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第 29 章

鹿鳴這樣子怎麽看都是不懷好意。

“差一點, 我還以為我的夢槐花居然能毒死一個渡劫尊者呢，可惜還沒來得及驕傲，你就醒了。”

【啊？】

蘭珏栖持續發懵中。

【這是什麽情況？】

為什麽鹿鳴會忽然出現在他這裏？

還有師兄。

謝清源取了一方帕子按在蘭珏栖頭上, 擦去他的虛汗：“又不聽話。”

鹿鳴遞了個杯子過來，剛要往蘭珏栖臉上怼，就被謝清源截住：“修雅仙尊這是愧疚還是惱羞成怒？”

“我愧疚什麽？惱羞成怒什麽？”鹿鳴皮笑肉不笑, “我應該高興，感謝淩熙仙尊以身犯險，幫我試驗出夢槐花過量會引發什麽後果。”

杯子裏的就是普通清水。

蘭珏栖不僅僅是在夢中拼命奔跑消耗過多, 在外也是累得一身汗。

“沒事了。”謝清源給蘭珏栖喂水, 低聲道，“以後不許再吃夢槐花了。”

蘭珏栖呆呆點頭。

這回他也想明白了, 夢槐花吃得再多，還是無法夢到那個人的樣子。

Advertisement

鹿鳴氣了一陣，才緩過來：“上次你吃夢槐花其實是做夢了？還是春夢？”

蘭珏栖沒答，不太舒服地擰着眉。

【上次也不是完全的春夢, 還是有些地方……害怕。】

這是他很久沒有過的情緒了。

無情道壓抑情緒，不論面對什麽都要保持平靜無波的心緒, 處驚不變, 壓抑喜怒哀樂。

見蘭珏栖沉默，鹿鳴懶得再問, 直接搭脈診斷，而後擡手從虛空取出一張琴。

琴音悠悠，蘭珏栖很快沉沉閉上眼。

“這回睡着應該是不會做夢了, ”鹿鳴打量謝清源, 滿是不信任，“你們師兄弟兩個, 在搞什麽？”

作為醫者，他下意識覺得蘭珏栖的夢有問題，而很明顯，蘭珏栖只信任謝清源，只同他分享。

“師弟不願說，我這個師兄的不好擅作主張。”謝清源同樣不願透漏蘭珏栖的夢。

“你們兩個是來克我的吧？”鹿鳴很不高興，“我一世英名，差點沒毀在你們兩人手裏。”

給這兩人診治，就沒好過。

都不肯老實交代情況，讓他難辦。

謝清源驚訝：“前輩還有名聲這東西？我還以為前輩不在意呢。”

鹿鳴有濟世救人的好名聲，也籠罩着以人為食的疑雲。

雖然沒有人能真正證實鹿鳴吃過人，可鹿鳴若在意，應當澄清才是。

“誰說我不在意，我在意得很！”鹿鳴說，“而且診療醫治關乎我們青濤崖的口碑，我不能丢我們青濤崖的臉！”

他再次重申：“就算我是個毒醫，還是沾了個醫字！”

謝清源端端正正給鹿鳴行禮：“是我們的錯，勞煩前輩了，讓前輩操心了。”

鹿鳴噎住，愣了半天後只能洩氣甩袖，大踏步走到屋外。

謝清源輕手輕腳收好東西，跟着走出。

鹿鳴審視他，臉龐在夜色下顯出幾分陰郁：“你覺得你能瞞多久？”

謝清源面色不變：“前輩在說什麽？”

“你對蘭珏栖當真只有同門之情？”不等謝清源回答，鹿鳴就說，“你最好誠實點，不然我就告訴蘭珏栖你喜歡他。”

謝清源笑：“前輩盡管去，師弟不一定會信。”

鹿鳴壓低聲音：“我都說了你們兩人真有意思，你不會以為我在炸你吧？”

謝清源瞳孔一縮，眼底映出鹿鳴湊近時肆意的笑來：“小後生，不如這次你來猜猜看，我還知道什麽？”

鹿鳴說完大踏步離去。

不管謝清源喜歡蘭珏栖是真是假，謝清源賭的是鹿鳴不一定會說，蘭珏栖也不一定會信；而鹿鳴賭的是只要他一說出口，蘭珏栖就會在意，不管這消息是真是假。

謝清源定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五指成爪虛空一抓，将一直在樹上看好戲的雲枭抓下來。

“本系統是……”

“閉嘴。”謝清源按住它的腦袋，“既然我們目标一致，不如合作一下。”

