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三章

☆、第三三章

舞會接近尾聲,秦珊和奧蘭多成為了場唯二兩個沒有跳一支舞人。

奧蘭多非常讨厭,他一直手機上玩游戲,秦珊只能無聊地擺弄着手上玫瑰花束,她試圖借手機來玩一玩,男人根本不同意,假裝沒聽見,沒給她任意眼色。

她覺得奧蘭多很有意思,這個男人,寧願手機上一遍一遍地通關tap sni,也不願意去和任何女孩兒跳舞,包括秦珊自己。

“奧蘭多,你有沒有覺得很無聊?”她問。

奧蘭多暫停游戲,握着手機那只手臂垂到一旁:“複讀機,你已經是第二十七遍問我這個問題,忍忍吧,舞會就結束了。”

秦珊手指掀動着一朵朵奶油般玫瑰花:“因為我真太無聊了,你陪我講講話也好。”

奧蘭多擡眸看向她:“有什麽義務陪你講話?”

“因為這麽大地方,我只認識你一個人,”秦珊環視整個舞池,眼睑落寞地垂下,随即又龇牙咧嘴,眼睛彎成一條縫兒:“而且,老板要安撫員工情緒。”

奧蘭多不能忍受她這副無賴樣:“我能陪你坐這裏已經是給你佳福利和高獎金。”

“好吧,也是,”秦珊低頭看了會擺裙子邊花,然後揪出一朵開得好看,遞給奧蘭多:“返利回扣。”

奧蘭多瞄了那朵花一眼,沒有伸手去接:“我不需要這種娘娘腔東西。”

秦珊正色:“這是香槟玫瑰,你知道香槟玫瑰花語是什麽嗎?”

這個話題引起了奧蘭多談吐欲:“不知道,但我知道為什麽父系社會能人類史上持續這麽久。”

秦珊:“為什麽?”

奧蘭多支着臉,手指飽滿光潔額頭上點啊點:“因為大多數女人都很蠢,而她們蠢就體現沉迷于花語,星座,塔羅牌,心理測試等一系列虛無缥缈意化指令裏,而且經常三五紮堆組成八卦小團體聚集一起煞有介事地琢磨這些邪門歪道,邊高興地叫着,啊,對,我就是這樣——其實所有人都是這樣,人性複雜,但女人不同,一百個字裏面有十個字能跟她稍微對上點號就立馬自我代入感超強滿足感歸屬感爆棚。幸好母系社會被淘汰了,要不然真不知道人類該怎麽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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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珊反對:“也有男人喜歡看星座啊。”

“他們不是娘炮就是基佬。”

“其實我只是想說,這花花語挺符合我對你情感,”秦珊收回手,想把那朵花重插回去,但包紮太緊,她搗了半天都沒成功,只好放棄:“你沒必要一下子地圖炮所有女人。”

奧蘭多不吭一聲,重握起手機,世人皆醉我打游戲……

其實,他沒有打游戲。

只是擺出了玩游戲姿态,他不動聲色地登陸谷歌,輸入關鍵字:香槟玫瑰花語。

女人真是這個世界上無聊種群……這麽想着,按下搜索鍵。

條目裏出現答案:喜歡你是我幸福事兒;想起你讓我甜蜜又痛苦;和你一起時候,我感覺到驕傲;沒有你話,我會像一艘船迷失航道。

到底是喜歡到什麽程度才會把表白當日常?

奧蘭多忍不住瞄了秦珊一下,發現她正朝着別處看,只留一個後腦勺給自己。

他覺得這個中國人不像中國人,他世界觀裏,東方女性都是內斂,古典,腼腆,賢淑、蘭質蕙心代名詞。但是秦珊不一樣,她一整個人都诠釋着一個形容——沒心沒肺,無胸無腦**标本。

就這樣一個人,還毫無保留地喜歡着他,死皮賴臉地黏膩着他,是不是很可怕?

……

沒有回答。

奧蘭多又扪心自問一遍,是不是很可怕?

