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第34章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在前兩段感情裏, 田清一投入了大量的時間和金錢,還付出了一顆真心,結果卻都以失敗而告終。終究還是給她造成了看不見卻不知不覺能夠影響她的傷害。

“我的想法是不是太驚世駭俗, 吓到你了?”見田清一半天都沒有回話, 雲景初不确定的小心翼翼的問道, 像個等待宣判的嫌疑人一樣忐忑不安。

因為她有這樣的想法不是一天兩天了, 可從小學四書五經長大的九方希顏卻是個儒生, 對儒家的看法肯定和她不一樣, 她一下子就把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想法說出來, 可能不僅吓到了對方,結果恐怕也會适得其反, 可惜悔之晚矣,說出去的話已經收不回來。

田清一搖了搖頭, 想到對方可能看不見才轉頭,就看到若有若無的燈光下側躺着雲景初正用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頓時害羞道:“不會,因為我也有這樣的想法,不然也不會冒着欺君大罪參加科舉。看了那本無名書之後, 我猜到你可能心悅我,但我并不确定, 直到收到你的信, 我才确定。

其實收到你的信并确定你的心意後, 我是高興且雀躍的,但冷靜下來後,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充滿不确定性, 我又擔心會連累你,害了你, 覺得自己配不上你,并自認為你值得更好的良人,卻忘了問你是否想要。是我想當然了,沒有及時給你回信,我很抱歉。

你剛剛的話瞬間點醒了我,何必困于他人之規矩?而未來本就充滿不确定性!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何必想那麽多?若真的情比金堅,兩人自會一起共度難關,若沒有金堅,那就大難臨頭各自飛,人生也不會留下遺憾,畢竟已經努力過了,只是結果證明不适合,不能長相厮守而已。

而且我相信,只要意志堅定,辦法總是比困難多的。所以,我的回答是,君不僅知,而且還是‘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說完田清一就想抽自己耳光,她引用的詞可是唐伯虎寫的,而唐伯虎是明朝人,雲景初能說出剛剛那番話,肯定讀過不少書,萬一對方問出處,她怎麽答?

她之所以會說科考,一是順勢而為補齊參加科考的動機,二是她覺得原身內心深處應該也是不平的,畢竟原身的優秀遠超一般男子,卻不能封侯拜相福澤家人,肯定是有過不平和遺憾的。

本來很忐忑的雲景初聽完眉眼都是笑意,心情愉悅到仿佛整個世界都是美好的,還有什麽事比朝思暮想的願望實現更讓人高興呢,顯然是沒有的。要是以前有人跟她說,你以後會小心翼翼的靠近一個女子,并心悅對方,她肯定會覺得那個人的腦子不正常。

雲景初仿佛整個人都泡在蜜糖裏,甜到找不着北,緩了一會才半是興奮半害羞道:“其實,一開始,我也覺得自己配不上你,你那麽好又那麽有才華,而我什麽都沒有,但還是會忍不住被你吸引,想知道你在幹什麽,也好奇你的一切。

尤其分開的這段時間,更是控制不住的想你,吃飯的時候會想你吃了嗎?在華亭縣吃不吃的慣?下雨的時候,又會想你是不是在聽雨?只要在雨竹居,就會忍不住睹物思人。漸漸地我也想通了,配與不配,只有相處過才知道,這才大着膽子給你寫了那封信。若真有那一天,不過與爾同死,何懼有之。”

雲景初沒說的是,一開始知道九方希顏女子身份之後,她也曾設想過會被牽連的情況,甚至還想好了脫身的辦法,裝成被騙婚的苦主,一問三不知。

“說什麽傻話,若真有那一天,我會一力擔下所有,你只要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騙婚的,什麽都不知道就行,這樣對你最好,如果你能順利脫身,小娘性命也無憂的話,還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善待小娘一二。”田清一越說聲音越低沉道,不知道的還以為災難就在眼前。

