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第 48 章

在方曉棠的指路下, 次日到了店裏的羅青青找到了正在工作室裏趕訂單的明枳。

不同于隔壁的喧嚣,這邊的房間裏靜悄悄的,明師傅正在埋首做事, 看着這個場面, 羅青青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對了, 以前在外婆那經常看到這個場面。羅青青的外婆已經去世了,她生前是一位著名的景泰藍大師,她育有三女一兒, 可惜只有小女兒, 也就是羅青青的小姨繼承了她的衣缽,她的小姨如今也已經是有名的景泰藍大師了。

小姨沒有孩子, 自己小時候放寒暑假的時候經常被小姨接過去,看得出她很想在小輩中也培養一位繼承人,将這份技藝和榮光在家族裏繼續傳承下去,可自己壓根不是那塊料呀, 她哪能做得來那麽精細的活計。

不僅自己, 她的那些表哥表姐們也都是人各有志, 最後他們家族就只剩小姨一個人還在堅持着。

看着明師傅那專注而娴熟的動作, 羅青青想着要是她是他們家的孩子就好了,那小姨不知道該有多開心。

明枳起身準備将托盤放進烤爐的時候才發現站在不遠處的羅青青,這是他們店裏的老顧客了, 關上爐門,明枳趕緊招呼着人坐下。

“明師傅,你忙你的,我自己随意, 對了,我還給你帶了我們蛋糕店的新品, 芝士芋泥蛋糕,嘗嘗看。”羅青青今年新投資了一家蛋糕房,生意還挺不錯的,這款就是最近店裏的爆款産品。

“謝謝,太客氣了,這家蛋糕房叫什麽名字呀,改天我也給店裏們的師傅安排上。”

趁着烤爐工作的空隙,明枳和羅青青坐在一邊就着紅茶吃着蛋糕聊起了天,聽到羅青青說起自己畢業于京市工藝美術學院的小姨時,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方曉棠。

“你是說你想讓你的徒弟也進這個學校學習?我覺得可行诶,不過這所學院已經被并入京市工業大學了,文化分和藝術分應該要求不低,你們可以關注一下他們的招生簡章。”

“行,今天和你聊天還真知道不少事情,沒耽誤你時間吧,我去給你拿一下你的訂單。”

“沒有,我今天又沒什麽事,很少有人願意聽我說這麽多話的,朋友們都說我是個小話痨。”

羅青青還挺願意和明枳相處的,自己說話的時候她總是會溫柔沉靜地看着自己,耐心傾聽,而且她說話的時候不急不躁,聲音還特別好聽,讓人感覺非常舒服。

拿到屬于自己的那條紅色手鏈,羅青青眼裏滿是驚喜,立馬就試戴了起來,“明師傅你看,這顏色真的好襯人哦,我感覺自己的手都白了幾個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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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用金鏈子串聯起五個四葉草挂墜的手鏈,看上去就像綻放在腕間的五朵鮮花,從背面看,金色葉片上的紋理清晰可見,在明師傅細膩的工藝下栩栩如生,從正面看,覆蓋了紅色燒藍的金片似燃燒的火焰一般,熱情奔放,充滿活力。

手鏈的鏈條精巧而堅固,不用擔心或斷裂或脫落,手鏈完美貼合手腕的曲線,既舒适又不失優雅,無論搭配晚禮服還是還是簡約的日常着裝,都很有格調。

“對了,我能試戴一下其他兩個顏色嗎?”羅青青試探性地問道,眼睛瞟向了一旁櫃子上其他客人的訂單。

“可以,我拿藍色和綠色的給你試一下。”

一手綠色,一手藍色,羅青青左右搖擺,哪個都不願意割舍,然而這兩個都是不屬于她的。雖然她的紅色四葉草也很好看啦,但人都是貪心的呀。可是明師傅說短期內不會再上新了诶。

要不然,去找小姨試試看,雖然小姨做的都是器皿類的,但那些大件都能做了,憑小姨的本事,應該也能給她做出來吧,小姨最疼她了,會答應的吧。

羅青青帶着自己新得的手鏈愉快的離開了打金店,腳步輕快,如同踩着棉花糖一般,買首飾就是讓人開心啊!

