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第 25 章

劉江吓了一跳, 尋思這人走路不帶動靜的。

于海比了個噓的手勢,給他展示了通話記錄。

小哥紅光滿面,開心的說:“噢, 你就是于先生啊!”

一句話成功吸引了劍拔弩張的兩人注意力。

于海:……

平頭青年只覺得一陣凜然殺意撲面而來, 警覺性的往客人身後躲了躲。

喬葉堯像頭憤怒的小獅子, 來一個魏朝宗就夠煩人的了,從哪又冒出來一個醜東西:“你他媽誰啊!”

平頭青年欲哭無淚, 他一激動就磕巴的毛病犯了:“我……我……”我就是個路過的無辜代駕啊, 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哪句話說錯招惹對方了。

平頭青年忽然覺得眼前白光閃過,暗道我命休矣:這是什麽高科技武器, 咋還會發射光波呢。

眯眼定睛一看, 原來是汽車大燈。

一輛……不,至少五輛車向他們的方向沖過來!

圍成一團的年輕人們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紛紛回頭。

數輛豪車疾馳而來,在經過此處時,猛然剎車降速, 以他們為中心将整條街堵了個水洩不通。

車門嘩的同時拉開, 黑衣壯漢們跳下車面無表情的圍住了他們,動作規整化一浩浩蕩蕩氣勢十足。

為首的黑衣人一只手拽着圍堵男生的領子, 扔垃圾似的将人扔到一邊, 然後走到魏朝宗面前,垂頭恭敬的叫了聲:“魏少。”

魏朝宗不發一言。

于海抽抽嘴角:太他麽能裝逼了。

方才還趾高氣昂的四人縮起了腦袋,也不圍堵魏朝宗了,悄無聲息的挪動腳往後躲。

魏朝宗淡淡道:“我讓你們動了嗎?”

四人頓時成了被掐住脖子的雞,只有引頸受戮的份。

“就你會叫人?”喬葉堯倒是不懼, 氣得頭發都快豎起來了,“有本事你等我叫人過來!”

于海暗想, 豪門闊少的鬥毆方式果然不同凡響,打架都要找代理人。

“好。”魏朝宗嗤笑,“我等着。”

彷佛為了應和他話似的,鼎豐呼啦啦出來十幾號人,手裏拿着桌椅板凳等各式“裝備”。

走在最前面的是給他們送甜點的經理,他邁着螃蟹步警惕的橫着走到喬葉堯身邊:“喬少,葉總說她馬上趕過來。”

被扔到地上的男生連滾帶爬,湊近喬葉堯哆哆嗦嗦的低聲說:“喬……喬少,他們有槍。”

他看到了,趴在地上的他仰着頭瞥見大漢腰間插着一把手槍——被西裝下擺遮掩的殺人兇器。

喬葉堯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吼道:“魏朝宗,你個瘋子!”

于海聽不見喬葉堯和那個男生的交流內容,但喬葉堯的話他認同。

方才一對五,魏朝宗處于弱勢,但勝負尚有懸念。現在十幾號雜牌兵對上十幾個練家子,那就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于海作壁上觀,表示和他無關。

“啊……我的手……手機”

一聲哀嚎響起,平頭小哥仰天長嘯,左手被人擒拿以不正常的角度彎曲壓下,右手顫巍巍的指着飛出去的手機:他的手和手機啊!

“他想報警。”黑衣大漢言簡意赅的向魏朝宗彙報。

于海看平頭小哥手都快被掰骨折了,平靜的目光投向魏朝宗。

魏朝宗黑眸顫動了下,冷聲吩咐:“放開他。”

黑衣人沒有遲疑,聽從命令松開手,平頭小哥一個沒站穩踉跄兩步差點跌倒。

于海撿起地上的手機,物歸原主。

手機摔落在地上,屏幕的中央摔得粉碎,數道裂縫迅速延展覆蓋了大半個屏幕。

平頭小哥捏着碎屏的手機,眼淚唰的就下來了。

于海:“你是因為手疼哭,還是手機哭。”

平頭小哥小心轉了轉手腕,臉上還挂着兩道淚痕,“手還好。”

“就是我可憐的手機……打不開了……”他咋那麽慘,接個單沒賺到錢先把自己手機搭進去了,更慘的是他還沒膽子找肇事者索賠。

于海笑道:“行了,多大點事,賠你一支新的。”

平頭小哥感動的滿眼淚花子:大哥人帥心美!

