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汴京日常(一)
27 汴京日常(一)
◎小路等人◎
路小佳不耐煩去看冷血去處理那些瑣碎事,而且冷血接下來還要帶着名冊回神侯府,涉及到政治黨争的事情一向錯綜複雜,麻煩得很,路小佳也不想牽扯進去。
“我接下來去汴京,你跟我定然不是同一條路,但應該也不會比我慢太多,如果我在汴京待了半個月還是沒見你蹤影的話,我就去神侯府找你師兄,告訴他們我知道的事情。”
聽完路小佳說的話,冷血先是一怔,随後又笑了。
冷血年輕又俊秀,只是一直冷着臉,氣勢又銳利冷峻,才顯得如刀鋒一般,可他笑起來的時候卻不一樣,猶似暖陽,将一整個寒冬都融化了,星花明亮,冰雪消融,他一下子從一個青年變成了一個孩子。
“好,你在汴京等我,我去了請你吃飯。”
“那就這麽說定了。”路小佳也笑了一下。
他同荊無命一起生活,四處漂泊,對孤獨寂寞有很深的理解,對分別一事也比常人要灑脫,他習慣了獨身一人。
同冷血告完別,路小佳想了想,又拿着那個小包裹走到被稱為“芙娘”的少女面前。
與芙娘十分親近的婦人把芙娘又抱得緊了些,她大概看得出,這個看上去不是很好惹的少年與那外來捕快大概是一路的,可她對捕快的不信任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消除的,何況路小佳有一雙奇怪妖異的眼睛,被他注視的時候,婦人只覺得渾身不舒服。
“我來的時候路過了洪奶奶家,她給我帶了些東西,你拿去吧,等安頓下來了記得回去看看,她挺想你的。”路小佳說完,把包裹抛過去。
芙娘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自己家的布,還有她奶奶的拿手曬野菜,芙娘緊緊抱住包裹便不松手了,她嘴裏止不住地說着謝謝大人,看樣子她是把路小佳也當做是什麽外來的捕頭了。
路小佳沒有去糾正這個誤會,他轉身離開,踏上去汴京的路。
他路上不知是怎麽拐的,還路過了危城。
危城在好些年前還是驚怖大将軍淩落石的地盤,他在此處無惡不作,燒殺搶掠,殘忍寡毒,危城百姓凡是聽到他的名字無不戰戰兢兢,即使受到他的迫害也不敢反抗,直到初出茅廬的冷血前來危城,冷血在明,其他幫手在暗,費了很大勁,死了很多人,這才鏟除了這位蔡京的黨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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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城現在不再那樣蕭條了,但是之前受的傷害還沒有完全恢複,那些在活着的人心中的傷痛也恢複不了了。
路小佳借住的那一家聽說曾經見過冷血,冷血救過他們家的命,所以還為冷血立了長生牌,每日感其恩德,祝其長壽。
他歇息一晚之後又繼續上路了,一路上跋山涉水,路過不少逞兇鬥狠的江湖人,不過只要不打到他身上,路小佳一概都當沒看見一樣繼續走,不牽扯進任何是非恩怨裏去。
他自己家的恩怨情仇還沒解決,哪裏來閑工夫管別人的事情。
丁乘風把路小佳送走,讓他給丁白雲的兒子騰位置,可丁白雲的兒子又是她跟誰生的,為什麽會未婚先孕,這之後還會不會發生什麽變故,丁靈中會不會牽涉其中,這些都是如果路小佳被牽扯進丁家莊的事情的話他需要去考慮的事情。
