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真僞前奏05
第8章 真僞前奏05
灰色雙眸的主人是一位膚色慘白的青年,而希恩正與他隔着一座書架毫無預兆地對視着。
為什麽會有人出現在圖書館?他居然一點也沒注意到。
為什麽會在這個時間點?
為什麽會是一張他從來沒見過的面孔?
或許是太久沒有等待到他的回答,空隙處那雙灰色瞳孔消失了。希恩默默站在原地,跟随着那極輕的腳步,左手的指腹在陰影處摩挲着。
很快在兩座高高書架間通道的盡頭,他終于看清了這位灰眸青年的全貌。
神,沒有缺陷,更不會犯錯,它是完美無缺的。而希恩所理解的“神性”長相,衡量的标準已經不再是在判斷這張臉的美醜,而是彰顯着更加玄奧的感覺,比如讓人忍不住心生敬畏,比如讓人不敢心生亵渎,又比如讓人情不自禁頂禮膜拜。
到目前為止,希恩見過最具“神性”的長相是某位惡魔不開口時候的模樣,其次便是他那位心思善良,喜歡“悲天憫人”的兄弟艾瑞克斯,而現在他似乎又見到了一張更加超越人類審美規則的面孔。
銀色的頭發,灰色的雙眸,蒼白的皮膚……月光透過巨大落地窗灑在修長的身軀上,青年周圍透着不可靠近的冷氣,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被從晶瑩的冰塊中雕磨出來的。
“你看得明白其中的內容。”在希恩恍神的時候,青年已經近在咫尺了。
“不,這本書記載的語言相當晦澀。”希恩很快平複了情緒,沒有在臉上流露出任何的破綻。
“這本書是從地下挖出來的珍寶,是帝國現存的唯一一本真正屬于那個古老時代的書籍。”青年注視着希恩的眼睛說,“有能力将它通讀的人整個帝國只有六個人。”他的語氣淡然又肯定,“你是其中一個。”
希恩的背部冒出了些許寒意,這個突然出現的青年給了他很糟糕的預感。只是短短幾句的交談,就已經足夠讓人匪夷所思了。
他不懂對方為何如此篤定自己一定能讀懂,也不懂對方是如何得到帝國可以通讀的只有“六個人”這樣準确的數字。
動動頭腦就能想出來,這些都是難以推算的結論,聽起來就像随口胡謅出來的幌子,毫無根據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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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希恩卻不敢如此想當然地以為。
“您是要閱讀這本書嗎?”希恩露出友善地神情,将手裏的書阖上,“我已經看完了。”
“你不繼續看了嗎?”青年問。
“不,我正要将它歸還原處。”希恩抿出一絲苦笑,動作裏略藏着些許尴尬,“如您所見,我對魔法陣非常感興趣,這一周幾乎都在嘗試用辭典來翻譯這本書的內容。”他做出認負嘆氣的模樣,“雖然勉強能讀懂其中的意思,但是根本沒法将裏面的知識運用于實際。”
“最早的魔法起源于充滿渴望的語言,不同的時代,不同的歷史,不同的人物,不同的環境,其中孕育出來的精神産物早已無法共通。”青年幾乎沒有動作,那本古籍就自己離開了書架,飛到了他的手中。
“您真是相當博學,讓人嘆服。”希恩畢恭畢敬地向青年彎腰行禮,“非常榮幸能得到您的指點,尊敬的拉斐爾殿下。”
“你已經認出我了。”青年擡了擡眼皮,被發現出身份也沒有一點驚訝,“看來确實和想象的一樣,性格沉靜,反應迅速,頭腦也很聰慧。”
“沒有想到初次見面,殿下會如此評價我,就好像提前了解過我一樣。”希恩眼神的深處暗了下來,“莫非您知曉我嗎?”
“知道。”拉斐爾皇子回答地直截了當,“希恩·米勒。”
“真是讓人惶恐。”希恩輕聲說,“沒有想到像我這般微不足道的名字也會傳入殿下的耳朵裏。”
“無足輕重的人可是進入不了這裏的。”拉斐爾淡淡地說。“不要妄自菲薄了,希恩。你已經相當重要的角色了,會被時刻關注着也是很正常的事。至至于惶恐對已‘死’的人來說,更沒有意義。”
希恩微怔了怔,兩只手看似随意的握緊:“您說的這番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随便說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
希恩的嘴角不可見地抽了抽,他極少數的在對話中嘗到了被壓制的挫敗感。
這種單方面掌控不是因為他表現中出現了什麽失誤,而是因為兩人間不公平的差距。他對這位拉斐爾皇子了解甚少,而對方卻似乎對他的情況有所掌控。
簡直就是精心設計過得局面。整個過程仿佛是貓在玩弄着老鼠,放開一會兒,又會用爪子按住尾巴。
不,應該說在見面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在無形中落下風了。
這怎麽可能會是随便說出來的話?他們無疑是第一次見面,之前根本沒有任何的接觸,對方為什麽會和他說這些話?