多大點事……

聽着熟悉的話語,一瞬間,往日的畫面浮現在腦海,魏朝宗有些出神。

狼狽流落K國的他,被于海救下,漸漸的他對這個救下他的男人産生了非分之想,他試圖證明自己是有用的。洗衣服洗出大洞,刷碗摔碎了碗,做飯燒爛了鍋,嘗菜把自己吃進了醫院……

19歲的魏朝宗挫敗之際,前所未有的感覺到自己是個廢物的事實,然而于海卻從來沒有責怪他,只是笑着寬慰他,多大點事,難道你不會做飯,我們就餓死了?你想學那就慢慢來不着急,有的是時間。

現在的于海依然沒變,只是他的耐心和溫柔不再給他了。

嫉妒的負面情緒侵蝕他的心髒,魏朝宗死死掐着手心直到滲出星星點點的血跡,疼痛警醒他不能上前,不能做任何多餘的事。

于海會厭惡你。

魏朝宗,他對自己說,不要讓于海厭惡你,不要讓他再次遠離你。

喬葉堯心頭泛起酸意,眼前的畫面刺眼,他立時想起方才于海面對他時露出的笑,兩下對比,他即便是個傻子,也能分明什麽是真心什麽是假意。

“于海!”喬葉堯不甘心,他哪點比不上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子——相貌平平的土老帽,“我再給你一次考慮的機會。你真的不跟我?”

說這話的喬葉堯面容嚴肅,臉上的稚氣消散,顯露出壓迫感。

魏朝宗沒有說話,目不轉睛的盯着于海,似乎也非常想知道他的答案。

平頭小哥覺得這四道目光的殺傷力比車燈大多了。

車燈頂多讓他眼睛不适,這給他整的心驚肉跳呼吸都有點困難。

他是真佩服身邊這大哥,人家作為目光焦點,跟沒事人一樣,表情一點變化都沒有。

平頭小哥自動往安全區域躲了躲——于海身後,悄悄的向靠譜的好心人打聽:“大哥,他什麽意思啊?這場面整的咋那麽像八點狗血檔?”

“看到他倆沒?”于海指了指魏朝宗和喬葉堯,以手遮唇,淡淡道:“他們想睡我。”

“啊?”小哥驚呆了,随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說這氣氛怪怪的,原來是兩男争一女,不對,兩男争一男。哥,你這魅力太大了。”

“一般一般。”

“不好意思,喬少。”于海看向側後方的人,“我選擇跟他。”

平頭小哥大驚失色:“哥,我直男!”

于海斜睨一眼:“你還記得過來幹什麽的嗎?”

他迷迷糊糊的反問:“幹嗎?”

“代駕。”

“哦,對對。”

于海對場中兩人說:“喬少、魏少,我還有事,就不陪兩位玩了。”

他的事就是回家睡覺。

于海看着把他們圍成一圈鐵塔似的黑衣大漢,懶懶的說,“麻煩讓一讓吧。”

黑衣大漢下意識看向魏朝宗,在對方的示意下,讓開一條通道。

車停在了兩百米外的環形立體停車庫。

劉江跟在于海身後,一直支棱着耳朵聽那處的動靜:“他們好像散開了。”

于海瞥了一眼,問平頭小哥:“你的手怎麽樣?”

平頭小哥擡起手轉了轉,手腕有一點淤青浮腫,但刺痛感輕微,不影響活動,笑嘻嘻的回應:“沒毛病。”

于海:“去醫院檢查檢查,免得落下後遺症。”

劉江下意識看了于海一眼,于海搬運重物時因為同伴脫手,造成手腕骨折,後來又不慎挫傷,雖然不影響生活,但使用時間過長就會酸痛。

“手機費、醫藥費和代駕單的費用,你算好了。”于海取出随身攜帶的名片,“明天去這個地方拿錢。”

平頭小哥接過來,更開心了,也不叫大哥了,改叫老板。

“謝謝老板。”殷勤程度翻倍增長,“我去開車,馬上送您回家。”

“你這小夥反應有點遲鈍啊。”劉江解釋,“他的意思是,不用你送了,錢照常付給你。”

