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別跑
第25章 別跑
章知行臉色古怪, 動了動嘴又沒敢說話,像是見到了什麽髒東西,趕緊扭回去坐得端莊。
大家見狀也就鳥作群散了。
空氣頓時變得清新, 淩曜把自己的杯子往宋卿伊面前一推:
“現在好像有點渴了。”
他歪着身體:“給我倒杯水?”
宋卿伊瞪了他好長一眼, 被他幾聲做作的咳嗽打回來了。
她把小白鴿從淩曜的抽屜裏一把搶回來,放在兩張桌子的縫隙上。
那小胖鴿站也站不住, 只能以頭搶地那樣趴着, 肚腩頂在桌上搖搖晃晃。
宋卿伊把鴿子的左翅膀貼在它的右眼旁邊,讓它猶抱琵琶半遮面地生着氣。
然後正臉對着淩曜一怼, 沒好氣地拿起他的杯子出去了。
她才剛出門, 柯達亞就轉過來。
“又吵起來了?”
“怎麽開始使喚人家了?”
最神奇的是居然還使喚得動。
淩曜從窗戶看出去,人家乖乖地在排隊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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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不情不願, 還是百依百順的樣子,看得他身心舒暢。
他哼笑一聲, 笑意直達眼底:“誰敢使喚她啊。”
宋卿伊跟在一個女生後面等着。
她一邊琢磨,一邊還老老實實地排在接開水的那一列。
她好像掉進了淩曜的邏輯陷阱裏面。
明明想的是讓淩曜別說出自己過去的事情, 怎麽到嘴邊了,就變成了不要讓淩曜說出他倆認識?
他大可以不主動說他倆的關系,但是架不住他偏偏要提起以前的事情,然後誘導別人去問。
那別人要是問起來,她是承認呢, 還是不承認呢?
真是失策。
淩曜是這個狡猾的人,一旦被他抓住了漏洞,他就會反客為主。
就像成功得了一瓶開水,他就會變本加厲。
比如上着上着課, 也沒人跟他閑聊,他對着小白鴿就開腔了。
“咳……”
“喉嚨有點痛。”
沒人搭理他, 他就開始擺弄鴿翅。
“想吃潤喉糖。”
“怎麽辦呢?以前上初中的時候啊……”
宋卿伊一手把筆啪地拍在鴿子腿旁,忍氣吞聲地問:
“念慈菴潤喉糖喜歡嗎?想要什麽味道的?”
等她跑腿回來,體育委員又出現了。
“曜子哥我給你報了跳高。順便隔壁班問你能不能抽空去指導一下。”
“校花兒你想長跑還是短跑?咱們班女生都不太積極,就指望你了。”
宋卿伊對着別人還是很好說話的,她接腔:“可以,我都行。”
“對了,我問清楚了,今年新增的趣味集體項目是20*30米混合接力,就每個班各派十個男生十個女生,跑30米接力,面對面地接棒那種,那我給你倆都報上了啊?”
宋卿伊指着何樂苗:“苗苗去我就去。”
何樂苗眼珠子一轉:“可達鴨去我就去。”
“……”柯達亞對着體委,“得,我們就是一串螞蚱,你把這倆女士,阿曜骁子和我全寫上吧…”
體委漫卷詩書喜欲狂,舉着名冊奔走相告:“曜子哥報名了啊!再來六個女生!”
那語氣,活像怡紅院頭牌在佳士德拍賣,叫價還越喊越高。
章知行摸摸腦袋:“要不我也報一個?宋卿伊到時候我接在你後面呗…”
宋卿伊:“……噓!你報你的!怎麽接體委會安排的!”
淩曜一只手捏着小肥鴿,悠悠地問章知行:“擱這兒許願啊?”
章知行經歷了剛剛那一遭“你渴我就渴”,現在防備心正警鐘長鳴,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淩曜裹挾走上不曾設想的道路。
淩曜不樂意被他多看,舉着小肥鴿問宋卿伊:
“這小鴿子有沒有黑色的?這小玩意兒得一買買一對兒。”
宋卿伊無語。
上化學課配平配上瘾了?鴿子都要一對兒?
還要黑色的…
和平鴿黑化?
想和她吵架?
別欺人太甚了。
她從口袋裏把潤喉糖掏出來,抛過去。
順便抛了一個“閉嘴”的眼神。
淩曜還挑上了:“怎麽是甘草味兒啊?”
宋卿伊一聲冷哼,從另一邊口袋摸出一盒烏梅味的。
這下終于能堵住他的嘴了。
章知行:“哎喲這是幹嘛?你哆啦A宋啊表演魔術呢?宋卿伊你記不記得咱以前班上有一個白毛,偶像是大衛科波菲爾,天天在教室最後一排練習放鴿子……”
他一開口,宋卿伊立馬阻止他:“你先別說話。”
生怕淩曜聽見了他的聲音就要開始發癫。
果不其然,淩曜馬上就把手裏的糖撥到一邊,準備開演。
宋卿伊眼疾手快,将頭上的發繩拆下來,一頭如瀑的青絲傾瀉而下。
一個淩曜手上的同款頭繩,被摔在桌上。
小雛菊顫顫巍巍,仿佛在說“看清楚,你現在感冒沒有變嚴重都是我的功勞!”
