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露13

第25章 白露13

周莫氏臉色鐵青, 也不理程明月,直喊讓周圍夥計将她攆走。

若是平時,悅來樓的夥計也就攆了, 可這個程明月是掌櫃的認識的人, 夥計們面面相觑”,只攔着程明月不讓她上前,卻不動手攆人。

周莫氏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直說不認識程明月,讓她休要過來糾纏。

後頭吳俏趁機大聲喊道:“怎麽就不認識了,當初還是我娘吳村正做主撕的欠條, 讓她家還了你十八兩銀子, 你咋這都能忘?”

此話一出,周家大房主夫周吳氏在一旁狀似只是與吳俏打招呼似得道:“呦,這不是我爹家橋頭村四妹妹吳村正家的閨女嗎?你咋來城裏了。”話雖是和吳俏說, 卻并不需要吳俏答話, 他一邊說一邊給一旁的二房主夫使眼色,說這一句只是為了佐證吳俏身份可信,話也可信。

果然周家二房主夫立刻配合:“真是村正的閨女啊?那這女子的話看來還真不是作假。”

周莫氏這才慌亂道:“唉, 那都是我爹家弟弟自己帶的銀子……”

周吳氏撲哧笑了出聲:“還能有十八兩銀子啊,原不是說逃難過來的兄弟,一分錢都沒有,得貼着周家過活嗎?”

周家二房主夫道:“也不能這麽說,畢竟親戚來了還能不管讓他去睡大街嗎?”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将周莫氏擠兌的下不來臺。

周莫氏知道這麽下去只會對自己不利, 哼了一聲, 扯着自己兒子快步上樓跟上自己妻主,他早聽自己妻主說老太奶想和裴知縣結親, 這才是正事兒,至于連襟之間的口舌之争,便是占點下風又如何。

周吳氏則卻不依不饒朝樓上高聲道。

“不是這麽個道理,要是他家一文錢都沒有,幫一把也是咱周家好心,可若是有錢還賴在咱家,不說四時八節禮數周全,連個禮物瓜果的也不給咱家太爺爺拎一回,就這麽白賴着多難看……哎呀,我這說的太重了。”他眉眼帶笑的對周莫氏說:“三妹夫,我也不是針對你,可這禮數能做還是做足了,不然沒得讓底下人笑話。”

周家三奶奶原本正圍在自家老太奶身後,巴結着新來的裴知縣,便聽到底下亂哄哄吵了起來,走在前頭的周家太奶和裴知縣也朝樓下看,便跟着回頭,剛巧聽到這一句,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身邊的兩個姐姐也用瞧不上的眼光打量她。

悅來樓胖掌櫃剛剛端着玉米酪過來時,看到前頭程明月和吳俏在和周家幾個主夫說話,但她不覺得有什麽,畢竟吳俏是周家二主夫沒出五服的親戚,只認為是她們在和周家套近乎,還特意站在一旁笑眯眯的聽。

等周三主夫變了臉色,周家大房和二房的主夫你一言我一語開始擠兌周三主夫了,她才覺得不對,但她是個女人,也不好過去打圓場。胖掌櫃雖然是下人但也是女人,這大戶人家男人口舌之争可不是她一個外姓女好摻和的。

她只能祈禱幾位爺爺争兩句就別再說了,今天可是周老太奶宴請裴知縣,他們争來吵去是小,惹到奶奶們幹正事是大。

等再見到男人們争執不休,前頭女人都注意到了,胖掌櫃不好再裝傻,端着玉米酪沿着樓梯臺階快步走到周家太奶跟前。

“主子,底下是橋頭村的兩個農人,一個是種地好手,這玉米酪的玉米就是從她那兒買的,另一個是橋頭村吳家的女兒。前陣子她們不是賣玉米掙了點錢,從村裏買了兩塊地,好似是咱三奶奶夫家親戚原本也想買,讓給她了,現在村裏收成不好,她又反悔,過來問咱三主父,他家親戚可還要那塊地。你說,這不是開玩笑嗎?都在官府落了契的,那還咋要啊,鄉下人就是不懂規矩。”

胖掌櫃頭腦靈活,雖然沒參與,但從剛才得對話裏面已經弄清楚事情的始末。

裴知縣貌似随意的感慨了一句:“周三奶夫郎親戚家是西邊逃難過來的啊,周家真是寬厚,對落難親戚也這樣照顧。”

周家太奶心裏咯噔一聲,她原本是想把三房兒子給裴知縣拉個媒的,可現在裴知縣明知道三房兒子外家是一群窮親戚,還要給她媒,不就明擺着是她周家瞧不起裴知縣嗎?