“啊,那不行。”平頭小哥頭搖的像撥浪鼓。

劉江:“不僅遲鈍,還很倔。”

平頭小哥:“拿錢辦事,我還沒做事,怎麽能要你們的錢?而且我已經接單了,我得送你們回去。”

劉江高看他一眼,誇了句:“雖然又遲鈍又倔,倒有自己的一套原則。這樣吧,我們取消這單,重新下單。代駕的錢不給你了,你去醫院檢查一下手的問題,費用我們報銷。”

平頭小哥着急道:“我都在這了,為什麽取消,重新下單你們還要等,用我完全不用等的。”

劉江攤攤手,表示自己無可奈何了。

鼎豐到他們兩人的住處半個多小時車程,于海顧忌代駕的手腕本來不打算讓他送,但對方再三堅持,他也不好說什麽。

于海拿出車鑰匙。

平頭小哥上前一步,喜滋滋的去取。

卧在寬厚掌心的鑰匙卻先一步被拿走了。

“我送你。”

魏朝宗将鑰匙握在手心。

劉江和平頭小哥吓了一跳。

平頭小哥拍着自己胸脯,心有餘悸的說:“你走路怎麽沒聲音!”

劉江:………

你沒資格說這個話吧。現在流行走路用飄的嗎?

魏朝宗又向于海重複了一句:“我來送,行嗎?”

“那個……”平頭小哥想掙紮說幾句話,卻被一道冰冷的目光釘在原地。

前一秒對着“好人哥”和風細雨的男人,轉頭的功夫向他射來無數粹毒的尖刀。

仿若被吐信子的毒蛇纏上,讓他瞬間全身汗毛倒豎,嗓子眼仿佛被硬物堵塞發不出一點聲音。

于海沒意見,他和魏朝宗現在是朋友關系,朋友出于好心願做代駕送你回去,他沒什麽不好接受的。

“走吧。”

魏朝宗冷銳的臉春風化雨,雙眸頓時有了神采。

平頭小哥:……

遲鈍如他都感覺到區別對待。

魏朝宗将車開出停車位。

有司機的時候,于海為了方便處理工作,一般坐在後面。

于海習慣性的摸上後車門,劉江瘋狂給他使眼色,努努嘴示意他坐前面。

于海往駕駛座一看,就見魏朝宗随意的将手搭在方向盤上,眼睛卻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的方向,察覺到于海的視線,立刻裝作若無其事的避開。

左右這會也沒有工作的事,于海便順了兩人的心思,坐進副駕駛。

劉江坐在汽車後座,看着前面的兩個人,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當年在K國,他們三個,有時候帶着小六,也是這樣開着車出去吃飯、釣魚、購買日用品。

于海坐在副駕駛,而魏朝宗就是他們的司機兼翻譯。

原本他們沒有司機,翻譯也是找的本地人。

由于他和于海語言上沒天賦,再加上他們平時的活動範圍大部分時間集中在職工宿舍,都是同胞,學習本地語言的機會不多。K國呆了一年多,他偶爾能聽懂幾個詞,于海屬于聽懂大半但說不明白。

所以每次出行他們都會雇傭本地人做翻譯。

魏朝宗這小子真的很聰明,一個月的時間就有了基本的交流能力。據他說,本地被殖民過,所以大部分詞彙來自于當年殖民此地的國家,而他恰好掌握那個國家的語言。

魏朝宗說,他想給于海做翻譯,這樣他們就不用擔心被翻譯蒙騙了,他還會開車,可以當司機。

于海笑着打趣,全能型人才啊小魏,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這得開多少工資合适。

于海說的沒錯,那時的魏朝宗已經在他們不知道的角落修煉成一個會做飯洗衣、疊被鋪床的優秀“保姆”。誰能想到一個月前的魏朝宗連刷盤子都不會。

當年的小魏認真的回答,不要工資,就當抵我的食宿費用。

魏朝宗的不要錢是針對性的,人家的回複對象是于海。

如果是于海,不僅不要錢,還倒貼給于海買東西。

倒貼的錢哪來的?

