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跪下
第30章 跪下
舞臺上的打光很強,只有故意去看才能逆着光分辨出安雨楊文厚他們的臉。
可只是擡了下眼而已,就這麽看清了宮祈安。
什麽時候來的。
又在笑什麽。
轉瞬的怔愣後付然很快收回視線重新投入角色裏,這個舞臺到了今天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辛苦過,付出過的期待是最不能被辜負的事。
他飾演的模特回到了逐漸走進正軌的生活,開始瘋狂工作掙錢。
背景大屏幕上變換着各類室內室外場景,在閃光燈和相機快門仿佛無窮無盡地“咔嚓”下,付然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一般,一輪一輪的人上來給他飛速穿上新的外套、補妝,拍完再迅速扒下來。
沒有工作時,背景屏幕晝夜交替變換,他在臺前穿着運動服機械又拼命地鍛煉節食。
如此透支的強度下終于有一天晚上昏倒在了路邊。
人來人往的街道卻一時沒人敢上前,唯獨一個路過的醫生毫不猶豫地跑了過來。
扮演醫生的那個配音演員叫謝敬,卻在扶起他的時候不小心碰掉了他領口的麥,這一瞬守在幕後的人全都倒抽了一口氣。
因為這裏付然和謝敬有段對話,他們的身影正投在大屏幕上,如果慌裏慌張地重新帶麥就太出戲了。
宮祈安握着手機的指尖一頓,他的位置正好能看見幕後一角,幾個工作人員已經慌了。
這個時候到底應該靜觀其變,還是把屏幕上的鏡頭詭異切走,麥不巧正好夾在付然他們兩人的身體中間,随着動作麥被衣料摩擦開始發出了一聲巨大的雜音。
可就在這雜音剛剛露出苗頭的時候,付然借着外套的掩飾,指尖在背後一勾直接關掉了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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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難道是不準備說臺詞了嗎?
付然掙了一下想起身卻沒能成功,他虛弱地靠在謝敬身上,頭很自然地搭到了離謝敬麥近的那側肩膀上,下一刻,他們的對話清晰無誤地從音響裏傳了出來
這是一個致命的舞臺事故,卻幾乎沒有觀衆注意到發生了事故。
事故是現場演出的魅力,而冷靜果斷且敏銳的臨場反應是舞臺上演員求之不得的魅力。
而付然連演員都不需要是。
宮祈安手指的勁松了下去,手機在指尖緩緩轉了一圈。
一直以來他所在的世界是很浮躁的,金錢權利情色幾乎充斥了眼界,這些對于他來說就像是攤開平鋪在整個桌面上的一堆工具,日常,能一眼就找到需要用的,但是太亂,亂得時不時心煩。
可他無論是家人還是朋友都身處這個華麗的圈子,除此之外就是那些從未适合過的親密情侶關系,有的像是連刷了四個小時合胃口的短視頻後卻留不下任何意義的空虛,有的就猶如拿着type-c充電器試圖對接還有倒計時三十秒關機的蘋果手機。
他都倦了。
可今天是自己第二次下飛機匆匆趕來,此刻他看着舞臺正中思緒有些游離。
付然這個人分明是極度穩定的,卻同時矛盾地有棱有角,需要的時候野心昭然,但又完全不急不躁。
