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雷利扛回來的酒不是拍品, 那是海賊們自己囤的貨。

夏琪随意地從木箱裏拎出一瓶看了一眼,“春之女王城的葡萄酒麽, 還不錯。”她将那個黏在酒瓶上的标簽撕下,轉手貼在了酒櫃裏擺着的另一瓶葡萄酒上。

這個操作讓正坐在吧臺前的佩奇愣了一下,她看向那瓶失去标簽的酒,突然心頭一動。

夏琪看向似乎是在驚訝的小姑娘,笑着舉起手中的酒瓶向她搖了兩下,“這是純手工釀造的酒, 市價比那些用機器釀造的貴很多。”

“不過兩種酒的味道其實沒什麽差別,海賊根本喝不出來。”敲竹杠BAR的老板娘咬着煙蒂,向佩奇傳授了敲竹杠的精髓之一,“他們只看得懂标簽,看到什麽就信什麽。”

佩奇接過那瓶失去标簽的葡萄酒, 她輕撫着空無一物的瓶面。

夏琪改變了這瓶酒的規則, 它的價值被轉移了。

“要來試試看嗎?”

夏琪将那瓶貼了新标簽的葡萄酒拿出酒櫃, 當着佩奇的面倒在了酒杯裏,“這也是春之女王城的酒, 要不要試試看機器和人工之間到底有沒有區別?”

兩杯有着相同色澤,相同香氣的酒液被擺在佩奇面前,它們是被同一個酒莊,用同一種葡萄釀出來的産品。

佩奇依次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其實還是有一點區別的,人工釀造的那瓶口感會更飽滿一點, 但确實如夏琪所說, 味道其實差別不大。

至少這間酒館的客人是區分不出來的, 他們注定會被敲竹杠。

佩奇盯着手中那杯被轉移了價值的酒看了一會,有一個模糊的想法逐漸在心底成型。

她放下手裏的杯子, 轉而從腰包裏拿出了那本讓她不快的友人帳。

佩奇摸索着這本帳冊的封面,那張貼在正中央的,寫着【友人帳】三個字的白色紙條确實是凸起的,這是貼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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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揣着某種有些微妙的心情,佩奇開始用指甲輕抵那張紙的邊角,在逐漸用力之後,這張被代理人親手寫下的“标簽”就真的翹起了一個小弧度。

佩奇捏着那一點點縫隙向上撕去,在并不算大的阻力下,這張紙就這樣被她成功地揭了下來。

【友人帳】與帳冊本身分離了。

在這件事變成既定事實的一瞬間,佩奇感知得到,那個被規則判定的友人帳變成了手中的這張小紙片。

這張被代理人親手寫下的紙片,就是【友人帳】。

佩奇:“……”

這種明顯的規則漏洞根本不可能出現在代理人身上,她絕不是大意至此的人,更何況她是規則魔女,本就是規則本身,如果她從一開始就判定這本帳冊是友人帳,那這張紙根本就不可能被揭下。

“啊啦,這是通訊錄嗎?”

夏琪感興趣地拿起失去“标簽”的帳冊翻了起來,“你這本也太素了,我小時候的通訊錄都是花花綠綠的。”

“要不要做一本新的?我這裏有好看的紙,可以借你用哦。”

在被夏琪詢問後,那個模糊的想法終于褪去了全部的混沌,變得清晰可見。

是了,她要制作一本屬于自己的,真正的友人帳。

是屬于她的,由她自己來判定的,用她自己的規則來诠釋的友人帳。

佩奇捏着那張輕薄的小紙片,有些拿不準代理人到底在想些什麽——她似乎确實是在用名字捉弄她,卻又在這種難以被聯想到的地方留下餘地,跟她玩起了文字游戲。

“佩奇?”夏琪打斷了佩奇的沉默,“怎麽了,是不想換嗎?”

“……不,要換。”

佩奇接過夏琪還回來的帳冊看了一眼,不打算在現在去思考這些事。喜歡玩弄文字是規則的本能,現在考慮這些沒有意義,在那之前,先讓她把這場試考完。

佩奇将不再有名字的帳冊放回腰包,然後轉頭看向夏琪,“可以現在就做嗎?”

“當然。”

夏琪笑着吐出一口煙霧,她提前關上了酒館的門,領着佩奇去了後面的休息室。

那确實是很好看的紙,淡粉色的芍藥被勾勒在素白的紙面上,自帶一種生機之感。

芍藥是夏琪最喜歡的花,其實她的名字就有芍藥之意,她喜歡的正是她自己。

夏琪數了41張紙出來,然後将它們對折,用小刀一裁兩半。那不算薄的一小摞紙在她的手裏像黃油一樣被輕易地切割着形狀,不一會的工夫就被修整出了合适的大小。

“之前那本是81頁對麽,我給你湊個雙數吧,82怎麽樣?”