……好吧,似乎也沒那麽可怕。

事實上,真正可怕是,自己好像……越來越适應這樣對待,如果将來有一天,這種适應淪為無法抛棄和離開習慣,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吧。

該收收了,告誡自己。

奧蘭多将手機調暗,展眉看向別處,幾位言笑晏晏貴婦人正朝着他這邊看來,其中有他老娘曼妮。

然後,她們結伴走了過來。

曼妮停他跟前,介紹起身邊一位棕發貴婦:“這是阿曼克公爵夫人。”

秦珊注意到身邊情況,她趕忙拘謹地站起身。奧蘭多反倒沒任何反應,坐原地,神情冷峻,言辭敷衍:“您好。”

公爵夫人見狀,不滿地睥睨他一眼:“奧蘭多,聽說你剛才拒絕了我女兒邀請。”

奧蘭多眼光淡然:“我拒絕女孩很多,不知道您說是哪一位。”

真是不知好歹傲慢小子,公爵夫人險些嘔血:“梵妮·阿曼克,她和我一樣,棕發碧眼,很美。”

奧蘭多望向她:“抱歉,不記得。”

公爵夫人冷笑:“真是沒禮貌,聽梵妮說你以不會跳舞回絕她?是我跟不上時代還是怎麽了,赫伯特名門後人,這樣高雅舞會上,從頭到尾只會玩手機?”

奧蘭多點頭:“是,您确跟不上時代了。”

阿曼克夫人幾乎要咬牙切齒,她撥了撥梳理整齊鬈發,扔下一句“赫伯特伯爵夫人,我特意來看看你兒子,結果受到這樣屈辱對待,真是喪氣”,而後,甩頭離開。

秦珊默默圍觀着眼前發生一切,表面裝作非常為難樣子,其實心理暗爽一比。

本來以為這種名媛舞會上會荊棘滿布,結果壓根不需要她親自動手好嗎?奧蘭多直接一刀斬斷所有外侵者靠近他路,讓他們無所适從,無路可走。

奧蘭多,你真爺們,麽麽噠。

“奧蘭多,”曼妮目送公爵夫人離開,有些生氣地喚他名字:“別耍小性子,我知道你不喜歡這種場合。但是,這裏,你代表是赫伯特一整個姓氏,別再給我添亂了行嗎?乖兒子,去跟阿曼克夫人道個歉,可以嗎?”

她都用上祈求語氣了。

奧蘭多非常反感他母親,她好像幾十年如一日這樣,攀炎附勢,追逐名利,并且強迫自己兩個兒子也變成這樣。

奧蘭多知道不是她錯,她從嫁給名貴那一天起,必然要經歷這種事,耳濡目染,漸漸成為這種人。

也許她少女時期并非如此,睡蓮一般清潔無暇,可她現已經深陷泥埃,不,也許她眼裏不是淤泥,而是金杯。

但不論如何,她都是他母親。

半晌,奧蘭多站起身,啓唇:“我去道歉。”

秦珊聽見這句話,瞪大眼驚訝地看向男人時候,他已經利落地離開席位,視野裏只有他一個黑色背影越走越遠,他好像并沒有走向公爵夫人甩臉離開方位,而是去往擺置管弦樂舞臺中央。

有一架黑色鋼琴擺那裏。

奧蘭多俯身和琴師講了幾句話,那琴師爽地笑了笑,把自己座位讓給了他。

鋼琴聲戛止,像是機器內部不小心壞了一個齒輪,一整個管弦樂隊停止運作,大堂裏流轉樂章頓時消失,趁着剩餘光陰跳後一支舞紳士淑女們都歇下舞步,看向前臺……

短暫喧嚣後,氣氛回到安靜。

他們全都看向臺上黑色燕尾服男人,毫無疑問,他出現很突兀,但是他卓著外形和氣質很排擠掉這份突兀,這樣人,好像天生該站立高地,聚焦處,閃光點。

他掀開燕尾服擺,坐上琴凳。

而後,他開口講話,有麥克風停鋼琴邊,讓他低沉動聽嗓音放大了許多倍,足夠鑽進場每個人耳朵:

“女士們,先生們,原諒我突兀,但如果我不這樣做話,阿曼克公爵夫人恐怕還生我氣。就剛才,我對她講過一些不太禮貌話。所以接下來,我會彈一首曲子獻給這位尊貴女士,以致我誠摯歉意。”

場下又是一片紛繁私欲,大家邊互相詢問着臺上年輕人是誰,邊斷斷續續鼓掌,掌聲越來越大,終融和成一場熱烈轟鳴。所有人都看向場中央阿曼克公爵夫人,她得意洋洋挺了挺胸,勾唇一笑。

“對了,”臺上男人清了下嗓子:“這裏,我必須證明一點,赫伯特氏族後人,還會彈鋼琴,可不像阿曼克公爵夫人口中所說,只會玩手機。”

聽見這句老少鹹宜俏皮話,臺下名流們都非常配合地笑作一片。

“我要開始了,”奧蘭多看向站立管弦樂團正前方指揮師:“希望你們能給以配合。”

