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金烏
第45章 金烏
下一秒, 還坐在桌子上的黑球,跳進了垃圾桶裏,直接就伸出了兩條毛毛小手把蓋子擰開咕咚咕咚往張開成兩半的身體裏倒。
“不。”貝芙快速把它從垃圾桶撿起來放在手掌中, 推動摁壓也許是肚子的部分, “快點,吐出來, 那是垃圾!”
它看起來并沒有什麽變化,依舊是黑黑的一坨。
貝芙松了口氣, 把它放在桌子上。
一蜂一球又開始交流起來。
——你并不高興,為什麽?
“我還需要一樣東西。”貝芙微微動彈的手指不安地蜷縮起來, 她并不确定瑞文說的核對于球形怪物來說代表着什麽,但那也許是很重要的東西。
但它已經喝下那玻璃芯裏面的液體了,自己還有什麽好假惺惺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看向那團像是在期待着她說出什麽要求的小家夥,努力提醒自己,這沒有什麽不對, 只是為更高效達成目的而已。
貝芙看着自己手指上的倒刺,将那句話極快地說出來:“我需要你的核。”
甚至都沒有遲疑……
在熊蜂嗡聲停下後,上一秒還灘在桌子上的小黑毛球,一骨碌坐了起來,兩條毛毛紮進身軀裏,做了一個用力拔出的動作。
啵!
它在痙攣抽搐中掏出一塊比整個毛毛身體還大的奇怪石頭, 上面還綴連着透明的絲線, 像是連到它的身體內部, 它沒有猶豫, 直接全部扯斷。
一瞬間,貝芙能夠感覺到, 桌子上的小毛球變得萎靡,黑毛上淺淺流動的金光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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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瑞文要的核,就是這個平平無奇,石頭一樣的東西?
它只是歇了一會兒,有些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繼續忙起來,細小的黑色影子一樣的觸爪從身軀的不同角度伸出,像是在打磨那塊石頭,直到變得如同鵝卵石一般光滑。
有一個古怪的猜想浮現在貝芙的腦海,是否她現在要殺人,它都能直接給自己遞刀?
她目光移動……
小毛球注意到她的視線,抽空挺了挺胸。
貝芙的眼皮仿佛被蛇蟄咬般跳動了一下。
她默默把視線收回來,不用懷疑,這家夥肯定還會幫忙埋屍,不,也許會直接吞掉,然鼓起毛茸茸的肚子做出期待的動作……
貝芙不由得回想起過去那些天的日子,确實,在她或者蘭利主動提出要求的時候,神經病從來沒有拒絕,甚至可以說得上予取予求——它一直對他們都很好,以它認為的方式。
而她卻在踐踏對方的信任,踩在這份無限度的縱容上,無視可能對它造成的傷害。
【我利用它。】
繞着黑球飛舞的奧森感受到女王內心糾結的情緒。
思考片刻,他恍然大悟。
這只球形異種,同樣臣服于他們偉大的女王,已經成為供女王驅使差遣的奴仆,雖然沒有他有用,還無法和女王建立精神鏈。
該死,那麽這家夥為什麽沒有一點點自知之明。
“獻上禮物的時候,應該匍匐着親吻她的腳趾,不,對于身為異種的你來說,親吻拖鞋就差不多了。”奧森精神抖擻,嗡嗡飛舞。
親吻腳趾超出貝寶現在可以接受的肢體接觸了——他昨天才被踹過。
楚烏無視掉吵鬧的嗡嗡聲,終于把核上粗糙會硌手的神經元都清理掉切碎,連帶着最外層的表殼都擦圓潤,防止她玩着會傷到自己。
然後,他确保沒有一絲防禦神經元還在上面,非常小心地放到了她的手上。
當那顆看起來和鵝卵石沒有分別的石頭落在手掌上的時候,貝芙産生了一種錯覺,在她的手裏,好像躺着一顆緩緩脈動的心髒。
冰冷的心髒。
奧森從少女手中拿着的東西上感覺到一股濃郁到可怕的力量:“你确定,這對她沒有影響嗎?”
