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第二十章
郗瑛吃完魚湯,将紫貂大氅蓋在被褥上,手腳很快暖和起來,舒舒服服地睡了個好覺。
雪積得不深,只沒過腳背。太陽出來了,除背陰處,雪已經開始融化,到處濕噠噠,天氣比下雪時還要寒冷。
郗瑛前腳踏出門,後腳沒動,果斷轉身回屋,抓起了紫貂大氅披在身上。
大氅又大又長,她拉着兩邊比劃了下,在屋內一陣翻箱倒櫃,撕了根舊布條系在腰上,走動間,像是一頂床帳在移動。
常山在竈房幫着紅福打水,從井邊進來時,乍然擡頭看到郗瑛,打了個趔趄,手上的水桶差點都摔了出去。
郗瑛白了他一眼,坦然拉着大氅,坐在了小爐前的凳子上。
紅福倒了熱水遞給郗瑛,她慢吞吞漱口洗臉。常山看了又看大氅,終究沒有做聲,端着水去伺候寧勖了。
“七娘,仔細弄髒了。”紅福見大氅垂在了地上,忙走過來心疼地提起:“好貴呢!這當是公子的大氅吧,若是弄髒了,公子定要生氣。公子生氣真是可怕,我一聲都不敢吭。七娘,我覺着他會殺人,真的殺,你難道不怕他?”
一步退,步步退,寧勖走進西屋,她就贏了。
郗瑛随意掖了掖袍角,道:“紅福,再貴的東西,也要有用。比如最最昂貴的錦緞皮裘,若無法換錢,還無法禦寒,那就是廢物。”
何況,郗瑛冷笑,“一件不合身的舊衫而已。”
“這是公子冬日最厚的禦寒之物,穗娘子繡了近半個月。”門外,常山默默插嘴道。
郗瑛回轉頭瞥着常山:“常山,以後你走路時,腳步重一些,莫要偷聽別人說話。”
常山讪笑了下,縮着脖子進了竈房:“紅福,竈房還缺什麽吃食,我等下去采買。”
紅福馬上看向了郗瑛,“七娘,你想吃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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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何處采買,離得可遠?不如我們一起去吧。”郗瑛腦子轉得飛快,笑吟吟看着常山:“常山擅長吃,你想想想吃什麽,我管選最好最新鮮的食材。”
常山臉色大變,雙手亂搖接連拒絕:“我自己去就行,不敢勞煩娘子,不敢勞煩娘子。”
沒得寧叛軍允許,常山肯定不敢帶她出門。村子裏的農戶對他們都遠遠避開,這些日子,郗瑛除了在小院走動,頂多與紅福去後面山上轉一圈。
郗瑛翻了個白眼,沒再為難常山,“随便看着買吧。”
“哦。”紅福應了聲,雞鴨魚肉亂點了一氣。
常山重複了遍,幫着紅福揉面做炊餅湯。郗瑛轉動着眼珠子,拉着大氅的針腳看,煞有介事贊道:“穗娘子的針線活真好。”
“穗娘子最心靈手巧了,公子的衣衫鞋襪,都是她親手做的。”常山答道。
“我怎地沒見到穗娘子?”郗瑛問道。
“穗娘子在北地,打仗艱苦危險,趙先生大哥大嫂雙亡,就留下穗娘子一根獨苗,趙先生又沒成親,将穗娘子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哪舍得她跟着來吃苦,等打完仗之後再去接她。”
常山手勁大,幾下就揉好了面交給紅福,叮囑道:“公子的那一份,只放菘菜就好,加兩只蛋進去,公子要早些養好傷,外面的事情一大堆,公子要快些好起來。”
紅福道好,對郗瑛道:“七娘,我給你加三只蛋。”
郗瑛笑着點頭,常山惹不起她們,默默走了出去。
“七娘,穗娘子可是公子的青梅竹馬?”紅福伸長脖子朝門外看,壓低聲音很是興奮問道。
“呵呵。”郗瑛只陰恻恻笑了笑。
他有青梅竹馬,她有不得已的未婚夫,她依舊占據着道德高地!
