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淩曜挑着眉問
第06章 淩曜挑着眉問
宋卿伊被一向準确的生物鐘喚醒了。
她看着撲撲掉灰的天花板，緩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進搬到宿舍了。
下床之前，她把手機裏的備忘錄又複習了一遍，包括同宿舍的幾個女孩子叫什麽名字，長相有什麽特征等等。
畢竟——
“早啊卿伊，你這麽早就醒了啊。”
長着蘋果臉的女生起得比她還早，這會兒正在陽臺戴隐形眼鏡。
宋卿伊呆滞地打招呼。
畢竟大家都認得她，她要是叫錯別人的名字，那可真是太失禮了。
多虧她及時地複習，也多虧了大家長得各有特點（沒有嘲諷高麗棒子的意思），好幾個人跟她問好時她都能認出來。
就這樣将百分之百的成功率，維持到了下午的體育課。
昨晚宿舍裏的鼓風機，随着時間的推移，慢慢地演變成了尖叫雞。
對于這個年紀的青少年來說，能光明正大接觸異性的機會寥寥無幾，今天一整天大家都在小聲說大聲笑，心思早就飛到體育課上了。
除了何樂苗。
她大下午的還沒曬就已經蔫了。
“為什麽體育老師沒有集體生病呢？這不符合我們學校的作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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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伊跟她肩并肩走進體育館，悄聲地問：“哪個是讨厭鬼曲永彬啊？”
何樂苗撅着嘴：“斜前方，拎着褲腳準備下田插秧那個呗。啧啧，看看他那眼珠子，快挂到隔壁班班花身上去了。”
室內體育館大而空曠，六個籃球場的占地面積足以容納八個班的學生，頭頂的射燈同時打開，映照着舞臺。
教導主任在臺上喊着“男女分列，男左女右，從左到右按班級順序報數”，
“這是第一節課啊，男女分開，前四個八拍男女不一樣的啊，先各學各的，學好了才開始合并練習。”
喜從天降，何樂苗瞬間複活，拉着宋卿伊排在女生隊伍的最後。
隔壁有人伸手過來拍了拍何樂苗：
“喂！禾苗！你還在1班啊？好羨慕你啊！”
何樂苗：“啊……你去2班了啊？”
那女生趁亂跑到何樂苗後面，加入了1班的隊伍，問道：“#￥……#￥%W^$？”
教導主任的麥克風響起一陣雜音，掩蓋住了她的話。
何樂苗：“啊？你說啥？”
那女生氣沉丹田，擡手起範兒：“我問！你們班！！誰跟淩曜搭！！！”
聲音之大，縱波橫波跨了一個九宮格。
何樂苗和宋卿伊對視一眼。
-來了後援團來了
-能不能先不說
-嗯，別說吧
-能拖一周是一周
兩個人在眉來眼去之際，九宮格像個九味火鍋沸騰起來了。
“我記得你們1班人數是單數啊，淩曜是不是落單了？”
“你傻啊，這男女搭配，男多女少，讓女生自己選的話淩曜怎麽可能落單，你當1班的人學習學傻了啊？”
“再說，怎麽會是單數，轉校生來了就是雙數了。”
打量着宋卿伊的目光頓時多了起來。
場館內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聚焦，耳邊響起的卻是聽不見具體內容的嗡嗡聲，宋卿伊不自覺地捏緊了何樂苗的手臂。
何樂苗向自己班上的隊伍打了個眼色，幾個早有準備的女孩子擋在了宋卿伊面前。
“幹嘛老問曜子哥啊，你怎麽不說說你們班那個校籃球隊隊長？去年打比賽給我們班頭都打飛了，超帥的，誰跟他搭啊，啊？是不是你，還是你啊？”
這是第一招，轉移火力，引起內讧。
“曜子哥跟誰搭都便宜不到你們班去，問那麽多徒增煩惱，光學習你都不夠煩的啊？摸底考你準備好了嗎？”
這是第二招，模糊重點，另起矛盾。
宋卿伊退後兩步，讓出戰場。
她們群裏的女生真是控評的一把好手。
所幸實驗班和平行班有壁，只有高一有交集的同學能聊上兩句，總體來說并不是很熱絡。
