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怪談中學12（結束）

第30章 怪談中學12（結束）

食堂裏将就着睡了一晚的兩人收拾好後，原地在食堂吃了頓熱騰騰的早飯。

天亮之後兩條大狗就已經消失，應該是出去幫喬頌找雕塑了。

不知道是不是喬頌抹除了食堂不得喧嘩的規定，今早的食堂明顯變得鮮活起來。

唐小小剝完雞蛋三兩口吃掉，看着在排隊的人群，疑惑道：“喬頌姐，我怎麽覺得，NPC們看上去不太一樣了。”

喝豆漿的喬頌也往那邊看了眼，原本在吃飯時間因規則而強制安靜的隊伍，現在也有了交談聲，他們有的是在抱怨考試，偶爾也人會因為一個有趣的話題笑出聲來。

比起之前那個死氣沉沉被規則約束的地方，現在的這裏更貼近現實學校的食堂。

喬頌：“畢竟被解除了一部分限制，開始宣洩情感了吧。”

長期壓抑在某種環境裏，本來就容易偏激，又有幾個忍能扛得住許願的誘惑？

那條魚确實很會挑撥人心，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承擔得起今晚的反噬了。

飯後，唐小小要遵循規則繼續當學生參加考試，而喬頌也得完成體育老師的工作。

由于考試期間暫時沒有體育課，喬頌和其他實習老師就被派去體育館統計設備。

唐小小之前被附身的鬼魂操縱，就是跑到了這裏來睡覺，喬頌甚至很快發現了對方睡覺用的那些軟墊。

體育館也屬于固定規則場所，生存規則很簡單，喬頌三兩句就和其他人交代完就開始搜索雕塑。

地方越大，就越難找小東西，他們幾個人一起行動，最後在籃球框附近角落裏才找到了那個雕塑。

喬頌把東西收好：“操場應該也有雕塑，這附近還有一棟單獨的器材儲藏室與教材收發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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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毛和胖子表示他們倆可以分別去後面兩個地方。

而王響被泥偶放出來後，精神恹恹的，喬頌早在群裏說了賈傲許願的事，黃毛和胖子雖然死了一個隊友，但聽到賈傲曾經的許願內容，心裏仍舊有些不是滋味。

黃毛他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好人，但至少不會沖兄弟和朋友下手。

昨天要不是願望規則已經被取締，王響估計就自己去後山送死了，怪不得他們遇見魚頭怪的時候，這小子還一個勁作死往前沖，明明他是輔助類型的技能，不可能正面打得過魚頭人。

還好被那個保安拉住了。

王響今天卻異常沉默，難得沒有再說賈傲的不好：“他死有餘辜，我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動手的人不是我，但我默許了，也旁觀了。”

