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焚香(一)
第18章 焚香(一)
斷指自赤龍口中而出,同周圍瓶瓶罐罐一般,也散着一股幽香,能不依靠外力而飄浮于跟前。
這氣味一入鼻息,蘇伯瓊就覺得甚是熟悉。
他再一看顧亭塵,立時頓悟為何會有如斯感覺……
斷指散出的氣息同顧亭塵身上之味,實在太過相似。
可眼前的顧亭塵不缺胳臂少腿,兩只手更是完整,這斷指更為纖長,恐怕并非男子之手,其來歷應當同前任詭君脫不開幹系。
顧亭塵道:“怎麽不說話?你不是先前對這地方的東西尤為關切麽?”
蘇伯瓊方才挪開目光,只見眼前的巨龍長身在吐出斷指之後盤曲得更緊,回退到了一旁,巨目之中的光芒黯然而熄,似是陷入了沉睡。
這是詭閣不為外人所知的隐秘之地,顧亭塵會親自領他來此處,必然是因為“爐鼎”的這層原因。
詭域之中,但凡沾血的法咒,都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何況是由顧亭塵親自施用的血陣。
顧亭塵見他仍是不語,于是道:“你自蓬萊府出身,不過是一條赤龍,也看得這般出奇?”
蘇伯瓊說:“赤龍并不奇怪,奇的是……”
他想說的是那不知何名的氣味。
顧亭塵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嗤笑道:“本君知道你甚是熟悉這味道……”
話至一半,顧亭塵便忽地住了口,因為那斷指在此刻有了動靜。
只見那斷指中間的那一指似是自僵直中迸出了一絲生息,狠狠一蜷曲,發出了一陣像是骨骼節節而生的聲音,接着又是一擡,仿佛是還未脫離其主人的身體,根據着某種意念指向了蘇伯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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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亭塵立在原處,眉宇之間難得壓上了一絲沉重。
不想這斷指的動靜,竟然也在顧亭塵的意料之外……
——
這斷指所指,不知象征為何,總歸不會是好事,蘇伯瓊自行退去幾丈,身上的浮玉卻再次出現,擋在他跟前。
不久之前,浮玉自現,能同顧亭塵的靈力相抗衡,而後又歸于乾坤袋中,他本還當是意外,但眼下看來,在此處的詭域,浮玉能自然而然地同詭君相關之物相互抵抗。
這才真是稀奇事。
察覺到這一點,蘇伯瓊暗暗朝靈器浮玉加注更多的靈力,其上光暈又散出一圈,生生止住了斷指的動作。
那骨動之聲再次傳來,在幽閉的空間之內上下左右地回蕩,更顯幾分詭異。
此刻的顧亭塵神色已緩,安分地觀察着斷指所動,見狀立刻擡步擋在蘇伯瓊跟前,含笑道:“你這般着急做甚?”
複撚住一塊玉石,說:“這靈器不簡單,同斷指的力量相生相克,看來是先前有些淵源。”
蘇伯瓊見他說及此處,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笑音帶着有絲不同的嘲弄意味,一面還在輕輕掄着一塊浮玉的表層。
“你是覺得憑借這這浮玉的力量就能逃出詭域嗎?”
顧亭塵這般一說,又是傾下一陣蠻力,蘇伯瓊不敵這股力量,生生被壓在了此處的一側石牆。
詭君一手撫着他的臉頰,一手還在繼續輕掄着其中一塊玉石。
浮玉是由元決尊者親自所傳的靈器,是蓬萊府僅次于至寶山河印的珍寶。
蓬萊府上下弟子,無人不羨。
承下這靈器,也代表了掌座對弟子的厚望與期許。
不過浮玉同他的靈識相連,自然也有了相互的聯系。先前因元決尊者仙逝,浮玉之上起了裂痕,也對他的靈識有所反噬。此時顧亭塵手撫浮玉,也不知是暗自施下了什麽仙訣,猶如在他身上蜻蜓點水,又掠過了難以言說的悸動來。
“可真是愚昧了。”顧亭塵見他耳尖又再次浮紅,方才心滿意足似的放過了浮玉,“你留在此處,可是比仙門還安生。”
“誰知道外面有多少個徐青氿呢?”