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他低頭看了眼是助理喬喬發的消息:
【喬喬:祈安哥交給負責人安排好了】
臺上的付然在結識了醫生朋友之後不久,突然接到了一個秀場的活,這個秀在國內非常有地位,很多人就是通過這個秀為踏板走出國門的,但缺點就是選人一直苛刻,一定要符合每季秀展的形象和氣質。
而匹配形象這種東西就只能靠運氣了,他遲到至今的運氣終于終于是到了。
這刻苦盡甘來猶如溺水浮木,付然把臉埋進掌心整個人都彎了下去,他發洩式的哭聲從衣袖間悶悶地吼出來。
可就當一切都時來運轉的時候,突然一盆刺骨的冰水兜頭潑了下來。
秀場那邊負責人聯系他說似乎在某不正當雜志手裏有過他的一套圖,雖然還沒發布過,但秀場那邊需要核實一下這種情況。
誰能想到當時為了活命拍的圖,現在能要了他的命。
他顫着聲音回到家,根本不知道該怎麽樣給秀場答複,卻在一推門的時候感覺到了不對。
一股濃厚的血腥味萦繞在空氣中,他楞了幾秒突然想到什麽猛地沖向廁所,接着他聽見了從自己喉嚨裏傳出來的吼聲。
他唯一還剩下的親人,他的妹妹,在他家裏割了自己的動脈,把手腕泡在了接滿熱水的大盆中,一盆猩紅的血水像魔爪朝他攤開。
他從手到聲音都在抖,打了120倉皇給妹妹處理後,沿着牆面滑坐下去在充斥血腥味的浴室角落裏一動不動。
忽然電話響了,他先是指尖動了一下,然後眼睛才緩緩轉動看到來電顯示:醫生。
聲音從幹澀的喉嚨裏擠出,僅僅幾分鐘的時間就啞的幾乎駭人:
“我……不想像個老鼠一樣死在這個誰都看不見的地方……我還想爬起來,所以,所以求你……救救我吧。”
帶着哽咽的顫抖像是沉重了所有的空氣,讓人窒息。
舞臺燈光黑下去,宮祈安深吸了一口氣,按了按酸澀的嗓子起身走向後臺。
天賦。
他一直很不喜歡那種公式化的表演,明明看着在哭在笑也挑不出什麽大毛病,但你就會覺得表情和聲音都浮着,完全感受不到人物應該經歷過的那些厚重過去,就像聽老師講課,每個字聽見了,但沒過腦不走心根本不知道在說什麽。
而付然太特別了,他聲音裏的故事感太強烈了。
強到你甚至會忽略他好聽的音色,忽略他出挑的樣貌,卻能清晰又深刻地感受到他的每一絲複雜的感情。
他的聲音透過音響放大到整個空間,裏面的情緒無孔不入地鑽進所有人的心髒。
這一瞬的難受不是因為看見了眼淚條件反射對應到悲傷,而是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自己心髒的悶痛。
因為分明沒有一滴流淚的鏡頭。
宮祈安往後臺走的時候舞臺上是醫生和其他配音演員在表演,劇情是他們聯合把這個違法的雜志舉報了,因此未曾發表過的照片也都被清剿了,秀場那面再也沒有了後顧之憂,妹妹也在醫生的朋友那進行了心理疏導。
他是金子還是垃圾都将要在接下來這場大秀中靠自己證明。
付然快步走到後臺準備換最後一場的衣服,節目組為了最後這一場甚至請了許多男模特,放眼望去全是一米八幾時尚boy,他們都已經換好了衣服在候場。
付然剛從工作人員手裏接過衣服,就發現這件衣服根本不是他之前每次彩排穿的那套,這套衣服光是拿在手裏質感就高了太多。
他正想詢問工作人員是怎麽回事,一轉頭卻對上了一道熟悉的目光。
他拿着衣服的手指一緊。
宮祈安……怎麽會出現在這?
他在原地站了會,終于受不住對面直視良久的視線,開口道:
“這衣服,是你的贊助?”