黃毛他們也不好說什麽，只是讓王響自己挑個地方去找雕塑，并把他要去的地方要遵守的規則都交代清楚了。

大家約定，晚上在操場集合。

到中午的時候，他們已經找出了9個大型場所裏的雕塑，再次分配任務後，喬頌準備中午的時候去女生宿舍那邊找找。

這次喬頌就很大膽地翻起了宿舍的各個角落，雖然不能淋浴，但每間宿舍都有單獨的洗手間，只是之前她來的時候洗手間的門全部都是上鎖的，為了趕時間也沒有撬鎖。

這次不一樣。

輕松把門撬開後，喬頌環顧四周，就是很普通的蹲坑式廁所。

大部分宿舍的衛生間裏什麽都沒有，但有一些裏面卻藏着一些奇怪的工具和血跡。

被打斷的拖把，一些還染着血的繃帶，以及帶着陳年血污的鐵夾和圓規等各種奇怪的東西。

男生宿舍的更誇張，斷腿卻染血的木椅，打到坑坑窪窪的不鏽鋼棍棒……什麽都有。

喬頌拿起那些東西看了一會兒，有些理解為什麽怪談中學出現怪談的速度會那麽快。

先讓一批學生習慣許願幣帶來的不勞而獲的成功，再讓她們被硬幣影響，去針對另一批人，壓抑的學校，人心底的惡，只要稍微一勾就會往外冒。

被傷害的這些學生漸漸走入絕望，成績差的孩子得不到許願幣就開始信仰許願樹，她們接住魔鬼遞來的邀請，獻祭自己憎惡的人。

但後來，許願幣就在學校裏泛濫起來了，許願樹的信徒們也早就換了一批又一批，她們不再是因為被霸淩許願，只是因為貪婪。

既能實現願望，又能讓讨厭的人消失，世上還有這麽好的事嗎？

這個副本裏最無辜的，大概就是那群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卻也被獻祭掉的孩子吧。

喬頌從兩棟宿舍樓各自翻出了一個雕塑，離開宿舍後，她直接去了垃圾處理中心，和其他人核對完數量後，現在雕塑已經收集了21個。

再忍幾個小時，這個垃圾學校就能迎來一場盛大的集會了。

教學樓這邊。

今天考試的時候，姜貍突然覺得有些不對，考試周開始前，她又獻祭了一個人，按理說這次考試碰到的應該都是她會做的題目才對，但并沒有她想象中那麽順利。

她不安地拉着班裏其他人對答案，但那些把許願幣當寶貝的家夥們，看上去比她還要魂不守舍。

姜貍想到了班裏新來的那個轉學生，那個叫唐小小的女孩，今天答題倒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

姜貍本來準備再多努努力，把她當做下一場考試之前的備選祭品，但想到今天的考試，姜貍幾番思索後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像往常一樣去和唐小小搭話。

“小小，你今天考的怎麽樣？”

誰知這個前幾天還被她演戲騙得心生柔軟的小姑娘，今天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什麽髒東西似的。

“誰知道呢，反正和你沒關系。”

說完這句，對面的人就把書扣好，只等下一場，也就是最後一場考試了，完全沒有理她的意思。

姜貍頓時咬緊牙關死死的盯着唐小小。

她決定了，不管對成績有沒有用，今天考試完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把這家夥帶到後山去獻祭掉。

姜貍讨厭所有能游刃而有餘嘲笑她的家夥，也讨厭被愛浸染着長大的無憂無慮的人。

不會因為成績不好就挨打，不會因為多花了一點錢就挨罵，這種幸福的人憑什麽礙眼地活在我周圍。

都給我去死，都給我消失了才好！

最後一場考試結束後，姜貍拿着一瓶提前準備的飲料，假裝歉意地說出醞釀好那些說辭。

但她面前的唐小小，卻只飛速在手機上回完了消息，然後擡起頭，帶着憐憫和譏诮對着她道：

“接受你什麽歉意？你配嗎？”

僅僅一句話就把姜貍氣到幾乎七竅冒煙。

這個轉學生是怎麽敢這麽和她說話的！

就在她準備強行推拽這個個子遠不如自己的小姑娘時，就發現窗外的天色，不知為何暗得非常快，漆黑的夜幾乎瞬間占據了整座校園。

有一種驚慌感，逐漸掐住了她的心髒。

好像有什麽她預料之外的事正在悄然發生。

等姜貍反應過來時，唐小小早就消失在教室裏了。

所有玩家都已經在體育館集合，一共30個雕塑，圍成一個小圈，中間放滿了從許願樹上薅下來的硬幣。

一個雕塑就能讓一處固定空間內的鬼魂化身為新的怪談生物，如今30個雕塑集中在一個空間，将正中央那圈刻着名字的許願幣圍起來。

雕塑圈裏仿佛形成了一個奇怪的空間，一種極致陰冷的氛圍自那裏散發在整個體育館。

唐小小沖進來的時候都忍不住打了個抖，黃毛和胖子幾人此時也不敢太靠近那裏，直接就站在大門附近。

“喬頌姐呢？這麽關鍵的時候，她居然不在？”

在群裏看到喬頌發的集合消息後，她還以為所有人都在體育館呢。

“她剛走，說是去垃圾處理中心釣魚了。”

雕塑所在的空間，在夜晚降臨後不會被魚頭怪襲擊，如今雕塑全部被撤走，魚頭怪昨晚沒發洩的怒火，今晚怕是得殺性大發。

學校的夜更暗了，燈光從卷閘門的縫隙透進來，全校也就只有這幾個路燈還在工作。

喬頌在垃圾處理中心的垃圾車頂上坐了一會兒，垃圾車裏面的那些人有一半已經被她轉移了，另外一半敞開來當做魚餌，但實際這些魚餌外已經裹滿了網兜，只要她心念一動，就可以将其收回到工具箱裏。

