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脆響

第02章 脆響

貝芙迷迷糊糊沒有睜開眼睛。

但她卻仿佛依舊沉浸在可怕噩夢的驚悸感中。

好冷,眼皮很重,哈出來的氣很滾燙,視線也模糊,大概是有點發熱,吃兩片藥就能好。

一會兒還要和老傑克去東郊的游樂園,睡得有些遲了……

貝芙從床上爬起來,藥箱就在樓下,挪動腿的瞬間帶來的疼痛像毒蛇咬了一口沉鈍的大腦。

她艱難地眨了眨眼,看見右小腿上的傷口,身上幹硬褐色血跡的衣服。

她根本不在家。

……老傑克和羅絲都死了,以從未想過的詭異方式。

到底發生了什麽?

[知更鳥小姐,恭喜你,活過了第一天。]

依舊存在的聲音,提醒着此前的一切,并非夢境,都是真實發生。

大腦昏昏沉沉,貝芙嘗試抓住線索,喉嚨的幹裂感卻無法發聲。

[但壞消息是,你現在是一只掉出籠子的小小鳥,不幸落在一個野人的手上。]

貝芙:“……”

她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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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裏響起輕微的機械波動,好似一陣起伏的波浪。

[更壞的消息,你在發燒,體溫39.8℃穩步上升,我的能源有限,只能為你短暫保持清醒與提供預警。]

[你的潛能是言語,現在看來連溝通都是問題,聊勝于無。]

貝芙冒着熱氣的腦袋垂下,不太明白狀況。

系統恰如能夠聽見她疑惑的心聲。

[你現在,很危險。]貝芙滾燙的大腦緩慢地運轉着,捉到幾個字眼,嘗試理解這句話的內容。

她無法控制地想起那個男人。

冷酷的冰藍灰霾色眼睛和石頭一樣堅固的手。

[野人在下一個白天會回來看看他拾到的小鳥,在他出現的時候,我會休眠。]

[而你,要想辦法,盡快逃離這裏。]

……

然而,這間冰庫一樣的屋子裏什麽也沒有,陳舊的塵土在昏暗的光線裏飛揚。

最後徒勞的三分鐘,貝芙縮在了屋子的角落裏,一張四角桌底下。

狹小的空間帶給她一點點熟悉的安全感。

[他回來了,祝你好運。]

毫無感情的電子音将時間線拉回到現在。

大門打開的同時。

光照了進來,沒有隔着玻璃的,刺目的,溫暖的,代表着外面的陽光。

男人逆着光站在那裏。

——他在找她。

這個念頭出現在貝芙腦海,驚起一片悚然的雞皮疙瘩。

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腳。

眨眼之間,他已經出現在自己了身前,冰涼的手如同鎖扣,牢牢地握住腳踝。

男人甚至沒有蹲下身。

他只是彎腰,手臂線條稍稍繃緊。

“不……”

貝芙沙啞的聲音宛如氣音。

扣在腳腕上的力道越來越大,她毫不懷疑,再掙紮下去,對方會直接捏碎自己的踝骨。

他輕輕松松地将手裏的人拖了出來。

淩亂的黑發灑在地板上,短袖皺巴巴往上縮,腰間白皙的皮膚裸出一塊兒。

貝芙眼皮顫抖地看着。

高熱讓眼睛濕潤,卻依舊清晰地辨出那張臉上,霜冷的面孔毫無情緒。

他很白,棕黑色的半長發絲絲縷縷垂散臉頰兩側。

在逆光的陰影裏,極高的眉弓和狹長的眼裂無比深邃,藍灰色的瞳孔,機械一般冷漠視線落點在她的身上。

打量,審視。

或者更準确的說,在觀察。

楚烏不理解,這個人類的行為。

他已經和新生的世界脫節很久……大家都要工作,那麽他也決定工作。

但是研究員對于這個決定似乎很慌張,他換過好幾個工作,最後在前輩的幫助下,最終被安排到這裏。

任務是負責看管籠域,清理污染物。

籠域只會跟随定位錨點,出現在被未知力量撕裂的地區,那裏的生物很快就會被外溢出來的污染物殺死。

公司會收容活下來的異界生物。

這是楚烏工作的第一天,小小地走了一會兒神。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人類這種生物,在核內的傳承記憶裏,也許是另一個世界的記憶,獸人還是主流購買力,市場曾經流行過一波人類風潮。

另一個世界連着獸人都消失了,新的世界,市場對人類的偏寵還在。

只能說,時尚是個輪回。

他大概能猜到那些被收容的異界生物會被送到哪裏去。

至于人類……

楚烏從沒想過自己能養一只。

他并沒有養寵的需求,而且,人類很貴。

以現在從事工作的薪資水準,大概要加班加點工作幾百個星年才能負荷起一只比較便宜的品種。

黑頭發的,他也是第一次見。

送他來到工作地點,離開之前曾與前輩短暫交流過。

前輩似乎很喜歡人類,滿頭的眼睛都眯着,語氣惋惜:

據說在很久前,市場上流行的都是黑頭發小人類,籠域總是能夠在裂隙中精準鎖定它們,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定位錨總是憑空消失。

眼前的這只,眼睛很亮,水潤潤的,皮膚也很柔軟細膩,這點楚烏能夠确定。

臉龐兩側的肉肉有些泛紅,比玻璃櫥櫃裏的那些,全部加起來都要好看。

已經向前輩詢問如何處理。

他們并不依賴語言交流,而是直接通過神經元的接續直接溝通。

這只黑頭發的小家夥。

……它是自己湊過來的。

而他并沒有準備好養一個人類。

楚烏胸腔裏那顆核運轉的速度就慢了下來,一種悶悶的滞澀感讓神經元有些鈍痛。

前輩:「您也許可以把它帶回家,這一次的裂隙也已經封閉,這個人類無法回到那個世界。」

要帶回去嗎?