從他們這裏賺的。

人小魏說了,按本地翻譯的日結工資結算,童叟無欺。

至于司機的工作,僅限定于海在場的場合,其他人想要雇他當司機,得到的永遠是無情的拒絕——“沒空”。

于海要坐車那就是截然相反的待遇,無論魏朝宗忙什麽,總會第一時間擱置手中的工作,自薦為于海當司機。

魏朝宗臉上沒有表情變化,但身體很誠實,永遠先打開副駕駛的門等待于海落座,敬業的程度堪比泊車小弟。

劉江現在想起來都覺得牙酸,真不怪他看不出魏朝宗的家庭出身,懷疑也有過,很快會被對方的“狗腿”行為抹除的無影無蹤。

魏朝宗食指摩挲着方向盤,一邊開車,一邊從後視鏡偷觑坐在副駕駛的人。

他想說點什麽,像五年前一樣,和對方自在随意的聊天,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沉默的氛圍彌漫在狹小的密閉空間。後座的劉江感受到氣氛的凝滞,呼吸都不由得放緩了些,然後轉頭一看,副駕那位正在調整座椅。

調了一個舒服的角度,于海全身放松的斜靠在真皮椅背上,阖上了眼。

劉江:……

機械的轉頭去看魏大少的反應。

魏朝宗面色如常的調高了些空調溫度。

劉江明顯的感覺到車速變緩了,行駛的更加平穩。

一瞬間,劉江覺得自己勸于海在魏朝宗面前謹慎行事,純屬多管閑事。

汽車駛入南郊的一片別墅區。

“南園三街1603號。”于海淡淡的說出劉江家的門牌號。

劉江直到下車忐忑的心情尚未平複,苦着臉揮手道別表情惬意的于海。

他望着車尾燈消失在拐角,突然想到一件事,魏朝宗把他們送來了,他沒有交通工具怎麽回去?難道他是有預謀的?

套路真深啊魏少,比五年前為了吸引于海注意故意割破手指的小魏長進多了。

汽車以龜速前進,魏朝宗把着方向盤看向于海。

“別在我這兒裝象,我住哪兒你不知道?”

魏朝宗抿唇,轉了下方向盤拐進南風一街,平穩的停在1406號。

路過1405,于海不經意看了一眼,室內一片漆黑,心不在焉的想,這家主人的作息真是變幻莫測。

魏朝宗讷讷道:“那天你說我們是朋友,還作數嗎?”

明明是魏朝宗問他能不能做朋友,他回了個可以考慮,不過于海不跟他計較:“怎麽了?”

魏朝宗食指扣着方向盤的真皮外圈,低着頭幽幽的說:“我沒有車,回不去。”

于海笑了,魏朝宗跟他表演睜眼胡說八道呢。

他動動手指就能叫來一堆訓練有素的保镖,想去哪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不過人家魏少說了想和他做朋友,朋友的話,借宿多正常。

于海沒有立刻接話,他正打字回複劉江的信息。

【有危險喊我,立刻進京勤王保駕】

危險來自于魏朝宗?

于海回複:【安心睡吧,睡不着就出去跑兩圈。】

魏朝宗在無聲的等待中,心漸漸沉了下去。

然後就聽到磁性的聲音響起,宛如軟綿的雲朵托住下沉的心。

“我正想說呢。這地偏僻,太晚了也不好打車。你要是不介意,就在我家住一晚。”于海順勢給他編了更多的理由。

魏朝宗騰地就把頭擡起來了,雙眼發亮的看着他,嘴上別扭的說:“我能介意什麽,我是事多的人嗎。”

嗨,這一點于海真反駁不了他。

畢竟在K國硬到硌骨頭的板床,鋪着他那洗到泛白破洞的床單,人家魏少照樣睡的習慣,一睡還是三四個月。

于海指揮着魏朝宗将車開到車庫。

這個點他媽和樂樂已經睡倆小時了。

于海放輕腳步推開門帶着人往三樓走,餘光瞥見魏朝宗蹑手蹑腳的跟在他身後,視線飄忽也不知道在看什麽玩意。

偷感十足。

于海被逗樂了。

直到進入卧室,魏朝宗才松了口氣。

“洗漱用品都是全新的。睡衣衣櫃裏有套新的,至于衣服……”

“我穿你的。”魏朝宗欲蓋彌彰的解釋,“我的意思是,我和你的尺碼差不多,我不介意穿你的衣服。”

于海笑道:“你不介意我還介意呢。讓接你的人順便帶一套。”

“哦。”魏朝宗悶悶的應了一聲。

“行了,早點洗洗睡吧。”