可能是最近收了太多鬼，喬頌感覺自己的工具箱摸上去都冰冰涼涼的了，這次副本過後也不知道會不會獲得什麽奇怪的技能。

就在喬頌思考這魚要是再不來，自己要不要再把垃圾車往外移的時候，終于聽到路上傳來了一個很奇怪的腳步聲。

咚、咚、咚。

像是有人邁着沉重的腳步在路上逡巡。

她低下頭瞄了一眼，這腳夠大的，這魚頭人昨晚把自己的本命樹啃掉後補得這麽好嗎？

只見一個身高已到路燈的魚頭怪人，正走走停停，分辨着方向，最後果然往垃圾站這個方向過來。

魚頭怪到達後還在外圍徘徊了一會兒，發現裏面并沒有那種讓她無法靠近的雕像氣息後，頓時狂喜，伸手去掏垃圾車。

喬頌看準機會，對着她的手指就是一砸！

吃痛的魚頭怪發出一聲尖嘯，她憤怒地兩手拉住垃圾管理中心的大門往外掰，喬頌則是飛快地順着車窗爬進垃圾車副駕駛。

駕駛位的王響瞬間發動車子，過了這麽久的副本，終于輪到他發揮了。

【籍籍無名的賽車手】

【雖然你沒名氣低排名，參加的都是野雞比賽，車技也不是最行，但只要你夠瘋，當你握住任何車子的方向盤，所有的鋼鐵之軀都得為你的座駕讓路！】

【技能：咆哮的引擎。短時間內将普通車輛性能提升10倍，包括撞擊力、承壓力和速度。但請注意，10分鐘過後，你所駕駛的普通車輛将化為廢鐵，或，靈車耐久度永久減一】

得知王響的這個能力後，喬頌當即拍板，讓他過來協助自己這邊的釣魚運動。

王響也不愧是黃毛隊伍裏專門開車的那個，車技一流，哪怕在專業賽車手裏，他可能不是最強的，但這種參加野雞山路跑車比賽跑出來的瘋勁足夠吓人。

體型碩大的垃圾車，被魚頭怪狠狠拍了一巴掌，車子卻完好無損，反而以極快的速度碾過魚頭怪的大腳丫子，直接倒車出去。

腳背一痛的怪物還沒反應過來，立刻就又感受到了火車頭撞擊腹部的滋味。

連續三次挂倒檔瘋狂撞擊她的垃圾車，像是一柄重錘，将小巨人形态的魚頭怪物從食欲的誘惑裏轉變成了被拉仇恨的憤怒。

喬頌及時制止住快要殺紅眼的王響：“夠了，別戀戰，拐彎去體育館。”

王響還算是聽她的話，車子一個擺尾就将身後被撞到剛剛才爬起來的魚頭人甩開。

“蝼蟻——你們這群蝼蟻竟然敢這麽對我！”

醜陋的魚頭怪憤怒嘶吼，然後爬起來大步大步的往這邊追。

新仇舊恨，外加垃圾車裏的那些食物都讓她已經快要被沖昏了頭，完全沒有意識到校園裏現在的詭異氛圍。

各種建築物裏那些已經成型的怪談生物，今天被掃蕩雕塑的時候，也被喬頌一一打包帶走了，現在全都集中在一個地方。

一個馬上要誕生更多鬼物的地方。

體育館內的氣氛已經詭異到了極點，一團濃稠的黑霧，正在那一圈雕像的包圍圈裏翻湧着。

唐小小哈了一口氣暖手，剛好收到了喬頌發來的消息，黃毛和胖子也早就凍得瑟瑟發抖了，幾人立刻轉身就往外走。

主要是因為，體育館大量陰氣散出後，這周遭的氣溫已經降到了零點。

而離開體育館又有被魚頭怪發現的可能，所以他們只能一直縮在門口。

體育館外，遠遠就看到兩道橙色的明亮光柱正飛速接近這裏，而大地咚咚咚的顫聲中，一個兩三層樓高的魚頭怪物，正在追逐前方的垃圾車。

王響開車是有點火氣在的，被追一會兒就會拐彎甩掉對方，然後漂移繞圈，再次從後面碾過魚頭怪的腳丫子繼續前進。

魚人都快被氣瘋了，對這輛車的仇恨都讓她忘記感應這四周是不是有什麽不對。

挂了倒檔滑行一段的垃圾車最後一次痛擊對方的腹部後，一個黑色的身影快速跳下車子，悄悄進入體育館。

而垃圾車裏的王響，甚至從窗口探出腦袋，豎了個中指火上澆油：“一個連紅衣都沒能晉級的廢物還敢來追我，就你這樣的，随便一個玩家都敢在你頭上拉屎！”