“時刻關注”是什麽意思?
是暗指自己引起了誰的注意,還是已經被人監視着了嗎?
還有已“死”的人……?
希恩松開手心,幸好他習慣無時無刻讓頭腦保持着冷靜,沒有暴露出內心的驚恐。雖然暫時不清楚目的和原因,但毫無疑問,今晚這位拉斐爾皇子就是沖着他來的。
“今晚宮中設宴為教廷隊伍接風洗塵,殿下怎麽沒有去參加?”希恩不打算繼續被牽着鼻子走。
“我是宴會中途離開的。”
“原來是這樣。”
“你打算離開了嗎?”
“是的,因為時間已經不早了,想來宴會很快就要結束,我也該回去了。”希恩頓了頓,望了眼窗外深沉的天色,“請您諒解,如果讓瑪爾斯殿下擔憂那就不好了。”
拉斐爾皇子沒說什麽,将手上那本翻都沒翻開的書又放回原處。
“您也要離開了嗎?”希恩沒邁出幾步,就發現拉斐爾皇子跟在他身後的不遠處。
“嗯,因為時間不早了。”拉斐爾以相同的答案回複了他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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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獨離開被迫變成了相伴同行,夜晚的宮廷沒有白日的熱鬧,庭院走廊裏只有他們兩人,耳邊是池塘裏青蛙的歡叫聲。
這樣的氛圍很适合推心置腹聊聊天之類的。
但希恩遵循着宮廷禮儀,始終沒有主動開口拉近關系,且一直與這位拉斐爾皇子保持着半個身位的距離。
如果可以他希望這份寧靜能一直維持到兩人分開,但這顯然是不切實際的。
“你似乎在戒備着我?”
“我想您誤會了,拉斐爾殿下。我只是單純地敬畏您。”
“那你敬畏我的兄長瑪爾斯皇子嗎?你們平時也是這樣相處的嗎?”
這兩個問題提得相當八卦,但用拉斐爾那清冷的聲線表達出來,聽上去更像例行公事般的記錄詢問。
“那是當然的,我和其他普通民衆一樣敬畏着聖維亞皇室,其中自然也包括瑪爾斯殿下。”希恩只能回答,“瑪爾斯殿下非常體恤我,生活中也是平易近人,所以我們平時相處時也更像無話不談的朋友。”
“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在獵鷹會共事的時候。”
“為什麽他會對你産生感情?”
“很抱歉,拉斐爾殿下,這個問題我恐怕無法回答您。”希恩停下腳步,站在原地。
“你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嗎?”拉斐爾也停了下來。
“是的,如果您真的對這件事很感興趣,可以直接詢問瑪爾斯殿下本人。”希恩微微皺眉,對于這種窺探隐私的問題,他倒是有可以光明正大拒絕的理由。
“我問過了,沒有得到答案。”沉默了幾秒,拉斐爾回答。
在希恩的想象中,這位從小寄養于光明教廷,鮮少露面的拉斐爾皇子應該是沉默寡言、高冷孤傲的。他确實沒有想到對方真的會去向瑪爾斯提出如此難以啓齒的問題。
“您是對瑪爾斯皇子與我之間的關系有所顧慮嗎?”
“是的。”拉斐爾承認,“你和瑪爾斯皇兄不該有所交集,但又确實交集了……”
“拉斐爾殿下,請原諒我打斷您的話。我很理解您關心愛護兄長的情緒,但事事有分寸,瑪爾斯皇子與我之間目前只是情人的關系,這在宮廷裏是相當常見的情況。”希恩注視着那雙灰色的眸子,非常認真地說,“而且這也主要取決于瑪爾斯皇子個人的選擇,如果您執意要過問的話,就算是親兄弟……我想也有些不太合适。”
拉斐爾略微發怔。
“前面就是皇子寝宮了,請允許我先一步離開。”希恩向青年恭敬地行禮,便頭也不回地獨自走進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