兩人剛相互表明心意,而且還是“你有情我有意”的結果,應該是高興喜悅的,可随着話題進一步深入,氣氛卻變得沉重起來,意識到這一點的雲景初不高興道:“別說這些喪氣話,官家寬仁又是以孝治國,事情不一定會走到那一步,你會好好的,我和範小娘也會好好的,別想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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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雲景初心裏想的卻是,若結果真如九方希顏所言,她肯定會先安頓好範小娘,但當她做完自己該做和想做的事以後,結果會怎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田清一這才如釋重負的笑道:“好,我不說了,你也不能說,開心樂觀一點,說不定真的會變得幸運呢。”

“誰知道呢,但願如你所言。對了,你剛剛說的絕佳詞句,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是你自己寫的嗎?”詞句的意境深深吸引了雲景初,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不是我寫的,可能是在哪本雜書或者無名書上看到的,我不記得了,累了一天,我好困啊,明天還要早起呢,你也趕了一天的路,肯定很累了,我們睡吧。”不能據實回答的田清一只能心虛的選擇睡遁。

田清一心想:結果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說好的不能喜歡雲景初呢?好想掐死自己!根據外祖母悖論,既然這詞句是唐伯虎寫的,那就算我說了應該也不會流傳下去,希望這個理論能靠譜點,不然我就成了蝴蝶效應裏面的“蝴蝶”。

“好,睡吧。”雲景初想到九方希顏之前喜歡看雜書,下意識就信了,并沒有再追問,趕了一天的路,她确實是有些累了。

雖然兩人已經确定關系,但田清一卻暫時沒有和雲景初更親密的想法,倒不是她沒想法,而是雲景初實在是太小了,她根本下不去手。

第二天早上,雲景初是在報時的鐘鼓聲中醒的,轉頭才發現九方希顏已經起了,當即叫了元棋進來,一問才知道已經是辰時,而九方希顏是卯時三刻起的,已經去中和堂處理公事了。

雲景初洗漱完又用了早飯後就讓元棋繼續整理昨天沒整理完的行李,又讓人将青雨和夏竹分別叫了過來,一來了解下後院近期的用度和結餘,二來也了解一下九方希顏的日常,尤其是這段時間都幹了什麽。

知道田清一對雲景初重視的兩人全都有問必答,把知道的能說的一股腦全都說了。因為他們一路走來用的都是劵歷,所以路上沒花什麽錢,到華亭縣後也只是添置了一些小東西,根本沒花多少錢。

田清一的日常就更簡單了,除了必須外出和偶爾參加宴席之外,基本都在縣衙內,不是在前堂處理公事,就是在後院畫畫看書吹笛。

除了錢財是青雨獨自掌管,無法和夏竹相互印證以外,其他的兩人說的都相差不大,雲景初很滿意,就讓兩人下去忙了。

中和堂內,身穿夏季青色官服坐在下方的李主簿、吳縣尉和身穿夏季綠色官服坐在主位上的田清一臉色都不太好,坐在邊上的張三承也是一臉凝重,過了一會田清一才開口道:“你們要是有想法,盡管說出來,能用則用,不能用,也可以拓寬一下思路。”

田清一來之前今年的夏稅就已經開始征收了,按照秀州下發的公文,他們必須在七月初之前完成夏稅的征收,也就是說離截止日沒幾天了,但有一戶豪強的夏稅卻怎麽也收不上來。

豪強是個大鹽商,家裏養了十幾條惡犬,一有人去催繳賦稅他就放狗,還喜歡躲在高牆宅院內閉門不出,裏正帶着鄉書手等人去了幾次,連大門都進不去,李主簿自己也帶人去過,同樣連大門都進不去。