這一下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見過打架前要紮頭發的,第一次見打架前要拆頭發的。
而淩曜不甘示弱,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一個小盒子,夾在雙指之間,微微旋轉。
宋卿伊一眼就認出來了,盒子上小小的向日葵貼紙。
正是之前在海泉灣她給淩曜的裝着過敏藥的盒子。
淩曜在暗示什麽?
暗示他什麽都想起來了嗎?
居然這麽絕情,拿這個威脅她?
宋卿伊不假思索地将快要從桌上掉下去的小白鴿撈回來,讓它騎在盒子,擋住了那朵向日葵。
記得嗎?
求和公式!和平鴿!
才哄完你,你就翻臉不認人了?
淩曜微微一笑,居然從抽屜裏掏出了一碗雪泥羹。
宋卿伊:……
她就見過這玩意兒兩次。
一次是給章知行買雪糕,被淩曜抓了個正着。
另一次是偷摸跟蹤淩曜,又被抓了個正着。
她就不明白了,她也不是小雞,淩曜也不是老鷹,怎麽回回都能抓個正着?
圍觀群衆也不太明白:“這是幹啥呢?掏法器呢?”
“我瞅着像定情信物,你覺得呢?”
“我覺得像兇器。”體委摸着下巴說道。
“兇器啊……頭繩和藥盒我能理解,那鴿子和蛋糕怎麽解釋呢?”
“你看哈,一個人拿着頭繩上吊,另一個捧着和平鴿說love&peace啊別死在我旁邊;一個說賜你鶴頂紅死得痛快點兒,另一個說行那擱蛋糕裏邊兒我一口悶。”
體委一件一件分析,分析得絲絲入扣,引人入勝。
“……有道理啊,還得是你啊端水大師。”
“咱往後稍稍,這蛋糕看着小,能分好多口呢,待會兒打起來濺咱嘴裏那多暧昧呀,弄得咱有福同享,有毒也要同享…”
“也對,萬一待會兒曜子哥振臂一揮要我們都伏屍千裏呢。”
“我看咱校花就不是那種殃及池魚的人。”
“你不懂,殃不殃那是暴君說了算的。”
一群八卦小蜜蜂圍着劍拔弩張的二人嗡了又嗡,嗡得宋卿伊腦袋都要炸了。
她無視着一桌子的雞零狗碎,用手指甲敲敲淩曜的杯子,冷冷地說:“你跟我出來。”
淩曜神态自若地整理好兩個滑稽的長短袖,施施然跟着出去了。
走了兩步,得了一個兇戾的眼神,淩曜自動自發地放慢了腳步,跟前面的憤怒馬尾辮拉開了一點距離。
只不過……
有用嗎?
沿着走廊一路過去,從鵲橋梯下樓,兩個人走路的姿勢本來就有模有樣,跟巴黎世家走T臺一樣拉風,有誰看不出來他倆是一塊兒的?
也就只有她不覺得了。
算了,這點小事,就依她吧。
宋卿伊越想越氣,越走越快,走到了某個案發現場——
某一天實驗樓被淩曜堵住的地方。
淩曜:……
“在這個位置,開全校展覽會?門票收了嗎?”
宋卿伊擡頭一看,四層樓的走廊上全是黑壓壓的人頭,争先恐後地探出頭來,像看猴兒似的。
“……”
“去實驗樓背面。”
淩曜拖着步伐,吊兒郎當地問:“不怕又被班主任見到?”
宋卿伊胸有成竹:“我問了班長,班主任中午就研學去了,下周才回來,今天絕對不會出現。”
她想起了就算是英語課,淩曜都敢豎起一本牛津詞典做掩護,物理競賽題做得飛起的模樣,冷冷一笑:“你還怕班主任?”
淩曜雙手插兜,聳聳肩:“你不演我,那我就沒什麽可怕的。”
半晌,他又問:“戴狗也去出差了嗎?”
宋卿伊想了想:
“好像是吧,學科組長全都一塊兒去了。”
淩曜思考了一會兒:“算了。我們也沒幹嘛,戴狗來了也不怕。”
他挑着眉毛又問了一遍:“你應該沒打算對我幹嘛吧?”
嘴上問得非常保守,但他的站姿非常随意
宋卿伊用罵得很髒的眼神剜他。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說好什麽了?”
“你明明答應了。”
“我答應什麽了。”
宋卿伊:……
“你在威脅我?!”
淩曜:……
“不是,我回憶點初中生活怎麽就威脅你了?”
“講點道理好嗎?我存在記憶就是威脅了?”
她氣得眼眶都紅了,無力感爬滿了全身。
得,繞了一圈,這居然變成了一個無解的命題。
淩曜也很疑惑。
他明明已經忍氣吞聲地讓步了,她要求的“不讓別人知道兩人以前是同學”也在遵守,那…還有什麽可生氣的?