吃完早飯,郗瑛想去山上走走,雪化後地上都是泥,她無聊至極,便回去西屋。
東屋那邊的門簾半卷,寧勖正杵着拐杖,在屋內緩緩走動。聽到動靜擡眼看過來,見郗瑛的裝扮,緊皺着眉,很是無語轉開了頭。
郗瑛餘光瞄見,将頭扭得更開了,板着臉回了西屋,砰地關上了舊木門,震得土灰刷刷掉。
快到中午時分,紅福捧着一個包袱皮走了進屋,笑得牙不見眼:“七娘,有新衣新鞋襪穿了!”
郗瑛正在床上無聊滾來滾去,聞言馬上翻坐起身。紅福走上前,打開了包袱皮。
包袱皮裏裝着幾件衣衫鞋襪,一件桃紅灰鼠裏風帽。
紅福也有新鞋襪,一件靛藍厚夾襖,風帽便是郗瑛的了。
雖是綢布的料子,與缂絲紫貂大氅一對比,好比是鄉下剛擁有兩畝地的土財主與簪纓世家的貴人。
“都是常山在鎮上買回來的,說是鎮上鋪子裏最好的料子了。”
紅福拿了風帽讓郗瑛試可合身:“若小了,我給七娘改一改。常山說讓七娘将大氅還給公子,公子穿得單薄,手腳冷得冰涼。”
郗瑛不喜歡桃紅色,更舍不得還紫貂大氅。寧勖精壯有力,身體跟團火一樣,她都想拿他當暖手爐,他哪會冷。
肯定是因為穗娘子費心做的大氅,他心疼,舍不得被她糟蹋。
“拿去拿去,還給他!”郗瑛将大氅從被褥上一掀,紫貂柔滑,如蛇一樣滑落到地上。
紅福彎腰去撿,看到門外寧勖站在那裏,忙一陣亂拍,抱着紫貂大氅走上前,小心翼翼道:“公子,大氅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沒弄髒,一點都沒髒。”
寧勖擡起拐杖,撥開紅福的手,“退下!”擡腿走了進屋。
紅福忙将大氅放回床上,恭恭敬敬退了出屋。
郗瑛跳下床,趿拉上鞋子往外走去。
他來,她就走!
寧勖擡起拐杖,橫在了她身前:“站住。”
郗瑛一聲不吭,擡手推開拐杖往外沖。
寧勖左手伸到郗瑛的眼皮底下,掌心橫着一支綠得滴水的碧玉釵。
郗瑛眼珠子定在了碧玉釵上,停下腳步,擡頭看向寧勖。
寧勖面無表情道:“拿去。”
郗瑛猶豫了下,将碧玉釵拿到了手中。碧玉細膩柔滑,握在手中,郗瑛像是握住了一大塊金子,考慮着如何開口,緩和下彼此的關系。
寧勖盯了她一眼,道:“這是我替你找回來的,你要如何感謝我?”
郗瑛愣了下,頓時變了臉。
她以為寧勖終于大方了些,誰知,這原本就是她的釵,他物歸原主而已!
郗瑛涼涼道:“你拿着我價值連城的釵這麽久,既然不想還,何必勉強。”
“價值連城,你這臉皮,怎地這般厚,吹牛都能面不改色。”
寧勖嘲諷地笑了,手伸過來要搶回去:“既然你不領情,我就不還了。”
郗瑛被寧勖抓住了手,她無處可逃,只能彎下腰,死死護着釵:“是我的釵,強盜,搶我的釵!”
寧勖從背後将她抱住,去掰她的手。郗瑛毫不客氣,張嘴準備咬他。
懷裏的她,跟羽毛一樣輕盈,卻朝氣蓬勃,随時如蠻牛朝他撞來,撞得他稀碎。
寧勖松開手,從背後擁着她,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們和好,好不好?”
“不好!”郗瑛斷然拒絕。
寧勖心一橫,準備賠罪,郗瑛冷聲道:“我們和好了,你的穗娘子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