這些首飾呢雖不是什麽生活必須品,但她就是願意為它花錢,她覺得呀人們于日常必需的東西之外,還需要有一些無用的愛好和享樂,這樣生活才會有意思嘛。

看夕陽,看秋河,看花聽雨,聞香品茗,喝不能解渴的酒,吃不能飽腹的點心,這些看似都是生活無用的裝點,可卻都是生活必不可少的呀。

別看羅青青會吃會玩,看起來不務正業的樣子,其實她早就經濟獨立了,大學時候她就開始投資創業,燒烤店、密室逃脫、奶茶店,一開始家人只當她是鬧着玩,但最後居然她開的每家店都盈利了,這成功率高的可怕,只能說自己作為消費者的她太懂得消費者的心理了。

剛走出門,羅青青就看見路邊車上下來了一位大帥哥,那大長腿,一步得有她兩步那麽遠,沒幾步就走到了她身邊,然後和她擦身而過,走進了她身後的打金店。

真稀奇,她來明師傅的打金店好多次了,就沒見過幾個男客人,有也是陪女朋友來的,這個大帥哥居然一個人來了,難道是要給女朋友準備秘密驚喜,哇,也太浪漫了吧,果然好男人都是有主的。

明枳看到周北顧進來的時候有些吃驚,随口就問了出來,“這麽早就來了?”

“嗯,剛好在這邊有個會,順道就過來了。”

“周總親自莅臨還真讓我有點受寵若驚,這種層次的合作我們直接和陳經理對接就可以的。”明枳可還記得之前周北顧說過類似的合作他們福生集團一天有上百起呢。

周北顧并沒有接她的話,而是拿起了桌子上剛做好的四葉草手鏈,“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這活講究,交給別人我不放心,”随即明枳又補充道:“這些訂單都是在我們合作之前就确認的,一共也就幾十條,周總應該不會介意吧?”

“沒事,不影響,就當是做前期市場調研,稍後我會讓小陳跟進記錄一下客戶反饋。”

“倒是你剛才的話提醒我了,福生珠寶在燒藍這塊,的确是存在短板,想要量産的話,人才和技術都要提升。”

說完,他直直地看向了明枳。

明枳幾乎是立刻就猜到了周北顧的心思,果斷回絕道:

“你別看我,我可沒興趣給你打工。”

“技術顧問,每天三萬。”

這……誰能拒絕呀,話到嘴邊,來了個急轉彎。

明枳瞬間變臉,挂上了營業式微笑,“倒也不是不可以,都是為了把産品做好嘛。”

“到時候我那邊安排好了派人來接你。”

兩人又談了一些關于合作的細節,明枳看了看手機,快12點了,可周北顧仍然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不會在等着自己請他吃飯吧?不至于吧,一個身價千億的大總裁會來她這蹭飯。

倒不是不能加雙筷子,可想象了一下周北顧和他們一幫人圍着桌子一起吃飯的情景,就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可這個點不留飯似乎也說不過去,再怎麽說他也是打金店的大客戶。

還是出去吃吧,她又不是請不起。

“到午飯的時間了,我找家酒店,招待周總吃頓便飯吧。”

周北顧聽她這麽說卻露出了意外的神色,“怎麽說話這麽客氣,我以為我們上次已經解開誤會了,既然已經說開了,我想我們還是朋友,你說呢。”

剛才談的是工作,兩人公事公辦,倒沒有什麽不自在的,現在周北顧切換到生活狀态,明枳倒是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不過既然他讓自己不要客氣,那就倒也不必破費了。

“行,那就簡單吃點,要不我們倆一起去對面吃鴨血粉絲?”