在看到小姑娘點頭後,夏琪開始給紙張穿孔,她給這摞紙的頂端打了兩個與友人帳分毫不差的圓洞,“好了,這樣內裏就完成了。”

“還差個外殼,不過我這邊沒什麽好看的硬紙板,等明天天亮之後現去買如何?”

剛剛爆破了整個會場的人再次安靜地點了一下頭,她這副有些乖巧的模樣讓夏琪加深了嘴角的笑意,“真是個好孩子。”

順着聲音找過來的雷利剛一進門就聽見了這句評價,他不置可否地挑起了眉——一個活口都不留的“好孩子”嗎?

要知道,在剛才的那場爆炸裏,拍賣會的人可是一個都沒跑出來,他們的氣息都消散在了火焰之中。

這可不是什麽“孩子”啊。

但顯然夏琪與雷利的看法不同,她同樣知道佩奇都做了些什麽,可她沒覺得她哪裏做得不對。

那些人不該死嗎?那全都殺了有問題嗎?

沒有。

死有餘辜的人不過是自作孽,死不足惜。

夏琪伸手摸了摸佩奇的頭,“去睡覺吧,今天足夠漫長了。”她看了眼即将指向0點的時針,“都快要到明天了。”

被摸頭的佩奇沒有躲,她看着這個與以藏完全不一樣,卻同樣對她十分包容的女人。

“晚安。”

佩奇向收留她的兩個人道了別,然後轉身向自己暫居的客房走去,不過她沒有立刻睡覺,而是打開了那盞有些古樸的臺燈,坐在書桌前拿起了筆。

佩奇将那本尚且沒有封面的紙冊擺在了自己面前,在短暫的遲疑過後,一筆一劃地在第一頁寫下了約克的名字。

這一次,被寫下的名字穩穩當當地留在了紙面上,沒有要消退的意思。

其實佩奇現在已經明白,自己當初根本就沒有與那位服裝店主成為朋友,可她仍然想要将他的名字寫在友人帳的第一頁,因為那是她在這個考場接觸的第一個人類,他還幫她挑了一條很好看的紅裙子。

因為還沒有綁繩,所以這本紙冊沒有翻頁一說,佩奇直接将寫完的第一頁拿到一邊,暫且倒扣着放在了桌面上。

她在第二頁寫下了科林的名字。那個有着奇怪口癖的小鬼跟她說了那麽多的話,又要帶她去看向日葵,他是這個考場裏第一個教她民俗文化的人類,她覺得他們可以被稱之為朋友,就算不可以也要可以。

接下來,佩奇又陸續在後面的紙張上寫下了克洛巴博士和奧爾維亞的名字,可在想要寫出其他歷史學家的名字時卻犯了難,因為她當初根本就沒來得及看到他們的字。

但佩奇就是想寫,所以在思考了2秒鐘後,她在第五頁的位置寫下了“奧哈拉的歷史學家們”。

感到滿意的佩奇拿起那張紙倒扣在一旁,然後繼續寫了下去。

愛德華·紐蓋特、以藏、薩奇、馬爾科、比斯塔、喬茲、米娅……她一連寫到了第十二頁,其實她都沒有跟米娅說過話,可她聽了兩遍她的笛聲,飽餐了兩頓,她喜歡這個人類,她想要她做她的朋友。

佩奇沒有發現她正在擴大自己對友人的定義,不僅僅是那些有着深切羁絆的人類,就連這些被她單方面喜歡着的人也變成了‘朋友’。

所以在寫下鼯鼠的名字時,佩奇完全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她還在繼續寫。

澤法、艾恩、賓茲、弗蘭奇、基威、摩茲、橫崗、雷利、夏琪……

二十二頁了。

終于沒得寫的佩奇剛要把筆放下,可這束落在紙面上的光卻無聲地提醒着她是不是還忘了一個人。

但他們真的是朋友嗎?

敵對的雙方,也可以做朋友嗎?

可是她都寫鼯鼠和澤法了,既然都是海軍,那應該都差不多吧?

不停找理由說服自己的佩奇終于在紙上寫下了波魯薩利諾的名字,不過她沒有将他放在第二十三頁,而是按照相遇的順序,将他放到了第十四頁。

放下筆的佩奇将那些倒扣的頁面重新歸攏到一起,整齊地拿在手裏磕了兩下桌面。

“……23頁。”佩奇盯着紙面上的芍藥花有些出神。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可以寫出23頁的友人了。

原來她一直在前進着。

雖然時間在倒退,可她是一直在向前走的,這些友人就像是刻度一樣地存在于她的時間裏,提醒着她曾經邁出的每一步。

佩奇将紙冊翻到第六頁,她盯着紐蓋特的名字看了半晌,然後伸手去關臺燈的光。

0點已過,現在是第二天。

去沖個澡吧,今天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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