周老太奶壓下心裏的不快,笑着跟裴知縣解釋:“家裏親戚的一點小事,讓裴知縣見笑了t。”說完給下頭的周老太爺使了個眼色。周老太爺和周老太奶做了一輩子妻夫,立刻會意,吩咐一會安排座次時把周家三房的男眷孩子安排在遠離女人的地方。

三兩句話,周家三房男兒原本有希望的大好婚事就告了吹。

周三奶和周三主夫都臉色難看,但家裏老太奶的決定不是他們可以質疑的,周三奶心中暗恨家裏男人不争氣,她原本就對他家那幾個窮親戚不耐煩,礙于妻夫情分才沒說什麽,現在又因為他們壞了自家好事,自然将這件事怪在了他們頭上。

周三主夫自是恨上程明月,相比程明月他更恨自家兩個連襟,若不是他們毒舌使壞,事情也不會搞這麽大,鬧到老太奶面前。

周老太奶給夫人使完眼色,樂呵呵的裝作沒事人一樣,招呼裴知縣落座。

裴知縣卻對胖掌櫃手裏的玉米酪起了興趣。

前幾周臨江城高門大戶之間玉米流傳起來,別人請客時她吃過一次,那時便覺得好吃,只是價格太貴不是她一個小小知縣可以負擔。裴知縣接過胖掌櫃手裏的玉米酪嘗了一口,還是好吃,問道“你說底下的農人便是種出這玉米之人?”

胖掌櫃有些猶豫,她偷偷看向周老太奶:“這……”這可是機密之事,若是被他人窺去,明年便不好賣了,剛剛她一時情急,這堆人裏全是周家人,只有裴知縣一個外人才沒防備。

裴知縣哈哈大笑:“是我僭越,若是不便與我說,便可不說。”

周老太奶罵道:“蠢貨,縣太奶問你話,你還支支吾吾的做什麽?”玉米這種吃食雖然能賺一點銀子,但在周家萬石糧産面前實在不值一提,而且她還吩咐胖掌櫃留了一些玉米棒子,打算來年種種看,如果自家也能種出來便不需要再和程明月買了,在周老太奶心中自然是和官奶奶處好關系更重要。

胖掌櫃這才說道:“玉米确實是從剛剛那個農人家買的,不過這玉米是地裏刨的還是樹上長得,我還真沒見過。”她本來想去見識的,被吳村正那個老狐貍擋回來了。

裴知縣看起來只是随口那麽一問,并不是很在意,她幾口把玉米酪吃完,把空碗放到胖掌櫃手裏:“一會上菜時,多上兩碗這個玉米酪。”

胖掌櫃這才放心下來,見主子招呼裴知縣落座了,她也下了樓,左右找了幾圈不見程明月和吳俏,招呼來幾個夥計問道:“剛剛來的那兩個人呢?”

“掌櫃的剛上樓,她們就回去了。”

胖掌櫃搖搖頭,可惜了,她剛還打算跟程明月套套近乎,打聽出來玉米是怎麽種的呢。

“下次若是那兩個人再來,務必将他們留住。”

此時的程明月與吳俏已經在縣城肉鋪前排隊割肉了。吳俏想想剛才那個男人的臉色,仍然忍不住笑出來,她扯了扯程明月:“那姓周的這次吃了大虧了,肯定得憋屈一陣子,只是這次算是結下梁子了。你說以後他會不會回過頭報複你?”

程明月:“報複也不怕。”

吳俏點頭:“倒也是,不過是個男人,這件事之後他想出來估計都難,就怕回頭他妻主出來為難人。”

程明月經過這件事,已經清晰地認識到地主的貪婪和無恥,地主大戶養着打手,而小農卻只能依靠自家和鄰裏。如果她想躍升階層,過上更好的生活,必須盡快的整合周圍的力量,壯大自身實力,否則的話,只怕會應了那句話“屯糧不屯槍,你家是糧倉”。

這些不便在這兒和吳俏細說,她簡單的解釋道:“無所謂,她們這些地主階級,本來就不會放過咱們這樣的升鬥小農。只要有機會,肯定想搶咱們的糧,占咱們的田,跟有沒有梁子沒關系。”

解釋完,不待吳俏繼續問,她便指了指前頭的隊伍:“這麽多人,等咱們排到還有好肉嗎?”

