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人類的衣服在被打濕後需要清洗。
在沒有烘幹機的時候又需要同時擁有幹爽的空氣和足夠的陽光才能晾幹。
很耗時間。
但這一次, 佩奇不打算再為了這種事而等待。與在七水之都時不同,現如今的她居然也積累出了一連串的待辦事項, 變得忙碌了起來。所以佩奇重新換回了自己的那套衣服,再次變回了一個由內而外的‘黑漆漆’。
她打算離開了。
“诶?不再多留幾天嗎?”
在離開那片雷暴區後,軍艦便與海賊船分開了,除了最開始卡普揍香克斯的那兩下以外,他們之間居然沒有爆發任何沖突。
可以說是完全失職的行為。
十分愧對他‘海軍英雄’的稱謂。
可無論是在頂上戰争,還是在這種日常的出航任務裏, 真的會每一次都全力以赴地去履行職責的就只有赤犬,或許還要再加上後來認識的鬼蜘蛛。
聽說他們兩個在海軍內部叫鷹派,是一群作風異常強硬的人。
佩奇看了眼湊到自己身邊的紅發,“我要留下來做什麽?”
“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他随意地回應着佩奇的問題,像是不甚在意, 卻又突然向她發出了邀請, “要不要加入我的海賊團, 你現在是一個人吧。”
“獨自一人可是沒辦法在大海上生存的。”
就是獨自一人在海上航行的米霍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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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邀請的佩奇倒是沒有立刻拒絕,因為她知道這個人類也會成為四皇, 并且他的部下也足夠強。
“你有監獄嗎?”
“啊?”
被問奇怪問題的香克斯撓了撓頭,“監獄?我怎麽可能會有那種東西。”
“哦,那算了。”
沒有監獄的紅發直接被佩奇打上了叉,“我需要一個有監獄的船長。”
香克斯:“???”
“你要監獄幹什麽?”從沒想過會因為這種事而被拒絕的紅發連聲線都拔高了一瞬,“難不成你有很多需要被關起來的犯人嗎??”
“不多,目前就一個。”
佩奇看向正坐在角落做自閉蘑菇的砂糖, 被戴上海樓石手铐的小姑娘在清醒後非常不滿, 所以習慣性的揚聲說了些尖刻的話, 但這裏不是德雷斯羅薩,沒有會慣着她的唐吉诃德, 所以嫌她太吵的佩奇直接把她的右臂給卸了。
沒受過傷的砂糖自然忍受不了手臂脫臼的疼痛,但她哭得太大聲,變得更吵了,所以佩奇又把她的左臂給卸了。
全程圍觀的耶稣布沒忍住出言勸阻,“會不會太過了,她還只是個孩子呢。”
看上去也就10歲左右,和他兒子差不多大。
“既然她做了海賊,那就要有随時戰死的準備。”佩奇複述着紐蓋特的話。
“這片大海可不是什麽用來過家家的搖籃。”
這話耶稣布沒法反駁,他最後看了一眼不敢再哭出聲的砂糖,轉身離開了。
所以說,在你不夠重要的時候,就不要繞過副将去約束主位,沒什麽用的。
別看佩奇在面對鼯鼠他們的時候好像很好說話,但那只是因為友人足夠重要,她也确實缺少有關那些方面的常識,所以佩奇願意聽罷了。
換成別人試試?
要知道,她可從不是什麽十分聽話的人,如若不然,代理人也不會跟她相愛相殺了二十多年卻依舊沒能成功地把她逼去鍛煉身體。
在約束佩奇這件事上,西娅功不可沒。
雖然她經常換着花樣的給佩奇起外號、故意做一些她不吃的東西追在她後面喂她、趁她睡覺的時候偷偷往她臉上畫長頸鹿、日常随意開她的玩笑、時不時地嘲笑一下她的失敗等等等,可作為等了佩奇幾百年的副将,門之魔女一直有好好地履行自己的職責。
她們是搭檔,是在一切開始之前就命定的友人。
她是九點的門。
不過在考試開始之後,能約束佩奇的人變多了,只可惜現如今的西娅還不知道這件事,否則她大概會先高呼三聲萬歲然後再一醉方休。
西娅:可算有人來幫我分擔了!!她可太難管了!!!