他不好一直在這邊照看蘭珏栖，雖然能借着師兄弟的名義，但是多了難免奇怪。

特別是現在還有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鹿鳴。

謝清源深深呼出一口氣，一團白氣在夜幕下消散，胸腔內的火好像這時候才跟着被壓下來，然而焦躁感還是如影随形，讓他渾身酸軟無力。

好像又回到了在湮滅辰間的時候。

夜色深沉，星河耿耿，天外二十八宿時隐時現，偶有流光一閃而逝，大概是某個大能修士飛行拖曳出來的長虹。

雲枭展翅，落到旁邊的樹枝上，黑豆眼看着謝清源直挺挺站了半天。

良久，謝清源按了按胸口。

還能活着真好，能回到地面再看到蘭珏栖無憂無慮的樣子，還能和蘭珏栖這樣以師兄弟相處，他就覺得上天待他不薄了。

===

原來夢槐花過量并不是美妙的春夢，而是噩夢。

蘭珏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周圍人已經走了，雲枭在窗臺邊飛起飛落，時不時再歪頭瞅一瞅蘭珏栖。

“是師兄留下你的嗎？”

蘭珏栖摸了摸雲枭的耳羽，找來一把堅果喂它。

不知道是不是吃太多夢槐花的後遺症，蘭珏栖覺得有點累，坐久了再站起來，眼前還會稍稍發黑。

這不太符合他一個渡劫期修士的體質。

想了想，蘭珏栖還是覺得得去找鹿鳴看看。

這次是他沖動了，本以為能知道暗戀的人是誰，能盡快解決這樁煩心事，看來還得慢慢來。

謝清源給蘭珏栖留了紙條讓他休息幾天，寬慰他不用着急找人，只要這個人存在，就算掘地三尺，謝清源這個做師兄都能幫蘭珏栖找出來。

“倒也不用這麽誇張，這樣師兄會很累的，”蘭珏栖邊喂雲枭，邊抖了抖紙條逗它，“你說是不是，我可不想累着師兄。”

雲枭吧嗒吧嗒吃着堅果，聞言用尖喙啄了啄蘭珏栖的手心。

往常蘭珏栖都會巡視了學院各個教學區再返回勝常臺辦公，要是鹿鳴那邊有需要，再跑一趟攬雲山。

幾天沒見到蘭珏栖人，學生不免奇怪。

特別是之前那些在攬雲山被蘭珏栖抓個正着的小情侶，這些日子都心驚膽顫，生怕蘭珏栖殺個回馬槍。

“淩熙仙尊這幾日去勝常臺都是日上三竿才去，略略坐了一會兒就去攬雲山找修雅妖尊，但是他現在也沒有在攬雲山待很久，和都是和妖尊說了一會兒話就走了。”

公山弘瑞聽見這個說法，不由得問嘀咕：“他最近是在養生嗎？”

以蘭珏栖現在的年紀，才開始養生有些遲了，但以蘭珏栖還能活着的年歲計算，就過早了。

不會是那天被他氣到了，所以最近都繞着他走？

公山弘瑞冒出這個莫名其妙的想法。

“瑞哥，你最近是怎麽了？”許尢沒搞懂公山弘瑞在做什麽。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長淵大選一天比一天進，別說那些元嬰要參加長淵大選的，就是往下的金丹築基，也開始有了緊迫感。

“沒什麽，忙你們的去。”公山弘瑞拿出課表對比了一下，在勝常臺與碧洲小築的路上攔住蘭珏栖。

蘭珏栖：“有事？”

蘭珏栖這些日子按照謝清源所說的，沒怎麽去教學區巡視，授課的先生彙報說，學生們雖然沒看到蘭珏栖人，但還是乖覺，都不敢遲到早退，上課十分認真。

特別是公山弘瑞，據說這幾天不僅按時來上課，還按時交了作業，讓他的授課先生不由得懷疑公山家是不是忽然落魄了。

公山弘瑞定定地打量了一會兒蘭珏栖面無表情的臉，又等了等，想等蘭珏栖的心聲出現。

公山弘瑞：“……”

不是，你就不着急不想催促一下嗎？

你這些日子就沒有什麽煩心事嗎？

結果蘭珏栖很是耐心地站定等他回答，腦中沒有一點想法。

沒辦法，公山弘瑞只好硬着頭皮找話題：“上次仙尊說我該去戮雲宗，我仔細想了想，是我太沖動了。”

他得很慢，還時不時停頓一下，就是想知道蘭珏栖的真實想法。

然而蘭珏栖什麽想法也沒有。

謝清源已經同他分析過公山弘瑞的情況了，年輕人想得太簡單，總想着憑一腔意氣行事。

“我仰慕仙尊多年，真心想修無情道的，就算不能拜入仙尊門下，我也想去沖虛山。”公山弘瑞真心實意道。

公山家依靠流洲特産的昆吾石發家，族中人一直以來皆是擅長各類兵器，單兵戰鬥力比與專長兵器的門派勢力弟子旗鼓相當。

然而随着戰争結束，擅長攻伐兵器的門派勢力都不得不想另外尋求出路，這次新發現的星河砂礦就是一個信號。

戮雲宗是很好，可那不是公山家以後要走的路。

公山弘瑞說完，對着蘭珏栖鄭重一拜：“我少時便知自身天賦過人，修煉進度一日千裏。故而元嬰後就驕傲自滿，自命不凡，從此修為再無進步，直到在天外遇到仙尊，方知人外有人。”

