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莎莉獨自坐在自己的房間裏,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第38章 莎莉獨自坐在自己的房間裏,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天是那……
莎莉獨自坐在自己的房間裏, 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天是那麽的高,那麽的遠,遠到恩慈的天父也無法眷顧到她這個可憐的小女孩,任由她在這煉獄苦海中無助掙紮。
她恨不得自己能夠馬上死掉, 而不必經歷這充滿苦難的一生。
假設自己死了, 莫莉會後悔嗎?會惋惜嗎?會捧着她蒼白的冰冷的臉頰, 給她一個帶着眼淚的吻嗎?又或者在她墳前獻上一束鮮花,祈禱她能夠進入天堂,獲得永恒的安樂與幸福?
但也有這樣一種可能,她的死亡并不足以贖罪, 莫莉冷眼旁觀,視若無睹,不願憐憫她這個可憐的人兒,任由她孤零零地躺進墳墓,連一聲嘆息也吝于給予。
種種思索令她從苦澀中品味到一些甜, 又從甜蜜中品味到更多苦, 她情不自禁露出一點傻傻的笑,然後又落下更多的淚來。
這種又苦又甜的心情對小女孩來說是很新奇的,她反複咂摸,舍不得從這凄美哀痛的想象中抽離。
不過想象總有結束的時候, 莎莉終究得面對現實。
人們常說命運弄人,這話再正确不過。
有時候, 命運給了你兩條路,你知道不管哪條路都是錯的,但你必須作出選擇。
假使自己選擇莫莉——莎莉想到了尤拉那張笑盈盈的蘋果臉, 想到她曾經怎麽安慰自己,想到她用心愛的小手帕給自己擦淚, 想到這些天來兩個人一起手拉手上學的日子。
“不!”莎莉心中灼痛,仿佛正被成千上萬只螞蟻啃噬,啃得她鮮血淋漓,啃得她痛不欲生。
她不能放棄尤拉,她做不到!
可要是選擇尤拉,莫莉就永遠永遠也不會原諒她了。那些偷偷看書的日子,那些一起罰站的過往,那些上學路上追逐打鬧的回憶……再也不複存在了。
莎莉渾身顫抖,不能呼吸。
Advertisement
為什麽命運要如此殘忍地對待她,她只是一個柔弱無助的小女孩呀!
這時,懷中的求和信碎片和絕交書掉了出來,莎莉看着求和信和絕交書,強忍心酸,把它們又讀了一遍。
再次閱讀求和信,她讀得更仔細了,信中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尖刀,将她插得遍體鱗傷,那些文字中的感情越真摯,越深厚,就越使她感到痛苦,而她甘願領受這種痛苦,因為這是她該得的。
直到自認為受夠了懲罰,莎莉才戀戀不舍地從信上挪開目光,轉而看向那封簡短的絕交書,她久久凝視着絕交書上的幾個字:咱倆完了。
那麽短的文字,卻那麽叫人傷心。
在兩封書信的加持下,莎莉終于做出了決定。
這個決定叫她心如刀絞,她在桌上鋪開一張紙,淚流滿面地寫道:尤拉,我很抱歉,但我不得不與你分離……
這封信的殺傷力是巨大的,尤拉也崩潰了。
三個女孩全都哭得稀裏嘩啦,第二天誰也沒去上學。
看着空蕩蕩的三個座位,主日學校裏的孩子們擠眉弄眼,議論紛紛。
“喂,有誰知道她們為什麽沒來上學?”
“韋伯斯特,你知道嗎?”
韋伯斯特搖了搖頭。
“布尼爾,你知道嗎?”
布尼爾同樣搖頭。
“溫妮?維娜?赫蒂?”
溫妮說:“我只知道莫莉是因為生病才沒來上學的,至于莎莉和尤拉,那就不清楚了,她們昨天還好好的呀。”
“該不會她倆也突然生病了吧?”赫蒂猜測道。
沒人知道答案,大家夥兒不約而同将目光投向瑞利——尤拉的親兄弟,“瑞利,你應該知道你姐姐沒來上學的原因?”