但就像人類在林間散步時不會注意到自己有沒有踩死幾只蟲子,佩奇也很難能注意到自己究竟在無意中抹殺了什麽東西。
現年23歲的時間魔女用了20年來學習如何收斂,進度不算快,但效果喜人,就比如她居然只是卸了砂糖兩條胳膊,而不是直接拿走她的聲音。
西娅:有人誇我嗎?沒有我就再等等!
總之,一直粗暴地對待別人的砂糖在終于被粗暴對待之後開始保持安靜,她縮在甲板的一個角落裏,沉默地發起了呆。
香克斯順着佩奇的視線也看向那個據說要被關起來的小姑娘,“她犯了什麽錯?”
“不是錯,是罪。”
佩奇先是糾正了紅發的用詞,然後簡單地給他描述了一下童趣果實的能力。
大概所有重感情的人都無法忍受被玩弄記憶這件事,香克斯的臉色同樣沉了下去,可他卻沒有佩奇那麽極端,“她今年到底幾歲?”
“13。”
“太小了,她根本就還沒到能對自己的行為做出正确認知的年紀。”總是笑鬧着的男人微皺着眉頭,難得地正經了一點,“是多弗朗明哥養壞了她,你要不要再重新教教?才13呢。”
“不要。”
再次被規勸的魔女小姐沒什麽表情地掃視着砂糖,那視線不帶一絲溫度,像是在看一個死物,“我對教養小孩不感興趣。”
養艾弗裏養得異常順手的魔女小姐張口就是拒絕,她轉頭瞥了香克斯一眼,“你管得太寬了,人類。”
“既然德雷斯羅薩的國民沒有原諒她,那她又憑什麽不用接受懲罰。”
初生的維系者再次展露了要向權職者轉變的苗頭,她越來越能明晰罪與罰了。
同樣無法反駁佩奇的紅發也像耶稣布那樣閉上了嘴,但他到底是沒忍住多插了一句話,“可是就這麽把她關一輩子,是不是不太,額,不太有人性?”
試圖把想法表述出來的香克斯不知道自己觸發了關鍵詞,他提到‘人性’的時候沒注意到佩奇那不算明顯的停頓,但是貝克曼注意到了。
一直倚在船沿邊的船副先生彈了兩下煙灰,他盯着佩奇看了一會,然後像是随口一說似的附和了一下香克斯,“确實,不太有人性啊。”
于是佩奇陷入停滞的狀态更鮮明了,她明顯是開始思考起了什麽東西。
人性。
人性到底是什麽。
有人性的話,就要去減免砂糖的罪嗎?
那科林遭受的苦難又要怎麽算,他們憑什麽替科林來減免砂糖的罪,就因為有人性嗎?
“不想教就不教。”
正在保養武器的米霍克突然打斷了佩奇的沉思,他看了眼攪渾水的貝克曼,然後回視佩奇,“你不需要對她負責。”
“但你可以找個有人性的人來教她,就在監獄裏。”
與貝克曼一樣,米霍克同樣發現了‘人性’這個詞似乎對Lotto來說有什麽特別之處,她居然會因為這個詞而遲疑,明明之前都是毫不動搖的模樣。
香克斯有些新奇地看向突然插話的鷹眼,他這個老朋友可是很少管閑事的,怎麽突然就開始出主意了。
“布魯布魯布魯。”
“布魯布魯布魯。”
“布魯布魯布魯。”
突然響起的電話蟲打破了甲板上有些凝滞的安靜,佩奇拿出那個叫個不停的蝸牛,接起了這通電話。
“Lotto!你在哪?我找不到你啊!”摩爾岡斯的聲音在甲板上響起,辨識度異常之高,“算了,你直接過來找我吧,我現在和白胡子海賊團在一起。”
“知道下毒的人是誰了麽。”
“哼,當然!你當我是誰?”他先是自誇般地耀武揚威了一番,緊接着語氣便陰沉了下來,“見面再細說吧,我在島上等你。”
直接挂斷電話的信天翁自始至終都沒有說出島嶼的名字,像是存心在找佩奇的麻煩。但其實這只是因為他知道佩奇有着獨屬于自己的找人方式,所以直接省略了這些沒有必要的信息。
本就準備離開的佩奇在收起電話蟲後直接喚醒了蝶陣,她再次用紅綢卷上了砂糖。魔女小姐依次打量了一遍甲板上的衆人,卻只向米霍克道了別。
“再見。”
被區別對待的鷹眼同樣平靜地回應了她,“再見。”
蝶群簇擁着它們心情不太好的主人,徑直離開了這艘威名赫赫的海賊船。
香克斯在目送佩奇離開後,一個跨步貼到了鷹眼身邊,“你小子,怎麽回事?!”