其實最佳的方案應該是路小佳去問丁夫人張倩倩,再不濟也可以問路夫人于水柔,一個近水樓臺就住丁家莊,一個有打聽消息的渠道,但近期路小佳誰也不想見,所以就将這事擱置了。
一路走到京城,路小佳風塵仆仆的,除了年紀有點小,看上去跟任何一個進入京城的年輕人沒什麽區別。
九陌六街平,萬物充盈。青樓弦管酒如渑。別有隋堤煙柳暮,千古含情。*
京城作為朝廷的首都,繁華至極,舉目則青樓畫閣,繡戶珠簾,雕車競駐于天街,寶馬争馳于禦路,金翠耀目,羅绮飄香。*
這裏同樣也彙聚着不少江湖勢力。任何想要實現自己的理想、自己的野心的人都會來到天子腳下,來到風起雲湧爾虞我詐之地。
京城卧龍藏虎,群英荟萃,玉泉山上金風細雨,六分半堂雷霆霹靂,六五神侯四大名捕,迷天盟有橋集團……各大勢力錯綜複雜,交織纏繞在這京城裏,牽一發而動全身,所以顯得京城裏的局勢也雲裏霧裏,叫人看不清楚。
路小佳走在大街上,随便走進一家酒樓,打算吃點東西填飽肚子。
京城的陽春面都要比外頭的貴,因為他們根本不賣那種粗糙大碗盛的清水面,他們賣的面同樣清湯寡水,但是因為碗更好看些,所以價格更貴。
他大概估算了一下,如果說要想在汴京留半個月,不去錢莊取錢的話他就只能找點其他營生去做,換點食宿的費用。
一般路邊有不少賣畫賣字的,這個路小佳自己就排除掉了,他并沒有正經學過寫字繪畫,日常自己用還好,拿出賣的話估計倒貼都沒人要,他還是有這個自知之明的。
要說爐火純青到可以拿出來賣錢的技術,路小佳就只會殺人了。
可是這裏是天子腳下,江湖與朝堂互為表裏,掉個磚都有可能砸到皇親國戚朝堂官員,路過都有可能卷入殺人滅口之事,堪稱絕佳惹麻煩的地方。路小佳不喜歡這些與人糾纏的麻煩。
他想了想,去找了家裝修不怎麽華麗、只能說是尋常的客棧,當了一個廚房的小工,拿劍的手一向都很穩,所以切菜的時候也會很穩。對方看到他時打量了一會,視線在他的劍和眼睛上停留了一會,不過最終還是留下了他。
京城來來往往帶刀劍的江湖人那麽多,最終能留下的卻很少很少,雖然這少年眼神叫人不太舒服,但是看在他的年紀上,掌櫃還是猶豫了。
他要求也不多,只要包吃包住,不給工錢也行。掌櫃的正是被這堪稱低廉的用工成本給誘惑到了,所以才留下了這個不知來歷的少年。
做了一兩周的活之後,掌櫃的發現路小佳很好養,也不惹事,日常的時候都安安靜靜的,像個盆栽。
所以後面閑下來的時候掌櫃的也會跟他聊天。
“你來京城是想要出人頭地嗎?不是我說什麽,你這個年紀還太小了,應該在家讀書練武,起碼要等到二十歲再來京城闖名頭。”
“沒有,我只是等人,等半個月,我就走。”
“不打算在京城逛逛嗎?”
“沒有錢。”
“我給你拿些,你去逛逛吧。”
“不是我的,我不要。”路小佳搖頭。
“那這樣吧,小路,你去樊樓買點好酒回來,這些銀兩應該夠,若是剩下幾文錢的,你就路上買點零嘴嘗嘗。”面對他的笑臉,路小佳點點頭。
“欸這就對了,年紀輕輕的別這麽安靜,出去逛逛!”
路小佳對人多的地方沒那麽感興趣,不過他也不打算辜負掌櫃的好意,在走去樊樓的路上還買了串糖葫蘆。
這種糖葫蘆就是山楂外面裹一層糖,吃的時候還得注意咬果肉的時候不要咬到核了,一個小山楂裏有三四個核,路小佳小時候吃咬過一次核,差點沒把他門牙崩掉,從此以後他對山楂果核印象深刻。
所以說還是花生好,花生又脆又香,既能水煮又能油炸還能做成醬,想怎麽吃都行。路小佳想。
到了樊樓,他把銀子給小二,要了一小壇好酒。
小二态度很熱情,“現在散位還有空,客官要不要入座嘗嘗咱家的招牌菜?”
