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寧勖騎在馬上, 面無表情望着遠處的城牆。

城牆上火光熊熊,人影幢幢。漆黑的天際,明亮的星辰旁若無人閃耀。

就如她。

在城內的某處宅邸,這個時辰, 她該洗漱歇息了。

不但能吃, 能睡,還能面不改色胡說八道。

他明t明都知道, 還心甘情願, 一次次相信她。

她究竟, 對他有無半點真心?

握住缰繩的手, 不由自主拽緊,缰繩勒進掌心, 馬亦變得煩躁不安, 打了幾個響鼻。

寧勖回過神,安撫着拍了怕馬脖子。馬很快恢複了溫順,他也平靜了下來。

廣陵城, 天下, 他要定了!

至于她, 無論她如何想, 假意或真情,有何幹系?

她這輩子,插翅難逃!

常山走上前, 接過了缰繩, 恭敬地道:“公子, 趙先生傳來了消息, 約莫明朝下午,大軍便會趕到。”

“那明朝下午再攻城, 先鋒營就地紮營,歇息。”寧勖翻身下馬,吩咐道。

常山應是,前去傳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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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氏大軍打仗一向如此,采取車輪戰,兵将本就勇猛,累了便退下,換休息之後的再上。一路打過來,從未有過敗仗。

眼見要開戰,廣陵城也逐漸變得緊張。

郗瑛的院子被護得密不透風,一桶鮮魚吃得剩下了幾條,沈九再也沒回來過。

這幾天她身子恢複得七七八八,不再反複起熱,只還比較虛弱,沒什麽力氣。

紅福的腿早就好了,每天專心吃食,起床之後,早飯都顧不得吃,先趕去竈房選新鮮菜蔬。

紅福從竈房拿回來的菜蔬,一天比一天少。

這天紅福回來,手上只拿着幾顆枯黃的小菜苗,滿臉滿身的驚惶。

“七娘,竈房也沒新鮮的菜了。廚娘她們都很害怕,說是外面米面糧食價錢飛漲,就是有錢,也買不到吃食。廚娘也不敢靠近城牆,究竟誰占了上風,也無從得知。說是城內說什麽的都有,有人稱寧公子的大軍戰無不勝,遲早會破城。有人稱沈公子是不出世的戰神,能守住廣陵城。”

郗瑛早已預料到會如此,雖也不安,還是安慰紅福道:“等打完仗就好了,像平江城那樣,重新恢複生機。我們還有魚,米面,不怕。”

“嗯,廚娘說我們還有好些糧食,吃個十天半個月都沒問題。”

紅福點了點頭,老氣橫秋嘆了口氣,道:“只這個仗,什麽時候才能打完啊!”

郗瑛答不上來,她眼珠一轉,道:“紅福,你來,去拿針線笸籮來。”

紅福丢下菜苗,淨了手,照着郗瑛的吩咐,拿了針線笸籮,粗布,穿了結實的線。将匣子裏的珍珠寶石金銀都拿出來,一顆顆縫在夾衫裏面,再在外面縫上一層粗布。

午飯紅福也不煮魚了,讓竈房送來吃食,随便吃了兩口,不歇氣将珍珠寶石,都縫進了兩件夾衫中。

從外面看去,就是一件再也尋常不過的夾衫,不用力捏,也察覺不到裏面有東西。

“你穿一件,記住了。晚上睡覺時.....”郗瑛遞給紅福一件,低聲叮囑道。

睡覺時也不脫,太硌得慌,睡不着。

“一定要抓在手邊,一旦有不對勁,馬上穿在身上。”郗瑛繼續道。

紅福繃着臉,重重點頭保證:“七娘放心,這般貴重的寶貝,我就是不睡,也會死死守住。”

天黑下來,紅福穿好夾衫,再套上外衫裙,下意識摸了摸,道:“七娘,我去煮魚。”

郗瑛說好,“去吧,沒有幾條了,魚肚已經翻白,幹脆一起煮了吧。”

紅福頭一動不動,直直走了出去,後背僵硬,手腳僵硬。

郗瑛看得想笑,道:“紅福,放松點。”

紅福回頭,裂開嘴,努力擠出笑。轉瞬間,笑就散了,哭喪着臉道:“七娘,真是好沉啊,不是那個沉.....就是壓得透不過氣。這就是有錢人的滋味嗎?我這輩子,都做不了有錢人了。”

郗瑛扣好衣襟,走過去拍着紅福的肩膀,盯着她的雙眼,鄭重其事道:“紅福,你一定要習慣。因為,我們以後都會是有錢人,吃香喝辣,錦衣玉食。想吃魚,去買條河,買片湖,買片海,什麽魚都有!想吃肉,去買個養豬場,買一片草原,牛羊都有,随便吃!”

紅福聽得一愣一愣,嘿嘿笑了,立刻挺起胸脯,氣勢十足道:“七娘,我不怕了,會很快習慣有錢人的滋味!”

雖說紅福走路還是有些別扭,至少比前面好多了。郗瑛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坐在小杌子邊,看着小爐裏的火發呆。

無論他們誰輸誰贏,郗瑛能勉強掌握的,就是她與紅福身上藏着的錢財。

鍋裏的魚煎得滋啦啦,米酒倒進去,激發出一股甜香。倒了滾水進去煮,鍋中咕嚕嚕,紅福蓋上木蓋,一股白色的蒸汽,徐徐上升。

紅福讓仆婦去竈房拿米飯,熱水來,郗瑛洗了手,鍋裏的魚湯也熬好了。

将小爐子搬到正屋,舀了一碗魚湯,郗瑛剛捧在手上吹,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沈九帶着一股帶着血腥味的寒風,沖到了郗瑛面前。

“七娘,走,立刻走!”沈九喘着氣,拉住了郗瑛的胳膊。

郗瑛手上的魚湯傾灑出來,沈九神色一變,忙擡手一擋。

碗飛出去啪嗒掉地,魚湯灑在了他手背上,燙得他忙縮回了手。

“可有燙着?”沈九焦急不已,上下打量郗瑛。

郗瑛穿得厚,只有幾滴濺在身上,倒是沈九的手,在燭光下,郗瑛看到了一片紅。

“你的手沒事吧?”郗瑛問道。

沈九下意識伸出手,手上沾滿了幹涸的血跡,也不知是燙紅了,還是因着血,郗瑛看得頭皮直發麻。

“別怕。”沈九幹巴巴寬慰着郗瑛,手用力在身上抹了抹,抹不幹淨,幹脆藏在了身後。

親衛出現在門口,沈七顧不得那麽多了,拉着郗瑛就往外走去,“七娘,我們馬上走,來不及了!”

郗瑛被拖着往外走去,回頭見紅福捧着碗跟了上來,她忙道:“紅福,碗不要了!”

紅福哦了聲,慌忙将碗一扔,緊緊跟在了他們身後。

沈九微微皺起眉,不過,他很快交代親衛:“将蠢婢女也帶上!”

到了二門外,沈九道了聲得罪,舉起郗瑛上了馬,紅福也被親衛帶上了馬,一行人疾馳而去。

寒風吹得臉刀割般疼,郗瑛将頭裹進風帽中,閉上了眼。

前面是陌生的城池,身後,是沈九低沉的喘息,他身上濃濃的血腥氣。

不知前路,不知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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