顧亭塵一嗤笑,又擡起手來,輕撫着他的面頰。
衣.帶落地,腿.股間掠過一陣清涼,又因為手掌的幾分粗粝生出了沸騰的熱氣來。顧亭塵接着附上一吻來,唇舌擾動的節律同身下的暧昧相合相應,生出了同以往全然不同的刺激。
“不……不要……”
蘇伯瓊口中呢喃,顧亭塵卻充耳不聞,反倒是自顧自加重了力道,吻得也更深更濃。
瀑雨沖刷般的感受驚掠而來,惹得血液潮動,呼吸漸亂,等到驚雷掠頂,這熱氣也轉為了顧亭塵掌中以及衣擺之上的一片潮潤。
蘇伯瓊不住喘息,顧亭塵卻是将泛着腥稠的手遞到他眼前,偏是挑了一下眉頭問:“不要什麽?不要停,對麽?”
“你……”蘇伯瓊別過眼去,“竟在此地……”
竟在此地行此污穢之事。
饒是心中這般想着,蘇伯瓊卻也難以開口。
畢竟方才,他也真是由顧亭塵牽着鼻子走,自控不得。
“你說得不錯,此地确實不好。”顧亭塵像是在認真同他商榷,“那你說,換到哪兒處更好?”
“是本君的華池,還是詭閣?”顧亭塵的聲音泛着喑啞,“亦或者,你更為習慣的大殿?”
蘇伯瓊再是忍耐不得,只道:“不可!”
這一聲道得有力,直将沉睡的巨龍都攪醒了幾分。
顧亭塵聽聞赤龍吐息,不禁一笑,又将衣衫給他攏上:“今日并非良辰,就算是你想要本君,本君也難以垂憐于你。”
聽聞顧亭塵這般一說,蘇伯瓊心中惱恨,脫口便道:“誰願你垂憐?”
不過他此時氣息不穩,聲色之嚴厲在方才那聲“不可”之上已然用盡,倒顯出幾分柔弱,因而一聲反問更像是在朝顧亭塵撒了一嬌,質問不成,惹得詭君又是一面拭過濁污,又是哈哈大笑了一陣。
赤龍驚醒之時,蘇伯瓊的衣衫已由顧亭塵親手系上,面上潮紅來得急,散得卻也快,此時面上又恢複了慣常的冷白,不過較平日多了幾分氣色。
獨目赤龍此刻道:“主君,方才屬下靈力都用在祭祀上了,因而睡了過去。”
他解釋了一番,顧亭塵卻是不甚在意:“無妨,本君知道。”
赤龍又是一吐息,道:“方……才……可發生……了什麽?主君……還有何吩咐?”
這般一問,顧亭塵和蘇伯瓊卻雙雙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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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龍總覺方才定是發生了什麽,然而顧亭塵不說,他自然也不好多問,再是一吐龍息,原本散在四周的浮玉忽然脫離了蘇伯瓊的掌控,竟是繞着浮空的斷指轉上了幾圈,最終才歸于蘇伯瓊的乾坤袋中。
那三根纖長的斷指猶如新蘸了生氣,其上烏青片刻之間就已經褪去,重現了細膩如玉的色澤來,最後又由巨龍吞食入體。
“虧得主君……思慮周全,有這……這靈器浮玉相輔,血祭所用之時……大大縮短。”赤龍眼中之光亮得更明了幾分,吐字更為圓實清晰,“而今已……成了。”
“沒有思慮,不過是碰巧罷了。”
顧亭塵一笑,又瞥了眼蘇伯瓊。
蘇伯瓊此時心神歸定,可一同顧亭塵對視,又難免心神恍惚起來。
誰知顧亭塵面上變化,也能令他心頭微顫,竟是連帶着生出幾分浮想聯翩來。
所幸顧亭塵此時的心思并不在他面上微動之上,不然恐怕又是一頓糾纏不已。
“想不到這浮玉還有如此作用……”顧亭塵又道,“這蓬萊府和詭域,可真是淵源不淺。”
連道了兩遍“淵源”,顧亭塵又将目光折轉至了蘇伯瓊身上:“也不知道是誰欠誰。”
蘇伯瓊止了恍惚,思索起蓬萊府中種種傳聞來。
修行之路漫漫,平日習劍憶訣于大部分弟子而言十足枯燥無趣,衆弟子沒少聚在四處角落談些或真或假的東西。
先前倒不是沒有過千年以前的先代詭君同蓬萊府此前掌座的種種糾纏,不過大多都是個別弟子瞎掰出的,全然沒有證據相憑依,沒有多少可信,只當府中一部分弟子閑時解悶。
顧亭塵又道:“想到這麽了?這般入神?”
