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夜色濃厚,沿路霓虹的燈光将城市照得透亮,車窗玻璃印出一片斑斓色澤。

夏唯樂的眼睛盯着外面,眼神是散的,沿路的景色走馬觀花掠過,全沒有入他的眼。

車裏的音樂不至于讓空氣完全冷凝,卻無法更多緩解僵硬的氣氛。

過好一會兒,顧延還是開口:“別生氣,你現在懷着孩子,生氣不好。”

“……我沒有生氣。”夏唯樂緩緩道,“我和他已經離婚了,沒有資格生氣。”

“你如果沒生氣就不會是這個樣子。”顧延盯着前方路況,語氣平緩,“我們認識這麽多年,對你的狀态還是了解的。”

“我真的沒有生氣,”夏唯樂嘲弄地勾起嘴角,僵直的背脊放松下來,疲憊地靠在椅子上,“情緒是有的,但更多……是失望。”

有些話他不打算說,可挑起一個口子,剩下的就攢不住,“我沒有想過他會騙我。”

離婚是事實,夏唯樂身為前妻自然沒有資格去管晉則的私生活,也沒有立場指責欺騙撒謊這件事。

可“離婚又不是不愛”這句話是晉則自己說的。

婚離了但感情沒有散,他依舊是晉則的愛人,這種希望是晉則給他的。

可前面剛把話說出來,後面就騙着他偷偷回來,和別人一起出席飯局,不了解晉則的行蹤,沒有資格了解晉則的想法,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

心髒傳來不陌生的鈍痛,這些日子裏夏唯樂已經很熟悉這種感覺。

在電梯裏看到晉則那一刻,整個人宛如被雷劈過,強烈的心悸使呼吸不暢,後背發麻,胸口被狠狠砸一拳,鎮定、嘲弄和漠然不過是不讓自己失控的僞裝。

短短一個多月,夏唯樂連續兩次看到晉則和別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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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是誤會,這一次是和合作夥伴應酬。

alpha穩重又優秀,三十多歲的年紀,被時間和職場打磨,沒有削掉他的棱角,反而将他雕刻更為悍厲強勢,商人的圓滑和世故融合進不怒自威的氣場裏。

夏唯樂突然意識到,他從來沒有想過會這麽快的和晉則拉開距離。

離得掉婚卻離不掉感情。

十年熱戀早就定下一輩子的諾言,這是他們心照不宣的事實,認定彼此從未想過分開,愛成為一種本能。

雖然決定離婚的時候他做好了徹底分開的準備,但真的面對事實時,心痛如浪一波接着一波,讓他喘不過氣。

或許他們從民政局出來那一刻起,就注定未來分道揚镳。

沒有感情經得起消耗,戶口本上的“離異”二字是這段關系無法抹去的傷害,注定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過去的記憶像書本一樣一頁頁翻過,幸福甜蜜帶上時間的濾鏡,像是蜜糖裹着砒霜,全是虛無假象。

這次欺騙近在眼前,夏唯樂不自覺地想過去的日子晉則又騙過他多少?

———會不會是他心大不在意,男人每次加班實則混跡情場,摘下戒指僞裝單身,浪蕩公子一般左擁右抱,早已背叛這場他自以為是的愛情。

疑雲像蛛網一般擴散,陰霧籠罩心頭。

夏唯樂陷入自己的思緒裏無法自拔,掌心掐出深深的月牙痕跡還不自知,已經隐隐透出紅痕。

驀地,夏唯樂的雙手被溫熱手掌覆蓋,制止他知覺地掐手。

“唯樂,不要想太多。”顧延說,“你們已經離婚了,他找人也好、騙你也好,都和你沒有任何關系。只要對孩子負責就好,不是嗎?”

“……”夏唯樂閉了閉眼,咽下幾分苦楚,自嘲道,“所以現在我和他只剩孩子了?”

“你決心留下這個孩子,和他之間的糾葛自然是一輩子的。”顧延注視着夏唯樂木然的臉,“若是你不想告訴他也行,有的是人願意接納你和孩子。”

夏唯樂指尖一滞,掀眸對上顧延專注平和的眼神,不動聲色将手抽走,提醒他:“綠燈了。”

“……”顧延啓動車子,擡手關掉音樂。

“唯樂,這些年我一直單身,不會有‘前科’的困擾,如果你願意,我很樂意照顧你和孩子。你能匹配到我的信息素,這不說明是個好的開始嗎?”

夏唯樂心裏亂糟糟的,太陽穴脹痛,分不出精力分析這段話,“顧延,你是我好朋友,雖然這些年你在國外,但在我心裏一直和大柯是一樣的。”

“那你知道我為什麽執意去國外嗎?”

夏唯樂手肘撐着車窗,眉心緊蹙末梢神經突突直跳。

他一點都不想知道。

“因為不想看到你和晉則的恩恩愛愛,更不想接受被晉則後來居上的事實。”顧延也意識到這時候說這些不合适,從容地笑了笑,“唯樂,我說這些并不是想讓你為難,看你因為晉則的欺騙這難過,實在沒忍住。我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讓你知道,你并不是孤立無援的,即便你和晉則徹底分開,不打算告訴他這個孩子也好、他不想要這個孩子也罷,我都會站在你身邊陪着你,只要有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會在。只要你願意,我會随時成為你的退路。”

夏唯樂沒有接話,僵硬的沉默一直延續到車子停在小區門口。

封閉的空間讓夏唯樂身上松木氣息自由擴散,燈光在頭頂亮起,溫暖的色調無法抹平二人之間的僵冷。

“我送你上去,”顧延解開安全帶,“東西太多,你沒辦法拿。”

