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冷硬,甚至殘忍
第65章 冷硬,甚至殘忍
邊燼從淨房回來時, 見沈逆還未睡,坐在案幾前飛速敲鍵盤。
敲了一會兒停下來,似乎在等待什麽, 神色凝重。
邊燼原本在想今晚她會不會又讓自己抱着睡覺, 結果一進屋就看到她居然在工作。嚴肅的神态有種不容進犯的氣場。
邊燼自省了一番, 最近太多不該挂在心上的雜念, 剛剛親近完就想着下一趟, 實在荒唐。
從身邊過, 沒打擾沈逆。
反倒是沈逆先叫她。
“師姐, 你來。”
剛才還在想着不打擾的邊燼,被這一招, 心裏蕩漾着歡愉,很快坐到沈逆身邊。
見她似乎在黑入某個系統。
沈逆道:“我今晚複制了永王的權限, 正在試着進入最高研發署的系統禁區。如果順利的話能夠調取禁區數據和監控。”
“永王是S級的機械師,你複制了她的權限, 她是不是有可能發現?”
“有,但不多。就算發現了也好。她知道我只是在利用她,厭惡我是最好不過了。”
沈逆用手遮嘴, 打了個呵欠。
“今晚百官敬酒,她喝醉了, 這會兒應該已經見周公去了。想要發現自己權限被使用, 估計也得明天酒醒之後。今夜我得抓緊時間速戰速決。”
邊燼知道沈逆這段話是特意說給自己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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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兩個人沒有正面聊過李煽的事情, 不過聰穎的沈逆早就猜透了她在意什麽,所以一直在照顧着她的情緒。
“師姐,我長大了。”
這句話一直在邊燼心裏回蕩着。
沈逆不止是身體長大了, 還從一個處處需要人照顧的孩子,變成了細致熨帖的成年人。
邊燼悄悄望向沈逆的側臉, 心裏有種不太熟悉的酸脹感在蔓延。
很奇怪的感覺,明明又酸又脹,卻讓她喜歡。
身邊這個年輕女人,散發着讓她想要主動親近的魅力。
沈逆正在忙着入侵最高研發署的系統,邊燼不好在這個時候打擾她,只安靜地坐在她身邊陪着。
與此同時也想見證最高研發署禁區裏藏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是否真的和黑魔方有關。
結果。
“李煽的權限被拒絕了。”
這個結果讓沈逆和邊燼都很意外。
沈逆深吸一口氣,指骨壓在下唇上,望向天花板。
“最高研發署的署長權限都被拒之門外……這個禁區居然連署長都防?”
邊燼:“也就意味着禁區裏的事物,是連李煽都沒有資格接觸的。”
沈逆:“那還有誰有資格?”
兩人相視,異口同聲:“李渃元。”
恐怕只有李渃元有權限進入此處了。
沈逆想起當初她想要進入最高研發署時,李渃元還當着她的面萬分為難,說最高研發署的權限不好随意許人,不然她妹妹會不樂意。
說的好像自己這皇帝還要看永王臉色。
結果,依舊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沈逆:“師姐,你與李渃元相識多年,你如何看待李渃元其人?”
邊燼兩次出征皆是李渃元所求,君臣二人相識已逾二十年。
邊燼道:“李渃元雖一直都是稚童模樣,可理政的手段卻時而寬宥溫和,時而狠辣老道。有時候感覺很割裂。”
沈逆:“你也覺得她不像一個人對吧。我一直在觀察她,感覺咱們眼前的這個李渃元太稚嫩了,就像個傀儡,一個立在人前的表象。這個傀儡還是個小孩的模樣,在世人眼中,孩童需要被照顧,攻擊性小。年幼的外形負責迷惑人心,而她背後還有一個操控者,一個真正統治帝國的人。這個人的能力在我們所見的李渃元之上。帝國之所以能航行至今,全賴那人的高超手腕。”
邊燼提醒道:“我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我見過李渃元還未得怪病之前的視頻,的确是現在的樣子。”
沈逆被堵了一下,思路走入死胡同。
“這樣……”
正在思索之時,門外一陣帶着金屬摩擦的沉重腳步聲,是護院。
護院在門外道:“侯君,夫人,門外有一麗景門女官求見侯君。”
麗景門女官?