白胡子指揮師單臂擡至半空,潇灑地一揮手中指揮棒:“年輕人,請放心,這世界上可沒有我們樂團不會演奏交響曲。”

奧蘭多颔首,雙手覆上鋼琴鍵:“也獻給場所有人。”

十根指節勻稱修長手指黑白鍵上彈跳,明媚輕婉音樂一下子流淌出來,一調一調屬于鋼琴獨特音色,奧蘭多組合下,變得天衣無縫,流暢輕巧……

場上氛圍變得輕,有人忍不住和同伴跳起舞來。

但是……側交響樂團所有人卻面色大變,指揮師也遲遲沒有動作,他們都清楚地知道他彈得是什麽。尴尬地放眼臺下,幾乎所有人都開始起舞,這時候喊停恐怕也沒有辦法了吧,而且鋼琴後面年輕人還彈得這麽好。老年人只好微嘆一口氣,高揚起細棒,所有樂器師整裝待發,即時跟上鋼琴節奏……

漸漸,場上交響樂變慢,變弱,變得非常輕,如同搖籃催眠曲一般,聽不出什麽起色,惹人昏睡。

階下所有舞客步伐也只得慢下來,變成偎依慢舞,紳士和名媛們靠一起,輕聲私語,打情罵俏……

就此刻,大家還沒反應過來時候!

鋼琴曲突然間變得急促劇烈,樂團也施以大音量強奏,爆發出強烈音效,定音鼓猛烈敲擊,小提琴原本柔和輕奏轉換為急拉,響亮和弦模仿出驚雷聲音!暴動轟鳴,迅猛風號,滂沱海嘯,狠狠地擊打上所有人耳膜!

噩夢驚醒一般!一秒前還虛情假意纏綿,左右逢源恭維名流們全都被吓了一大跳!

這種粗暴無禮演奏,讓大家舞步全部亂了套,男女們不得不松懈彼此身體,錯愕而僵硬地站原地。

接下來,所有人神情,都變得非常古怪。尤其是阿曼克公爵夫人,她臉色比誤吃到屎還難看。

因為他們多多少少都猜到了臺上男人所彈奏曲目——

海頓《g大調第九十四交響曲》,後人也稱《驚愕》。

1972年,海頓初演此曲,目是為了嘲笑那些坐包廂中對音樂不懂裝懂,而又附庸風雅貴婦人們。他故意第二樂章中安詳柔和弱奏之後突然加入一個全樂隊合奏很強屬七和弦。實際演出中,當樂隊演奏到那段旋律時,那些貴婦人們果然從睡夢中驚醒,以為發生了什麽重大事情,甚至想逃出劇場,這部交響曲因此而成名,于是後人也就給此曲冠以“驚愕”标題。

歷史再度重演,夏洛特舞會上所有貴族名門,都不可抗拒地接收到了來自臺上那位青年諷刺。

他們甚至還不知道他名字。

這些光芒之下黑暗、浮華之下紙醉金迷,奢華之下勾心鬥角,都被如同電閃雷鳴般樂聲粗暴照亮,所有攀高結貴,人性醜惡完全暴露,赤|身裸|體般,全然曝光空氣裏。所有人胸腔,心緒,都像是被鋒利刀刮磨着,被堅硬巨石重擊着,被強大山石壓抑着。許多人還執着地看着臺上,彼此對視,但是他們心裏,已經慚愧地低下了頭。

因為真正,閃動光輝貴族精神,早已被時光,人性,金錢無情磨滅,那飽含着榮譽、自由、勇氣、自律高貴品質,舊日傳奇,不知何時就被歷史風霜掩埋了徹底。

于今日,于此時,如若不以重錘猛擊,恐怕再也無人想起,再也無跡可尋!

音樂步入第四樂章,強音止息,曲調重回輕,可能比之前還要,好像是平民百姓們輕舞蹈,也像是咯咯咯嘲笑……

沒有人再随着音樂跳舞,太尴尬,太慚愧,他們只期盼着點散場,終結舞會。

難熬折磨終于過去,後一個樂章結束,奧蘭多起身,只對着交響樂團方向行了一個鞠躬禮後,就步走下臺階。

他沒有對臺下觀衆行禮,蔑視體現。

所有女孩看他目光都仰慕而敬畏,許多人都無法理解這個年輕人為何這麽**,但他們當中一部分,恐怕要用一輩子時間來遺忘這場舞會,或者通過這場舞會來反省了。

****

奧蘭多一邊允許返回原先坐席,一邊自覺過濾掉那些投向他複雜目光。

直至回到座位。

他第一眼就瞥見了秦珊那束捧花,但女孩人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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