“不用,我自己可以。”夏唯樂終于開口,轉頭看向這位認識多年的好友,“顧延,對于你的心思我并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對你只有友情沒有愛情,所以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都無法回應你。你願意幫助、照顧我,我很感激。可對于你說沒有‘別的意思’這點,我不能認同。”

他在混亂中抽絲剝繭勉強理出頭緒,上車後的失落和氣憤全部隐去,在顧延面前又會那個理智冷靜的人。

“從你回來我們第一次吃飯開始,你就在暗地裏表達一些東西,我只當作不知道。這些年你一直将朋友的分寸保持得很好,我心裏也很認可你這位好友。為什麽偏偏今天說這些?因為我親眼撞破晉則的欺騙,這對你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你的話看似善解人意,其實是在給我施加壓力,表明态度讓我覺得有愧于你,有晉則的欺騙在前,你的以退為進會占上風。有晉則的态度在前,你的輕言細語會成為安慰我的良藥。對不對?”

顧延的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随即溫和而無奈地笑了笑,“唯樂,我在你心裏是這麽陰暗的人嗎?”

“不是陰暗,”夏唯樂說,“我們認識這麽多年,如果連這一點我都看不透,那我太蠢了。”

顧延大方承認:“是,你說得都沒錯。我是想乘虛而入,想把你從晉則手裏搶過來。我不在乎你和他十年的感情,也不在乎你懷着他的孩子。只要你願意,我能為你做的不比他少。”

這些話沒有讓夏唯樂動容,alpha溫柔專注的神色在他這裏掀不起波瀾,“顧延,我希望你想清楚,你對我是真的喜歡,還是僅僅是alpha的勝負欲作祟?又或是對晉則後來居上的不甘?”

顧延被這個問題問住,怔愣一瞬,下意識要回答卻被夏唯樂制止。

“你不用急着回答,這個答案不用告訴我。”夏唯樂提着東西下車,俯身對顧延說,“我很珍惜你這個朋友,顧延,我不希望最後我們連朋友都沒得做。”

“啪———”車門合上。

顧延坐在駕駛位注視夏唯樂的背影一步步被夜色吞沒,突然意識到自己失策的一點。

分開的時間太久,他忘記夏唯樂從來不是依附alpha生存菟絲花,脆弱和孤獨不會成為夏唯樂依賴別人的理由。

當初他是被夏唯樂的果決冷靜和傲氣吸引,這麽多年過去,夏唯樂依舊是那個夏唯樂。

離婚和懷孕,都沒有改變他分毫。

·

市中心川流不息的車群如璀璨星群,霓虹燈光勾勒繁華都市。

晉則和柏彗送客戶出來,四五個人站在門口談笑風聲,說着分離前客氣奉承的話。

柏彗雖然是omega,但生意場上沒人敢輕視或者對他不敬,背後有強大的家族企業給他撐腰,大家會和給他幾分薄面,合作也沒有不順利的。

代駕司機把車開過來,晉則和柏彗目送他們一一離開,很快喧鬧的門口只剩寂靜。

“啪嗒”,打火機亮起火花,柏彗修長的手指夾着煙,茉莉瓣似的唇含着煙蒂輕吸一口,薄霧傾吐,剛才笑容滿面的臉透着疲憊。

“走吧,送你回去,省得你叫代駕。”

晉則的臉染上幾分醉意,西裝外套搭在臂彎,領口扣子解開兩顆,緩解血液加速帶來的熱意。

今晚飯局上就柏彗一個omega,他純粹是幫忙引薦的,晉則自然不可能讓他喝酒,客戶也是人精,知道晉則才是日後的合作夥伴,一個勁兒端杯三言兩語間就得幹掉一杯。

助理還留在外地做最後的善後工作,柏彗更沒有幫晉則的檔酒的身份,喝酒是那位客戶的愛好,多少生意都是在酒桌上談下來的,晉則沒有拒絕權利。

“你這次可欠我一個人情,”柏彗哼着歌,指尖在方向盤上輕點着,“怎麽還我呢?”

“下一季的新品你可以參與設計。”晉則嗓子很沉,酒氣有些濃,帶着幾分沙啞。

柏彗笑起來,輕快的語氣透着小少爺的惡劣,“這下不怕我胡亂設計影響銷量了?”

“和郭總的合作可以讓你惡劣一次。”晉則按着刺痛的太陽穴,某些畫面一晚上都在腦海浮現揮之不去,酒精加重竭力壓抑的煩悶,“何況銷量的好壞影響影響你老公的分紅。”

“未婚夫,不是老公。”柏彗輕哼一聲,跟着導航準備打轉彎燈右轉的時候,晉則讓他往左。

“?”柏彗看一眼導航,以為他醉得不輕,“你家在那邊。”

晉則:“我沒說要回家。”

柏彗跟着他的指示左轉,打趣道:“這麽晚了還要去哪兒?你一個已婚人士去找樂子?”

他像是想起什麽,笑着問:“你老婆都撞破你提前回來的事情,還不回去解釋解釋?”

“……”許是心理作用,晉則一直覺得鼻腔裏的松木味道揮之不去,明明那麽幽淡,卻無比刺鼻。

末梢神經越來越痛,灼燒心口的火焰在酒精的催化下越燒越烈,晉則眼底蔓上一絲猩紅,“不是老婆。”

“?”

“是前妻。”

【作者有話說】

之前老婆,現在前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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