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真當宗室這邊都是死的?

第66章  真當宗室這邊都是死的?

此時此刻, 在宮殿中最高的一層臺階“陛”之上,秦王政早已平靜下來,端坐在王位中, 一派龍章鳳姿。

天子之“陛”一共九級。李斯就喜歡以“陛下1”這個詞來尊稱秦王政。

凜冬午後的陽光隔着窗棂照在秦王政身上,沒有絲毫暖意。從君王的冕冠上垂下來的十二條玉旒模糊了他的眉目, 莊重之中又透出幾分天威莫測。

完全看不出他曾經為嫪毐的事情暴怒過。

趙琨還是細心地發現了異常——迎接冬至的郊祭已經結束了很長時間, 大侄子還沒有将冕服、佩绶換下來。這個姿勢, 落在別的臣子眼中是君王威儀,但其實就是在想心事而已。

時下的禮制規定:祭祀和大朝會必須穿冕服,早朝時可以穿玄端, 到了午後, 太陽緩緩落下, 就能換上更輕便一些的深衣。

趙琨太了解大侄子了,他一向不喜歡繁複厚重的冕服,尤其是冕冠, 戴在頭上好幾斤重, 委實稱不上舒适。大侄子喜歡簡單的玄端、深衣之類的常服。每次郊祭過後, 第一件事就是換衣裳。

秦王政緩緩摘下冕冠,對上趙琨的視線,原本淩厲的眼神驟然一軟。相伴長大的默契, 無需多言, 他就知道趙琨有要緊的事找他商議。揮揮手, 讓所有宮人都退到殿外, 聽不見他們說話的地方。

趙琨遲疑了一下, 跑過去給秦王政一個大大的擁抱, 用哄小孩的語氣說:“咱們不生悶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秦王政的薄唇勾起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弧度, 口吻異常冷靜:“父王曾經多次告誡,不要在生氣的時候做決定。寡人已經派暗衛去徹查此事,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了。”他沒有聽信趙濯等人的一面之詞,而是要細致調查這件事。

趙琨松開秦王政,自覺地坐在他身側。

秦王政擡手拂去他肩頭半融化的雪花,疑惑道:“雪早就停了,小叔父這是在哪裏弄的?”

趙琨讪讪一笑:“過來的時候,聽見宮女和宦官議論嫪毐的事,一口惡氣無處傾瀉,在樹幹上狠狠地踹了一腳。把這些亂嚼舌根的家夥吓得心驚肉跳,全散去了。”樹枝上的積雪落了趙琨滿身。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有人自稱是秦王的繼父,如此驚天大瓜,已經成為時下最火熱最勁爆的話題。以至于又有好事之徒質疑秦王政的血統。

秦王政也笑了:“叔父還好意思勸我別生氣?”

趙琨在袖袋中摸索片刻,取出一封寫在絹帛上的奏疏,雙手呈給秦王政,“王上,現如今,天時、地利、人和,大事可成。”

秦王政看過奏疏的內容,神色平靜,看不出喜怒。他沉吟良久,道:“有這些人相助,除掉嫪毐不難,只是呂相那邊……”

趙琨用手指蘸了些酒水,在幾案上寫了一句話——“甘羅已在相府。”

他湊近了些,悄悄地對大侄子說:“呂相耳目衆多,要調動這麽多人手,是不可能瞞過他的。所以咱們提前給呂相打好招呼,讓他以為殺嫪毐之後,王上會将嫪毐手中的大部分權利都交給他,他不僅不會壞事,還會帶頭出人出力,促成王上親政。”

秦王政心說:感覺小叔父已經被甘羅帶壞了。又要騙驢子拉磨,又要驢子不吃草,還暗戳戳地盤算着卸磨殺驢。

他幽幽道:“甘卿是不是一直思慕呂相之女?要不寡人給他們賜婚?”

這件事趙琨多少知道一些,甘羅兩次抛開禮儀,在相府中快步行走,兩次都在拐角處撞到了同一個女郎——呂不韋的千金。一來二去,眉來眼去,确實是郎有情,妾也有意。

只不過呂不韋這人比較迷信,甘羅請的媒人上門之前,他讓算命先生去給甘羅看相。算命先生說甘羅慧極必傷,不是長壽之相,于是呂不韋再也不提與甘氏結親的事。他倒是真心疼惜女兒的。

趙琨轉着紫竹哨,想了想,說:“還是當面問一問甘兄的意願。”衆所周知,呂不韋的結局并不好。是否要跟呂氏結親,應該由甘羅自己來決定。

不多時,負責調查嫪毐的暗衛回來了,臉色很不好,瞅瞅秦王政,又瞅瞅趙琨,欲言又止,焦慮到摳手指。

秦王政拍一拍他,道:“查到了什麽?只管說,小叔父不是外人。”

暗衛緊張兮兮地禀報:太後趙姬在雍城的離宮居住三年,跟嫪毐生了兩個兒子,兩個都藏匿起來。嫪毐并不是真正的閹宦,當初呂不韋收買了負責執行宮刑的小吏,只刮去了嫪毐的胡須,就對外宣稱已然閹割過了,把人送進宮2。

還有更勁爆的消息——嫪毐和趙姬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時候,說起王上漸漸長大,心智成熟,渴望親政掌權,不像小時候那麽聽話,沒那麽好控制了。

趙姬執政多年,不太甘心交出手中的權柄,從此退居後宮。

嫪毐就給她出了一個馊主意:盡早弄死秦王政,另立他們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繼位,制造一個比秦王政當年更加年幼的君王,這樣趙姬和嫪毐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繼續掌權。

趙姬居然沒有反駁,還頗有幾分動搖的模樣。

趙琨簡直無言以對,嫪毐和趙姬的愚蠢和惡毒總是能突破他對壞人的認知。搞笑了,秦王政能繼承王位是因為他是子楚的嫡長子,嬴姓趙氏的血脈。趙姬和嫪毐的孩子能相提并論嗎?随便什麽阿貓阿狗也敢觊觎王位?真當秦國宗室這邊都是死的!?哪怕确實需要另外擁立一位新君,至少也得是嬴姓趙氏的公子王孫,才有可能得到宗室、以及公卿百官的認可。

這些年,百官皆要看趙姬的臉色行事,她是不是遺忘了這一切并不是因為她有多厲害,而是因為她的丈夫是秦王、兒子也是秦王,秦王政不僅年少,而且對她這位生母的容忍度非常高,可謂是仁至義盡。隐忍又隐忍,本來就已經到了要在沉默中爆發的邊緣。嫪毐還在賭坊說那種話作死。

“啪!”

秦王政捏碎了茶盞,眼眸中迸射出冷冽的寒光,滿身戾氣,仿佛軀殼已經被某種嗜血的兇獸占據,下一刻就要擇人而噬。

他一字一頓道:“小叔父,替寡人聯絡王先生(王绾)和隗先生(隗林),讓他們探一探公卿百官的口風。寡人要選個良辰吉日親政,先殺嫪毐,将他車裂,五馬分屍!再逐呂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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