李主簿就将這個情況向田清一彙報了,在張三承的建議下,她讓吳縣尉帶幾個弓手和裏正等人再去一趟,結果同樣铩羽而歸。

往年收不上來的賦稅都是由輪役的裏正自己墊付,據張三承所說不僅華亭縣這樣,其他縣也都是這樣,這也是服衙門差役必須是上等戶的原因。

豪強所在鄉的裏正也是去年底剛輪役上來的,在這之前已經輪過一次還墊了不少錢,現在已經沒錢再給豪強墊付,所以如果豪強的夏稅收不上來,華亭縣今年的夏稅目标就完不成。

宋朝實行的是兩稅法,雖然收稅的主要依據是財産多寡,但也受唐朝原額稅的影響,實際操作中更是不可能做到完全公平公正,所以有錢有勢的都會想辦法逃稅。

如果他們完不成夏稅目标,就會影響到整個秀州的夏稅目标,甚至影響到整個兩浙路的夏稅目标,先不說轉運使答不答應,已經在知州位上多年想靠收稅政績上位的知州肯定就第一個不答應,到時候一發火讓他們填窟窿,那麽多錢,誰填?

田清一一直覺得斷案平訴是知縣最主要的職責,畢竟電視上都是這麽演的,結果來了華亭縣之後,她才知道那不過是知縣職責中的一個,而且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職責,其實是收賦稅,收得越多政績就越好,升得也就越快。

她不想多收,但至少目标得完成啊,不然也會影響她的“中庸知縣”之道,尤其差賦稅的還是豪強,能稱之為豪強的肯定都很有錢,下等戶都能按期納稅,一個富人卻不納稅,那怎麽行?簡直太不公平了!

李主簿想了半天還是無奈的搖了搖頭,吳縣尉則生氣道:“不然就來硬的,下官将所有弓手全召集了,我就不信一百多人還拿不下一個浦家。”

田清一覺得這也是個辦法,看了看身邊的張三承,結果張三承搖頭道:“先不說攻不攻得進去,就是僥幸硬攻進去了,也有損縣尊名聲,還是讓他們自己主動出來更好。”

“難道張叔有辦法讓他們出來?”田清一下意識問道,就是李主簿和吳縣尉也一臉期待的看着張三承,因為完不成夏稅目标,他們的前途也會受影響。

張三承笑眯眯道:“都說水火無情,縣尊何不讓吳縣尉試試火攻?”

“這倒是個辦法,都着火了,我就不信他們不跑出來。”吳縣尉嘴快的接到,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李主簿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認可了張三承的點子,田清一這才一錘定音道:“既如此,那火攻和緝拿浦家男丁的事就由吳縣尉全權負責,收夏稅依舊由李主簿負責,你們速去辦吧。”

“是”兩人領命告退,心裏很是松快,因為他們之前的上司,不是屍位素餐,就是自持甚高,以至于他們雖是縣裏的佐官,但實際上卻是個“搖頭老爺”,像田清一這樣平易近人,不僅聽他們意見,還全權放權給他們的知縣,他們也是第一次遇到,焉能不效力。

要是田清一知道他們的想法肯定會說這是一個美麗的誤會,因為無論放權還是聽意見,根本原因都是她經驗欠缺,又想達成“中庸”目标,自然就只能靠既年長又經驗豐富的佐官。

畢竟管理一縣的經驗就是原身也是零,而九方信和張三承能幫的也有限,她只能自己摸索,想到兩位佐官不僅有經驗,而且也有具體的職責,那幹麽不大膽放權讓他們去管呢?自己還能輕松一點。

事實證明,田清一的想法是對的,雖然李主簿他們年紀比她大,但人家的熱情可是一點也不老,收賦稅、縣內治安等兩人都管的挺好的,給她省了不少事。

兩人走後,田清一喝了兩杯紫蘇飲才繼續簽押六房送來的相關文書,一直忙到午時才高興的起身朝後院走去。看着田清一興奮離去的背影,張三承無奈的搖了搖頭,心想:真是小別勝新婚,走路都帶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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