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解山河(二)

第34章 解山河(二)

赤龍龍息一吐,不論是天鏡闕衆人還是其餘仙門弟子,都不禁再退後了幾步。

随赤龍一道出現的,還有傳聞中已然“仙逝”的蘇伯瓊,以及玄袍掩身的詭君。

二人身後跟着黑白羽翼的大鳥,有些像鳳凰,又不是鳳凰。

餘下便是一道墨色長影,已然分出數道身影,将大陣牢牢禁锢其間。

“掌座,是掌座回來了!”

蓬萊弟子懸着的心略微落定。

“蘇掌座,多日不見,眼下見你安然,甚好。”江亦軒擡步朝前,“沒想到蘇掌座能帶着詭君重赴蓬萊,還能馴服上古神龍,當真是仙門翹楚。”

蘇伯瓊道:“天鏡闕見本座安然,怕是有幾分失望。”

江亦軒一笑:“蘇掌座言重。”

“而今回來,見天鏡闕有心去除餘煞,甚好。”蘇伯瓊也上前一步,于蓮臺之心朝衆人揚聲道,“但見衆人拔劍相向,甚不好。”

“本座身為掌座,無端消失多日,有失其責,特向蓬萊、向仙門道一聲不是。”

蘇伯瓊緩緩施下一禮。

“煞氣,由人心妄念所生,若要徹底消去,也該探明人心妄念究竟源起何處。”蘇伯瓊禮畢,擡眼道,“江兄,你可知妄念從何而生?”

江亦軒道:“人心妄念,便由心志不堅而起,無非貪、癡、嗔。”

蘇伯瓊又一指天幕之中攪動的烏雲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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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蓮臺之上的一方天宇,大陣之中心,正禁锢着一股強勁的餘煞。

“那江兄可能道明,此煞氣由何人而生?”

江亦軒拂袖道:“蘇掌座錯了,天煞乃是兇獸所生,凡人之妄念所生煞氣,怎能同天煞相提并論?”

蘇伯瓊淡然一笑:“不錯,天煞本由兇獸所生,但非人心妄念,不會輕易出世。”

“那妄念便是天煞禍世之根源,可對?”

蘇伯瓊這麽一說,江亦軒沉默了片刻。

正在這沉默之間,一道聲音穿過衆弟子:“我有話要說!”

公輸陌終于擠出了一條道來。

“……呼,終于見到蘇掌座了。”

公輸陌長舒了一口氣,又覺得不少雙眼睛齊刷刷盯過來,如芒在背。

“公輸掌門,有何事要說?”

蘇伯瓊一開口,公輸陌又勻了勻氣,然後正色道:“今日我來,是想解開這天煞為何會于最近降世。”

“蘇掌座所言為真,這天煞雖是兇獸吞吐,但是卻由人心妄念引出,所以并非天降,而在人為。”

此話一出,四方弟子皆屏息,最後天鏡闕少使娑月站出來道:“公輸掌門既這般說,那可是有什麽辦法滅了這餘煞?”

公輸陌卻忽然搖了搖頭:“既是人心妄念所引,那可不是尋常陣法能滅,要滅,便要滅根源之人。”

娑月反問:“公輸掌門這般說,看來是找到了這根源之人?”

公輸陌并未回答,只是拍了下手,身旁人群忽然讓出了一條道來,他的一幹随行弟子押着個葛袍弟子上了前來。

這被押着的弟子雙目布滿血絲,想必是使了極大氣力,但奈何身負公輸門得意之作神仙索,掙脫不得。

“這是我大師兄,也是如今仙門罪人。”

公輸陌這般一說,跟着嘆了口氣。

這公輸門的大師兄行動不便,又被施了言靈,一句話也說不得,可是憋屈。

蘇伯瓊問道:“公輸掌門,此話怎講?”

