛。

他小時候每存一點錢,或是韓志勇每次打他,他都要倒出來數一遍,翻來覆去,覆去翻來,不知道什麽時候數丢了五毛錢。

他一直覺得是因為這五毛他才沒有走成,但實際怎樣,只有他自己知道。

這一罐子零錢,是彼年韓聿十幾歲人生中心髒的一瓣,裏邊裝着他所有的勇敢,封起來,沒用上,就再也見不了光。

直到後來見了嚴楊,韓聿小心翼翼,想靠近又不敢,某一天心愛的人主動朝他走來,韓聿又想起來自己有這一罐子勇敢。

他拼盡全力想對他好,捧着這個罐子說,“都給你,你要不要。”

當時他們都覺得這就是全部了,但後來韓聿搬家才發現,還有不起眼的五毛不知道什麽時候滾到了床下。

一如當年的他們。

韓聿說的全部都給嚴楊,其實沒有全部,他給了嚴楊不知深淺的喜歡和愛,藏下了所有的自卑和敏感。

嚴楊也給他很多喜歡,給他義無反顧的陪伴。

後來韓聿就靠着嚴楊的這許多喜歡,撐了一年又一年,撐到今天見到他,才發現,多少喜歡都抵不過人在身邊。

這裏一點也不熱,下雨也可以開窗戶,視野寬闊,但卻沒有人再來陪他坐在地板上,數一遍零錢了。

韓聿錯得徹底,恨極了當時的自己。

那年他到學校辦休學手續,嚴楊的班主任剛好在教導處,見他填了表,馮玉傑還開了個玩笑。

他說,“你跟嚴楊關系好到這程度了嗎?一個休學一個轉走。”

韓聿拿筆的手緊了又緊,沒敢問嚴楊是來還是沒來。

他走那天,把嚴楊的行李送到高晨那,高晨問他,“用不用給你帶什麽話?”

韓聿當時一句話怎麽都壓不住,他想說,“你讓他等等我。”

但是想到嚴楊走的時候那麽難過,這句話卻怎麽都說不出來了。

等他到什麽時候呢?

等他有錢了?等他凡事能自己做主不用求人了?還是等到他混出個樣來,能肆無忌憚把嚴楊留在身邊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這要到時候。

嚴楊倒是對他有信心,不止一次說過,“你不會一直這樣”,可是從“這樣”到“不這樣”之間,誰也說不好要多少年。

這些年怎麽過?就讓嚴楊跟他蹉跎着嗎?

嚴楊當初那麽勇敢,韓聿卻不敢接着他,因為韓聿身邊是個火坑,別的先不談,光一個韓志勇就要把他拖死了。

現在他倒是活得自在,有那麽點錢夠他想活着之外的事情了,奶奶也請了最好的保姆,所有困難迎刃而解。

別人都覺得他走得夠快了,可是只有他知道,那是十年,是自從分開之後,再沒能相見的三千六百五十天。

是只要想起嚴楊,時間就停在那,動也不肯動的十年。

是只要他閉上眼睛,又看到喜歡的人坐在窗下,狡黠地說“下雨了,我不走了”的十年。

後來韓聿也走了,住的房子沒有閣樓,屋外的月亮看不真切,月光卻總是冷冷然地照亮某個逼仄的房間,那人言笑晏晏,隔着久遠的時光喊他,“韓韓哥。”

而後一把大鎖落下,他們一拍兩散。

閣樓裏鎖着他的青春,從十幾歲到現在,他也只愛過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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