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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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聲音和畫面在岑雩腦海裏扭曲變形,他仿佛又變成了那個5歲的小孩,在佟家一天又一天的等父母來接他,等來的卻是那樣一個噩耗。

他的妹妹、或者是弟弟,再也沒有機會來到人世。

他也再沒有爸爸和媽媽,慢慢成了困居于金籠裏的一只金絲雀,從此再不得脫。

“岑雩。”

“岑雩……”

“岑雩你看着我……”

忽然,有道不一樣的聲音破開重重混亂和扭曲,闖入他的腦海裏,而随着這道聲音越來越清晰,其餘所有的一切都潮水一般退去,只有密集的心跳聲響在岑雩耳邊。

“岑雩,看着我,岑雩……”

岑雩慢慢睜開眼,對上那人滿含焦急和擔憂的目光,嘴巴張了張,輕如塵煙一般叫出對方的名字:“孟鶴兮……”

“在,我在的。”孟鶴兮松了一口氣,收緊手臂,抱着岑雩的肩膀,在他耳邊親昵地蹭了蹭,語氣裏滿是心疼,“怎麽了寶貝,你吓死我了……”

岑雩也将自己的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心跳還沒有恢複正常,又重又快,砸得岑雩心口發疼,腦子跟着暈暈的。

他感覺自己正站在一眼望不到底的懸崖之上,一只腳已經踩空,眼看着就要墜落下去,卻有人從背後拉住了他的手,強硬地将他拽到了安全的地方。

岑雩一邊慶幸,一邊又覺得遺憾。“沒事,就是做了個噩夢。”

孟鶴兮在他耳邊笑了笑,柔軟的嘴唇有意無意地從他的耳垂和頸側擦過。見他的情緒終于平靜下來,才有時間注意到地上的東西:“這是什麽?”

“是我爸媽當年那場車禍的現場照片和事故報告,有人把這個寄給了我,說當年的事故其實另有隐情,是佟先生想要我父母的命,讓他們做了自己的替死鬼。”

他說得很慢,語氣也很平靜,臉上看不出什麽波瀾,如果不是剛才親眼所見他的狼狽失态,孟鶴兮會以為他早就将這段往事淡忘。

“那你信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岑雩很輕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其實不該去相信,再怎麽說佟家都收留了他那麽多年,佟則為是他和父母的恩人,但出于某些他還不能告訴孟鶴兮的原因,他又忍不住因為這封信件上所說的內容而動搖……

他把那些散落在地板上的照片一張張撿起來,收進原來那個文件封,臉色控制不住地沉下去。

“但不管真相如何,寄東西的人肯定別有用心,我爸媽已經去世二十年了,佟家也倒了,我想不通還有誰會在意這件事。”

孟鶴兮幫他将離得最遠的最後一張照片撿起來,遞照片的同時握住他的手指:“那我幫你查。”

岑雩沒作聲,默認了。

孟鶴兮抱着人親了一會兒,用自己的方式無聲地安慰戀人。岑雩回吻着他,“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開到一半想起有個很重要的文件沒帶。”孟鶴兮将更敏感的側頸送到岑雩嘴邊,同時咬住對方的耳垂,“幸好我回來了,是不是?”

“嗯。”岑雩将臉埋在他胸口。在二十年如履薄冰的生活裏,他早就已經習慣将一切感受壓抑在心底,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可有人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成了那個例外。

“幸好你回來了。”

“孟鶴兮。”

一周後就是父母的忌日,岑雩要去墓園看望他們,孟鶴兮陪着一起。

墓園門口有家挺大的花店,岑雩挑了一束百合跟一束栀子。

栀子是他母親信息素的味道,也是她生前最喜歡的花,為此他父親專門在他們家陽臺上種了幾盆,一到六月會開出白色的花,有特別好聞的花香。

孟鶴兮跟在旁邊,幫他抱了一束。

門口保安室裏坐着個老頭,原本正動也不動地盯着手機屏幕,見他倆進來,什麽話都沒說,只把一本登記簿遞過來,用筆點了點,示意兩人簽字。一對渾濁的眼珠子不加掩飾地在兩人身上來回掃了幾遍。