公輸陌又一拱手:“我公輸門百年以來,于靈器鍛造之術上登峰造極,先代掌門便立下門規,靈器生來只為助人救人,人不可被靈器魅惑神智,靈器也不可助人殺伐無度。”

“可我前兩日才發覺,本門弟子私鑄靈器,此靈器殘片在天煞初現之地尋出。”

“追根溯源,當初購下這靈器之人竟是……”公輸陌目光掃過四周,最終落在江亦軒等天鏡闕中人身上,“天鏡闕之人。”

公輸陌話音一落,四下俱寂。

而後江亦軒不疾不徐:“不知公輸掌門源何如此篤定,同貴派弟子交易者,是天鏡闕之人呢?”

公輸陌道:“據我大師兄所言,那人身上攜着天鏡闕令牌。”

江亦軒神色不變:“天鏡闕令牌雖不是常人所有,但若有人刻意栽贓,仿造一二,也不無可能。”

“再者……公輸掌門這位師兄已然叛了門規,不知所言可還屬實?”

公輸陌一擰眉:“你……”

恰于此時,一道黑焰掃過,随後那由神仙索所束弟子忽地猛然呼吸了幾口:“我……我……”

立于蘇伯瓊身旁的顧亭塵道:“屬不屬實公輸門自有論斷,若是他人不信,用言靈便好。”

他也不管得旁人同不同意這個法子,直接下了一道言靈,随後那公輸門弟子便開口道:“我識得天鏡闕令牌……”

“令牌紋路複雜,普通人難以仿造,那令牌是真的。”他道,“但是……”

公輸陌反問:“但是?”

他欲言又止,顧亭塵便又下了一道言靈,于是這人也不再支吾:“我當時想知道是何人要獲那特殊靈器引天煞,便跟随其步子行了一路,但是這人身法卻不似天鏡闕之人,倒更像是……”

“蓬萊府中人。”

他這麽一說,周遭更是壓抑幾分。

公輸門弟子先前也未審出此言來,此時面面相觑,頗有些着急。

他們本就是來蓬萊請罪,讓仙門知道這天鏡闕根本就沒安好心,誰會想砸蓬萊名譽一遭?

“師兄,這話可不能亂說!”

公輸陌急了。

此時江亦軒又道:“公輸掌門切莫着急,既然是蘇掌座所信賴之人下的言靈,其言必定為真。”

“不知蘇掌座怎麽看?”

蘇伯瓊面色不變:“蓬萊上下弟子衆多,若有人違背本門門規,犯下大錯,也不無可能。”

“不知公輸門可能查明此人是誰?”

公輸陌一時語塞,而神仙索所束之人又道:“恐怕是……那位徐仙師……”

蓬萊掌座大弟子徐青氿。

徐青氿從前是仙門敬重的蓬萊佼佼,而後卻傳聞身死于詭域。

倒是江亦軒問道:“你可有什麽證據?”

公輸門弟子說:“我看到了他的劍,雖是有段距離,卻能辨別出是徐仙師的佩劍。”

“這……”

“大師兄怎能如此……”

蓬萊弟子紛紛訝然。

不過蓬萊和公輸門偏偏都是“大師兄”犯下了過錯,倒真像是在唱一出戲。

蘇伯瓊坦然:“本座師兄曾欲接掌蓬萊,但奈何受小人指引,着了天煞之道,最終由煞氣灼身。”

“他身上既有天鏡闕令牌,許是同天鏡闕中人有所來往,江兄必然知道,此人是誰。”

江亦軒道:“那天鏡闕,也是該如蓬萊府以及公輸門一般,好好上下徹查一番了。”

“咕叽咕叽!”

憑空中竄出一只雪團子般的事物,随後化作了一只四腳巨獸。

與此同時,江亦軒身周,也出現了道道煞氣,此煞氣流轉,連通的竟然是陣法中心。

“江仙師你……”

“你身上怎麽……”

衆人再度退避三丈。

蘇伯瓊揚袖:“已至此刻,卻仍不坦白。”

“江亦軒,我師兄徐青氿受你引誘,為貪圖那天煞之中的靈物,以靈器與陣法相引,最終害得我師尊元決重傷難愈。”

“而今便是你、是天鏡闕向仙門服罪之時!”