宮祈安緩緩彎起眼睛,很沉地應了聲“嗯”。
“那我……替節目組謝謝宮老師。”
“……”
宮祈安的臉色在預料之中差了下去。
付然也當然知道宮祈安贊助的不是節目組,只是唯獨給他拿了衣服。
他在撇清關系。
表演時間緊張地一環扣一環,沒有時間給他們再在這裏沉默,付然轉身進了旁邊為了方便而臨時搭建的更衣間。
他們這場走秀的風格沒有選擇那種秀場的誇張風,大部分人不能理解的時尚在這個公演裏意義不大,因此這次衣服種類主要集中在大衣、西裝、工裝、運動裝等等男士制服,主打一個想要什麽類型的男友都能從裏面挑出來的親民路線。
付然原來的服裝是一套白色衛衣外套銀灰工裝款沖鋒衣,他穿起來是真的好看,休閑又不失距離感,但實際上把這套衣服挂在他們整個模特組的服裝裏,放眼望去就找不着了。
只能說時尚最高的完成度還是靠臉加身材。
付然拉上簾子攤開手裏的衣服,看清時他揚了下眉毛,怪不得這麽沉。
宮祈安給的這身是一整套機車服,乍看上去類似于專業賽車服,但拿到手裏就能感覺到沒有那麽多限制自由活動的防護設計,剪裁更加漂亮。
壓迫感極強的純黑版型,亮面素黑材質勾勒裝飾走線,燈光打下來時映射着光線避免了全黑的沉重,褲子完全貼合地包裹住腿,護甲從膝蓋延伸至小腿前側。
區別于其他男裝普遍寬松亦或肥大的褲子,他這雙腿長直得太打眼了。
“果然你适合穿這種褲子。”
身後聲音響起來的一瞬,付然穿外套的動作一頓,面前一整片全身鏡清晰地應着正擡手撩開簾子進來的宮祈安。
他收回視線繼續穿衣服,“你不怕我現在正在脫褲子。”
“又不是我在脫我怕什麽,”宮祈安笑了聲,“聽見你系腰帶的聲音後才進來的。”
“就這麽着急?”
“我倒是不急,”宮祈安聽出來了他話裏話外的情緒,直接問道:“鞋會穿嗎?”
之前沒注意,聞言付然視線落了下去,這才發現這好像居然是雙專業騎行靴。
他拎起來看了下,比一般鞋子要重,應該是內帶有龍骨支撐外殼材質很硬,高度到小腿中下部,外面不光有拉鏈、魔術貼甚至旋鈕外扣,甚至裏面居然還有一層內靴。
酷是真的酷,不會也是真的不會。
他本來想再琢磨一會,結果就聽見了外面工作人員逐漸走近的腳步聲,“付然老師換好衣服了嗎?一會要準備了。”
他剛應着馬上,手裏就一空。
宮祈安突然在他身旁半蹲下去。
周圍的氧氣好像轉瞬因為窄小的空間擠進了兩個人而迅速匮乏下去,付然太陽穴神經倏然突突跳起來,他吸了口氣,
“你幹什……”
“坐那,快點擡腳,”宮祈安拿鞋磕了他小腿的護具一下,“我不想跪太久。”
宮祈安一邊膝蓋半跪在他身側的地面上,付然看着他低頭露出的後脖頸,抿了下唇。
你本來一秒鐘都不應該跪的。
工作人員在更衣室外等着,他看了眼時間覺得應該再催一下,剛張嘴就發現簾子一動。
“付然老……宮,诶宮老師???!!!”
話說到一半聲音直接劈叉。
“…………”
剛跟着宮祈安身後走出來的付然,聽見工作人員那一嘴奇怪的斷句差點沒走個跟頭。
“嗯?”宮祈安回頭看他,“走路不太舒服是吧?”
付然感受了一下的确有點奇怪,倒不至于像滑雪靴那麽妨礙走步,但的确有點僵硬。
“用大腿和膝蓋踢出去,”宮祈安示意他,“舒适度其實已經做過改造了,為了帥忍忍吧它勉強配得上你,之前你那一身走個秀跟逛大街的一樣。”
付然照着試了下,但腦子裏卻在想別的。
宮祈安沒有一次彩排來過,也沒聽說他會在公演這天來,可這人不但知道自己之前走秀要穿什麽衣服,甚至還能有時間提前準備給他替換的新衣服,尺碼也一絲不差。
“付然。”
他聞聲忽然腳步一停,站在原地轉回了頭。
迎面一個映射着燈光的純黑頭盔抛了過來,他“啪”地單手接住,
宮祈安的眸子在燈光下像是夜晚墜了星的深海,他說:
“走吧,走完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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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
宮老師什麽時候能給別人跪地換過鞋?只此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