于海說完回屋休息了。

魏朝宗悄悄開了個門縫,瞧見于海就住在隔壁卧室,連忙掩上門,捂着狂跳不止的胸口。

他做了幾次深呼吸,依然克制不住蹿動的興奮,沖了個涼水澡試圖澆熄滾燙的熱意。

然而事與願違,想到那個人與他僅隔着一堵牆,他心底的隐秘欲望就會不受克制的噴薄而出。

魏朝宗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他一遍遍的想着過去,又一遍遍的想着和于海的重逢。

于海對他說的每句話,于海的每個動作、每個表情。

五年。

于海,我終于靠近你了。

早上六點,于海起床洗漱,然後輕手輕腳的出門跑步。

考慮到魏朝宗在他家借宿,于海提前結束了鍛煉,六點半就回了家,聽到廚房有動靜,想着他媽今天做飯提前了幾分鐘。上樓看見魏朝宗的房門禁閉,大概還沒醒。

于海打算先簡單沖個澡,一會下樓給他媽說一下情況。

剛沖完換上衣服,就聽見一聲尖叫。

“啊!!”

熟悉的聲音讓他瞬間繃緊脊背,用最快的速度下樓沖到聲源地。

看清楚狀況後,于海抽了抽嘴角,超出想象的奇葩場景讓他一時難以評價。

只見他媽左手拿了只拖鞋,右手舉着個癢癢撓,一臉防備和驚恐的對着廚房的人。

她腳邊,白毛薩摩耶汪汪狂吠,呲牙威脅,進一步退兩步,慫的一批。

而廚房內,砂鍋裏面白湯咕咕沸騰,流理臺放着一盤大小均勻的魚片和蝦仁,魏朝宗穿着睡衣跟個傻子似的呆愣在那裏,端着一碗淘好的粳米,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仿佛下一秒就要支撐不住碗的重量。

于海快步上前,把魏朝宗手裏的碗接過來放到桌子上,順手關掉燃氣。

“媽,這是我朋友。”

江雪梅眼中的驚恐逐漸褪去,疑惑問:“朋友?”

于海:“昨晚公司聚餐,我喝了點酒,他把我送回來的,太晚了就讓他在這兒住了一晚。”

江雪梅聽到解釋,連忙扔掉手中的癢癢撓和拖鞋:“不好意思,沒吓到你吧。”

魏朝宗眼底一片慌亂:“沒有阿姨,是我…我莽撞了。”

“樂樂,別叫了。”江雪梅捧着薩摩耶毛絨絨的大腦袋,“他是哥哥的朋友。”

于海掃了眼流理臺:“你這是?”

魏朝宗聲音弱弱的:“我想做魚片粥。”給你。

于海多看了他一眼:啧,魏大少也有這麽膽小的時候。

于海的朋友來家做客的江雪梅見過不少,倒是第一次見主動下廚房的。

“第一天來哪有讓客人做飯的。”江雪梅洗了洗手,“你倆出去聊天,我來。”

袖子被身邊的人扯了扯,于海神态自若道:“食材都準備好了,你就讓他做完吧。你先陪樂樂玩會,它吓得小魂還沒回來呢。”

江雪梅視線在兩人身上游移一圈:“那行,你陪……”

同樣小魂飄飛的的魏朝宗忽然找回神智似的自我介紹:“魏朝宗,阿姨叫我小魏、阿朝都可以。”

江雪梅別有深意的看了眼于海,柔和的笑了笑:“阿海,你陪小魏聊聊天。”

江雪梅哄着薩摩耶到院子裏玩了。

于海回身去瞅,就見方才彬彬有禮介紹自己的魏朝宗,垂頭喪氣的低着腦袋嘟囔:“完了!”

于海和他媽媽住在一起,這是魏朝宗早已了解到的信息,包括于海平常的作息時間表,他也一清二楚。

六點,當于海醒來的時候,他也坐了起來,糾結做什麽選擇。

出門假裝偶遇,然後和于海一起跑步?

下樓給于海準備早飯?

抓住一個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魏朝宗想起五年前于海誇獎他廚藝不錯的樣子,心裏做出了抉擇。

接着就面臨了新的問題,做什麽呢?

