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秦王也穿開裆褲

第9章  秦王也穿開裆褲。

幾年前,子楚只是一個不受寵的庶子,雖說安國君沒有嫡子(華陽夫人沒有生育過),但子楚上邊還有十來個哥哥,原本就算排隊,都輪不到他來當繼承人。

是呂不韋發現了“奇貨可居”的“奇貨”——子楚。他用金錢開路,幫子楚營造出好名聲,又謀劃着人工制造一個嫡子——讓華陽夫人将子楚過繼到她的名下,然後讓子楚“子憑母貴”,成為嫡嗣繼承人。

然而呂不韋只是一介商賈,他是見不到華陽夫人的。不過,他打聽到華陽夫人的弟弟陽泉君熊宸位高權重,就趕在官員散朝的時候,迎着陽泉君的馬車叫賣極品珠寶。

陽泉君喜歡奇珍異寶,想買,呂不韋卻嘆息說:“陽泉君不日将有滅身的災禍,竟然還有閑情逸致收藏珠寶?”

陽泉君聽了,火冒三丈,呂不韋卻慢條斯理地說:“請恕小人直言,陽泉君沒有什麽功績,之所以能權傾朝野,是因為華陽夫人得寵。可是華陽夫人沒有子嗣,将來長公子趙傒繼位,那時候執掌後宮的,自然就是趙傒的生母。陽泉君你呀,必然失勢。到了那一天,你将在何處容身呢?朝堂上還會有你的位置嗎?”

一番話,将陽泉君說得直冒冷汗,發愁。

呂不韋又說:“別急,眼下華陽夫人貌美如花,正是最得君心的時候。只要華陽夫人挑選一位賢能的公子,認作兒子,請安國君立他為嫡子,安國君肯定照辦。将來華陽夫人的兒子繼位,你的權勢也會穩如泰山。”

陽泉君覺得這是個好辦法,就是難度有點大,他有些惆悵地問:“安國君有二十多個兒子,每一個都有生母,誰願意被華陽夫人收養呢?”

呂不韋強烈推薦子楚,他說:“邯鄲城中的公卿百官,沒有人不盛贊公子異人(子楚)的賢能……子楚孤立無援,願意依附華陽夫人。如果有朝一日,子楚繼位,秦國的國家大事,還不是全憑華陽夫人和陽泉君做主?”

陽泉君動心了。

接下來,呂不韋将攜帶的珍寶送給陽泉君,還給華陽夫人準備了一份厚禮,又用類似的套路,說服了華陽夫人的姐姐。

華陽夫人身邊的親人和親信都被收買,在衆人的勸說下,決定過繼子楚,最終扶持子楚繼承了王位。

所以,目前這個階段,哪怕是秦王子楚,也不會輕易違逆華陽太後的意思。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宰相家的看門人,權利相當于七品官員。那權勢如日中天的華陽太後身邊的女官崔女史,地位自然也是水漲船高。

所以崔女史1說話有底氣。

趙琨鎮定如常,使出“拖”字訣,幹笑:“勞煩崔女史等一等,父王在世的時候,一向提倡節儉。飯菜都端上來了,不可浪費糧食,我先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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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女史不卑不亢道:“太後請鎬池君立刻過去。”

趙政放下象牙筷子,飯也不吃了,說:“我陪小叔父走一趟。”

趙琨單手扶額:“我是去領罰,就別買一送一了。你幫忙把曲轅犁圖紙和雜交小麥實驗設計交給王上過目,就說雜交小麥實驗雖然需要耗費很長的時間,但是只投入少量的人力、耕牛和農具,就可以培育出畝産八百斤2左右的小麥,王上會來撈我的。”

趙政霍地一下站起來,驚訝地問:“畝産八百斤?!叔父,欺君可是死罪。”

要知道,鹹陽城外上好的水澆地,由經驗最豐富的農夫來耕種,畝産也不會超過300斤。

趙琨胸有成竹道:“在正事上,我什麽時候騙過你?說了畝産八百斤,只會多,不會少。快去!”生态農業、生物統計、生命科學應用,他是專業的。給他全套設備,育種沒問題,動植物組培、動植物疫苗、轉基因作物他都能搞出來。

“嗯,我現在就去。”趙政不再廢話,帶上帛書,去章臺宮找他父王。

崔女史作出一個邀請的姿勢,催促道:“鎬池君,請。”

趙琨仍然四平八穩地坐着,他不慌不忙地撩起衣袍下擺,又慢條斯理地卷起褲腿(袴)。示意崔女史看他腿上的紗布。

這年頭,漢服的褲子都是“開裆褲”。趙琨腿上這種用柔軟的細絹制作的褲子,叫作“纨袴”,齊纨魯缟,都是上好的絲絹,這就是纨绔子弟的由來。政哥也穿着同款的“開裆褲”。

趙琨試圖解釋:“不是我不配合你的工作,瞧我這腿,目前根本走不了路,再過十天半月都不一定能下地。別急,等他們用步攆來擡我。”