楚烏:“沒有。”
他想,他發現了一件事情的真相,但還不太确定。
楚烏:“但你碰到的話,可能會失去理智。”
圍在貝芙手邊有些好奇地飛來飛去的奧森差一點點就落在那顆“石頭”上,聞言一個猛地升起。
貝芙站了起來:“帶我去諾唯,就現在。”
一蜂一球交流過後達成一致。
——您應該先吃東西。
貝芙用最快的速度幹掉桌上的早飯。
“現在,帶我走。”
-
直到來到銀光花海,貝芙感覺這一切進展得快到有些不真實。
自己甚至都沒有用上什麽能力——如果【言語】的能力對球怪會有用的話。
她坐在泡泡裏,奧森落在她的膝蓋上。
而小黑……
它變成了做飯時候的那個樣子,圓潤碩大的球形身體,表層有無數的黑色羽毛起伏金光流動,看不到眼睛在哪,三條觸爪如影子一般在身軀下晃動着。
楚烏能夠感覺到,泡泡裏的小家夥在注視着他,盡管他很想讓背後長出眼睛同樣溫柔地回視回去,但他并沒有這麽做。
就目前而言,他們的關系,暫時需要一定的距離來彌補,僅僅只是表達道歉,是毫無誠意的。
貝芙并不知道它在想什麽,只是看久了,覺得這樣的它有點奇怪……
和其他球怪比起來,它身上沒有任何斑點或是肢體,更沒有面部的器官,眼睛鼻子嘴,一個都沒有,身軀也不像藍白水母一樣是濕濕滑滑的,至于那些羽毛,和奶黃雞蛋球身上的絨毛看起來就非常不一樣。
只是短短一天半不到的相處,貝芙已經大概摸索出了這家夥的性格。
它行動之間,更像是一只有些蠢的大型動物。
也許,它和那些球怪唯一的相似點,大概只有身體是圓形?
當它變成小黑毛球那種形态的時候,她很難很難把它和“神經病”聯系起來,但現在,它這樣龐大,那種無形的壓迫感又再度出現。
貝芙并不是什麽堅強的人。
她其實和其他的普通人沒有什麽不同,在圖書館習慣了坐在一個位置上就會每個周末都早起提前排隊為占到那個位置……
但事情總是會有意外的,比如不是每次都能搶到同樣的位置;比如本來才勉勉強強适應這個世界稀奇古怪的球怪,就遇上一波可怕的蟲潮;比如才想着要好好弄清楚系統的底細,就直面幕後黑手瑞文。
她明明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但早起排隊卻比不上前一天就用書本占座的人;殺死了本,他還能變成蟲子;勉強撿了半條命,卻被瑞文威脅。
糟糕透了啊,她這種活在夾縫裏的家夥,現在還擁有什麽呢?
貝芙感到手裏的“石頭”在微微發熱,像是一只溫馴蜷伏在掌心的小動物。
膝蓋上的熊蜂也抖動翅膀飛到她身旁的小沙盤裏。
——你擁有我。
——你擁有我們。
它圓鼓鼓的肚子沾了碎沙,歪着腦袋的動作像是在擔心。
能聽見她心聲的,眷屬嗎?
熊蜂更加賣力地在沙盤上爬動。
——是的。
貝芙陷入思考,她對自己現在擁有的能力還是感到非常陌生。
直覺告訴她,【言語】并不是什麽好東西,每一次使用都伴随着精神與情緒的透支,但她現在,并沒有任何其他手段能夠與瑞文對抗。
不,也許還有機會。
她看向前方的黑金色球怪,唇瓣開合。
熊蜂掀動翅膀,發出嗡嗡震動的聲音。
……
諾唯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一人一球在通行電梯裏遇到了瑞文博士的研究助理,對方頭頂的彩虹發絲狀觸須欣欣然舒展開。
研究員看向楚烏的身後:“是來進行精神安撫後的返檢嗎?”