他一門心思的想做什麽早飯,或許是過于興奮和激動,全然将于海媽媽還在這裏的事實抛之腦後。

當于海媽媽驚恐的看着他時,魏朝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在對方尖叫的剎那,更是徹底喪失了思考能力。

魏朝宗被自己蠢得想給自己一槍。

于海樂了:“怎麽就完了?什麽完了?”

魏朝宗擡眼看他,一臉的心如死灰。

于海:“行了你。一大早突發奇想的做飯吓我媽一跳,我還沒挑你刺。”

火上澆油、雪上加霜。

魏朝宗臉色難看的快入土了。

于海推了他一把:“飯還做不做了?”

魏朝宗咬牙:“做。”壞印象的基礎上加上個半途而廢,豈不更糟糕。

默默祈禱,做出的成品能挽回點印象分。

魏朝宗哆嗦着手把淘洗完的粳米下鍋,又哆嗦着手将魚片和蝦仁混在一起加入調味料腌制。

于海:……

“那是糖”

魏朝宗宕機了。

于海:“我出去看看我媽,有事叫我。”

“去吧,我能有什麽事。”魏朝宗說的特別雲淡風輕,如果忽略他僵硬的身體和火燒般的耳朵。

于海也不揭穿他,笑着出門了。

凝神聽着腳步聲漸遠,魏朝宗繃緊的心弦才松了下來,暗暗唾棄自己:魏朝宗,你可真沒出息。

院子裏,江雪梅正拿着跳跳球逗樂樂玩。

球抛出去,在地上彈跳着,薩摩耶懶懶的窩在他媽腳邊不動彈。

江雪梅詫異道:“你怎麽出來了?”

“有人看着他緊張。”于海也不是憑空捏造,以前魏朝宗就有這個毛病,做飯的時候不許他幫忙、也不讓他旁觀,都是把自己關在小廚房裏一個人完成。只要他在旁邊觀摩,對方立刻跟生鏽了似的肢體僵硬。

薩摩耶看到熟悉的身影,打了雞血般跳起來叼住球,沖着于海跑過來,靠近的時候來了個急剎車,搖着尾巴期待的仰頭看他,想要他陪玩。

于海彎腰接過跳跳球,然後抛了出去,薩摩耶立刻歡快的蹦跳着去追逐。

江雪梅佯裝吃醋:“樂樂見了你就跟換了個人似的,我是白喂給它那麽多好東西了。”

于海輕飄飄的回道:“樂樂如果真的突然變成人,兩只手都不夠你拿武器的。”

狗變人那确實夠吓人的,比家裏突然出現個陌生人還要驚悚。

江雪梅想到剛才的場景,左手拖鞋右手癢癢撓,被自個逗樂了:“你什麽時候認識的這麽一個朋友,這孩子模樣真不錯。”

“K國認識的。”

“那好多年了。怎麽沒見你們聯系過?”

“他最近剛回青奚。”

“你倆……”

于海一眼看破他媽的小心思:“我倆普通朋友,你就別拉紅線了。”

“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普通朋友。”

他媽最近這是想開拓偵探業務啊。

“您慧眼如炬,我跟他以前鬧得很不愉快,或許他那是看仇人的眼神。”于海把狗子叼過來的球放到他媽手裏,“我得去看看他給我下藥沒。”

江雪梅:……真是編瞎話都不知道編個像樣的。

“臭小子,就知道糊弄你媽。”

于海沒有直接去找魏朝宗,而是撿起角落書架上讀了一半的《拼砌師》看起來。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于海進了廚房。

魚片已經下入砂鍋,旁邊放着一盤炒好的青蔬,還有一盤煎餃。

魏朝宗将洗刷幹淨的炒鍋歸置到原來的位置,這時魚片粥煮的差不多,他随手關掉火,動作有條不紊。

于海:“魏少這是經常下廚啊。”

魏朝宗看見他的到來瞳孔顫了顫,不過這次很快恢複了平靜:“沒有,我好多年沒做飯了。”

他曾經對做出好吃的東西抱有他自己都不理解的熱情,後來和于海分開,不止是做飯的興趣喪失,魏朝宗對吃飯都産生了抵觸,他不得不承認,那些熱情的湧現只是因為它和于海有關聯。

于海心道,還真看不出來,聞着味魏朝宗這廚藝不減當年啊,看來魏少就算不當大少爺,出去開個飯館也餓不死。

魏朝宗将粥盛出來,然後指了指樓上:“我先上去了。”

于海:“你不一起?”

