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字跡

11   字跡

◎寫信的人是他……◎

在見到馮昭之前,寧知越就想過,得是如何風度翩翩驚才絕豔的人,才能叫平寧公主為他不管不顧,放棄皇帝給予的無上榮寵,不惜與皇帝生出嫌隙,也要嫁給他。

後來想想,又覺得恐怕不止是因為這些。

他二人青梅竹馬,十數年的情誼,足以讓這個身處愛戀中的女子生出無限暢想。

但說實在的,馮昭模樣的确好看,不是尋常男子身上那種粗狂豪邁的潇灑,也不同于虞循的清麗俊逸,他是男生女相,面容更柔和流暢,與虞循談話間聲調輕柔平緩,不徐不疾,舉手投足間有一種只見其形不見其人的朦胧感,若以世上文人的說法,應當稱其臨世谪仙。

寧知越卻覺得,方才遠望過來,他形如鬼魅忽隐忽現,還怪吓人的。

漪蘭只着人來說了公主犯病乃是中毒所致,其中內情并未講明。虞循簡要的敘說事情的經過,以及最後的推測。

得知公主并未中毒,他松了一口氣。

不過在虞循提到寧知越長于西域擅認藥石,此番得以确認藥物及兇手兩次行動是寧知越之功時,馮昭轉眸看向她,笑得溫和,待虞循說完,他才頗有些驚嘆地說:“想不到寧娘子小小年紀,還有如此本事。”

明明只是一句簡答的稱贊,不知怎的,寧知越覺得他看向自己時那幽深的眸光別有深意,讓她渾身不自在。

不過他很快收回目光,扭頭與虞循說起漪蘭的囑托。

“姑姑考量極是,此人膽大包天,未必不會做出更出格的事來。說來,還是我的疏忽,我與公主日夜相對,她去水榭前還回過怡景殿,我知她心緒不寧,只道她休息一陣便好,若是當時請她留在殿內,尋個大夫過來診脈,或許不會出這樣的事了。”

公主去水榭前心緒不寧這事綠珠也提起過,虞循安慰他幾句,因問他:“公主緣何不安?”

馮昭嘆了口氣,道:“說起來還是我的錯。你今日忽然而至,大約是叫她回憶起京城了,畢竟……這五年也無人來過。”

公主思念故土故人了?似乎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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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循默然,不知在想些什麽,好一陣才說:“聖上也挂念公主,否則也不會命我來探望公主與驸馬了。”

馮昭苦笑:“我的處境你又不是不知……罷了罷了,左右你來了,這事托付于你,我是放心的。”

說完長舒一口氣,叫來那個粉衣侍女,吩咐她引路,又囑咐着:“公主睡下不久,你們動靜小些,莫要驚擾到公主。”

**

公主的寝閣面闊五開間,左側梢間是公主的卧榻所在,與次間以幔帳隔斷,幔帳外左右各侍立一個丫頭守着,透過迷迷蒙蒙的紗帳,依稀能看到裏頭挨着床榻兩側個擺放了一盞花枝燈臺,至于床榻內是和情形,便不得而知。

引路的侍女叫從露,綠珠是公主幼年所救,她卻是自幼跟着公主在宮中長大。

想到離開水榭前漪蘭的那番話,寧知越暗暗地打量着她。

她模樣生的不差,人也靈巧,見值守的兩個小丫頭好奇的望過來,瞪圓了眼,沖兩人比劃一陣,唬得那兩人諾諾地低下頭去,這才引着寧知越往右側梢間去,“公主才睡下,娘子不妨先從這邊書房查起。”

考慮事情倒是一樣周到,但性子不如綠珠穩重。

從露領着她繞過右側次間一張山水繡春的屏風,入目便是一間僅有一丈之地的小書房。

從露說,公主病後,長需驸馬陪在身邊,須臾離不開人。驸馬的的書房離寝閣其實不算遠,但來來回回耽誤時辰,又恐公主見不到人驚慌,便在此處隔了一間小書房,公主病時昏睡,驸馬便在此間看書練字,公主稍有動靜,驸馬也能及時知曉。

寧知越訝然,兩人情篤至此,為何還會有那些講不通的事發生,難不成其中還有內情?

左右一時半會也弄不明白,寧知越沒多想,開始打量起這間小書房。

小書房位置雖小,但五髒俱全。對窗一面置了一個紫檀木鵲鳥銜枝紋的書架,書架上擺了一部分經史子集,還有一些字畫,窗下設有矮榻,榻上一方小幾靠着窗累了一摞書,幾案中央筆墨紙硯具備,攤開的紙張上星星點點的墨跡,已表明方才有人就在坐在那兒。

寧知越裝模作樣地四處探看,從露不清楚門道只能跟在寧知越左右,為她介紹這些擺件怎麽來的,何時擺上的,擺了多久,公主是否喜歡,看來看去,她時而緊繃又時而放松,看似很仔細,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樣并不能看出個所以然。

其實她不明白漪蘭究竟是怎麽想的,她即便熟識一些藥石,卻也沒有一眼就能辨認出毒物的本事,更不像貓貓狗狗對外在的危險有敏銳的洞察。

更何況,兇手若要下‘仙子笑’這類毒藥,自然會想到事成之後如何銷毀證物,又怎會留着殘餘的藥物在屋內,等着被人發現。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漪蘭若不是病急亂投醫,一定還有其他的目的,至于是什麽……或許是和馮昭有關。