崔女史瞠目結舌——成蟜只說打了一個破落戶,可沒告訴華陽太後,趙琨也受傷了!公子成蟜欺負一個破落戶,沒人敢追究,打了也是白打。但如果趙琨這條腿也是他打的,毆打小叔父,那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趙琨将褲腿和衣擺放下去,又拿起筷子,優雅地夾起一塊鹿肉,蘸上肉醬送入口中。取幹淨的手帕包了幾塊點心,又換上一方新手帕,将五香肉脯全部包起來。和點心一起裝在一只小盒子裏,揣進懷中。看崔女史急得不行,他才用帕子擦擦嘴,再擦擦手,慢悠悠地起身,讓終黎辛扶他登上步攆。還不忘囑咐小宦官好好照看甘羅,不要怠慢。

崔女史觀察趙琨走路的姿勢,腿是真的不太方便。

更漏(計時器)即将滴盡,華陽太後望着從南面的窗棂透進來的朝陽,正等得不耐煩,小宦官通報說鎬池君已經到了。不等她率先發難,崔女史快步上前,低聲說了幾句話。

距離太遠,趙琨一個字也聽不清。等他被擡到跟前的時候,只見成蟜和熊柏都在,華陽太後面沉如水,視線落在他的左腿上,“免禮吧,你這腿,徐禦醫怎麽說?”

趙琨拱手道:“多謝母後。徐禦醫說,不能用力,讓我先靜養半個月,然後看傷口愈合的情況,再決定要不要走路。”

熊柏急吼吼地插嘴:“姑母太後,鎬池君騙人!我就用碎瓦片丢了他一下而已,怎麽可能傷得這麽重?”

趙琨立即反駁:“熊世子一拳能打斷甘羅兩根肋骨!如此驚人的力氣,我沒缺胳膊斷腿,還能坐在這裏,說明我運氣好。不信讓太醫令前來驗傷,請母後給我們做個見證。”

“熊柏,閉嘴!”華陽太後賞賜了一些名貴的補品給趙琨,“鎬池君,你可以回去了。”

趙琨暗暗地攥緊了拳頭:“母後,成蟜和熊柏差一點就打死人,不應該嚴懲嗎?”

華陽太後有些詫異地看了趙琨一眼,仿佛他說了什麽奇怪的話,“一個破落戶,打便打了,又不是什麽大事,人不是還沒打死嗎?怎麽着,你還想把親侄兒暴揍一頓,去給那個豎子賠罪不成?”

趙琨感到深深地窒息,這是他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他跟這些戰國末年的權貴難以溝通。他跟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在華陽太後的眼中,人和人生來就不平等。還有戰國四公子之一的孟嘗君,他路過趙國,因為圍觀“偶像”孟嘗君的人群中有人嘲笑他身材矮小,甚至發出了輕蔑地噓聲。于是孟嘗君大怒,随行的門客跟他一起跳下馬車,拔劍砍殺了幾百人,毀掉趙國的一個縣才離開。時人提起孟嘗君的時候,照樣都是溢美之詞。這裏是戰國,不是新世界。

“母後,我不要賞賜,我要他們向我道歉!保證從今往後以禮相待,井水不犯河水。”

華陽太後撫着指甲上鮮豔的蔻丹,過了半晌,才說:“趙琨,本宮對你客氣三分、容忍一些,你就忘記自己是什麽身份了?這事你也有錯,哪有當叔父的,幫着外人戲弄侄兒,給你臉了是不是?別以為獻上指南針、種田術,在朝中博了些好名聲,本宮就不敢動你!來人,送鎬池君去祠堂思過,什麽時候想明白了,分得清尊卑貴賤、親疏遠近,再放出來。”

趙琨:“……”

什麽叫“你也有錯”?既然承認成蟜和熊柏有錯,至少意思一下,大家一起領罰,怎麽就盯着他一個?

他心頭一萬匹泥馬狂奔而過。

百年前的老祠堂,裏邊供奉着歷代祖宗的排位,牆壁、梁柱的木料嚴重老化,風一吹就嗚嗚咽咽的,仿佛鬼哭,加上光線過于幽暗,顯得陰森森的。

趙琨剛被擡進去,就覺得全身冷飕飕。随着其他人都退出祠堂,只留下他一個人,陰影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爬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趙琨抱着膝蓋縮成一團,唯物主義世界觀都在動搖,一會兒懷疑有蟲、有老鼠、有蛇,一會兒又懷疑有鬼。

就在他有點崩潰的時候,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一線天光透了進來,趙政一只腳踏進門檻,溫煦的春日陽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香案附近,讓祠堂不再那麽陰森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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