現在一提到考試大家就意興闌珊，都讪讪地轉回去面對着舞臺。
見她們都不八卦了，輪到宋卿伊小心翼翼地開口：
“昨天說的施詩，是哪個？”
“哦施詩啊，她在前面，染黃頭發的，被教導主任抓了好多次，偏偏嘴硬說自己營養不良，加上曬太陽曬掉色的。”禾苗撇嘴介紹，又抓着宋卿伊強調，“可能昨天沒說清楚啊，除了施詩，還有一個人你也要注意，是施詩的大姐頭，叫南映茴。”
禾苗的指着隔壁隊伍裏面一個遺世獨立的女生。
從頭到尾都沒有對她們這邊的騷動給一個正眼，始終站得筆直，馬尾辮像個秤砣，紋絲不動。
整個人看起來冷冷淡淡，像空谷幽蘭。
“你看見她記得繞道走，她長着一張平等地看不起任何人的臉，也不愛說話。但是那些馬仔啊，可會找茬了。”
控評歸來的舍友也加入讨論：“南映茴以前我們班的，是個狠人，分班之前全級前二十。”
“文科強得一匹，為了追淩曜文轉理，現在泯然衆人矣。”
何樂苗：“真的有必要那麽癡情嗎？”
宋卿伊：“真的有必要那麽押韻嗎？”
“而且她真的很傲，平時都不正眼瞧人的，沒想到會給淩曜送早餐。”
“也就曲永彬那種人會喜歡她了。”
宋卿伊默默地聽着。
她的馬仔好像跟她也不怎麽說得上話，完全沒有捧着她的樣子啊。
黑粉行為，先不要上升到正主吧。
她又對自己點點頭，才開始聽從喇叭裏老師的指令。
兩個體育老師加一個教導主任是萬萬管不住四五百人的。
老師在臺上喊得聲嘶力竭，下面像湘西趕屍一樣莫得靈魂；等到老師聲兒都出不來了，下面就呱呱呱地開始詐屍。
一驚一詐之間，一節課就過去了。
哨子一吹，僵屍回巢。
宋卿伊作為僵屍大軍的其中一員，第一次跟着朋友擠在人群之中愉快流動。
有人喊她，她終于可以擡起頭給出一個快樂的回應了。
“卿伊，看看那邊那個刺猬頭，是3班班草！”
“這個呢？2班的快樂小狗，一見他就想笑哈哈。”
她低頭看着每一個可愛的天靈蓋，彎着眼睛回應“嗯嗯嗯好帥”、“對對就是”。
她們每個人的頭頂都應該配一個天使光環！
“這個4班的，戴個金絲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脫下眼鏡诶嘿嘿嘿，喜歡嗎？喜歡的話我——”
“不不不別！卿伊，這個不行！！這個我看上了，這個不行！”
“哎，看了一整圈，還是咱們曜子哥最頂。”
“不然咋說是保護動物呢。”
女生嘻嘻哈哈揉作一團，宋卿伊像個原子核一樣被好幾個核外電子圍着前進。
後面拖着腳步像老大爺一樣踱着的男生們，不好意思直視前方，只低着頭裝模作樣地埋怨：
“什麽傻逼動作，老子學不會啊。”
“看看前面那群如花似玉的小姐姐，你再說一遍學不學得會？”
“你不但要學，還要學得好，別給咱丢臉啊，像個沒進化好的大猩猩，跳個舞還同手同腳…”
沈亦骁不知道從哪個花圃裏面拔出來一根草，随便在身上搓搓就往嘴裏叼着。
“曜啊，咱昨天的手膜是不是白敷了？我到睡覺都沒舍得洗手呢。”
“…咦惹。”柯達亞被惡心到了，從他的左邊繞到了淩曜的右邊。
淩曜走在中間，笑得慈祥，把沈亦骁和可達鴨的手牽在一塊兒：
“怎麽會呢，你倆可以一直牽着回教室，再跟禾苗換個位置，牽到放學，不會白敷。”
柯達亞一把甩開了沈亦骁的手，沈亦骁也不在意，繼續發表：
“曜啊，新同學不是混得挺好的嗎？用得着特意跟禾苗打招呼嗎？”
淩曜一口灌完一瓶冰水，随意抹了抹額頭：
“在我面前像個鹌鹑，一天講不了十個字。”
他一下将礦泉水瓶子捏扁，瓶子啪叽一聲被折了個對彎，灰頭土臉地滾進了垃圾桶。
沈亦骁摸摸鼻子。
怎麽講呢，曜子哥在這方面的名聲确實不太好。
何況他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打她臉，很難不産生恐懼啊。
柯達亞想的是另一回事：那也不必特地讓沈亦骁跟禾苗講吧。
兜那麽大一個圈，就不怕沈亦骁那個腦子瞎說些什麽嗎。
沒等他說出口，旁邊有個人蹿了過來，試圖往淩曜身上搭。
“诶，曜子哥，聊着呢？還認得我不？”
他們幾個面面相觑，半晌沒人說話。
誰都不認得。
