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毛茸茸公國每天都會有兩場噴火雨, 那是象主在往自己的背上噴水。

大量鮮活的游魚與海水一起被空投向城市上空,然後順着城中心的過濾裝置與分布在建築兩側的河道分流向該去的地方。

錯過早場的佩奇趕上了傍晚的噴火雨, 她擡頭望向那個正在不斷噴水的巨大鼻子,突然問了西西裏安一個問題,“它要去哪?”

“嗯?誰?”

“它。”

佩奇伸手指向那個因為太過巨大以至于開始失真的象鼻,“佐烏。”

可這個問題卻難住了堪稱是共生體的毛皮族,因為西西裏安完全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這裏是生養他的家園,他從出生開始就生活在象背上, 重複的過着日升月落的日子。

無論是柔軟的“地面”還是每日兩次的“恩澤之雨”都已經變成了常識一般的存在,他很少會想起自己的國家是活着的。

不,應該說他已經完全忘記了佐烏是[活着]的這件事!

“我居然會忘記關注象主!!!啊啊啊啊!!該死的!!!啊啊啊啊啊!!!”

确實是在用全力以赴的心态在面對所有事的西西裏安無法接受自己的失誤,他突然一把抛開手裏的佩奇,然後大吼着改蹲為站, 咆哮着一溜煙地跑遠了。

被扔下的佩奇目送着不知道要去幹什麽的西西裏安, 然後平靜地轉頭, 看向已經被大數量的外來者吸引來的白晝之王,“那你知道嗎?”

同樣不知情的犬岚:“……”

但好在6點已到, 所有屬于白晝的國民都在這一刻紛紛陷入了夢鄉,就連那位山羊醫生也是,包紮到一半的醫生手拿繃帶坐在原地直接打起了呼嚕,睡得很香。

佩奇看了眼直接躺在地上睡覺的國王,她偏頭感知了一下時間,确實是6點, 這幫生活在白晝的毛皮族生物鐘還怪準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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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睡着地國民驚到了外來的奴隸, 照顧與被照顧的身份在這一刻颠倒, 他們有些茫然地幫用各種奇怪造型睡着的毛皮族擺正身體,然後有些反應不能的守在了一旁——在短時間內接連經歷人禍與天災, 大部分的人其實已經開始應激了,他們不再對外界發生的事情産生多餘的思考,只想在安全的地方安靜地待一會。

是的,安全的地方。

雖然很不可思議,但這個帶來天災又差點淹死或摔死他們的黑發女人讓他們感到安全,于是接收到正向信號的大腦開始罷工,直接開啓了自我防禦機制,以期自己的主人不會在太過激烈的情緒裏失控。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在被本能牽着走,就比如那個差點直接死于佩奇之手的重傷者。

渾身鞭痕的奴隸接過醫生手中的繃帶,開始嘗試自己包紮。坐在地上的奴隸擡頭看向正在遠眺森林的女人,嘗試着跟她搭話,“我們會在這裏停留多久?”

我們。

他已經開始默認自己跟佩奇是‘我們’了。

“直到第一個月圓之夜。”

被問話的佩奇很平和的給出了回答,她低頭回視着面前的男人,“毛皮族可以在滿月時打開月獅形态,我想看。”

她用了一個有些奇怪的動詞,像是在說‘開門’一樣地描述着那些變身的能力。

被關在地牢的男人早已與社會脫節了,他不知道佩奇是誰,也沒聽說過黑色樂|透,更不知道那些Lotto用詞時常古怪的小道消息,但這并不影響他接受這道命令。

嗯,命令。

對自己的身份有着清晰認知的男人直接将佩奇放在了上位者的位置,居然已經提前适應起了未來的海賊生活。

“我叫約克。”終于将大片傷口包紮完畢的男人改坐為跪,三米多高的男人幹脆利索地向佩奇俯下了身子,他将額頭抵在佐烏不算堅硬的皮膚上,“這份恩情無以為報,只能向您獻上這條命。”

“我會認真做海賊的。”

