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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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很短的時間內岑雩已經整理好情緒,淡淡地說:“我恐怕不能送孟二少去醫院了。”
“岑雩……”孟鶴兮能感覺到岑雩的态度的态度就是從剛才那個電話之後忽然冷下去的,連看他時的眼神都變得冷漠。
他被這個眼神刺得心口發涼,痛楚從肩膀蔓延到心髒,再流遍全身,讓他幾乎站不住。
明明剛剛他們還一起打架,共同進退,眨眼之間那樣的氣氛便被打破。
孟鶴兮突然有種感覺,如果現在讓這個人離開了,那他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諸東流,他或許再也無法靠近這個人。
所以他牢牢握住岑雩的手,用自己受傷的那條胳膊:“我胳膊疼,可能會死在半路上。”
可岑雩絲毫不可憐他,用力将他的手掰開,而一旁的打手也靠過來,在他試圖靠近岑雩的時候往他胸口推了一把。
孟鶴兮早就疼得站不住,根本經不起對方這一推,身形一晃,直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而岑雩便趁着這個機會,在幾個打手的護送下鑽進了不知什麽時候停在附近的一輛車裏,頭都沒有回一下。
“岑雩!”
車子緩緩啓動,孟鶴兮想去追,卻連站都站不起來,只能眼睜睜看着車子越開越遠,他視線逐漸模糊,黑色的車子慢慢變成一個小黑點,再也尋不見蹤跡。
在這個過程中,岑雩始終沒有回頭。
那晚之後,兩人再也沒有見過面,岑雩禁足在家,除了佟則為和家裏的傭人,沒見過其他任何人。
倒是孟鶴兮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他的號碼,給他打過不少電話,但岑雩都沒接,孟鶴兮不死心,打不通電話就發短信,一條接一條,收件箱裏全是他發過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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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問他在哪裏,為什麽沒再去酒吧,或者問他有沒有挨佟先生的罵,其餘的都是些沒有營養的廢話。
比如做了個什麽夢夢見了他,比如問他早飯吃了什麽午飯吃了什麽晚飯又吃了什麽,比如哪個朋友又幹了什麽蠢事鬧了什麽笑話,再比如不厭其煩的每天提交一遍微信好友申請……
很煩、很瑣碎。
可神奇的是,岑雩居然不知不覺看完了每條短信。可能是他在家太無聊了,正好拿這些來打發時間。
只是沒有什麽事情能瞞得過佟則為,大概半個月後的晚上,佟先生将他喊進了書房。
這個男人從22歲大學畢業就開始掌管佟家,這麽小的年紀,當然不足以服衆,不管是公司還是佟家內部,都出現了很大的反對聲。
可佟先生以鐵血手腕,僅用三年時間,就将那些反對他的人收拾得服服貼貼,無人再敢有異議。
在這件事上,他的助理功不可沒。
那個助理,就是岑雩的父親岑欽。
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佟先生坐穩了佟家家主的位置,成了海市說一不二的人,而他的父親卻早就不在了。
“阿岑,過來。”佟先生淡笑着朝他招招手。
岑雩慢吞吞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
“瘦了,該多吃點,吳媽最近沒好好做事?”
佟先生是個嚴肅的人,不愛笑,他僅有的溫情全都給了岑雩。那時候家裏還沒有出事,他的父母仍在,憑父親和佟先生的關系,他便也得了對方的歡心。
後來就再也不敢了。
“沒有,吳媽做的都是我愛吃的,只是馬上就10月份了,我沒什麽胃口,佟先生不要生氣。”
佟則為很輕地點了下頭:“再過幾天就是你父母的祭日了,讓吳媽好好準備。”
“謝謝佟先生。”
“謝什麽,你父親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又是他唯一的孩子,我對你好是應該的。但是阿岑,你還小,交朋友要慎重,不要什麽貓貓狗狗都當成人來相信,明白嗎?”
佟則為聲音徐徐的,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岑雩卻垂着眼眸,藏在陰影處的喉結不受控地滑動。
他死死握住搭在腿上不住戰栗的手,直到指甲都嵌進肉裏,鑽心的疼痛才喚醒他的語言功能。
蝴蝶枯萎在冬日的枝頭,岑雩攏了下頭發,扯出一抹淡笑,沙啞道:“……明白的,佟先生。”
從書房出來,岑雩站在自己房門口,冷着臉删掉了來自孟鶴兮的所有消息,并且将那個熟悉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他沒打算再同那個人有任何的牽扯。但他顯然小看了孟二少爺的執着,發現自己被拉黑後,那人很快換了新的號碼繼續騷擾他。
只要岑雩拉黑一個,他就總能搞來另一個新的,岑雩對此煩不勝煩。在他過往的二十多年裏,遇到的人寥寥可數,而似孟鶴兮這般的更是前所未見。
這天在對方又打來電話的時候,岑雩接了。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很意外,愣了半天才慌裏慌張地叫他的名字:“岑、岑岑岑岑岑雩……你終于肯接我電話啦!”
