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釣魚計劃07
第29章 釣魚計劃07
天空最後一塊雲朵飄走, 光毫無遮攔地照在所有人身上。冬天地陽光不再溫暖,耀眼,而是變得別扭起來, 多餘得令人倍感折磨。它太過溫和,抵禦不了寒風, 也無法驅散瑪爾斯心底的涼意。
他沒有想到今天會這麽冷。如果早知道, 他會想辦法延遲一天……
拉斐爾在瑪爾斯的右手邊的位置坐下,瞥了瑪爾斯一眼,“心情不好?”
瑪爾斯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不妥的神色, 淡淡地問, “沒有。你剛剛在做什麽?用了魔法?”
“驅趕蟲子。”拉斐爾不緊不慢地說, “在您的衣袍上、”
“什麽?”瑪爾斯皺了皺眉,低頭看向自己。
“找不到的, 它存在的時候,你習以為常。它離開的時候, 你無動于衷。”拉斐爾望了望頭頂地太陽,沒有去看瑪爾斯。
“大概只要親眼目睹它的死亡,才會理解它的一切。”沉默了一會兒, 他又說。
“莫名其妙的話。”瑪爾斯心裏想着, 知道自己誤解了, 還以為衣服上真有什麽蟲子。他不該忽略的,自己的弟弟拉斐爾·薩爾菲德是一位忠實的信徒, 而在教廷待久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點神神叨叨的毛病。
“囚車到了。”拉斐爾又說。
原本還是遠遠的兩輪木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到達他們所在的刑場。近到瑪爾斯無法再用“看不清楚”這種理由來糊弄自己避而不見。
地上印着幹瘦的人影, 人影的背後拖着長長的繩索, 脆弱的身姿像是随時會被一陣冷風吹斷。瑪爾斯內心糾結, 他沒法無視, 也不敢細看, 于是只能保持着身體一動不動。然而沒等他想清楚,這個人影竟然被兩名士兵拖拽着,一路押送到他的面前。
瑪爾斯下意識想說什麽,然而他剛動了動嘴唇,人影戴着的頭套就被摘去了。
在觸手可及的地方,瑪爾斯看見了自己的愛人,不修邊幅,頭發淩亂垂下把大半張臉擋住。和想象中不一樣,他沒有發出任何抱怨聲音。他也沒有掙紮和反抗,只是低着頭。
此時此刻,瑪爾斯真希望對方能用怨恨或者發狂的态度對待自己,這樣他緊繃的心髒大概還能好過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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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對方很安靜,就像死了一樣。
“你……在做什麽?”瑪爾斯開口,他不清楚自己正處在怎樣的狀态中。
“确認。” 拉斐爾面色平靜,擡了擡手,示意兩名士兵将人帶走。
瑪爾斯看着那張熟悉的面孔再次被套上肮髒的布袋,只感覺靈魂被什麽刺了一下。
“他為什麽會這樣?”
“你是指他渾身肮髒不堪?”拉斐爾淡淡地說,“死刑犯都是這樣的。沒有哪個死刑犯會是衣着光鮮亮麗的華服出現的。”
“還有傷,他的脖子……還有臉上……”
“如果表現不足夠好,比如不能說出有用的情報等等,都會受到相應的懲罰。”拉斐爾回答,“這也是很正常的。”
“這和我們說的不一樣!如果都是你的錯,他能交代出什麽?”瑪爾斯感覺自己的胸腔裏有團火在燒。
“這場戲需要真實。”拉斐爾說,“否則我們所做的都是無用的。”
“你想要多真實?每個人都在配合你的這場該死的、愚蠢的表演!無辜者為此受難,皇室為此說謊,母後堅信着你的判斷,我也配合了你……可這麽多的人相信着你,到最後,我們什麽都沒有等到!”瑪爾斯終于忍不住将心中的話全都說了出來,“真是荒唐無比……”
“如果你認為我是錯誤的,當時你完全可以做正确的事。”拉斐爾偏過頭,盯着瑪爾斯的眼睛,“現在太晚了。”
瑪爾斯愣住了,他慢慢地将視線轉向刑場。在他與拉斐爾争吵的時間離,那兩名士兵已經在犯人帶到了絞首架的下面。
“停止,已經足夠了。”瑪爾斯臉上的神情徹底繃不住了。
“來不及了。”拉斐爾輕聲說。
确實來不及了。戴着黑色禮帽的審判官已經按照流程大聲宣讀着臺上罪人的種種惡行。
“戰争的發動者,宣揚反人類、反帝國、反教廷,改組并建立亞獸人反動組織,野心勃勃地試圖在聖維亞大陸上建立以亞獸人為首的新秩序,企圖抹殺聖維亞人的生存空間。在人類聖戰中犯下絕對不可饒恕的罪行,迫害成千上萬的帝國人民……”
臺上的審判官神情激動,每說一字臉上褶皺的皮膚都随之顫抖。
掌聲雷動,看臺下的人也同樣興致勃勃,要知道這種皇室親臨級別的公開處刑可不算常見。
“剛出爐的熱玉米、熱紅薯,熱玉米、熱紅薯!”