被獻上忠誠的魔女小姐沒太在意來自人類的誓言,她的關注點在他的名字上。

這是她遇見的第四個約克了。

前兩個都已死于唐吉诃德之手,那第三個現如今還不知道在哪裏漂泊,這第四個好像過得也不怎麽樣。

但可以預見的是,假設她沒有介入他們的世界,那這四個約克将無一人得以幸免,他們會分別死在屠殺和戰争裏。

這世上的普通人,似乎就真的是在靠運氣活着。

明明只是在開啓第五場循環時的随口一提,沒想到卻突然有了一語成谶的趨勢。

回憶起那場海難的佩奇有些不虞的下撇了嘴角——顯然約克和澤法的運氣都不怎麽樣,他們沒有唐吉诃德身上的“好”運道,倒是跟着她挨了不少雷劈。

“不用跪我。”

佩奇掃了這第四個約克一眼,他有着和弗蘭奇一樣的天藍發色,卻遠沒有弗蘭奇的精神氣。

“我不想對你負責。”

向來有話直說的魔女又開始戳別人的心窩子,“你們太麻煩了。”

直接轉身的魔女沒再看身後跪着的人類,她走向遠處那個居然沒有一起睡着的,有些像是金毛犬的毛皮族。

想去森林轉轉的魔女小姐勻速前進着,她走在一地東倒西歪的國民之間,突兀得不得了。

自從被解開鐐铐後就沒再被鎖起來的砂糖一路小跑着追在佩奇身後,感到恐懼的是她,産生依賴的也是她,自相矛盾到恨不得跟自己打一架。

在路過約克時,這個一直保持甜美笑顏的小女孩突然展露了自己惡劣的一面,她笑眯眯地看向那個有些發愣的男人,“死心吧,她是不會在意你們的。”

“除了所謂的友人,她什麽也不在乎。”

雖然抓錯了Lotto的心理,可砂糖在Hot Spring那三天可是在用生命去觀察Lotto,她拼命地試圖了解她的一切。

雖然沒有達成掌控她的初始目的,可砂糖也不是毫無收獲,畢竟佩奇從不遮掩自己的行為,她向來不繞彎子。

所以一直在旁觀的砂糖很輕易地發覺了Lotto的區別對待,那是已經不能再用偏心或者雙标這種溫和的詞語來形容的态度,那根本就是遠超雲泥之別的巨大鴻溝。

她甚至懷疑自己在Lotto的眼裏究竟還算不算是活着的東西,說不定就跟那些被她随手抹殺掉的黑浪差不多,都是些[死物]。

“我不需要她的在意。”

被嘲諷的男人卻沒有露出砂糖期待的失落表情,他依舊平靜,“她本就無需在意我。”

“……嘁。”

覺得無趣的砂糖不再露出笑意,她面無表情地掃視着約克,然後繼續朝佩奇的方向追了過去。

真是個無趣的男人,她不喜歡這種太過堅定的人。

為什麽不動搖一下呢?就升起一點憎恨又如何?反正Lotto又不會在乎這些恨意。

起了壞心思的砂糖停在佩奇身後,跟她隔了差不多九米的距離也開始慢慢勻速前進。穿着條紋長裙的小姑娘緩慢地轉動着自己深藍色的眼睛,她正在逐個觀察倒地的毛皮族,下意識地換算起了他們的市值,也有些想要拐走幾個留着自己玩。

本體都這麽可愛,那變成玩具之後會更加可愛吧?

……好想要。

“砂糖。”

依舊在向旺達前進的佩奇沒有回頭,她只是很随意地叫了她一聲。

可被招呼的砂糖卻差點立正站好大聲喊‘到’,跟艾弗裏一樣左腳絆右腳的小女孩在順拐了兩步後手忙腳亂的又往前走了幾步,她蹭到距離Lotto更近一點的地方,默不作聲地走起了路。

佩奇垂眸看了眼又開始裝蘑菇的人類幼崽,她的視線掃過她的發旋,那裏支棱着幾根壓不下去的碎發,顯得砂糖十分的幼态,雖然她本來也不太大就是了。

懶得再跟犯人費口舌的佩奇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正如她曾經跟紅發說的那樣,她是真的沒有教導犯人的興趣。

也不知道和之國能不能找到有人性的人類,要是沒有也無所謂,她可以去別的地方搶一個回來。

做出可怕宣言的魔女沒再關注那些影響她心情的事,她正在沉迷探索毛茸茸公國。

“卡魯秋。”

比公國國民更熱愛打招呼的女人向旺達伸出了手,她托着她的下巴,用拇指磨蹭着旺達臉上順滑的皮毛,“為什麽你沒有睡着?”