“你那麽一說倒是搞得我突然像是個罪人啊!”
“這件事是辯不出對錯的。”
鷹眼舉起自己的佩刀,在陽光下細看是否有自己沒擦到的地方,“但你有沒有想過Lotto為什麽會突然襲擊德雷斯羅薩。”
“她在新世界游蕩了兩個月才突然去發難,總不會是在猶豫吧。”
她大抵是突然被惹怒了,或者是發現了什麽事,或許就和那個能把人變成玩具的能力有關。
說不定就是有家人或者朋友被牽連了進去,她才會跑去襲擊七武海。
在洞察一事上有着驚人天賦的男人神色淡淡,不看氣息的話,倒确實和平時的佩奇有些相似。
被提醒的香克斯沉默了片刻,然後有些苦惱地點了點自己的頭,“啊呀,好像被小姑娘讨厭了,看來就算是我忽然有了一座監獄她也不會再同意加入了吧。”
敲完自己腦袋的紅發仰頭看了會天上的雲彩,“……不過我還是覺得,才13歲的孩子,多少就再給一次機會吧。”
“她才那麽一丁點大,能知道些什麽,是利用她的人在犯罪,不是嗎?”
米霍克瞥了眼突然又拉着他探讨起這個問題的友人,他收起自己的佩刀,然後把今早的報紙遞給了他。
酒醒後還沒來得及看報導的香克斯接過那份報紙,德雷斯羅薩事件被放在頭版頭條,一連串被統計出來的數字映入眼簾——受到控制的國民多達半數,其中不乏比13歲還要小的幼童。事實上,每個年齡段都有着相當可怕的數量,他們在變成玩具的一年裏不分晝夜地勞作,這才使得德雷斯羅薩在短時間內爆發出了無與倫比的力量,一舉成為強國。
驅使砂糖的多弗朗明哥确實才是罪惡的源頭,可世政判他無罪。
被驅使的砂糖或許确實還不到明辨是非的年紀,可13歲已經不算特別小了,就算是去年剛開始的時候,12歲的孩子至少也已經懂得何為善惡。
或許她是為了活命才被迫使用力量,也或許她只是在向多弗朗明哥獻上自己的絕對忠誠,可從她日常的言行中明顯可以看得出來,這孩子分明就是在享受那種掌控感。
她真的無罪嗎?
即便她真的無罪,可這一國的憤怒已經盡數傾注在了她的身上,沒有人會原諒她的。
那紅發說的就是錯的嗎?