“居然是絞刑,不是斷頭。看來神明使者還不算貴族!”
“王子殿下們真是長得俊美!不過我還真好奇這個神明使者長什麽模樣!”
“還是讓他快點下地獄吧!然後光明神保佑該死的戰争能夠快些結束就好。”
現場所有人似乎都處在一個接近沸騰的狀态中,雖然他們身份不同、态度不同、關注點也不同,但是他們都在等待罪惡被制裁的時刻。
那是一種極其強大的力量,沒人能與之作對,高高在上的皇子也不行。
這就是所謂民衆的意志。
什麽表演,什麽埋伏,什麽設局……真假這種事從來都帶有兩面性,對你來說是謊言,對另一個人來說恰恰就是目的所在。直到這一刻,瑪爾斯才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錯了,他或許從未弄清楚過拉斐爾·薩爾菲德真正的想法。
“停止行刑,立刻!馬上!”瑪爾斯“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不行。”拉斐爾很直接拒絕。
“為什麽不行?這是我們說好的!他已經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從頭至尾根本沒人打算救他!”
“不到最後一刻什麽都證明不了。”
“你瘋了!”瑪爾斯感到不可置信,他不想再和拉斐爾理論,轉身向絞刑架的方向大吼,“停止!停止行刑!”
周圍的屬官都被吓了一跳,互相交換了個眼神。他們有些懵,不知道要不要采取行動。
“聽不見嗎!停止!我說停止!停止!”瑪爾斯用力呵斥。直到看清他那張陰沉到猙獰的臉周圍的人才徹底反應過來事情的嚴重性,慌慌張張忙碌起來想要叫停臺上的絞刑。
“沒用的,他們不是你的人。”拉斐爾目不斜視,毫不理會自己皇兄的失态,仿佛早就預料了所有,“結束了。”
太陽升到最高點,腳下的板被猛地一抽,身體下落……
改進後的帝國絞刑很人道,沒有多麽血腥激烈的場面,無聲無息間就已經執行完成了。
掌聲再次響起,表演如期謝幕。
瑪爾斯怔在原地。他覺得耳邊一片空白,什麽情緒也沒有。他想自己可能是在做夢。
一定是做夢,不然怎麽會走到如此地步。一分鐘之前他甚至都還有着改變結局的能力,一切都應該按着他規劃的步驟進行才對。希恩身上是有值得懷疑的地方,他很清楚這一點,所有他才會無視拉斐爾的所作所為,裝出一副被母親壓迫無可奈何的模樣,默許這場絞刑的發生。他當然想相信一個人,可這不容易,他必須小心翼翼。他承認自己是一個狡猾的人,一個膽小的人,可君王就是這樣啊,不然他該怎麽坐穩在寶座上?這是為王的生存法則啊!
道理是道理,但是他唯獨忘了自己還沒做好失去所愛的準備。
瑪爾斯盯着絞刑架,犯人的屍體還挂在那裏。幾分鐘過去了,頸椎一定會斷裂,死因大概是窒息……人一定是沒有救了。
他終于感受到了難過,麻木和疼痛充斥着全身。他想蹲下,想發洩,想流淚,可周圍都是他的臣民,他沒法做出任何纾解自身痛苦的動作……不僅如此,他應該露出微笑,趁着這難得的機會意氣風發地發表一長串的慷慨陳詞,再博得一衆好感與人心才對。
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與完美的“王”之間還有很大差距,光站在這兒就已經是在硬撐了。
“看來沒有魚上鈎。”拉斐爾忽然開口,“他是清白的。”
“你認為這個結論還有什麽意義嗎?”瑪爾斯盯着拉斐爾,“你奪走了他的性命。”
“我聽出了痛苦、憤怒、怨恨、悔恨……您打算将這些發洩到我的身上。向自己的兄弟複仇?”拉斐爾問,“他有如此重要嗎?”
“你會為你的自作主張付出代價,拉斐爾。還有,今日所有欺瞞我的人都必将受到懲罰。”瑪爾斯說,“我發誓。”
他轉過身,在貴族官員們近乎驚恐的目光離快步離去。
瑪爾斯進入馬車,陰影遮蔽了他的神情。他如石像般坐着,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沉睡。
“謝爾特。”
“殿下。”謝爾特伯爵盡量放輕聲音,生怕不小心驚擾到什麽。
“告訴公爵,我答應他的交易。但與之相對的,他要勸說母親交出帝國令牌。”瑪爾斯深沉地說,“三日為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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