這個時辰?
此時已過午夜,麗景門找上門肯定不是好事。
邊燼:“我跟你一起去。”
“好。”
兩人披上外衣往外走,護院追随在後。
來到門前,只見窦璇玑一人站在石階之下。
窦璇玑手裏的刀已經出鞘,靖安侯府的燈火閃在刀身上,寒氣逼人。
沈逆覺得事有蹊跷,問窦璇玑:“窦女郎深夜拜訪,有何要事?”
窦璇玑擡眸,犀利的目光中含着殺意。
邊燼擡臂擋在沈逆身前,警惕地盯着窦璇玑。
窦璇玑卻将刀尖轉向自己,刀柄向沈逆遞去。
“深夜叨擾還請見諒,沒有什麽大事,只請靖安侯賜我一死。”
沈逆微微擰眉,“我好不容易把你修好,為什麽要殺你?”
窦璇玑道:“你不殺我,我就要殺了你。但是我殺不了你,所以也不必大動幹戈了。”
沈逆:……
答非所問,很明顯有苦難言。
沈逆大致猜到一些,應該和麗景門那不把人當人看的門規有關。
沈逆道:“我沒辦法殺一個與我無冤無仇的人。你若有苦衷可以告訴我。或許我能幫你想想辦法。”
窦璇玑閉了閉眼,重新将刀握住,死氣沉沉的眼眸漸漸銳利。
“那只好得罪了。”
沈逆還想說什麽,邊燼站到她身前。
“你先回去,我來處理。”
沈逆:“可是……”
“我不會讓你朋友死。”
邊燼伸手向後,握住她的手掌,輕輕撫了一下。
“乖,回去。”
沈逆心砰砰直跳,她當然相信邊燼能處理好,被邊燼保護着也讓她有種被寵愛的歡愉。
可是,為什麽邊燼要獨自一人處理?
大門合上,所有的護院都被禁止出來。
事後沈逆才知道,因為邊燼處理的方法過于冷硬,甚至殘忍。
她不想沈逆親眼看到自己的另一面。
.
大明宮,天子寝殿。
李渃元坐在椅子上,晃着一雙幼兒的短腿,嘆道:
“李極竟殺了曹肅,還欲私下賄賂沈逆。若沈逆真的與她結盟後果不堪設想啊。”
正在幫李渃元梳頭的韓複道:“我去殺了李極。”
“怎麽好成天打打殺殺的。而且無論你還是麗景門的人去殺她,她必定知道是朕指使。”
李渃元蹙起清秀的眉。
“她是朕的妹妹,身上流着朕相同的血液,若是她知道朕要殺她,該多難過。”
韓複:“是微臣失言了。”
“你先回去吧。”
韓複:“那安王那邊……”
李渃元微不可聞地笑了笑,道:“睦州和長安氣候相差巨大,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适應得了。更何況還有黑魔方作亂,她這時候來,可真不是個好時機。”
韓複跟随李渃元十多年,自然能聽出她言下之意。
是想李極死于黑魔方之亂。
這樣一來,李渃元仁君的美名依舊,安王也永遠無法觊觎她的皇位了。
可是,如今長安城日夜都有護衛排查,出現一只異獸就殺死一只。李極身邊更有高天賦的武衛守護,想要她死于異獸之下,不是那麽容易。
更何況,異獸怎麽會聽她的話呢?