“不是想晉級吃生魂嗎？來啊！來抓我啊，你這個廢物魚頭！”

碩大的垃圾車再次倒檔沖着魚頭怪的腿就是猛一個猛擊，這次憤怒到極致的怪物，卻一把抱住了這輛車。

高速轉動的輪胎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音，王響快速躲過抓自己的大手，直接跳下車。

失去技能加持的垃圾車瞬間像紙殼一樣被魚頭怪捏扁了。

一把将車抱成廢鐵的魚頭怪将這東西往旁邊一甩，眯着眼睛盯着眼前這個體育館。

沙啞而難聽說話聲，霎時回蕩在四周。

“膽大包天的蝼蟻，以為利用雕塑漏洞就能限制住我？這個副本是我一手締造的樂園，只要我想，所有人都是我的食物，所有人都是我的棋子！我要把你們全都吃幹淨，用你們的血為我染上紅衣！”

說完後，她的身形又往上拔了幾節，原本灰撲撲的魚頭上部分鱗片開始迅速變紅，像是透支了某種力量似的。

魚頭人完成蓄力後，猛然砸向了體育館的屋頂，由于雕塑規則，她無法進入體育館，但只要将這裏徹底摧毀，埋葬雕塑，那時，她倒要看看這些蝼蟻還能往哪裏跑。

“食物食物……我要食物……！”

某個時刻，剛剛還固若金湯的體育館，像是洩氣了一般，突然就被她掀飛了整個屋頂。

但魚頭怪還沒來得及開露出一個笑容，就感受到了不對勁。

與其說是這個屋頂被抓掉了，倒不如說是屋頂被撐破了。

一股極致冰涼的陰氣，從體育館內散發出來，臉上染着斑駁血塊的魚人緩緩低頭，在這個大盒子一樣的體育館裏，她看到了無數個密密麻麻，像是魚卵般擠壓在一起的亡魂。

他們有的表情猙獰，有的五官缺失，有的遍身傷痕，有的死不瞑目。

唯一的共同點是恨意。

極致的恨意催使着亡魂們迅速鎖定了仇恨的對象。

成百上千個死相恐怖的亡魂緩慢擡頭，一起死死的盯着天花板上那個的龐然大物。

就是這個氣味，他們想起來了。

這是魚，這是硬幣的主人，這是樹的主人，這是那個将他們拉入貪婪罪惡的深淵的推手。

食物，他們是食物？

不，有人告訴他們了，螞蟻也能咬死大象。

“一個沒有晉升為紅衣的鬼魂，難道就不值得你們複仇嗎？”那個抓着錘子的女人說，“血債血償，如果你們痛苦，那就把這種痛還給罪魁禍首。”

她說的對，她說的對——

變成硬幣時候的痛苦記憶，催使着亡魂們源源不斷的爬出了盒子，爬出了體育館。

“不可能——你們這些蝼蟻為什麽還可以恢複？這不合理這不合理——！”

魚頭怪第一次産生了驚慌的情緒，她想要逃，卻發現自己的腳邊已經被一大堆透明的東西抓住了。

平常副本裏要是出現這麽弱小的鬼魂，她一巴掌就能拍死一個。

但一百個，一千個，好幾千近上萬個呢？

鬼魂之間存在等級壓制，但某種程度上，大鬼能吃小鬼，小鬼也能咬死大鬼。

一聲痛苦的尖叫後，她大力甩開這些湧出的亡魂，但拍死一個，還有一個，這些才讓她不以為意的螞蟻，一點一點的攀上魚頭怪的軀體，撕咬她的魂體。

曾經的捕食者自己淪為了被捕食的對象。

她被數千亡魂痛苦的重量生生壓倒了。

但并非每一個亡魂都停留在這裏進攻魚頭怪，他們有的甚至在黑暗的校園裏摸去了教學樓，那裏還有讓他們更恨的東西。

姜貍從晚自習起就有些心不在焉。

她神經質地咬着自己的指頭，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馬上就要發生，下課鈴響的瞬間，她立刻往外沖。