作為尤拉的雙胞胎弟弟,瑞利和尤拉一樣長了一張過分甜蜜的臉蛋,為此他很是懊惱,因為他覺得這張臉太女孩子氣了,一點兒也沒有男子漢該有的氣概。
此刻,他那張與尤拉有五分相似的小臉上流露出一抹不屑,男孩撇了撇嘴,嘲弄地說:“我當然知道,尤拉那個老娘們兒,現如今正在家裏掉貓尿吶。”
“老娘們兒”——尤拉,只比瑞利先出生五分鐘。
孩子們頓時來了興趣,他們很願意聽聽八卦,于是紛紛請求瑞利詳細講講。
一時間瑞利備受關注,成了所有孩子的中心,這令他的虛榮心小小膨脹了一下,在虛榮心的驅使下,他也顧不得給尤拉留什麽臉面——雖說他本也沒想留。
瑞利繪聲繪色地講述了三個女孩子之間的糾紛,手舞足蹈地表演尤拉收到莎莉的信之後是怎樣怨恨痛哭,講她“把自己關在房裏,不吃不喝,悲凄的哭嚎聲仿佛帶着八個孩子被丈夫抛棄的小寡婦”。
總之,這只“手足情深”的小男孩将自己的姐妹賣得一幹二淨。
聽了這個故事,佩裏發表了他的高見:“娘們兒就是矯情,屁大點事鬧得要死要活,我們男子漢可不會這樣,至少不會因為‘你和她玩你不和我玩,你愛她你不愛我’這種理由哭哭啼啼,”他露出牙疼的表情,好像有多麽嫌棄似的,“真叫人受不了。”
“就是就是,”羅德附和道,“比如我就從來不會因為佩裏和山姆一起玩而感到生氣,你說是不是,山姆?”
山姆想了想,說:“有一次,佩裏叫我去山上摘野葡萄,因為沒有叫你,你跟我們冷戰了兩天來着。”
“那不一樣!”羅德惱羞成怒,“我總沒有要求你們兩個不許一起玩吧!”
這倒也是,三個男孩子一向臭味相投,大多數時候都形影不離,關系還算比較融洽。
他們指指點點(主要是佩裏和羅德),通過貶低女孩子的“矯情勁兒”,來顯示自己是個多麽大氣多麽棒的男子漢。
女孩那邊聽不下去了。
維娜譏諷道:“背後道人是非算什麽好漢,有本事到莫莉面前說去,看她怎麽收拾你們。”
一瞬間,兩個男子漢的聲音戛然而止。
看到他們心虛不安的表情,女孩子們發出嘻嘻哈哈的嘲笑。
佩裏抹不開臉,嘴硬道:“誰怕她呀,她要是在我面前,我就敢說。”
“不,你不敢。”不知是誰冒出這麽一句。
孩子們哄堂大笑。
“誰,是誰說的?有本事光明正大站出來!”佩裏火冒三丈,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發誓要找出那個孩子,将他狠狠揍一頓——打不過莫莉那丫頭,難道還打不過其他孩子嗎?
所有孩子噤若寒蟬。
看到大家那麽敬畏的樣子,佩裏覺得自己可太威風了,雖說他不明白自己何時有了如此大的威望——着實令人費解,卻不妨礙他享受這一秒的榮耀。
他捏着拳頭,耀武揚威:“我佩裏·夏普的拳頭可不是吃素的,有種就來試試!”
“是嗎,讓我試試怎麽樣?”身後傳來這樣一道聲音。
什麽人膽敢挑戰佩裏大爺的權威?!
佩裏火大地轉過身,看到了瓊斯小姐的冷臉。
這位大人物的嚣張氣焰霎時熄火,他瞠目結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回你的座位去,佩裏。”瓊斯小姐命令道。
佩裏灰溜溜地回到座位,安靜乖巧的樣子與先前判若兩人。
瓊斯小姐走上講臺,開始講課。
上課時間往往是佩裏最難熬的時間,每到這個時候,他就如坐針氈,身上不是這兒癢,就是那兒痛,恨不得趕緊下課——只要下課鈴一響,他身上的所有毛病立馬不藥而愈,你說神不神奇?