蘇伯瓊怕他如方才那般伸手便開始胡鬧,于是不住退後了半步,道:“詭域煞氣害人,蓬萊府中人,自是古往今來替天行道,同詭閣有所牽扯,也不足為奇。”
顧亭塵道:“原是如此,你說的倒還是有理。”
赤龍聽着二人相談,說:“屬下雖記得不太清……但千年以前,詭閣……詭閣之主也曾幫過蓬萊的……”
此巨龍鱗片特殊,又身長達數丈,稱得上是古獸。
蘇伯瓊知古獸雖歸附了詭閣,可到底性靈,不會輕易吐露謊言,以生不快。
況且赤龍僅僅識得顧亭塵,并不識得他這個蓬萊府弟子,現下所述不過是将心中所知一五一十地禀告于詭君,更是沒有平白扯謊的必要。
顧亭塵聽罷,卻是漫不經心道:“千年以前的事,難為你還記得清楚,可是真真假假的,也難得拎清……”
“有些人自小就生在蓬萊,萬不可聽得一絲一毫污蔑蓬萊之言的。”
蘇伯瓊知顧亭塵這是在糗他,索性不再搭理。
——
顧亭塵冷笑一聲,轉而翻過一掌,熱血像是蜿蜒的細流,分流出一截,慢慢落入了赤龍張開的口中。
龍口飲下詭君鮮血,獨眼中的赤光更盛,跟着道了一聲:“多謝主君。”
蘇伯瓊又見顧亭塵唇角微揚,一聲令下:“守好這裏,莫出什麽亂子。”
赤龍獨目左右晃蕩了一陣,像是在回應詭君的命令,接着眼中赤色焰火漸漸熄滅,四周又回落入深重而潮濕的黑暗當中。
冷寂中傳來詭君低沉的笑音,憑空有股力量将蘇伯瓊狠狠一帶,再一眨眼之時,他同顧亭塵再次腳踏實地,又是回到了詭閣的底層。
此處的黑焰已經熄滅,僅留下了淺淡的玄色刻紋,他同顧亭塵回到黑色痕跡所劃定的圈內,像是已經完成了一種古老而久遠的儀式。
“而今你是真正的‘爐鼎’了。”顧亭塵笑意漸深,“從此你同本君再是無法分離。”
蘇伯瓊聽聞此言,語帶悵然:“就算沒有這血祭……”
“你也從來不會放過我。”
顧亭塵将他攬在懷中,聲音極低:“是本君不願放過你麽?”
蘇伯瓊不知顧亭塵又要做些什麽,但經這人這麽一問,他不禁心搏極烈,難以靜下來,仿佛片刻後就要破出胸膛。
顧亭塵一手挑起他一縷散發:“本君說過的,從來不會強迫于人。方才若是本君停下,不耐的可就是你了。”
“你是想要成為本君的爐鼎,還是想要本君?”
顧亭塵本就擅于蠱惑人心,不然詭閣之內,也不會有這麽多人甘心同鬼妖為伍,紛紛替他賣命。
蘇伯瓊一直謹記,不能被詭君的言語所迷惑,不然就真的身陷泥潭,再難脫身。
但此時顧亭塵不僅是聲音魅人心懷,連同身上原本淺淡的香味也變得馥郁了幾分,鑽入鼻息,迷人心神。
“你這詭計多端的……”
蘇伯瓊一張口,那馥郁的香氣便又濃稠了幾分,簡直都要蓋過數日前在床榻間發熱時散出的黏膩。
他話至一半,便生生住口,生怕吸入了更多的香味,不自主地湊上顧亭塵,惹人恥笑。
“詭計多端的什麽?”顧亭塵輕笑一聲,“本君聽着呢,你大可安心說出口。”
蘇伯瓊從唇齒間碾下一句:“你……招蜂引蝶……”
身附這令人難耐的氣味,也是顧亭塵能做到的卑劣行徑。
不是招蜂引蝶又是什麽?
“聞見了,便是你思慕着本君。你求我一句,我便給你。”顧亭塵卻是繼續道,“如何?”
尾音十足勾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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