她只想要快點回到宿舍裏，等到門禁時間鎖好大門就沒事了，要不是夜晚的教學樓規定了不能留宿，她甚至不想踏出那棟樓。

沒關系，宿舍的規則可以保護她，沒關系、不會有事的。

但今天的校園特別安靜，路上都沒有人，剛剛還走在後面的那些同學，不知道什麽時候一一消失了，這條漆黑的路上，好像只剩下了她自己。

姜貍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姜貍，還記得我嗎？”

一個額頭破掉的女孩從黑夜中走出來，她渾身泛着青光，一團一團的黑霧不斷湧動着。

姜貍尖叫一聲就要往後退。

“嗯？你為什麽要怕我，你不是說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嗎，你不是說你被你爸打了很難過讓我陪你去後山散心嗎？”

一個又一個的身影從黑暗中顯現出來。

“你說的散心，就是用石頭砸暈我們，把我們獻祭給那棵樹嗎？”

“姜貍。”

“我們來做朋友吧，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無數厲鬼包圍過來，在少女的驚慌失措的叫聲中扯住她的腿，一口咬斷，再一寸一寸的刮掉她臉上的肉，腿上的，肚子裏的。還不夠還不夠，需要更痛一些。

姜貍幾乎要痛到直接昏死過去。

“別怕，姜貍。”

又一個女孩的聲音輕輕響起，這個沒有什麽特點的聲音，卻讓姜貍渾身一抖。

她瞪大眼睛仿佛想起了什麽。

這是那個人，是她獻祭的第一個人，也是她的第一個朋友。

姜貍在極致的痛苦裏仿佛又看到那張沒有特點的，卻擁有平常人幸福的臉。

她的同桌依舊用那種關懷的表情看着她。

就像無數個晚自習後見到有人接對方回家時，姜貍說：渺渺，我好羨慕你。對方卻腼腆地表示自己其實很普通啦，沒什麽好羨慕的。

但你憑什麽那麽普通卻又能那麽幸福！

不要用那種憐憫的眼光看着我，不要那麽看着我……

王思渺手中白光閃爍，将即将死去的人從死亡邊緣拉回來，這樣治好了，才能次體會萬鬼噬心的痛苦。

比起自己和其他人，還有爺爺奶奶經歷的那些，這又算得了什麽呢？

“放心，我會治好你的，你還要陪我們玩很久很久。”

“畢竟我們是朋友。”王思渺靠在兩條大狗身邊，溫柔地笑了。

同樣的慘叫聲出現在校園的各個角落。

百鬼夜行，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而玩家趁着夜色四處點火。

喬頌在體育館收完雕塑就跑，果不其然，她離開後沒多久體育館就炸了，畢竟裏面雖然只有那幾兜子硬幣，可是實打實的藏着好幾千個鬼。

唐小小一邊喊着好刺激，一邊舉着一本書，生怕哪個鬼就突然上來襲擊她們了。

“你們一個人懷裏揣一個雕塑，這東西可以放大物理攻擊對怪談造成的傷害，今天晚上要是有鬼敢襲擊你們就直接打回去，副本通關之前咱們還能多加一點攻擊類的評價。”

其他人都被這百鬼夜行場面給沖懵了的時候，喬頌都已經開始準備提高自己的副本評價了。

但黃毛看着周圍這混亂場景，心裏有點慌，他還是第一次見一個副本變成這副鬼樣子。

紅衣級以下副本能出現這麽多鬼怪嗎？這副本不會崩潰嗎？

喬頌毫不心虛地轉移話題：“我去初中部那邊找個朋友，你們在校園內多逛逛，要是碰到魚頭怪的分魂，記得及時擊殺。”

那個白衣女人的照片，她已經從校長通告欄上面扒下來了，所有人都見過并牢牢記住這張臉，今天晚上不光鬼要追殺她，人也要追殺。

魚頭怪那邊被萬鬼吞噬之後，也得防止她的分魂又從棺材裏仰卧起坐。

“初三9班，初三9班——到了，喬頌姐就是這裏！”