韓複的确是李渃元的第一心腹,但有時候李渃元在想什麽,從死城一路摸爬滾打到長安城的韓複也猜不透。
韓複離開,偌大的寝殿裏只有李渃元一人。
她還坐在椅子上,微微垂着頭,像是陷入昏迷,但雙眼還睜着。
燈火都熄了,大殿中漆黑一片,她依舊保持着坐姿,一絲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她瞳孔忽然活了,仰起了頭,看向不遠處。
漆黑的寝殿深處,有個成年人的身影。
那人矗立在黑暗裏,凝視着李渃元不知多久了。
無論多少次被那道目光凝視,李渃元的呼吸依舊會在瞬間變得急促。
寂靜至極的空間裏,只有李渃元沉沉的呼吸。
“你究竟是誰?”李渃元問。
黑暗中的人一言不發地收回了目光,似乎和帝國天子對話絲毫不感興趣,只向着窗外的虛空自言自語。
“我終究還是借用了你的力量。”
這是個成年女人的聲音,低沉,帶着淡淡的憂傷和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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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嗡嗡嗡——
曾傾洛猛然驚醒。
震動的不是電子表,而是她身體裏偵測黑魔方的模塊。
有異獸,還是一大群異獸。
從燭龍級到鳳翼級都有。
這對一貫喜歡單獨行動的異獸而言很不尋常。
曾傾洛立即查看,發現這群異獸從四面八方往一處圍堵,圍堵的坐标在郊外。
兩個時辰前,曾傾洛剛剛殺死一只異獸,實在太累,就在屋頂上睡着了。
乍然驚醒,渾身都在發痛,可這異動太莫名其妙,曾傾洛一邊喝着強效營養液,一邊往出事的地方去。
還未到目的地,滿地鮮血和動力油,還有淩亂的肢體。
曾傾洛拾起肢體,是義臂。包裹在外的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衣服。
這種質感她很熟悉。以前小師姐為她做的夜行衣就是這個材質,這種材質能夠高效反射,夜裏行走能進入隐身狀态。
除了探子,便是暗衛穿得最多。
滿地都是殘肢,全都是這種衣服。
必定是為了保護重要人物,無數暗衛現身,最後慘死。
是異獸幹的,畢竟義體散落卻很少見到軀幹和腦袋,異獸一邊吞噬一邊在襲擊。
奇怪的是,為什麽沒有響起警報?
雖說郊區人少,可按理來說,只要出現異獸整個長安城就會拉響相應等級的警報才對。全境追蹤器不可能追蹤不到這裏的狀況啊。
前方異獸的嘶吼聲震得曾傾洛胸口發緊。
她知道自己的天賦不高,就算有沈逆為她打造的S級義腿和能量池,也未必是這群異獸的對手。
但她活到今天,就是為了這一刻。
不讓異獸傷人。
曾傾洛義無反顧往異獸的方向去。
去的路上她試着報警,報警系統卻失效了。
來不及細想是不是全境追蹤器出了問題,曾傾洛馬不停蹄地殺向異獸的過程中,發現異獸一只只減少,待她看到異獸時,只剩下一只燭龍級的異獸正在糾纏一個渾身是傷的女人。
以及血流滿階,一地的屍骸。
曾傾洛沒有貿然上前,她找到高處的掩體,在掩體後遠程狙殺異獸。
如果是一群,或者是鳳翼既以上級的異獸,曾傾洛單打獨鬥自然不是對手。
不過只剩一只燭龍級,她有信心一戰。
距離太遠,看不清受傷女人的模樣,曾傾洛每一發都打得很小心,不能傷到那人,不然肯定一槍斃命。
異獸被打得發燥,很快鎖定了樓頂的曾傾洛,立即往她的方向殺過來。
這只異獸吞噬了人類和機械獸,六條腿奔得極快。
受傷的女人大喊:“快跑!”