肉鋪前已經圍滿了人,一條長長的隊伍歪歪扭扭地排着,人們相互擁擠着,都想往前靠一點,生怕晚了就買不到肉了。

确實有可能排不到好肉,吳俏忘了追問程明月剛剛那句話什麽意思,踮了踮腳,有些不确定:“我看還有一大塊五花呢,應該……能排到吧。”

如今世道艱難,百姓生活困苦。無論城裏小民還是鄉下的小農,平日裏粗茶淡飯,唯有逢年過節才會到肉鋪買點肉,打打牙祭。

排隊的人大多是和程明月與吳俏一樣,穿着粗布衣裳,臉上刻着歲月痕跡的鄉親。隊伍中不時傳來低語,讨論着今年的收成,或是哪家哪戶又添了丁口,氣氛既熱鬧又溫馨。有抱着孩子的男人,孩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案板上的豬肉,小手還不自覺地放在嘴裏吮着;上年紀的老婦雙手籠在袖筒裏,眼睛也離不開案板上的肉。

屠婦是個壯實的大娘,上身只穿了一個短袖褂子,腰間系着一塊滿是血污的粗布圍裙。她的手臂粗壯有力,手裏握着一把鋒利的屠刀,在豬肉間熟練地比劃着。她一邊割肉,一邊大聲地喊着:“今天就殺了三頭豬,賣完可就沒啦,大家都排好隊啊!”

平日裏她都是殺一頭,今天過節她殺了三頭,預計能賣到晌午過後。最搶手的五花肉和裏脊可賣不到中午,很快就會被搶完。

程明月和吳俏排到跟前的時候,剛好五花肉還剩最後一塊,屠婦利落地将那塊五花肉放在秤上一稱:“二斤二兩,算你們便宜點,八十文錢。”

程明月也在心裏默默盤算着,按照現在的糧價,這八十文錢能換好幾鬥糧食,都夠一個青壯年吃十天半個月的了。這要是在平日裏,怎麽也舍不得花這麽多錢買肉。

程明月從懷裏掏出錢袋,仔細地數出八十文錢遞給屠婦。雖然心疼,但一想到這塊肉可以做成香噴噴的紅燒肉,程明月咽了口唾沫,那濃郁的肉香仿佛已經鑽進了鼻子裏。

屠婦用草繩将肉綁好,遞給了她們,程明月小心翼翼地接過來,在周圍人羨慕的眼神中離開肉鋪。好肉雖然已經賣完了,可排隊的人仍不見少,五花肉好吃但是貴,若是能買到一些棒骨腿肉也是好的。

至于那些更窮苦一些的,買些豬蹄下水回家,雖然沒有肥油,但也是葷腥,拿回家和菜一起炒了,也能沾點肉味兒呢!

買完肉,吳俏又拉着程明月去花了二十文買了些月餅和其他的點心,她們二人在太陽未升起時出發,回去時已經正午,吳俏沒帶程明月走以往的土路,而是沿着小河旁潮濕的小徑,快步的朝橋頭村趕去。

“這是近路。”吳俏解釋道,和久經踩踏夯實發黑的村莊土路不同,這裏草木茂盛,許多地方連人踩出來的小徑都沒有。

吳俏在前面給程明月開路,她一腳踏進草裏,将野草踩倒,鳥雀驚叫着竄起飛去。

“你一個人時別走,旁邊有幾處沼澤,早晨和晚上霧氣大路滑,掉水裏可沒人救你。”

程明月聽話的點點頭,吳俏老是偷跑出去釣魚才知道這麽偏門的近路,她才不會一個人冒這種危險。

得虧吳俏知道這樣的近路,雖然在悅來樓耽誤了一小會兒,她們抄近道把時間趕了回來。兩人回到吳家的時間剛剛好,吳正夫算着時間剛把菜備好,就等着兩個姑娘把肉帶回來好開飯。

吳俏把點心遞給吳正夫就跑沒影了,程明月把肉遞給從廚房裏迎出來的葉雲峥,偷偷沖他笑了笑,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剛剛幹了個特別痛快的事兒,等晚上沒人了跟你說。”