蘇伯瓊和江亦軒近乎同時拔劍出鞘。

“手刃仇敵,方才痛快,我為你護法。”

顧亭塵落下一句,便帶着左右副使,同其餘逆反的仙門中人相鬥起來。墨影護持陣法,惡煞四處食下飄零的煞氣。

而赤龍游走于蓬萊府,似是在尋什麽東西。

——

兩道劍光相撞,滌蕩出一陣清明,轉而又攪亂天色,生生造出了一片混沌。

底下烏泱泱一片,鬥得一片混亂,而懸空之中劍氣交織,縱劍之身影也掠出了殘影。

青龍杖啓,随江亦軒一訣掐出,便化作一縷青光,之後無數個江亦軒的身影竄于其間,蘇伯瓊的确很難察覺到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眼睛辨不出,便只能用心去看。

蘇伯瓊索性閉上了眼去,劍影也化出了無數道,随心念四散,最終穿破道道虛影。

一劍掃出,劍光大震。

不過青龍杖本非俗物,江亦軒的虛影散去,頓時便在他處重生,與此同時,那陣中煞氣忽強,江亦軒的靈力也随之一增。

江亦軒不禁笑問:“蘇掌座,既然手中有山河印,為何不用?莫非你手中的山河印,并非真物?”

蘇伯瓊并不應他,只收劍而歸。

算算時候,也該到了。

消失于衆人視線一陣的赤龍此刻複又出現,随即沖破了道道劍光,伏身于蓮臺之上。

“蘇公子,便在此處了。”

蘇伯瓊縱身下躍,又一起劍,劍身刺入蓮心一寸,随後蓮臺散出道道波光,千絲墨色相互纏繞,最終彙聚為了他手中一點。

此時陣法崩塌,真正的山河印與墨影所化之影重合,蘇伯瓊手中還是一支毛毫狀的事物,卻同先前假山河印有些不同,但旁人不曉得。

山河印一出,四周光景陷入了短暫的停滞,蘇伯瓊一掌擊出,江亦軒身影歸于一道,青龍杖也複于原形。

待到衆人身形再度能動彈之時,江亦軒已然口吐惡血,那天煞餘煞咬噬其身,很快便只餘下了一副骨架。

他的青龍杖,在顧亭塵腳下碾得粉碎。

——

天煞消逝,落下一片光來,蘇伯瓊接過,金光化作了一塊玉石,同浮玉極其相似。

想到多位仙門弟子為了争搶這般靈物而做下不可饒恕之事,他便心生蒼涼。

如此一來,靈物可還能稱作靈物嗎?

這般想來,他将玉石懸空,随後将其封于了蓮臺之底。

與此同時,龍騰高空,随後化作一縷天際赤線,放逐自由。

蓬萊府上下和餘下未滋事的仙衆忙活一陣,将天鏡闕中人以及仙門有罪之徒送入了懲戒之地,又将蓬萊府上下烏煙瘴氣整頓一番,方才一一告辭。

天鏡闕一倒,天煞已除,四方仙門一時半會兒,應是再也不會碰上什麽棘手之事了。

“不知公輸掌門,有什麽心願?”

公輸陌臨走,蘇伯瓊想到了他先前所問。

“我原是想每日研習靈器之術,不問門派中事務。”公輸陌道,“眼下看來,也是我太不懂事了。”

“再說還要獻上身魂,實在太過麻煩,便算啦!”

蘇伯瓊一笑:“人心之術較靈器之術複雜萬千,公輸掌門若是得閑,也可鑽研一二。”

公輸陌揉着太陽穴:“太複雜了太複雜了,腦瓜子疼。”

“得見一二,已然如此,不知以後見多了,還會如何。”公輸陌又一拱手,“願蓬萊早日恢複元氣,攘除這些不平才是。”

蘇伯瓊道:“自當如此。”

公輸陌走後,顧亭塵緩緩而來,便是一把攬住他道:“說教起來倒是頭頭是道,不知蘇掌座參透了幾人之心?”

他捉過蘇伯瓊之手,在心口慢騰騰打了個圈:“這裏,你怕是都未讀懂。”

“若還不懂,也不甚着急。”蘇伯瓊仰面,輕貼在顧亭塵耳邊道,“那我便花上千萬年,讀汝之心。”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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