倘若其他病人能夠掌握這項“聽到下課鈴聲立馬痊愈”的技能,那麽天底下所有醫生就都該失業了。
在這難熬的時間裏,看到班上那三個空位,佩裏是多麽的羨慕嫉妒恨啊——尤其是那個莫莉,多長時間沒來上學啦!
假設生病就可以不用上學,佩裏很樂意替莫莉生這個病,他酸不拉叽地想:這麽多天不用上學,那丫頭一定爽死了。
事實上,佩裏也嘗試過讓自己生病,好光明正大請假不上學:他洗過冷水澡,開窗吹冷風,夜裏不蓋被子……所有手段用盡,依舊沒有半點感冒的症狀,他恨自己壯得像頭牛。
至于沒病裝病——這招早就用過了,被費伊識破,挨了頓狠揍,從此再也不敢裝病。
該怎麽才能像那幾個丫頭一樣不用上學呢?佩裏動起了歪腦筋。
現成的例子擺在眼前,佩裏決定借鑒借鑒。
隔天清早,費伊準備好早餐,發現佩裏遲遲沒有起床,以為他睡過了頭,便嘀嘀咕咕道:“那孩子昨晚指定沒有按時睡覺,不然不會睡到現在都起不來,我得去把他叫醒,順便給他緊緊皮,告訴他再有下次就得挨揍。”
她嘴裏念叨着,順着樓梯來到二樓,擡手敲門,叫道:“佩裏,佩裏,你醒了嗎?再不起床就要遲到了。”
房間裏沒有動靜。
費伊推門而入,瞧見床上有個大鼓包,那孩子果然還沒起床。
費伊加重語氣:“我告訴過你多少次,該睡覺的時候就得睡覺,不要躲在被窩裏偷玩,趕緊給我起床!”
佩裏依舊一動不動。
這下費伊覺得不對勁了:“佩裏,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太舒服?”
她多少有點懷疑佩裏是不是又在裝病,但也不是沒有真的生病這種可能。
費伊掀開被子,看到被子底下一張布滿淚水的小臉——佩裏苦心醞釀了十幾分鐘的成果。
這将費伊太太吓了一跳:佩裏這孩子除了挨揍的時候要鬼哭狼嚎,其他時候還沒見他哭過,像這樣靜悄悄地躲在被窩裏流淚,更是從未有過的事,簡直比貓咪生下狗崽子還要離奇。
費伊連聲問道:“孩子,你怎麽啦,是身體不舒服,還是遇到了什麽叫你不開心的事兒?”
“哦,姑媽,”佩裏“傷心地”捂住臉,“別管我,讓我獨自一個人靜靜舔舐傷口吧,也許哭一會兒就好了。”
“那可不行,不管遇到了什麽事兒,你總得告訴我,我是你的姑媽,你爸爸将你托付給了我,我就得負起責任。”
“我覺得我自己能處理好。”
“你覺得?佩裏,你還是個小孩子,可以适當依靠大人,不用什麽事兒都想着自己處理。你像現在這樣哭了多久了?”
“我不記得,大概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那具體因為什麽事兒不開心呢?”
佩裏吸了吸鼻子——實在哭不出來,只好通過用力吸鼻子這種方式表明自己仍處于傷心之中,他說:“因為——因為羅德和山姆排擠我來着。”
“排擠你?”費伊驚訝得不得了,“你們不是一直玩得很好嗎?”
“唉,”佩裏悲嘆道,“你不知道,他們兩個人的關系好得不得了,親密得不得了,顯得我像個外人一樣,叫我傷透了心吶。”
費伊頓時哭笑不得:“這就是你躲在被窩裏流淚的原因?我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兒——好了,起來吧,別耽誤了上學。”
“哦,姑媽,別這麽鐵石心腸,看在我傷心過度的份上,讓我請幾天假療療傷,”佩裏終于暴露出自己的真實目的,“我實在提不起勁兒去學校,莎莉和尤拉她們不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沒有上學嗎?”