見程明月笑的開心,葉雲峥也由衷的為她高興,至于究竟是什麽事,其實他并不是很在乎。

吳正夫追了兩步吳俏,這就快吃飯了,吳俏還胡跑,可他老胳膊老腿哪能追的上女兒,吳俏遠遠留了一句“我一會兒就回來,肯定不耽誤吃飯。”

他低聲暗罵了兩句死丫頭,提着點心回來了,解開包點心的油紙,拿出兩塊月餅來,一塊遞給程明月,另一塊則一分為二,一半給了葉雲峥,一半拿在自己手裏:“咱們吃,讓那丫頭出去亂跑吧,不給她吃。”

程明月看了眼敞開的油紙,加上自己手裏的一個,以及吳正夫和葉雲峥的那一個,一共八塊月餅。

她确定在點心鋪子時,吳俏買了十個月餅。

她咬了一口月餅,哼,這家夥絕對有鬼。

看在她陪自己去城裏報複周三主夫的份上,就先不戳穿她了。

吃飯的時候吳村正帶着長工滿倉一起過來,聽說吳俏不知道去哪兒了,她擺擺手:“開飯吧,不等t她。”

吳正夫:“對,不等她!”

說着就帶着葉雲峥擺菜,若是客人多男人是不上桌的,可吳家人加上長工滿倉,加上程明月和葉雲峥也就六人,所以吳正夫就做主,帶着葉雲峥一同上桌了。

嘴上說着不等吳俏,幾個人手裏的動作都慢了下來,吳正夫也是一會想起來要去拿個這,一會想起來要去放個那的,不時走到院子裏,朝門口張望。

吳村正則是慢吞吞的溫着酒,和程明月聊當下豬肉的價錢。

聊了一會,程明月就一個感慨:貴!真貴!

普通農戶真吃不起。

買肉時程明月覺得是普通人買豬肉,窮人買下水。可吳村正說是殷實人家買豬肉,普通人家買下水。至于窮苦人家?真正的窮人是不會出現在肉鋪的。

上次和吳村正買糧的時候,吳村正就給她算過一筆糧食經濟賬,按照這裏的糧食發展水平,一畝地年成好的時候,每季也就結餘一鬥糧食,一年兩鬥。今天吳村正又給她算了一筆豬肉經濟賬。

這時的豬都是中國本土黑豬,不是現代那種外國引進的大白豬,一頭豬從斷奶到出欄,大約是一年,能長到兩百斤,按照需要青料一千五百斤,粗料二百斤,精料三百斤來計算,青料不能算糧食,合算下來糧食需要将近六百斤。三十鬥。

也就是說,假設村民的結餘糧食全用來養豬。在豬不與民争糧的前提下,十五畝地才能供出來一頭豬。

實際情況只會更少,農民需要穿衣,需要官鹽,需要油。正常情況下,五十畝地能供出來一頭豬就不錯了。

整個橋頭村才八百多畝土地,老少将近三百人,只能供得起十多頭豬,一個人一年劃不到十斤。

以上是不存在剝削階級的理想數據。前提是豬不與民争糧。

現實生活中,可宰的豬卻比理想數據要多,因為食肉階層的權利比食不起肉的階層大得多。

豬身上多長的每一滴肥油,都是從農人嘴裏搶下來的一口糧。

在橋頭村的村民三餐都難以為繼的情況下,在吳村正這樣一村之長都只能在過節吃回肉,還六個人買二斤,一人只能劃三兩肉的情況下,臨江縣的悅來樓賓客滿至,成盆的雞鴨魚肉在大堂端來送去,那些嬌貴的賓客們還要嫌棄肉肥難咽,需要玉米酪這樣的甜點作為配菜來調劑。

悅來樓裏酒肉臭,橋頭村下稻谷瘦。

橋頭村一共有七十畝土地是周家的,這七十畝土地上耕作的農人只是她家的佃農。佃農不需要按畝交稅,卻需要按人頭納糧,每年交完官府的糧之後,還要交周家的租子。

別說肉了,就是精米細面都難能吃上一回。

見程明月越來越消沉,盯着肉皮軟糯、肥肉油潤的五花肉半天都不下筷子,吳正夫拿筷子頂了一下吳村正:“吃飯就好好吃,跟孩子瞎說什麽呢!”