被客人問好的毛皮族回蹭着她的手,“我是王之鳥,會陪伴在兩位王的身邊,不分晝夜。”

“六點之後是夜晚的時間,黑夜之王生活在鯨魚森林,不過那裏是公國的聖地,若是外族貿然進入的話,會被俠客團當做敵人的。”

“不能見一面麽。”佩奇不再撫摸旺達的側臉,而是改去捏她的耳朵,“我很喜歡那道來自森林的氣息。”

在六點整的時候,有一道格外狂暴的氣息肆虐了一瞬。

那份來自森林的關注同風一起撲向佩奇,力道很足,像是突然被靜電給撲了個滿懷,不算疼痛,卻着實醒目。

有什麽生命正在審視她。

大概就是這只王之鳥口中的黑夜之王?

被提要求的毛皮族思索了片刻,她将手中睡着的同族放回地面,然後起身做出了要吹口哨的手勢,“可以,我來引路吧。”

讓客人與主人會面也是禮儀的一部分,這不沖突,就當是拜訪王庭,只要繞過聖地的核心位置就好。

有兩只巨大的長腿鱷魚在口哨的召喚聲中疾步奔來,佩奇第一次見到這種長相的鱷魚。它們的腿真的很長,只是膝蓋的位置就已經快要接近佩奇的脖子了。

“這是長腳鱷,咱們可以坐在它們的身上穿越森林。”

王之鳥朝公國的客人露出笑意,“我是旺達,很高興認識你。”

“佩奇。”

魔女小姐将手放進旺達伸出的手掌裏,“她是砂糖。”

突然被做了介紹的砂糖有些驚訝,她極快地瞄了佩奇一眼,然後也向旺達伸出了自己的小手,“你好。”

說實話,砂糖的手也沒比佩奇的手安全到哪裏去,這一大一小兩個人完全就是不遑多讓,都是些移動的災難。

所以此刻同時握住佩奇和砂糖的旺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完全就是真正的勇者,或許這就是不知者無畏的真實寫照,她甚至還在很輕松地開玩笑,“還好西西裏安大人正在睡覺,否則他聽到你的名字之後一定又要發狂了。”

被打趣的砂糖只是在心裏撇嘴,她依舊甜甜地笑着,“這樣啊,那我繞着它走就好了。”

真是沒有品位的臭獅子。

被握着手的小女孩加深了笑意,她笑眼彎彎地注視着旺達。

要是那只獅子敢當着她的面說她名字不好……

剛想續上‘那就殺了它’的砂糖又瞄了佩奇一眼,最後不甘不願的把想法改成了‘那就剃了它的毛’。

沒有察覺到惡意的旺達結束了卡魯秋的環節,她翻身騎上鱷魚,“來吧。”

然而今天注定是極熱鬧的一天,來訪者之鐘再次被敲響,只是這次不再是代表着歡迎的鐘聲,而是提醒衆人開始警戒的敵襲之鐘。

急促地鐘聲響徹毛茸茸公國,所有聽到鐘聲的夜間國民都開始向城門的方向聚集,于是佩奇一行人也不用再往森林內部趕路了,因為那位屬于夜晚的王已經比誰都更快地沖出了森林腹地。

“喵嗷——!!”

一只比喬茲還要再大上一點的金燦燦的大貓殺氣騰騰地躍上了半空,有煙鬥被咬在利齒之間,行動間尚有煙圈從口中吐出。被喚作王的毛皮族身披印有圓環花紋的紅色外衣,白色的裏衣外卻套着淺粉色的……嗯。

佩奇盯着那個不知道應該怎麽稱呼的粉色圍兜看了片刻,然後再次掃視起這只大貓。

他有着比西西裏安更濃密的鬃毛和一條巨大蓬松的尾巴,左眼處的傷疤配上那足夠兇惡的表情讓他看上去就十分的不好惹,一副起床氣上頭的模樣。

在手指微動後,适才阻止過砂糖的魔女卻冒出了更過分的欲望。

……啊,想要。

那只總是不停撫摸他人的手掌這次卻捂住了自己的側臉,魔女小姐透過指縫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只大貓的背影,然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不行,不能那麽做,他不是妖怪,不能束縛他。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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