但夜間的初中教室裏已經沒有人了，她們又去了男生宿舍，和高中教學樓那邊的百鬼夜行不同，初中樓這邊稍微安靜一些，可能升學壓力沒那麽大，使用許願樹和許願池的頻率沒那麽高，但她在體育課上經歷的那些也表明了這群孩子不是什麽善茬。

但宿舍裏大多空空蕩蕩的，只有走廊盡頭的浴室裏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和孩子痛苦嗚咽被水淹沒的聲音。

“蘇銳尼，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麽，看着自己以前的朋友被我這麽欺負，還是不敢出來嗎？”

“只會隐形的膽小鬼！前幾天偷偷在後面踹我的時候不還是很有種嗎？！”

一個惡狠狠的男生，将手底下掙紮的家夥再次摁到了水裏。

“不出來是吧，那我就讓這家夥變成和你一樣的水鬼，反正這事我也不是第一次……”

剛進門的喬頌啧了聲，一腳将這個破小孩踹飛撞到了洗浴間的隔板上。

“小小年紀看給你能的。”

被踹飛的那家夥嘶了一聲，居然很快就扶着腦袋爬了起來，一見到喬頌他倒是眯起了眼睛笑了：“這不是新來的體育實習老師嗎？打學生可不好哦。”

喬頌上上下下打量他：“我不打祖國的花朵，但你這種進了垃圾總站都不好分類的家夥除外。”

而眼前小鬼頭陰恻恻笑了兩聲後，竟然原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浴室裏越來越濃重的白霧，和翻滾的海浪聲。

“看來你也認識蘇銳尼那家夥，我折磨了他朋友那麽久，他都不肯出來，那我都要看看，如果是你的話，他還躲不躲？”

漫天的大水，突兀的出現在了浴室裏，瞬間像果凍一樣試圖包裹住喬頌，但很快被一本大書直接拍開了。

但這水似乎有些克制唐小小的書，喬頌拿出了自己的錘子。

“喜歡搞霸淩是吧？行，我今天就讓你感受一下什麽叫教育的鐵錘。”

一尊小小的雕塑被她放在了洗手池附近，頓時，彌漫着水汽的整個浴池的陰氣都為之一抖，像是碰到了什麽物理天敵。

喬頌讓唐小小退後，只要水團一出現，她抄着錘子就是一下。

按理說，柔軟的水就算被打散，也只是會變回液體而已，但喬頌的錘子擊中了水團之後，空氣中卻傳來了玻璃破碎，和一個男孩慘叫的聲音。

“喜歡用水淹別人的腦袋是吧？”

一錘子砸向了有積水的地面，透明的水液像冰塊一樣碎成了一地。

“喜歡搞霸淩，彰顯自己的厲害是吧？”

又一錘子砸向了有虛影出現的積水池，連着池子一起碎了一地。

“給別人帶來噩夢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別人也能成為你的噩夢？”

喬頌掄起錘子再次打翻一個巨大的透明水團，聽到了一聲男孩痛苦的尖叫。

喬頌繼續道：“蘇銳尼你給我聽好了！誰讓你恐懼你就站起來，讓他恐懼回去，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遇到事情就躲起來，今天外面百鬼夜行，那麽多曾經的受害者都敢站起來聚成螞蟻咬死大象，你難道不敢出來嗎？”

喬頌一把抓起那個腦袋被泡在水池裏的人，發現并不是小尼。

空氣中傳來一個鬼的笑聲。

“哈哈哈百鬼夜行！我知道了，我知道他為什麽不願意出來了，他根本就出不來！這個學校的水池被動過手腳，他以為他逃出了學校，就能以游魂的方式迎接新生活嗎？只要他回來，他的靈魂依舊會被拘束，成為那位大人的養料！”

“你口中的那位大人，就是那個頂着顆醜不拉叽的魚頭，現在被外面的群鬼咬得死去活來的家夥？”

喬頌分辨着空中聲音傳來的方向，一錘子錘破了某個浴室隔間，從順着水面的陰影快速撒下網兜直接掏出了一個滿臉懵逼的男鬼。

“你這藏匿的能力還不如人家小尼呢。”

她死死掐住對方的脖子：“說說水池的事，那個魚頭怪是不是還有什麽後手？她拘束靈魂的池子在哪裏？”