難不成是期望她搜檢公主寝閣,能發現出驸馬的罪證?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窗下幾案上。

這間屋子裏,除了這麽一個方寸之地全是驸馬的物件,恐怕別處也沒有了吧。

她正待走近,忽聽對間傳出一聲女人的低吟,從露登時驚惶與她告罪往平寧公主那邊去,低聲詢問兩個守着的侍女怎麽回事。

聲音微不可聞,寧知越也沒怎麽關心,靠近馮昭此前待過的榻前,翻了翻案上的幾本書,都是佛經。

邊上還有一摞疊起來寫過的紙張,寧知越翻開來,都是抄完的經文。

看着看着,寧知越覺得他這經文字裏行間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不是字跡,而是……某些筆劃。

寧知越一個激靈,盯着滿篇經文中的某些字跡,不自覺有些發顫,譬如“南”、“住”、“法”、“覺”的某些筆法不正與她那兩封信上的雷同嗎?

寫信的人是馮昭?

但怎麽可能,他人在汜州,第一封信是在京城收到的,若他還有同夥,也不該由他寫信。自公主落水,漪蘭對他疑心不減,他真能瞞過漪蘭做這些事嗎?

寧知越提醒自己得冷靜,送信之人目的未明,馮昭從前在京城多麽多年,留下的書法字畫不會少。那封信只是某些筆劃與馮昭的字跡相似,若是有人可以模仿,也并非沒有可能。

忽然她瞥見從露掀開簾子,正要過來,寧知越猶豫了片刻,終是放棄私攜一張經文的意圖,盡力平複心緒,往外間迎上從露,不經意地問道:“我看那書架上的書按順序擺放的很整齊,好像沒人動過,反而在案幾那兒放了好些佛經?”

從露随着她往來走,音調更低了些,“公主不愛這些書,這些都是驸馬喜歡的。近年來,驸馬潛心鑽研佛道,不僅園內布置了小佛堂,還會帶着公主外出去寺廟小住,說是為了靜心養神,有益公主的病情。”

“公主也信佛?”

“信不信不知道,反正驸馬喜歡的,公主都不會拒絕。”

寧知越聽後沒有再問,只道書房那邊沒什麽問題,靠近公主卧榻之處需得仔細察看。

從露應下,又提醒她,公主睡不安穩,方才已有轉醒的跡象,動作得放得更輕一些。

寧知越點點頭,跟着她緩步踏入帷幔內。

花枝燈臺上燭光熒熒,垂下的绡帳內隐約看出錦被下的人形起伏平緩。

從露怕驚擾了公主,屏息不敢出聲,用手比劃着領着寧知越一一看來。

屋內的陳設并不複雜,只在軒窗下設了一張妝臺,邊上置了幾個箱籠。箱籠沒幾個丫鬟搬搬擡擡根本查不了,寧知越也沒了查了心情,只想着盡快掃一眼妝臺便罷了。

從露将妝臺上的幾個小抽屜、小櫃子打開,輕手輕腳地将各色頭面首飾擺出來,在一片金玉珠翠中,混入了一根紅漆箭頭的竹簽,上面楷書第二十八簽。似乎常被人把玩摩挲,字跡已淡得隐隐只剩一個輪廓。

寧知越看向從露,從露朝她向外示意,兩人出了帷幔,她才道:“這是公主在寺中求來的,說是上上簽,所以就留在身邊,當做護身符了。”

貴為公主,也有求而不得的東西,需要将希望寄托在這種東西上?

寧知越暗暗嘆息,又覺得看得差不多了,與從露說沒發現有什麽異樣,讓她不用擔心。

兩人出來時,天色已完全黑了,庭院裏燈籠格外的明亮。

綠珠去而複返,靜守在一旁,看着寧知越出來,一臉期待的看着她,但虞循與馮昭還在,并未上前。

這時,虞循上前來,見她神情恍惚,問她怎麽了?

寧知越搖搖頭,又說:“沒看出哪裏有異樣,依我猜想,兇手若是下毒,肯定不會一直留下痕跡不作處理,公主身邊不是那麽容易靠近,他要動手必然考慮的是能被人毫無察覺的替換掉的東西,所以就算從前有下毒過,也早在她們毫不察覺中抹去了痕跡。”

虞循點頭,綠珠卻忍不住擔憂,“這該如何是好,若是下一次也遇上這樣的事,公主不是還得受罪?”

寧知越道:“也不必這麽擔憂,左右對公主所處居所裏易更換的東西仔細些,香料裏易摻東西,日後盡量別碰,若是公主不易安睡,請幾位大夫開些安神補藥,就在前殿盯着煎好,花木一類也非必要,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盡量少用,真要喜歡去園子裏多看兩眼,既能散心也于身體有益。”

綠珠認真記下,又覺得她漏了點什麽,“飲食上呢,若是娘子方才說的這些都避開了,那人豈不是要在公主飲食上動手腳?”

寧知越與虞循相視一眼,虞循道:“寧娘子方才所言只是恐你擔憂過度,提供你一些防範思路,別苑還不至于管理疏漏至此。再者,若以之前幾位大夫的醫案而斷,兇手下毒數次只是加重公主病情,并未傷及性命,那他此舉是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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