“明枳,我大老遠過來你就請我吃鴨血粉絲?我看你這店也挺賺錢的吧。”

“我平時就愛這口,放心,我給你加份牛肉鍋貼,不會吃不飽的,走吧,我都餓了。”

吃完回來,明枳發現周北顧還沒有要走的意思,這是?沒吃滿意?那他早說呀,自己倒也不是要省招待費的人。

對上明枳詢問的目光,周北顧無奈地嘆了口氣,“阿枳,我感覺你還是對我有怨氣,其實吃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讓你把心裏憋着的那口氣發洩出來,但我不知道該怎麽做,阿枳,不如你教教我。”

周北顧很會看人心,的确,自己是在刻意的和他保持距離,哪有那麽容易就冰釋前嫌,和好如初,人性都是複雜的。

看周北顧說得這般雲淡風輕,明枳突然覺得有點礙眼,他的人生燦爛輝煌,可自己卻成了一将功成萬骨枯裏面的那具枯骨。對于周北顧,她心裏的确是有隔閡的,既然他提了這個話題,那不妨就好好說說吧。

“你說的對,周北顧,每次我見到你我都覺得憋得慌。”明枳不加遮掩的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感受,她不想僞裝高尚。

“總覺得和你一比自己上輩子很失敗,你說同樣的起點,怎麽最後差距就那麽大呢。”

盡管已經知道上輩子他沒有殺自己,可對比起來,原來還是會有不平呀,人就是會習慣性的和身邊人對此,很多煩惱都是來源于此,她也不能免俗。

聽明枳這麽說,周北顧有些高興,高興她能發洩出來,又有些心酸,“首先還是很高興你對我功績的認可,阿枳,可大家稱頌的那個人是景昭王,不是周北固,世俗意義上景昭王是成功的,但作為周北固,我也比你好不到哪裏去。”

明枳不是很理解這個邏輯,“你上輩子過得不開心嗎?可明明你什麽都有了,唯一的遺憾就是沒做皇帝吧,說到這,你為什麽沒有自立為帝呢,你也是名正言順的呀。”

不開心嗎?周北顧也曾問過自己,實際上到了後來,他連情緒都沒有了。在過去的二十年的時光裏,屬于自己的時間可以算得上是寥寥無幾。

時光太漫長,來到這個世界後,他曾覺得自己已經放下了前世的執念,可當再次遇見,他又再次心動了。原來無論重來多少回,他都會喜歡上她,喜歡那個苦中作樂的她,無論多難都心懷希望,好好生活的她。

周北顧看着眼前的人,她離開大淵還不到一年,她的情緒還保留着過去的印象,可他周北顧,已經和她分別了二十多年了。

他自己一個人在大淵過了十五年,又在這個陌生的現代世界過了五年,再多的情緒都被時光磨沒了,他曾一度覺得人生了無生趣,直到再次遇到明枳,他的情緒才有了波動,他才知道什麽是正常的生活。

聽到明枳居然問他為什麽不做皇帝,周北顧笑着搖了搖頭,“明枳,我是個政治家,不是陰謀家,做王爺已經很累了,就我這種性子做皇帝,恐怕死亡日期得提前個十年。”

透過周北顧的眉眼,明枳似乎是看到了過去那個筋疲力盡的周北固,他這個人,太認真、責任心太強,權力越大,他燃燒殆盡的速度就越快。

這樣看來,他上輩子似乎是過得真的很苦,他這個人,本身就很會自苦。

見明枳有所松動,周北顧決定一次性把事情說清楚,包括他查到的那些事情,有些事情他雖然不是百分之百肯定,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你不是不是覺得你是失敗者,孝慧太後才是人生贏家,但其實她後半生都處在忏悔中,我以前只認為她是厭煩了争鬥才閉門不出一心禮佛,現在想來,她是在贖罪,不僅是對你,還是對林系舟。”

“林系舟是為她而死的,他是自殺,自焚而死。”

明枳被周北顧最後一句話話驚到了,“怎麽會?他不是會輕生的人,他一身的抱負都還沒來得及施展。”

“他的确不想死,但如果他不死,張靜宜誘騙你弑君、然後殺你滅口的事就會被順藤摸瓜查出來,所以他只能赴死,還必須死得不留一點痕跡。”

“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明枳還是不太相信這個說法。

“之前我一門心思認定你和他一起出宮隐居了,沒往那方面想,和你對質後我去查了張提刑留下的文獻,他有一本書是專門記載他遇到的未能破解的案件的,其中就有一件發生在你失蹤後不久,冷宮大火,燒死一人,孝慧太後不曾要命的沖進火場救人,想來是她為了防止林系舟走漏消息,所以把他鎖在了冷宮裏,她也沒想到林系舟會如此決絕吧。”