即便看不見臉,岑雩也能猜出這人此刻是怎樣的表情。
他真的有些不懂這個人。
“岑雩,你這段時間過得好嗎,那天回去後佟先生有沒有為難你?”他問得小心翼翼。
而岑雩也問他:“孟二少,你肩膀上的傷還疼嗎?”
這句關心比岑雩會接他電話更讓孟鶴兮感到震驚,以至于緊張到差點又說不出話,好一會兒才輕松地說:“當時挺疼的,縫了六針,不過現在早就不疼了,後天就拆線了,你別擔心。”
這半個月,他廢話說了一大堆,卻一句都沒提過自己的傷,也沒說過那晚被抛下之後他是怎麽回的家,更沒有指責岑雩一句不是。
哪怕到了現在,再說起這些事的時候,仍是輕描淡寫,似乎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從未想過要怪岑雩。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啊。
他們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
也是沉迷于他這張皮囊嗎。
“孟二少,你怕嗎?”
“什麽?”
“像那晚的事,你怕嗎?刀砍下來的時候你怕嗎?”
“怕個屁!”電話那頭的人絲毫沒有猶豫,“你可能不知道,我從小打架打到大的,從來只有我揍別人的份,沒有我吃虧的時候。”
接着像是想到了什麽,他輕啧一聲:“好吧,其實還是有一次的,就是之前我們在洗手間打架那次。”他語氣聽着有些得意,“除此之外我就沒輸過,所以這次只是意外,我不怕,你也別怕,我孟鶴兮字典裏就沒有怕這個字。”
“可是我怕。”岑雩緩緩開口,“孟二少,你讓我覺得很煩,你的電話、短信,你的聲音,還有你這個人本身,都讓我覺得很煩,我不想因為你而讓佟先生感到不高興,這樣會讓我很難做,所以孟二少,以後不要再給我發那些垃圾短信了。”
他語氣明明那樣平靜,不帶任何情緒,一字一句卻像浸滿毒液的銀針,紮進了孟鶴兮的心裏。
剛開始的時候并沒有太多的感覺,因為孟鶴兮根本就還沒有反應過來,等到那些話在他腦子裏轉了一圈,他才遲鈍地意識到岑雩是什麽意思。
疼痛就是在這個瞬間猝不及防地爆發。
“岑雩,你……”電話那頭的人驟然沉默下來,但一聲聲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卻清晰地落進岑雩耳朵裏,他能想象到那人刻意隐忍着怒火的模樣,也做好了接受那些怒火的準備。
但等來的卻是孟鶴兮費盡心思替他找的借口:“是不是佟先生逼你這樣說的?”
如果說之前岑雩還只是遵照佟先生的意思,想盡快将這個麻煩從自己身邊趕走,他不需要朋友,更不想平白多這麽個麻煩,那麽在這一刻,他忽然就多了那麽一絲真心,真心要讓孟鶴兮離自己遠一些。
“孟二少,你聽不懂我的話麽,是我嫌你煩,與佟先生無關,即便沒有那晚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牽扯。”
“我最煩的就是像你這樣不學無術、一事無成的纨绔。”
“……”
電話那頭再次沉默下來,只是這一回,孟鶴兮沒再給他找什麽借口,直接把電話挂了。
對着顯示通話結束的手機屏幕,岑雩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心底卻有種古怪的情緒在作祟,就像是他心底原本墜着一顆鐵球,纏繞着它的鋼絲線搖搖欲墜,可就在剛剛,那線終于斷裂,岑雩的那顆心就被壓在鐵球之下,再無翻身的可能。
都結束了,他想。
不過沒關系,他本來就沒有過朋友,以後也不需要。他又想。
而那之後孟鶴兮果然再也沒有聯系過他,完完全全從他的世界裏消失了。
回憶到這裏戛然而止,辦公室的門嘎吱一聲被輕輕推開,岑雩回眸,視線和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人撞在一起,後者頗為不自在地撓撓頭,然後故意唬着臉,說:“我以為你睡着了。”
岑雩瞥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才過去一個小時,這會開得可真有效率。
滿目的血色還未完全退去,眼前的人卻已經和從前大不相同,岑雩心裏悵然若失,莫名地感到難受。
可他又分明清楚,其實他是最沒有資格對此感到難過的人。
作者有話說:
這周1.5萬字,應該5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