就是因為他太驕傲，所以才會在元嬰時通過家裏的關系去到天外。他自以為沒有依靠家族以散修的身份也能闖出一番天地。沒想到天外戰場各大門派勢力對散修發布的任務都是較為零散簡單的，這讓他很是不憤，有力無處使。

直到危險真正來臨。

在遇到蘭珏栖之前，公山弘瑞以為十大門派魔宮所謂的天才都有誇大的成分，像他們三島十洲各大世家的繼承人，沒有才華也能硬誇出三分來。

【真想入沖虛山，要做的難道不是好好表現嗎？師兄向來公正，你做一個學生該做的，他怎麽可能為難你？】

心裏想得再多，蘭珏栖面上卻不太願意說太多。

公山弘瑞若是真有心悔過，是要靠做的，而不是在這裏和他說這麽多。

公山弘瑞知道蘭珏栖這是有所松口了，只是他看蘭珏栖還是一副冷漠的樣子，表情沒有變化，

心中還是有些忐忑。

蘭珏栖突然道：“你的陌刀給我看一下。”

公山弘瑞忙奉上。

黑色的刀鞘将這把利刃牢牢禁锢在裏面，還沒出鞘，光看這把刀的份量和外封上的封印陣法，就知這是把好刀。

陌刀長又重，身量不夠，氣力不夠，連刀都拔不開。

公山弘瑞這把陌刀一入手，蘭珏栖就知道不是能輕易揮動的普通兵器。陌刀入了戰場，能連人帶□□的坐騎一起砍下來，就算飛在空中閃避，也難敵這樣的長家夥橫掃。

知道蘭珏栖不擅長刀劍，特別是看到蘭珏栖在接住陌刀的時候，手往下沉了一下，似乎力氣不太夠，公山弘瑞不由得提起一顆心。

果然蘭珏栖只拔出一小段刀身。

兩面開刃的昆吾石刀身鋒利铮亮。

蘭珏栖不由得贊道：“好刀。”

公山弘瑞點頭，剛要伸手去接，就見蘭珏栖握住刀柄一轉，擡腳踢掉刀鞘，刀身瞬間于日光下完全展露！

公山弘瑞下意識後退，然而還是太慢了。

雙手握持刀柄，蘭珏栖往前一躍，刀尖已抵至公山弘瑞鼻尖。

刀光映在公山弘瑞臉上，留下一段明晃晃的白。

蘭珏栖：【終于，爽了！】

這些日子的憋悶之氣一掃而空。

拿別人當出氣筒，遲早有一天要被遭到同樣的報複。聽到心聲的公山弘瑞看向蘭珏栖，對上他冷淡的眼神，挺翹的鼻尖下，淡粉色的嘴唇是一條平直的線。

公山弘瑞：“……”

怎麽有人能有這麽大的反差，這麽能憋的呢？

“這麽好的刀，放棄不練太可惜了。”蘭珏栖收刀入鞘。

公山弘瑞：“但我仰慕仙尊多年……”

蘭珏栖揮了揮手，示意他不用多說。

【這小子還真是執拗，不過這個機會也不是不能給，只要你是真心的，沖虛山多你一個弟子不多。】

蘭珏栖：“斷頭路可不好走。”

“仙尊教訓得是。”公山弘瑞壓抑激動的心情。

【這會兒倒是裝得挺老實的。】

蘭珏栖心中嘀咕，繼續說：“今年沖虛山的收人标準依舊不變。”

通過長淵大選，資質符合。

沖虛山的收人标準一向如此。

資質公山弘瑞肯定是夠了，但是剩下的，就要看公山弘瑞自己的表現了。

沖虛山若真要收下公山弘瑞，少不了和戮雲宗掰扯一番。公山弘瑞得證明他有這個價值。

蘭珏栖說完話就走了。

長柄陌刀抵住公山弘瑞的胸腔，似還殘留離去之人的氣息。

清冷中帶着一點甜香？

公山弘瑞蹲下身，撿起腳下的兩片落葉。

說是兩片，其實是同一片——薄薄的兩片葉子葉脈紋路一模一樣。

這是剛才蘭珏栖落刀時，從刀刃下擦過的樹葉。

公山弘瑞抱緊陌刀，更加堅定。

誰說修了無情道，就不能繼續練刀了？

——沖虛山的刀法可不比戮雲宗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