“我不會連一句話都不能提吧?”
“不能提你,也不能提整個初中?”
“你這樣很容易讓人誤會我們曾經有一腿啊。”
宋卿伊口不擇言:“我寧願我們曾經有一腿!”
“………”
淩曜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這話怎麽聽着那麽刺耳,再細品一下,是不是有點侮辱的意味?
“不是,那你現在哭什麽?”他扯了扯外套領口,“在哭我們居然沒有一腿嗎?”
“淩曜!”她急得帶着哭腔吼他。
“我們明明說好了,為什麽還要這樣搞我嘛!”
本來不是很想哭的,喊他名字那一瞬間,委屈噴湧而出,她擡起手捂了捂眼睛。
只是眼眶有一點點濕潤,揩在手上搓兩下就消失了。
“?哎沒沒沒別別,”男德班優秀學員急得團團轉,“你別這麽說話啊!”
她吸了吸鼻子,将情緒穩定下來。
“啧,你別哭了啊,我什麽都沒說……不是,我就說了幾句……不是,唉,我不說了行嗎?”
淩曜忍不住把手從口袋裏拿出來,那短得漏風的袖子像個小噴泉一樣從頭繩裏掙脫着炸出來。
一時間說不清誰更可憐。
不知道的人乍一看還以為宋卿伊哭的是淩曜的斷袖。
“知道了,不提了,”淩曜煩躁地甩甩袖子,“啧沈亦骁這傻逼。”
“真不提了?”
“不提了。”
宋卿伊“嗯”一聲,朝他攤開手。
“?”
她理直氣壯:“紙巾給一張。”
“……我又不是賣紙巾的。”
宋卿伊用天要塌了的眼神譴責他:
你不帶紙巾是要我頂着這張淚眼朦胧的臉回去嗎??
淩曜服了。
他一個男的,沒随身攜帶紙巾也是罪過。
他三下五除二把校服外套脫下來,遞過去。
“擦吧擦吧。”
誰拗得過你啊。
宋卿伊嫌棄地把外套翻了個面。
“這一面有肉松。”
不知道怎麽地一整天都很餓的淩曜:“……什麽玩意兒?”
“說起來比較複雜,反正就…傻鴨撲火。”
“用肉松撲火?”
“嗯。說肉松跟沙子顏色比較像,總之撲滅了,你別管。”
宋卿伊把內襯翻過來,準備往上糊。
這外套也不知道傳了第幾手了,除了肉松還有一陣陣蘇打餅、火腿腸、葡萄幹的味道混雜其中。
更別提前調是淩曜身上香香暖暖的味道,尾調是一股純棉燒焦味。
宋卿伊再三猶豫,還是沒把臉貼上去。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氣沉丹田的怒吼。
“——那兩個!別跑!”
淩曜皺着眉看過去,依稀可見戴主任肥碩的身軀像迅猛龍一樣移動。
“不是說戴狗也出差去了嗎?”
“富貴哥是這麽說的。”宋卿伊遲疑了,“等等,他喊的是我們嗎?”
“不是吧,我們又沒動。”
“哦。”
“——對!就你們!不許動!”戴主任哼哧哼哧地靠近。
說起來也奇怪,當被人指着說不許動的時候,還真的挺想叛逆一回的。
宋卿伊把外套簡單疊了疊,攏在手臂上:
“真的不跑嗎?”
淩曜還是那一句:“跑什麽,我們又沒幹嘛。”
宋卿伊:……
也是。
早戀的才要跑。
他們頂多算是早讀的。
戴主任的身影近在咫尺,幾乎要看得到他嗓子眼裏的扁桃體在一顫一顫。
以及眼裏兩簇熊熊燃燒的火苗。
甚至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正在具像化。
宋卿伊的臉色逐漸沉重:
“淩曜…女性的第六感告訴我,這不太對勁,要不還是…?”
淩曜當機立斷,把她手上校服外套抖開,往空中一撒,像捕魚一樣蓋着她的頭。
宋卿伊瞬間眼前一黑,背上被推了一把。
“跑!”
淩曜的聲音在兩米遠響起。
随即便是戴主任的撕心裂肺:
“你們!那個高高瘦瘦的女同學!別跑!”
“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早戀!”
淩曜“欸——”一聲,以身體擋住了雷霆千鈞之勢。
“戴主任,在學校裏面不要奔跑,很危險。”
戴主任哆嗦着手指,怼着淩曜的臉。
“大庭廣衆脫衣服?啊?”
“讓我逮着了!”
“那小女生呢?”
淩曜裝傻:“什麽小女生?沒有女生。”
戴主任從鼻孔裏仰天長哼,“編!你繼續編!”
他捏着淩曜的手腕,證據确鑿地吼他。
“都戴上頭繩了!”
“還是小花兒!”
“我都看到了!”
淩曜一臉懵逼地看着手腕上的小雛菊,又看看遠處那毫無眷戀的、頭也不回的、逐漸消失的、少了半截袖子的幽靈外套。
“……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