雕塑和錘子的雙重作用下，這個小鬼頭終于意識到，眼前的玩家是真的能一錘子讓他魂飛魄散的。

“就、就在學校的任何一個水池裏、水池都是相通的，所有的水鬼都被關在那裏，之前蘇銳尼那小子還能自由進出，但今天可能是被那位大人鎖起來，準備當食物，一口氣吞掉了。”

說到這裏，男鬼突然咧嘴笑了。

“但他馬上就要徹底透明化了，你找不到他的哈哈哈哈。”

喬頌一錘将他敲了個半死，然後将其扔到網兜裏。

喬頌讓唐小小用書把地面的縫隙堵好，然後打開了所有的水龍頭，一瞬間積水就漫過地面緩慢上升。

如果所有水池都相連的，那就意味着那條魚還留了一個後手，她還藏了一部分糧食，怪不得今天敢大咧咧的把自己體型變那麽大，成為衆矢之的。

小尼也藏在那個水池裏。

喬頌眯起眼睛，突然順着追光水池的某個光斑裏，一個猛子紮了下去。

水下仿佛連通着另外一個世界，周圍的空間一塊塊被切割，有的看上去像是後山那個曾經的許願池，有的看上去像是校園裏某個不知名位置的荷花塘，而有的，連接着學校的宿舍樓浴室。

這些水路互相連接，怪不得只要對着水池抛下硬幣，就能被那條魚接收到許願信號。

在池子的最底部像是胎兒的臍帶一樣，連接着一個又一個透明的馬上要消失的魂魄，如同冰塊一般化作營養被快速消化。

這是那條魚最後的後手，一群被校園霸淩的，活着的時候會被許願消耗掉，死後變成水鬼又會被魚消耗掉的營養品。

喬頌仿佛能在水中看到這些靈魂的過往。

校園霸淩，幾乎是每個學校都逃不開噩夢。

不管是因為成績，長相，家世，還是因為你的性格，甚至是名字，想欺負你的人，總有一百種理由對你做那些惡心事。

有的孩子甚至不知道霸淩是什麽意思，他們會跟着起哄，會幫着審判自己的同學，也會準備好用來施加痛苦的刑具。

孩子一旦惡毒起來，不會輸給任何大人。

從普通的棍棒，到美工刀，和尖銳的鉛筆。

有時候真正施加暴力的只有一兩個人，很多同伴甚至不會動手，他們只是冷眼旁觀，他們害怕自己成為下一個被欺負的，所以用這麽一個怪圈，把人分成各個不同的部分。

而這所中學裏，孩子們抱團使用許願幣，一開始的理由可能只是簡單的想要成績好一些，早些畢業，去一個好一點的地方逃離這所學校。

也或許是被因為被看不起，被欺負，被孤立，想要報複回去。

但後來就變了味道。

好學生開始孤立那些不如自己的，壞學生也以報複為理由，全方位消滅讨厭的人，甚至為了許願獻祭掉那些不重要的，消失以後也沒有人會記起的同學。

每一個班裏都有一個王思渺，她們性格不突出，成績也一般，總是低着頭不愛說話，也沒有什麽朋友，很多同學甚至不會記得她具體長什麽樣子。

但不是每一個王思渺都會有那麽愛她的爺爺奶奶，即使被規則抹去記憶，也會想起那個小透明一樣的寶貝。

即使在夜間變成怪物，也要找回她。

更多的小透明，是真的沒有人愛的小透明，他們被霸淩被欺負，找不到訴說的對象，只能跪着求着霸淩者放過他們，然後受其指使，做所有你能想到的惡事。

他們在一個接受教育的地方，沒有尊嚴，沒有自由，沒有愛的活着。

這樣的小透明，才會一點點，慢慢消失，所有人都看不到他，也不需要他。

蘇銳尼不是王思渺。

他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成績中等，也沒有特別擅長的事，

早在許願規則泛濫前，他就已經死掉了，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運，在他死掉之後，許願樹規則怪談爆發，欺負他的那批人，成為了另外一批被欺負的人，死在了同一個地方。