“孝慧太後和林系舟?他們?”明枳仿佛抓住了什麽關鍵的地方。

“孝慧太後進宮前的未婚夫就是林系舟,林系舟知道是孝慧太後假傳消息讓你殺的天保帝,所以他為你隐瞞,也是為孝慧隐瞞,後來你死後他應該是不想讓她一錯再錯,所以用自己的死扛下了一切。”

到這裏,上一世的謎團全都解開了,明枳居然只短暫的驚訝過後就很平靜的接受了。

“其實只要不是你和張靜宜,其他人殺我也就認了,不會有什麽不甘,殺人本就該償命,我從一開始走的就是一條不歸路。”

“其實你本可以不這麽選,我和你說過,等我回來,我會給明家……”

明枳打斷他,“你是想說平反是嗎?可我從一開始要的就不是平反,大淵律第一條:殺人者死。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是嗎?既然刑部和大理寺都動不了那個人,我就自己動手。”

“就因為一首詩,一起莫須有的文字獄,他殺我明家103口人,我殺他一個,不應該嗎?103條人命是輕飄飄的一句平反就能抵消的嗎。”

“這麽說來其實我也不算失敗,至少,我最開始的目的達成了,我自己都沒想過為自己留一條活路,我從一開始走的就是一條死路,是我太貪心了,還想着能重新開始。”

這是明枳第一次在周北顧面前毫無保留的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這種話放在以前是大逆不道,所以前世即使兩人成了知己好友自己也從沒袒露過這種想法,但現在她沒有什麽可顧忌的了。

說完這些,明枳看向周北顧,想要看他有什麽反應,可他似乎并沒有生氣,他的情緒太穩定了,太平和了。

“說出來就好,明枳,你做到了,你給你的家人報仇了,都過去了,你可以放下了,我們都在這個世界重新開始了。”

可以放下了,這句話明枳對自己說過很多遍,可今天這話從周北顧嘴裏說出來,她卻是一下子流出了眼淚。

周北顧很想上前抱一抱她,可手懸在半空幾秒又放了下來,轉而給她遞上了一塊手帕。

“別難受,有些事情只有說出來了,才能光明正大的做個告別,否則不知道什麽時候那些念頭就又會從心底裏冒出來,反複折磨你。”

“我們重新認識一下把,周北顧,今年28歲。”說來也巧,明枳離開他的那年他二十八,現在他還是這個年紀,命運的安排真是奇妙。

看着對面伸過來的修長的手,明枳猶豫了,她今天算是把自己內心最黑暗的一面都展現在他面前了,他還是認為自己是值得相交的嗎。

最終她還是回握了上去,“你好,我是明枳。”

明枳一直覺得好的友情比愛情更珍貴,愛情是短暫而燦爛的煙花,友情是夜空中的明星。

能找回周北顧這個朋友,其實她是很開心的,那是她上輩子患難與共可以交付後背的人,她承認,周北顧在她心裏占據很重要的位置。

都說青梅竹馬容易産生愛情,明枳卻不這麽認為,他們在那種環境下相識,哪會有什麽浪漫绮麗的念頭,有的只會是相互依靠的親情,志趣相投的友情。

若是周北顧知道明枳心裏的想法,恐怕會被氣得吐血,他以為的重新開始是開始交往,沒想到人家一開始就給這段關系給定了性。

不過明枳這人,好像腦子裏還沒長出戀愛那根弦,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嘆氣了。

周北顧的手下的人辦事效率全都很高,幾天過後徐特助那邊傳來消息,告訴她培訓的事情安排好了。

培訓的地點安排在福生珠寶的工廠,福生珠寶的黃金加工廠設在深城,那裏據說是國內最大的黃金加工中心,明枳一直想去見識一番。

平時他們是不對對外開放參觀的,這次正好是個機會,說不定她也能學到些東西回來呢。

收到培訓課程排班表和機票後,明枳收拾了行禮,出發去到了機場。九點的飛機,中午前應該就能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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