聽到這聲音,曾傾洛心裏一顫,居然是她。
曾傾洛穩住身子,半點不退,異獸向她奔來的整個過程她連續開槍,槍槍命中。
異獸發狂般撲向她的一瞬,曾傾洛抽出比她人還高的重劍,紫光一閃,她日夜苦練的必殺一擊直刺異獸胸口,将它的內核直接刺出身軀。
沒有竅門,異獸的內核在何處,是她日日夜夜對戰後積累的經驗,無法用言語傳授的直覺。
失去核心的異獸身子很快軟了下去,哀嚎着變成一攤扭曲的廢鐵,倒在曾傾洛身邊。
曾傾洛喘着氣,發現自己脖子被刮出一道血痕。
手有點抖。
這還是她第一次以一己之力殺死燭龍級異獸。
跌跌撞撞走向受傷的女人,那女人不知從哪場筵席上回來,一身盛裝,華貴美豔,身上沾着星星點點的血跡,額頭也破了,血沿着臉龐流到下巴,滴滴答答的。
別人受傷只有狼狽。
此人受傷,卻增加了她的美麗,老天真是不公平。
明明疼得咬緊牙關,那女人卻還在對曾傾洛笑。
“怎麽又見到了。”裴寂說話時牽動了傷口,喘了一下,道,“咱們可真有緣。”
若說前兩次相遇都是裴寂主動現身,今夜便是曾傾洛無意間尋來的。
看裴寂身受重傷,被異獸襲擊,還死了那麽多暗衛,不像是刻意引她來。
曾傾洛見她那金貴但實在不堪用的裙子被撕得亂七八糟,露出一大片肌膚,面上一燙,立即脫下自己的外衣幫她罩上。
裴寂捏着曾傾洛外衣,眼波輕蕩着笑意,凝神看着她,不說話。
“你有這麽多暗衛?”曾傾洛看向周圍。
“說過了,我姐姐想殺我,不可不防。”
“異獸為什麽襲擊你。”
“不知道。或許是因為我長得太美。”
曾傾洛不想和這言語輕浮的女人多說,正待離開,遠處傳來南衙護衛隊往此處搜查的聲音。
裴寂還倒在地上,氣若游絲。
“要是被長安守衛帶走,肯定要押入衙門盤問,我受不住盤問的。而且到時候肯定會被我姐姐發現……咳咳……你能不能帶我走?我定會好好報答你。”
裴寂邊說邊咳血。
曾傾洛本不想和此人沾上關系,可裴寂一雙美眸濕濕,楚楚可憐,像朵被人摧殘的嬌花。
若真放任不管,曾傾洛良心難安。
曾傾洛上前将她抱起,問:“去哪?”
裴寂長臂環繞曾傾洛的脖子,近距離品味着她尚存一絲少女稚氣的臉龐。
“你去過的。”
曾傾洛抱着她躲過南衙護衛隊,找到馬車,前往帝國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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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夜,長安城下了一場連綿的細雨。
這座不夜城也被雨水澆得昏昏欲睡。
唯有那通天的大煙囪,依舊不知疲倦地往漆黑的夜空中排放比夜更濃黑的氣體。
麗景門一直有輪值的女官,負責把守門禁。
值班的女官看見黑夜中有人緩緩走來,手裏還拖着個沉甸甸的事物。
女官立即提神,持.械出了崗亭,望向那人影。
那是個身材高挑的女人,她一步步走向麗景門大門,手裏拖着的也是個人,甚至穿着麗景門的官服。
女官認出了,那是窦璇玑。
窦璇玑後背上插着她自己的刀,一刀貫身,被邊燼單手拖着後衣領,一步步往麗景門走來。
鮮血蜿蜒了整條路。
邊燼走到大門口,将窦璇玑丢到門前。
窦璇玑半點也不會動了,那女官“锵”的一聲亮出武器,卻在對上邊燼雙眸的那一刻,被一股極端的恐懼感碾壓得無法動彈。
邊燼手中長鞭一甩,驚醒了雨夜。
女官耳膜急痛,渾身發顫。
邊燼冷聲道:“讓韓複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