費伊靜靜盯了他幾秒,轉身出去了。
佩裏胸中湧現出一陣狂喜——自以為瞞過了姑媽,即将得到自由,他幾乎想要跳起來歡呼,但他強忍激動,繼續躺在床上裝憂郁,同時在心裏盤算着不上學的日子要去哪兒玩。
然而,沒過多久,費伊抄着擀面杖,氣勢洶洶地殺了回來,一杖敲在佩裏屁股上。
佩裏“嗷”的一聲,一躍而起,連滾帶爬蹿出卧室,驚惶惶形如敗犬,
“別打啦,別打啦,姑媽,我這就去上學!”男孩子捂着屁股,火燒火燎地往樓下逃。
費伊太太雙手抱肘,眼中露出勝利的光芒。
說句心裏話,這次發現佩裏又在玩弄鬼把戲,反而叫她松了口氣,因為佩裏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調皮搗蛋了,令她提心吊膽,總擔心這孩子什麽時候要玩把大的。
費伊哼笑道:“為了不去上學,他也算是煞費苦心——看到人家請假,立馬有樣學樣,但我可不是老糊塗,難道還看不穿他打的什麽鬼主意?想要瞞過我,起碼再等一百年。”
将佩裏攆去上學之後,費伊太太收拾收拾,準備去威爾遜家看看。
當她來到威爾遜家時,發現戴維斯太太和埃文斯太太都帶着自家的小女孩來到了這裏。
費伊立馬明白是怎麽回事兒,不禁笑道:“上午好,太太們,看來今天天氣不錯,大家都願意出門。”
瑪希準備好茶點——她從來沒有在待客上失過禮數,幽默地說:“哪怕天氣不好,我猜你也要來,畢竟大家都知道你是個熱心腸。”
戴維斯太太哈哈笑了起來,調侃道:“是啊,誰不知道你是個遠近聞名的熱心腸,只要你聽了三個孩子吵架的事,總得過問過問,是不是?”
至于埃文斯太太,她是個傳統的英倫淑女,性格更為矜持,只是微笑着點了點頭,優雅得體地打了個招呼。
坐在埃文斯太太旁邊的是她的女兒,尤拉·埃文斯——這女孩紅着眼眶,怨恨地盯着莎莉。
莎莉羞愧地避開尤拉的目光,不敢與她對視。
莫莉看了看莎莉,又看了看尤拉,發出一聲冷笑。
三個孩子之間的氣氛非常古怪。
尤拉最先沉不住氣,冷嘲熱諷道:“有些人呀,就是天生的白眼狼,你對她再好,她心裏也只有別人,半點也不記得你——低頭幹嘛呀,躲着我幹嘛呀,原來你也會覺得愧疚呀?”
“你在信裏怎麽寫的——尤拉,我很抱歉,但我不得不與你分離。”她咬牙切齒地複述了這句話,胸中充滿痛苦與怨恨,“好嘛,莫莉生病的時候,你短暫地拿我當個替代品,陪你解悶逗樂子,等她好起來,沖你招一招手,你就全然把我忘在腦後!”
尤拉用最激憤的聲音指責:“莎莉,你沒有心!”
莎莉嗫嚅着嘴角,因為實在理虧,壓根兒沒法為自己辯解。
莫莉譏諷道:“千萬別這樣說,你愛怎麽跟她玩就怎麽跟她玩,因為我已經同她絕交了——喏,讓給你啦,別大吼大叫急得跳腳。”
“莫莉!”瑪希斥責道,“你怎麽能這麽不講道理,因為莎莉交了新朋友,就要同人家絕交?我還沒見過像你這樣霸道的人,快快把這話收回去。”
莫莉梗着脖子,滿臉不服氣,她堅決不肯聽從瑪希的話。
費伊忍不住開口勸解:“莫莉,幹嘛要這麽排斥尤拉?她不是來破壞你和莎莉的關系的,她是來加入你們的,如果你願意接納她,你就多了一個朋友,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