他被挾帶着離開這所學校去了其他的地方，用當小偷來換取比以前稍微好上那麽一些的生活。

遇見喬頌她們之後，他曾經也以為這一切能改變的，但他的靈魂早就被打上了烙印，被拴住，曾經殺死過他的人也變成了鬼，然後依舊能一遍又一遍的折磨他。

他被關在水裏，就像自己技能生效時那樣變成一團透明的，誰也看不到抓不到的東西。

變成水鬼的他依舊沒有用，打不過水裏的大鬼，也沒辦法給喬頌姐姐他們傳遞信息。

喬頌姐姐對不起，唐小小對不起，我果然還是很沒用……

他自私地想，但如果可以，請不要忘記我，就當是路上碰到了一個沒用的小鬼也好，他也希望喬頌她們能記得自己。

那是他存在過的最後證明了。

就在意識徹底要被這團水消化之前，他聽到了一段朦朦胧胧的熟悉女聲。

水聲嘩啦啦響起，就像是一個美夢一般，有人在說：

“王思渺有她的爺爺奶奶，蘇銳尼也可以擁有新的家人。”

喬頌的聲音逐漸清晰。

“小透明也可以有人愛。”

“小尼，醒醒，到我這裏來。”

幾乎變成透明的某個靈魂突然睜開了眼睛，他感覺自己已經快要完全融化的手，突然被溫暖地牽住了，束縛他的那根臍帶被人剪斷。

他被找到了。

透明的他被看到了，被記住了。

“告訴我，那條魚的核心在哪裏？”

大團大團的眼淚化在水裏，小尼揉着自己通紅的眼眶，指了一個方向。

喬頌拉着他像是帶着千軍萬馬一般前行，水域盡頭有一顆藍寶石般跳動的心髒，心髒上長出無數透明的臍帶，連接着水裏面隐藏的靈魂們。

水中很快漂浮出一圈雕塑，喬頌抓着小尼的手一起舉起那柄錘子。

“別怕，一起敲碎它。”

大錘落下，冰塊的碎裂聲響起，同時被斬斷的，還有很多看不見的東西。

遠在體育館外，身形已經縮小了大半的魚頭還在往前爬，她知道自己還有其他機會，她可以轉變分魂，從其他的身體裏面重生。

這個副本困不住她的，她甚至使用了那麽珍貴的道具，要是失敗了，給她道具的人絕對不會放過……

無形的破碎聲，穿過無數道屏障傳到她耳邊。

“不、不可能，為什麽那裏也會被發現……不要，不要消失，我不要——！”

掙紮的魚頭人仿佛被擊碎了靈魂似的，突然喪失了所有的力氣，這具行屍走肉倒在了地上，每一塊血肉都癱了下去，周圍的群鬼立刻一擁而上，啖吮她的血肉，分食她的力量。

就如同她曾經做的那樣。

今夜沒有紅衣誕生，但今夜有千千萬萬個鬼，完成了他們的夙願。

從水池裏爬出來的喬頌，身上還挂了一個哭的已經開始打嗝的小尼：“姐姐，喬頌姐姐，找到我了，你居然找到我了……”

喬頌摁住小鬼頭的腦袋，來不及解釋，一把拉住唐小小往樓下跑。

“趕緊溜，趕緊溜，我剛剛好像砸碎了一個不得了的東西，這個副本八成也要——”

喬頌預感相當準确，下一秒這個副本內所有的玩家都聽到了一聲系統公告。

【叮，檢測到副本正在面臨不可逆轉傷害，怪談中學副本即刻結束，所有玩家自動通關】

【叮，檢測到副本進出口已封閉，請玩家自行度過餘下幾天，游戲時間結束後，出入口會被再次打開】

喬頌頓時靠了一聲，有點懷疑這系統是不是在針對他們。

她立刻撥通群聊電話：“都還活着沒！活着的人現在趕緊去副本內唯一一個還屬于安全區的地方，副本馬上要崩潰了，咱們出不去，先去那裏躲躲！”

至于那是哪裏？

那當然是常駐各個副本完成資源補給，分店遍地開花，賺錢第一名的某便利店分店！

那地方根本不算這個副本的一部分，副本會崩潰，但便利店可不會。

喬頌拖着一人一鬼，逆着百鬼夜行的隊伍，于怪談大爆發的校園內，終于尋到一條路，沖進了早就打烊關門的某店。

黃毛那邊也和胖子坐着王響的漂移小電驢，一路超載超速地趕了過來，下車就看見喬頌熟練的掄錘子，把門上的鎖給砸了。

匆匆忙忙的一群人默契地擠進狹小的便利店，門關上後沒幾秒，外面傳來了地動山搖的轟隆聲。

副本開始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