龐大的黑色球體像是沒有聽到,一言不發。
反而是身型較小的人類少女上前一步,手腕上的叫聲轉換器光芒閃爍。
「我來了。」
「帶着,瑞文,想要的。」
研究員點點頭,接續上某一條墨綠色的神經元,彙報之後欣然為這可愛的小東西啓動電梯。
貝芙深呼吸了幾口氣。
直到再一次見到瑞文,大腦還是一片亂糟糟的。
奇怪的是,白房間裏的墨綠色球怪,只是過了短短一天半,表層的褶皺多到了一種看一眼就會起雞皮疙瘩的恐怖程度。
“非常驚喜,我沒想到你的速度這麽快。”瑞文的聲音依舊是那種知性溫和的中年女音,卻隐隐約約透露出幾分難以自抑的興奮。
“瞧啊,它這麽溫馴地呆在你的身邊,就像是一條大型犬,看來我研發的傀儡藥劑非常有用,也許我應該親自給它灌下,噢難以想象你是怎麽做到的。”
貝芙打斷她:“我要先見到蘭利。”
“可以。”瑞文頭也沒回,伸出一條墨綠色觸須輕點光屏。
潔白牆壁自發劃開,金發少年依舊浮沉在當中顯出的營養艙中,昏迷不醒。
他還活着……
“把蘭利送回給。”貝芙頓了一下,“送回給他的主人。”
“可以,不過不是現在。”瑞文不介意花費小小的耐心。
反正植物人的狀态,在那些球形生命看來與死亡無異,她已經給這男孩的主人發過腦死亡報告,等那只藍白球怪放棄等待之後,她依舊可以慷慨地以折扣價格售賣給它一只新的人類,再慢慢回收這男孩身上的【潛能】。
牆壁上伸出的機械臂将營養艙穩穩鉗住。
瑞文觸須湧動:“那麽,親愛的小家夥,我會滿足你的要求,但你是否該表現出到來的誠意,将我需要的東西給我了呢?”
貝芙點點頭,沒有說話。
她伸出了手。
軟白的手掌上,是一顆鵝卵石般光滑的“石頭”。
“金烏的核,居然是這個樣子。”瑞文頭頂的兩顆複眼熱切亮起,她激動地伸出觸須,又扭曲地抖動,“你是怎麽拿到的,說說吧,我想聽,孩子,你付出了什麽?”
墨綠色的粗糙觸須卷上貝芙裸露在外的胳膊,很快擦出一片紅痕。
雖然說着想聽,但她并沒有給對方任何插話的餘地,只是自顧自地說着:“噢,你看起來完好無損,每一寸肌膚都幹幹淨淨,沒有淤青,沒有針孔,不需要麻木的重複同樣的動作換取一口食物或是讓對方松懈習以為常。”
本來溫和沉靜的女聲絮絮叨叨聽起來已經不複冷靜,就像一個沉疴已久的人在不停剝開結痂的傷口,在這個過程裏,享受新鮮的疼痛。
但很快,瑞文冷靜下來:“抱歉,我失态了。”
她不該沉浸在對比當中,比較才會襯托出世界對人類的不公。
自己已經足夠幸運,即使是作為寵物,她也是一名身份為博士的球怪的寵物,現在她也将要完成自己更進一步的目标。
貝芙:“你要拿它的核,做什麽?”
瑞文愉悅地裂開嘴角。
成功近在咫尺,她不介意帶着這幫助自己完成最重要一步的小鳥穿越最後的迷霧。
畢竟,喜悅無人分享,也是一種寂寞。
“親愛的,你還不知道吧,它并不是标準意義上的球形生命,它被所有的球形生命奉為活化石。”
“比起金烏,我更願意稱之為——星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