楚烏有些猶豫。

前輩:「裂隙依舊存在污染骨爪,它只有死路一條。」

楚烏:「不需要上交公司?」

前輩:「這一批已經集中送返了,而且因為這一批生物損耗率過高,楚烏大人您的工作被中止……」

言外之意就是被炒了。

楚烏默然。

前輩:「不過您堅持的話,可以先把它送到我這裏來。」

前輩:「讓我看看?」

楚烏應好,截取部分瞳孔攝到的影像傳過去;下一刻,他的神經元像是被什麽東西尖銳咬了一口。

前輩的神經元十分雀躍。

前輩:「很漂亮的小東西啊!」

前輩:「它的右後肢受傷了。」

前輩:「再加上脖子上的傷,還有這個一看就處于不正常狀态的體溫,我想……」

前輩:「這只人類就快死了QAQ」

接二連三塞過來的信息讓楚烏一僵。

前輩:「異界生物屍體處理注意事項.pdf【未接收】」

楚烏迅速掐斷了通訊神經元,浮現出最快速的解決方法。

——處理傷口,還有,降溫。

少女在小小的喘氣,眼睛格外濕潤,臉龐從小幅度的泛紅變成那種看起來很可口的多汁果實模樣。

他挑出一根神經元搜索相關信息。

貝芙并沒有注意到握住她腳踝的男人呆住了幾秒鐘。

又或者說,大腦好像被丢進一個悶燒瓶裏,已經無法分辨時間流逝的概念,幸運的是,他終于松開了手。

下一刻,她更寧願自己的踝骨被捏碎。

那只手目标準确的往上,揪住衣領,将她拽起來。

另一只冰冷的手擦過起伏的胸脯。

刺啦——

恐懼從滾燙的大腦和扭曲的氣管裏面拼命往外擠,心髒快跳到将要抽搐。

貝芙瞪大眼睛,嘗試蜷起膝蓋将自己縮成一團。

無濟于事。

胸衣的帶子也發出斷裂的聲音。

“不,不要,求你。”

即便聽不懂它在說什麽,楚烏也能從這細細的,帶着喘息示弱意味的呢喃裏嘗到一種苦苦的氣味。

嗅聞起來有些發澀的味道。

他并沒有多想。

沒有花什麽力氣就解除了布料對小人類上半身的束縛。

對方的每一次呼吸都在散發着熱意,溫暖得讓楚烏感到意外——遠比全息廣告要逼真的多。

他決定摘掉最後那塊小小的,功能意義不明的布料。

一種帶着辛辣酸澀氣味的尖叫聲,驟然從身下的人類,那小小的喉腔裏爆鳴出來。

它手腳并用,胡亂揮動胳膊

纖細的手指可愛地飛舞着,粉亮的甲片在光下熠熠生輝。

楚烏稍稍後仰臉。

他努力克制自己想啄吻一口的沖動,這太奇怪了。

“你這個,變态……魔鬼…罪犯!”

貝芙抽抽噎噎。

她幾乎是一邊吐出那些詞彙,一邊流淚,最後連尖叫的力氣也沒有了,強烈的惡心感促使幹癟的胃袋蠕動。

她連連幹嘔,肉眼可見的萎靡。

楚烏不認為這是是什麽好消息,他接續上和前輩通訊的神經元,搭在左眼瞳孔上。

前輩:「它應激了。」

前輩:「有兩種選擇,不用管,先處理傷口,或者等待應激過去。」

楚烏等不了。

他見過一些例子,簡直難以置信,一個最微不可見的傷口也能讓人類無聲無息的死掉。

要盡快處理傷口。

可只是伸出手去,還沒有碰到它的脖頸,纖細的喉管裏又開始發出那種聲音。

聽起來很不詳。

他知道,有些生物會在受傷的時候透支生命警醒或是吸引同伴;而楚烏暫時還沒有收留第二只人類的打算。

雖然,這只是拟态模拟的一間小屋,距離另一個即将開啓的裂隙有着十分遙遠的距離,它的叫聲并沒有任何作用。

但辛辣的氣味不太好受。

于是,楚烏單手摁住那顆小小的腦袋,嘗試讓它先安靜下來。

絕對力量的壓制……

她刺耳的尖叫還有哭聲,惹得這個男人不快了,只是一只手,足以完完全全籠罩她整張臉。

貝芙眼睛被掐地視野陷入黑暗,徒勞地努力偏開頭,讓那根卡在眼窩的手指挪開,再用力一點,絕對會捏爆她的眼珠,不想成為瞎子……

稍稍偏移斜斜往上,錯到了太陽穴。

貝芙哀哀地叫了一聲。

那股辛辣的氣味似沒入水中緩緩消失,細弱的呼吸也像是被浸透打濕的羽毛,沉重而又艱難。

就幾聲,沒了氣息。

楚烏疑惑地松開手。

神經元傳來突突跳動的拉扯感,前輩的眼珠冒出來一顆。

他聽起來似乎長長倒吸一口冷氣:「您好像,把它的頭捏碎了。」

前輩:「異界生物屍體處理注意事項.pdf【已接收】」

貝芙做了噩夢。

夢見便宜繼父和羅絲阿姨的腦袋變成兩顆熟透的西瓜,喀嚓掉落。

還有一個可怕的男人,在他的手下,自己的頭也發出又悶又清脆的響聲。

她掙紮着醒過來,掀動眼簾,睜開眼睛。

視野中,是一扇緊閉得嚴絲合縫的落地彩窗,木質包邊積着厚厚的灰塵,上面落着幾個斑駁的小小指印。

腦海中一陣機械音波動。

[還有三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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