并不,他沒有說錯。
即便是犯下了這樣不知所謂的大罪,可年僅13歲的孩子也确實值得至少再擁有一次機會。
“這件事是辯不出對錯的。”鷹眼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
身為七武海制度的既得利益者,他沒對世政包庇多弗朗明哥的做法多說些什麽,但他其實明白,這件事真正無解的源頭就在這。
他們是[無罪]的。
以至于Lotto要越俎代庖,替海軍去審判砂糖。
或許她也曾想要這樣對待多弗朗明哥,可有什麽人阻止了她,就像那個會讓她變得遲疑的詞彙一樣,一定是存在着什麽類似的制約在阻止她。
雖然相處的時間很短,但米霍克莫名就是覺得,這種可以說是顧全大局,也可以說是瞻前顧後的行事風格,不是Lotto自己的。
她應該會更加的無所顧忌才對。
人性麽。
鷹眼伸手壓了一下自己的帽檐,他垂眸看向木制甲板上的花紋,突然就有些好奇是誰在約束這個女人,讓她避開了多弗朗明哥。
但無論這個人是誰,既然他要以火去蛾,那他就早晚有一天要親自面對這些桎梏。
聰明反被聰明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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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佩奇不止一次地覺得,白胡子海賊團像是自帶結界。
無論外面混亂成什麽樣子,一旦回到他們所在之處,世界似乎就會立刻褪去晦暗與艱澀,變得生機勃勃。
但佩奇也曾見過這份生機散去的模樣。
當紐蓋特戰死後,這個海賊團也在一瞬間暗淡了下去,不再與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産生區別。
墨蝶将佩奇帶到了一個名為Hot Spring的春島,這裏以三樣東西最為出名——溫泉、草藥,以及袋鼠。
混着草本植物獨特香氣的淺淡硫磺味撲面而來,有五米多高的袋鼠成群結隊地從佩奇眼前跳過,它們偶爾偏頭看向新的來客,卻沒有像往常那樣上前用拳擊挑釁。
動物的感知不輸人類,它們知道這不是一個能打得過的兩腳獸。
佩奇看着那些開到天上去的花藤,淡紫色的花串如瀑布般懸垂在樹與樹之間,是比夢更像夢的地方。
“……”
魔女小姐收回遠眺的目光,她低頭看了眼同樣在為景色驚嘆的砂糖。
世界與世界之間太過割裂,讓明明沒有跳躍時間的佩奇産生了跳躍感。
“哦!Lotto!”
摩爾岡斯的聲音在近處響起,他向佩奇揮了揮自己的翅膀。
那是一只高達三米的信天翁。
雖然一直斷斷續續地聯系着,但其實這兩個人就沒見過面,所以這是佩奇第一次見到摩爾岡斯的模樣。
她盯着他看了一會,然後突然伸出手,用那只已經奪去不少人命的蒼白手掌摸向了摩爾岡斯的羽翼。
“你是妖怪嗎?”
摸完翅膀的佩奇又去摸他的圓肚子,“可是你也沒有妖氣。”
突然被上下其手的社長大人短暫地愣了一下,然後頭頂青筋地揮開了佩奇的手,“罵誰呢?!你明明比我更像妖怪吧!”
“瞧瞧你都兇成什麽樣了。”
他有些嫌棄地撲棱着翅膀,“走吧,進屋聊。”
渾身白羽的信天翁穿着考究的禮服,大步流星地走向了花藤深處。
不過佩奇沒有立刻跟上去,她回頭看了眼身後風平浪靜的大海,然後緩緩擡頭,看向了萬裏無雲的晴空。
……
“你有感覺到麽,砂糖。”
她突然跟這個自己很讨厭的人類幼崽說起了話,“真的不一樣。”
突如其來的問話吓了砂糖一跳,她極快地看了佩奇一眼,然後再次錯開視線,随便找了個地方盯着,“沒,沒有吧。”
不是都一樣可怕嗎?
依舊沒有被裝回胳膊的小女孩無意識地打了個寒顫,她又偷瞄了佩奇一眼,然後也順着她的視線悄悄地望向了天空。
什麽不一樣?
這邊沒有下雨,她是在說天氣不一樣嗎?
“Lotto!快點過來!”
忽然發現佩奇根本就沒動地方的信天翁不耐煩的揚聲叫她,“我趕時間啊!!”
被招呼的魔女小姐不再打量頭頂的天幕,她帶着砂糖向摩爾岡斯走去,也一腳踏進了那片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