大概因為老頭太瘦的緣故,臉上手上沒有半點肉,像是只在骨架上蒙着一層瘦瘦巴巴的皮,以至于用那樣的眼神盯着人看的時候,顯得格外的詭異。

孟鶴兮心裏打了陣突突,掃了眼對方的手機屏幕——正在播放的是某部手撕鬼子的無敵神劇。

“……”那種詭異的氣氛瞬間就沒了。

出了保安室,孟鶴兮從口袋裏掏了包紙巾出來,抱着花擦了半天褲腿。

山路不好開,車子只能開到山腰上的那個路口,然後停到附近的小型停車場,再走十幾分鐘才能到墓園。

昨晚剛下過一陣大雨,山路泥濘,兩人褲腿上就都落了不少的泥點子。

岑雩回眸掃他一眼,盡管沒吭聲,孟鶴兮卻能猜到他想說什麽。

“那什麽,頭一次見家長,要體面一些。”

岑雩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步子更急。耳朵後面那塊皮膚卻紅紅的,看着馬上就要掉色。孟鶴兮的心口像是被什麽撓了下。

周圍都是陷入長眠的人,他本來是想表現得莊重一些的,但實在沒忍住,咧嘴偷笑了好一會兒。

然而越往裏走,孟鶴兮的心情就越沉重,這是他第一次來墓園這種地方,看着周圍一塊塊黑色的墓碑,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尤其想到這裏還沉眠着岑雩的父母。

連他都覺得壓抑,那麽岑雩呢,岑雩此刻又是什麽心情。

他不太敢想下去。

“到了。”又走了十來分鐘,岑雩才在一塊墓碑前停下來,彎腰将手裏的栀子花放到了墓碑前。

孟鶴兮還在發呆,聞言手忙腳亂地将懷裏的花也放下去,卻被岑雩伸手攔下了。

“怎麽了?”

“這不是給我爸媽的。”岑雩說。

孟鶴兮表情更懵。岑雩便把那束百合接過來,放到了左邊那塊墓碑前,孟鶴兮順着望過去,看見了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

這居然是佟則為的墓。

岑雩對着兩個墓碑各鞠了一躬,從一直拎着的那個購物袋裏拿出一個換裝玩偶和一個變形金剛,放到了父母墓碑前,緊挨着那束栀子花。

“這塊墓地是佟先生親自給我爸媽選的,他還在旁邊給自己預留了一個位置。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所以每次過來看望他們時總是很奇怪為什麽旁邊有塊無字碑,直到五年前佟先生去世,我才知道原來這塊墓地是他給自己留的。”

孟鶴兮臉上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他盯着佟則為墓碑上的那張照片,“您老是不是有什麽毛病,就算跟我老丈人關系再好,也不用好到這個程度吧,怎麽還當起電燈泡來了。”

岑雩:“……”

這張嘴總是胡說八道,也不怕佟則為晚上去找他。

而孟鶴兮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他環顧着四周:“這一片是佟家的墓地吧。”

這座墓園的地理位置絕佳,海市幾大家族過世的人都被安葬在這裏,西邊這塊默認是佟家的,東邊是徐家和王家,南邊是他們孟家和柳家,還有北邊的姜家、程家、顧家。

孟鶴兮雖然沒來過這裏,對此卻并不陌生。海市就是這麽個地方,這裏是世界聞名的開放之地,骨子裏卻還固守着幾百上千年傳承下來的那套尊卑等級。

披着婚紗,裹着小腳。不倫不類。

“嗯,當年佟先生要将我父母葬在這裏的時候還遭到了同族的反對,但……”

但佟先生下定決心要做的事,誰反對都沒用,那幾個同族的長輩沒多久就不吭聲了。

“我聽說本來是打算将我父母分開葬的,但入葬那天,佟先生不知怎麽又改變了主意,将兩人合葬了。”

孟鶴兮說:“可能還是希望咱爸咱媽能繼續相互陪伴吧。”

一聲稱呼說的理直氣壯,倒是将岑雩給叫愣了。

偏偏孟鶴兮還笑盈盈看着他,明知故問:“怎麽了?”

岑雩搖搖頭。孟鶴兮心裏更開心了。

他扣住岑雩的手,親了親他的指尖,指着不遠處那塊草坪,“你陪爸媽說會兒話吧,我坐那塊草坪上等你。”

岑雩點了點頭:“嗯。”

但他其實沒什麽好說的,幾天前那封信還在他腦子裏,哪怕不願意相信,信裏的內容還是像一根魚刺,卡在他喉嚨裏,時時刻刻提醒着他,讓他難以忽視。

孟鶴兮已經在找人查信件的來源,暫時沒有任何消息,但他們都明白,最後估計什麽都查不出。對方既然敢做這樣的事,肯定是有備而來的。

——爸,我該怎麽辦?

照片上的父母還是當年的模樣,他爸摟着他媽,笑得溫柔又好看,佟先生以前總說他長得和他爸很像,這麽一看确實如此。他眼角眉梢簡直像極了他爸。

——是我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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