魏朝宗違心的說:“我不餓。”

他穿着一身睡衣出現在長輩面子已經夠失禮了,實在不想再繼續丢人現眼。

于海:“不餓你下來做什麽飯?”

“想做。”魏朝宗不敢說出全部的心聲,他了解于海,有些話一旦他說了,越過某個界限,于海雖不挑明,卻會不着痕跡的疏遠他。

十九歲的魏朝宗面對喜歡的人有孤注一擲的勇氣,他知道于海對他有幾分喜歡,即使不是他想要的那種情感。

但二十四歲的魏朝宗已然沒了那份底氣。

“不餓這個理由在我媽那不好使。”于海都能想出他媽的回答,一日三餐早飯很重要,不餓也要吃點。

“換個別的。”

魏朝宗愁眉緊鎖,仿佛在思考什麽關乎國計民生的大事。

“別糾結了……我家大理石都快讓你摳爛了。吃頓飯而已。”于海率先端着盤子走出廚房,“把粥端出來。”

于海放下盤子,叫他媽來吃飯,坐下片刻工夫,就見魏朝宗機械的端着碗走過來。

于海看得好笑,為了維護魏少所剩不多的面子,沒多說話。

倒是他媽客氣的誇了幾句,魏朝宗難掩喜悅,臉上露出了與之氣質不相符的溫順:“您喜歡就好。”

魏朝宗的廚藝的确不錯,份量也合适。三人吃完飯,魏朝宗特別積極主動的收拾碗筷。

江雪梅再三阻止,沒道理客人做飯還讓客人刷碗。

“你們都坐着。”于海發話,“我來。”

江雪梅沒意見:“那好,你去吧,我和小魏說會話。”

然後魏朝宗眼睜睜的看着于海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轉眼對上江雪梅打量的視線,下意識挺直腰背,他聽到心髒在劇烈的跳動,呼吸都有些錯亂起來。

“我聽阿海說你們認識很多年了。”

魏朝宗正襟危坐:“是。”

“你家是哪裏的?”

魏朝宗答的認真具體:“小時候在青奚住了十多年,十四歲後去了華城,最近剛回青奚。”

“阿海也是在青奚長大的,你們能在異國他鄉相遇也是緣分。”

魏朝宗眸光微動,緣分兩個字莫名驅散了些許緊張。

于海大概更像他的父親,他和江雪梅長相上的相似點不多,但他們似乎都擁有一種看不見的奇異能力,只要他們想,總能輕而易舉的撫平人內心的躁動。

“我看你年紀不大,比阿海小不少吧。”

“沒有。我24了,我們差不多。”

“四歲年齡差。”江雪梅點點頭,“挺好的。”

挺好的。

江雪梅的話在魏朝宗腦海刷屏,他懷揣着忐忑的心情,眼底含着隐秘的期待,看向江雪梅。

江雪梅依然是溫柔不變的笑容:“小魏現在住在哪兒?”

“隔……”魏朝宗及時咽下即将脫口而出的隔壁,“禦水灣。”

思緒混亂之際,那是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名字。

“開發區的禦水灣?”

“是。”

江雪梅驚訝道:“巧了,我們以前也住那個小區。”

于海公司的原址就在開發區,當年買禦水灣的房子也是因為離公司比較近,後來公司遷址朔平區,他們把禦水灣的房子賣了,家也跟着搬到了這邊。

魏朝宗心思百轉千回:萬一對方問到具體的門牌號他該如何回答。

如果實話實說,對方就會發現,巧合兩個字多麽牽強,因為他的住處就在對面樓棟同一層。

好在江雪梅并沒有深究下去。

而這時,于海也收拾完過來了。

江雪梅笑着說:“剛才和小魏聊天,才知道他居然住在禦水灣,真巧啊。”

于海看向魏朝宗:“确實挺巧的。”

魏朝宗心中一慌。

于海似乎只是随口附和,轉而問:“接你的人什麽時候到?”