柯達亞不動聲色地往前一攬，把那人胳膊薅下來：“咋啦兄弟？”
那人翹起小拇指，将厚重的劉海往一旁撥了撥。
手一松開，劉海又歸位。
他锲而不舍地繼續撥，還往一側潇灑甩頭。
他們這才想起來，是開學第一天在籃球場上遇見的條形碼。
條形碼：“哥，你班那個宋卿伊，她沒那個吧？”
“哪個？”
條形碼的手不死心往淩曜身上搭，伸出兩個大拇指并到一塊兒，輕巧一彎：“這個～”
聲音是又浪又賤，聽得淩曜連連皺眉。
“曜子哥，求你了，你倆不是同桌嗎，介紹一下行不行！”
蠻力強得很，帶着淩曜一拐，拐到了宋卿伊面前。
宋卿伊還沒反應過來，前方已經像摩西分紅海一樣，被他劈出了一條路。
大家見有戲看，配合得很，放風的放風、圍觀的圍觀、錄像的錄像。
“那個，宋卿伊，加個微信行不行？”
那男生面對着宋卿伊，倒退着走路，吹了吹額前那撮毛。
淩曜被強制搭着肩膀，一臉不耐地被推搡着。
三個人呈三角形之勢。
鈍角的那種。
宋卿伊：…？
這是在幹嘛？
搭讪她能理解，但是為什麽搭讪……要配個人質？
就算配個人質，也應該配禾苗吧？
人質淩曜，作為三角形的頂角，無聲地往前一步，掙開了條形碼的手。
見淩曜往前一點，她便往右挪了一點。
這下變成了三點共線了——淩曜高大的身軀将條形碼急切的眼神擋得嚴嚴實實。
條形碼“哎？”地往左挪了一點，宋卿伊見狀便又往右挪了一點。
他倆像衛星一樣圍着淩曜逆時針旋轉了十五度，結果還是三點共線。
“诶，小姐姐別怕啊，我又不吃人。”
宋卿伊：……
堂皇正大、大庭廣衆，衆目睽睽之下，這麽堵她，還不如吃了她。
條形碼見宋卿伊不作聲，轉而對着淩曜求情：“不是，曜哥，你讓讓，我跟小姐姐說話呢。”
淩曜偏不，像個護着小雞的母雞一樣，讓狡猾的老鷹無從下手。
條形碼對面的一男一女都不說話，剩下他一個人演獨角戲。
但他臉上馬上又綻開了得意的神色，流淌到了他眼尾炸開的魚尾紋縫隙裏。
“我們之前見過，你記得嗎？”
話音剛落，宋卿伊像輸入了指令後被激活的機器人，一寸一寸地擡起目光，愣愣地盯着他。
她心跳劇烈，跳得太陽穴都要跟着抖動起來了。
怎麽會。
怎麽會有認識的人在這裏。
除了淩曜，怎麽會還有別人認識她？
她再次觀察來人的臉。
腦子一片空白，完全沒有印象。
在哪裏？在哪裏見過？
還在陽城的時候？以前的初中同學？
別慌，別慌。
如果他以前真的見過她，那他絕對不可能認得此刻的她。
連淩曜都不認得，其他人更加不可能做到。
想通了這個，她才稍稍淡定下來，冷淡地開口：
“是嗎？不好意思，我不記得了。”
條形碼越挫越勇，開始手舞足蹈地演起來了。
“就開學第一天嘛，我們在大賣部，我說你拿的那個水牛奶不好喝，買回去也是浪費，你還記得嘛？”
宋卿伊在心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原來是這個“見過”。
買牛奶的時候确實有個人跟她說了句什麽不好喝的，她當時還覺得那個人很奇怪，每個人都有自己口味，怎麽一出口就說別人選的東西不好呢？
雖然…買回去确實沒派上用場，還被冷嘲熱諷了一頓。
她偷偷地觑了淩曜一眼。
淩曜正面無表情地雙手插袋，眯着眼睛，掀起嘴皮子涼涼地“呵”了一聲。
“你最好是，長得稍微有鼻子有眼的你都見過。”
條形碼被狠狠一噎。
柯達亞挺身而出，挾持着他走遠了：“兄弟，話不是這麽說，怎麽就浪費呢？咱們班從來不浪費一顆糧食，不糟蹋任何一滴牛奶啊。”
宋卿伊也準備撤退，在人群中掃描着何樂苗在哪裏。
淩曜側過身，視線鎖定在宋卿伊的正臉上。
那雙死魚眼蘇醒了之後，變成了一雙含情的桃花眼；探照燈一樣的眼神，毫無遮擋地掃描着她的臉。
從左到右，從上到下，沒有一絲遺漏。
他看得越仔細，宋卿伊的眼神就游移得越偏離，生怕一不小心兩個人就對視上了。
她的慌亂從心髒灌到了腳底，走都走不動。
半晌，淩曜終于換了個姿勢，挑着眉問道：
“你在慌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