樊樓每日接待的客人數不勝數,官宦子弟、巨富商賈,還有江湖勢力零散人士,小二都是經過培訓才上崗的,對每個顧客都笑臉相迎,絕對不以貌取人,不惹禍上身。
路小佳接過酒,搖搖頭,走了。他剛走沒多久,察覺到有一道視線從二樓落到他身上,沒有惡意。不過路小佳還是擡頭看了過去,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
他穿着白衣,一直低着頭,所以路小佳可以看到他的臉,他也可以看到路小佳。
路小佳同他對視了一瞬,看到對方朝他微笑了一下,他的臉是蒼白的,但是他的笑和眼睛是寧靜的,仿若在紅塵之外一般。
沒有殺意。路小佳收回視線,轉身準備離開。
“……路小佳?”
叫他的人語氣聽上去有幾分遲疑,不過在路小佳聽來還算熟悉,他看向那人。
“姐夫。”路小佳向他颔首。
不錯,來者正是路小佳的姐夫,藏經萬卷莊的鐵手君子易大經。他是江湖上消息最靈通的人,他家來來往往的客人也最多,江湖上都公認他是一個誠實的好人,一個不願與別人為敵、即使有人打到他家門口也會退避忍讓的君子。
“小佳怎麽來汴京了,來玩嗎?”易大經朝他露出微笑。
“瞧你,怎麽穿這樣破舊的衣裳,我這裏錢不多,不過你先拿好,去做件新衣裳……你在哪裏住,我的事快辦完了,要不要到時候跟我一起回家,我出門的時候你姐姐還念着你,想叫你來看看她。”易大經語氣熟稔,他從衣袖裏抽出大額銀票,遞給路小佳。
“不用了,我還要等人。我的錢夠了。”路小佳搖搖頭,他沒接過錢。
“好吧,那有事的話就同我講,我這兩天都在京城,你可以來這裏找我。”他收回銀票,說了一個客棧的名字。
“好。”
路小佳離開之後,易大經擡頭,朝樓上一直低頭看過來的白衣青年露出略帶歉意的笑容。
他上樓,推開包間的門,走進來,白衣青年已經從外面露臺走回房間裏了,他依舊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袍角,像是在害羞。
“狄堂主,不好意思,叫你久等了。”
可白衣青年并不是在害羞。
顧盼白首無人知,天下唯有狄飛驚。*
他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低首神龍狄飛驚。因為頸骨重創而無法擡頭,只能一直低頭,但是沒有人敢小觑他,六分半堂的人尊敬他,敵對勢力的人忌憚他。他并不以武力見長,他的心機和敏銳就像他的五官一樣深藏不露。
“無妨,是我來早了。剛那是你妻弟嗎,路小少爺似乎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狄飛驚說起話來聲音很輕。
易大經的妻子姓什麽,來自哪家,對于狄飛驚來說不是秘密,易大經也無意隐瞞。
易大經嗯了一聲,笑道:“小佳一直在外拜師學藝,性子比較爽直,日後若有得罪之處還望多多包涵。”
“這是哪裏的話,如果路小少爺願意,六分半堂永遠是他的朋友。”
天衣居士的弟子入京半年仍不得志,如非确實有必要,六分半堂并不将這個拿着名劍挽留的青澀少年放在眼裏,但是金陵路家的少爺不一樣。無論路少爺是會武還是不會武,是纨绔子弟還是冷峻劍客,他都會被放在眼裏,以禮相待。
因為即使是六分半堂在金陵的營生,租的也是路家的地方。金陵只有一個路家,也只有一個路少爺。
而且他還是易大經的小舅子,易大經是天底下消息最靈通的人之一,他也是狄飛驚的朋友,那麽他的家人,六分半堂也會當做家人來看待。
【作者有話說】
簡單給小路拉一點并沒有什麽用的關系(不是)
溫書看得我眼花缭亂,各種人名争奇鬥豔,然而大部分只是一章就沒的炮灰(冷漠)
挑點好看的典型的來寫
狄飛驚,公認的好看
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序言寫道:“舉目則青樓畫閣,繡戶珠簾,雕車競駐于天街,寶馬争馳于禦路,金翠耀目,羅绮飄香。新聲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調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湊,萬國鹹通。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會寰區之異味,悉在庖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