魏朝宗心道:随時。他們就在隔壁等候他的命令。

“五分鐘內。”

“好。”于海理了理袖口,“我等你一起。”

撲通,撲通。

一起。

魏朝宗默念,心裏仿佛滴了蜜,生出些許甜意來。

不到三分鐘,魏朝宗安排的人到了此處。

魏朝宗上樓換衣服,而于海接到了一個不算意外的來電。

“于海。”那邊叫了他的名字,随即陷入沉默。

于海用商務的禮貌口吻說:“孫大少,有何指示。”

孫震元聲音幹澀:“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抱歉。”

于海蹲下身逗弄圍着他跑圈的薩摩耶:“過去的事,我已經忘了。”

“我能見你一面嗎?”

于海的記憶中,張狂的孫震元從未用過這樣低聲下氣的語氣。

他的內心并無波瀾,發出了一聲輕笑:“好啊,沒問題,不過我最近有事要忙,有空閑會第一時間告知孫少的。”

“我等你。”

“再見。”

“再見,于海。”

魏朝宗從樓上走下來,恰好看到于海微笑着挂斷了電話。

從小樓到院門的距離不過十幾步路。

“樂樂……”魏朝宗記得以前于海向家裏打電話時,總能聽到一只狗汪汪叫,很通人性,它的名字就叫樂樂,當時的魏朝宗聽樂樂的叫聲,只覺它活潑,卻沒想到它身體有缺陷,“它的右前肢好像有點問題。”

“出生就有的毛病。”樂樂是他在去K國之前從路邊撿的,剛撿回來的時候帶它去做過檢查,醫生說是娘胎裏帶來的毛病,治不好。薩摩耶快跑的時候不顯,當它平以常速度邁動四肢時,就能看出它是有點跛腳的。

兩人已經走到院門口,來接魏朝宗的車停在門前。

魏朝宗沉默了會,然後像提起天氣話題般随意,問道:“剛才和你打電話的是誰啊?”

“老朋友。”

“哪個老朋友?”

于海站定笑道:“雖然我們是朋友關系,但我也沒必要向您事事交代吧,魏少。”

魏朝宗不吭聲。

于海替他打開後座車門:“再見。”

魏朝宗悶不吭聲的坐進車裏。

送走魏朝宗,于海開車接劉江一道去上班。

劉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有話快說。”

劉江:“有屁快放是吧。那我問了,咳,魏朝宗昨晚上……”

“在我家睡的。”

“有膽!”劉江誇贊自家兄弟,這都敢放人進門,“沒鬧事吧。”

雖說他看出來魏朝宗對于海餘情未了,但昨晚魏朝宗搞的陣仗,給他留下不小的陰影,劉江現在想起來都心有餘悸,那些個黑衣大漢随便一個都能打他仨。

于海:“朋友借宿一晚而已。”

劉江倒抽一口涼氣:“你倆什麽時候成朋友了?”

“沒幾天。”

“進展這麽迅速!難道我的記憶出現了偏差?魏少竟然是個完全不記仇的?”

沒道理啊!罵他一句能給人揍得兩眼烏青,劃傷于海胳膊的搶劫犯差點命喪于他刀下。

也不是不可能。

誰讓對象是于海。

根據過往經驗,魏朝宗在對待于海和其他人的事情上總是雙标地令人咋舌。

劉江親眼見到過。

魏朝宗瘋了一樣要捅已經被他砸昏迷的搶劫犯,于海為了讓他清醒,甩了這小子一巴掌。

也不知人到底清醒沒清醒,被甩巴掌的魏朝宗停下攻擊的動作,反身抱住于海,問他痛不痛,還低聲下氣的說,我錯了,你別生氣。

也被刺傷的劉江捂着肩膀,驚魂方定,就被魏朝宗的變臉速度驚的目瞪口呆。

“還有昨晚上姓喬的小屁孩。”劉江不等于海回答,又扒拉出另一則八卦,“是頂上的那個喬家?”

“沒錯。”

“你怎麽招惹他了?”

“大馬路上遇到過一次,說了兩句話。”

劉江感概:“都怪我兄弟長得太帥。”

服務區買瓶水回來兜裏都能多兩根煙。

又不免憂心忡忡:“我看這位喬家小少爺不是個好打發的啊。”

再來個孫震元那樣的瘋狗…雖然這次是小瘋狗,但架不住對方家大業大。

于海無所謂的笑道:“所以才要多交朋友嘛。”

劉江:………

好像明白點什麽,腦瓜子嗡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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