吳村正:“明月是獨挑門戶的大姑娘了,得懂些道理了,還能跟吳俏一樣什麽都不懂?”

她咽了一口米酒,味道苦澀而綿厚,是最普通的自家釀的糧食酒。吳村正生在吳家那樣的大家族裏,作為一個不受重視的旁支女兒,小時候在本家也喝過幾回好酒,那樣的美酒在她被攆出吳家自立門戶之後,就很難再喝上一回了,越是好酒越需要足夠多的糧食反複精釀。

吳村正覺得腦袋暈乎乎的,她對程明月說:“明月,我知道你種田有一手,可光會種糧可遠遠不夠,有句老話叫:窮不過三代,富不過三代。富不過三代很好理解,像我吳家這樣的大戶家庭,傳到我,也就是個小村正,等到吳俏……”

她無奈的搖了搖頭:“能保住村正就不錯了……而窮人,真正的窮人,是沒有根的,傳着傳着也就散了。就像你娘,要不是你争氣,你程家,也就斷了。”

她用手指沾了點酒,在桌子上畫了一個圈,對程明月說:“你得知道,土地是怎麽一回事,怎麽養的起人的,村子又是怎麽一回事,大家為什麽要聚在一起,我為什麽能當上村正,周家為什麽能當地主,縣裏的官奶奶們又憑什麽享一縣之養,明月,你得多想。”

吳村正眼神開始變得迷離,說話也變得含糊不清,她拉着程明月的手,醉醺醺地說:“明月,你得多想,多看,多聽,我想了半輩子也沒想明白,終于模模糊糊摸到邊了,頭發也白了,人也老了,地裏的活也幹不動了。”

程明月笑容中帶着苦澀:“會的,我會多想的。”

吳村正卻晃了晃腦袋,大聲說道:“多想,多做,幹娘把所有想明白的都跟你講,想不明白的也跟你講。幹娘年紀大了,幹不動了,以後得靠你和吳俏這樣的年輕人了,俏姐兒沒有姐妹,你和俏姐互相扶一把,将來俏姐要是不成器,你看在幹娘的面子上拉一把。”

吳村正說完,竟然眼角濕潤起來,吳正夫眼中似乎也有淚花閃爍,程明月無奈地搖搖頭,知道吳村正這是借着酒勁在傾訴心中的不安。她只能陪着吳村正,聽她絮絮叨叨地說着胡話,偶爾附和幾句。

程明月之前便知道吳村正一直愁吳俏不争氣,卻不知道竟然愁到這種地步,确實,吳俏都到結婚成家的年紀了,還整天不着調,而吳家只有一個女兒,容錯率太低了。她覺得以後有時間的話有必要抽空跟吳俏好好聊聊。

程明月正在安慰她幹娘,便聽到院子裏傳來開門的聲音,吳俏腳步輕快的走進來:“哈哈,我回來的很是時候嘛~桌上肉都沒動呢!咦,我娘今兒咋醉這麽快,肉都沒吃就醉了?”

吳正夫狠狠瞪了她一眼,沒理她。

吳俏不知所措的看了眼程明月,程明月只顧着聽她娘講醉話連個眼神都沒給她,她只好又看向葉雲峥,葉雲峥眼觀鼻鼻觀心。

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啊。

吳村正的醉話,程明月肯定是聽懂了,吳正夫和滿倉都是被吳村正情緒感染的跟着難過,看模樣怕只是一知半解,他葉家原本是詩書耕讀之家,葉雲峥幼年讀了不少書,因此吳村正的話他其實能聽懂一半。

可聽懂是一回事,他一個男人,這種事他摻和不合适。

再說了,他就算說自己聽懂了,說出來誰能信呢?女人的命運尚且可以拼一拼,若是好好過日子還有翻身的可能。可他呢?他是個相妻教女都無望的鳏夫,被妻家賣了,明月仁厚不欺負他,但并不代表能接受他。

過上三五年,身契時間到了,他願意一輩子不争不搶的跟在明月身邊。若她真的有大造化,他就把自己所有本事拿出來扶持她。若她一輩子都只是個農民,他也願意一輩子跟在她身後伺候她,至于吳村正說的那些家族傳承,子孫後代什麽的,和他一個注定無後的男人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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