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秦修文一開始只是以為馬車夫夜間趕路沒有看清路面,馬車碰撞到什麽石塊之類的,導致的車身不穩,畢竟此時已經出城,距離衛輝還有一點距離,官道雖說在修整了,但是到底不是後世的柏油馬路,不會那麽平整。

可是還沒等到他再次坐穩了身子,就聽到外面的驚呼聲和高喊聲,就知道事情不對勁了!

秦修文雖然說不是什麽文弱書生,到了此地後也将自己在現代的健身習慣帶了過來,但是這年代又沒有什麽健身器材,只能做一些自重訓練,保持一定的肌肉強度,加強身體素質。

至少要比他剛來的時候,一場高燒就将原身燒死的那種身體素質要好得多。

但是也就僅限于此了。

他秦修文又不是從什麽高武世界來的武林高手,在這大明當了官,出行都有十幾個衙役捕快前呼後擁的,說實話安全感挺足的。這年頭的老百姓又對當官的有天然的畏懼,所以秦修文根本沒有想過有人會直接動武!

還沒等秦修文理清頭緒,只聽到一聲破空之聲傳來,“咻”地一聲,竟然是從馬車簾子處破窗而入,擦着秦修文的耳朵釘在了馬車壁上,剎時間,耳朵處一陣痛意襲來,有溫熱之感在側臉頰處滑落,要不是秦修文剛剛身體前傾了一些,那麽此刻這只箭矢插的位置就應該是自己的太陽穴了!

看着那支入木三分,箭羽還在劇烈震動的箭矢,秦修文艱難地咽了口口水,将差點休克的大腦勉強穩住,才發現自己剛剛竟然已經在鬼門圈外走了一遭!

驚魂未定間,秦修文就聽到了四周兵刃交接的聲音,馬聲嘶鳴、顯然是受到了驚吓,那個車夫更是一時錯亂間滾下了車轅,還沒等到他抖着腿站起來逃離此地,就聽到他慘叫了一聲,然後便有殷紅色的血跡噴濺到了車廂上!

“元瑾,快下車!”

原本在外面騎着馬的季方和,看勢頭不對,連忙下馬過去牽住馬車缰繩,不讓狂躁的馬兒将車廂弄翻,心中焦急萬分,拼了命地去叫秦修文快出來!

他就怕秦修文一時吓慌了神,不敢出來。

此刻這個馬車已經成了衆矢之的,除了二十來個蒙面黑衣大漢,拿着刀來砍殺他們,附近還有一個厲害的弓箭手正在瞄準車廂,剛剛那一箭的破空聲如此之響,至少是能拉五石弓的高手所為!

那一箭襲來的時候,季方和整個人腦子裏一片空白,奔馬過去想要攔截已經來不及了!眼睜睜地看着那支箭插入了車廂內,心慌到無以複加。

還好緊接着,季方和就聽到了馬車裏傳來的響動,知道秦修文性命無礙,但是局勢太亂,緊接着就看到那個車夫被人砍翻在地,一個黑衣蒙面的大漢正要闖入馬車車廂內劫殺秦修文,被後面趕到的齊大一刀結果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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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修文聽到了外面季方和的高呼聲,在左搖右擺的馬車車廂內找準機會,一下子跳了出來,緊接着看到季方和後,就一把撲在季方和身上,兩個人一起滾落在地,沒等季方和腦子反應過來,只聽到又一陣破空聲傳來,一支羽箭被牢牢釘在車轅上!

剛剛只要慢了一會兒,他和秦修文之間,至少死一個人!

秦修文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不去看被砍翻在地那個車夫,還有被大刀削掉半個腦袋的黑衣人,迎面撲來的血腥味縱然天黑也能知道四周已經滿是鮮血了!

強忍住腹內翻江倒海的嘔吐感,秦修文鎮定地從地上撿起一把大刀,砍掉了馬匹的缰繩,讓那匹躁動的馬一下子沖了出去,隐在了夜色中,又再次戳爛了挂在馬車前面的兩盞燈籠,然後秦修文一把拽過季方和,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從車架下就地一滾,兩個人一起滾到了車廂後面。

秦修文從剛剛兩次箭矢射來的方向已經明白,對方應該是埋伏在西南方向的山坡上,能在月色下射箭殺人,一個是那人眼力過人,還有一個是馬車車廂外的兩盞燈籠為他指路!這人是個高手,然而,這樣的高手,應該只此一個。

否則剛剛他一從馬車裏出來,那麽多的機會和破綻,對方不應該只射了一箭而已。

所以秦修文戳爛了燈籠,熄滅了燈火,自己又帶着季方和躲到了車箱後面,根據他剛剛對箭矢刺入深度的推算,車廂兩層甲板厚度擋住箭矢足以!

果然不出秦修文所料,埋伏在西南面土坡上的弓箭手今夜一連射出兩箭都沒得手,心中已經暗叫不好,原本看那當官的已經從馬車上下來,弓箭手心下一喜,再次搭弓準備射出要了那狗官之命的第三箭,沒想到那狗官如此機敏,一下子就戳爛了燈籠,前方五裏處只剩下了一片砍殺之聲,再看不清那狗官具體躲在了哪裏!

那兩盞燈籠,就如同他的兩只眼睛,如今眼睛已瞎,事情再不可為,弓箭手只能将箭矢收回,急匆匆地跑了。

那狗官機智過人,估計已經知道了他的方位,等到狗官反應過來派人來追,恐怕今晚死的人就是自己了!

可惜了那剩下的四百兩銀子!自己只收了一百兩銀子的定金,原本事成之後還能拿四百兩的!

秦修文見沒有更多的箭矢飛來,心下稍定,知道自己的判斷沒有出錯,立即站起身扯着嗓子大喊:“今夜凡斬殺賊寇者,一人賞銀百兩,大家不要客氣,直接上!若有繳械投降匍匐原地者,不殺!若能供出指使者,無罪開釋!援軍馬上就到,大家堅持住!”

原本今夜秦修文應該是和季方和一起共乘馬車去赴宴的,但是因為季方和最近腰包挺鼓,新買了一匹好馬,正是新鮮的時候,就自己騎着馬跟着隊伍前行。

也好在季方和沒有坐在馬車裏,否則那第一箭,定有人傷亡!

而今夜一起出行的捕快衙役共十二人,沖殺過來的黑衣大漢卻足有二十餘人,敵多我寡,又加上混亂之中,秦修文生死不知,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沉,越打越吃力。

現在秦修文這麽一喊,他們便知道自家大人沒事!而且又聽到那賞銀百兩,頓時心頭火熱,砍殺力度也強了不是一星半點!

剛剛已經有人發出信號彈,石千戶的駐地就在附近,石千戶和他們孫主簿什麽交情,和他們家大人又是什麽交情?只要堅持到石千戶帶着人過來,百兩賞銀就是他們的,跟着大人以後的榮華富貴也是他們的!

張達原本握着刀柄的手已經開始發麻了,背部也被砍了一刀,還好自己穿着軟甲,雖然軟甲已破,自己也感覺到了背部的疼痛,但是這不過是皮肉傷而已,怕什麽!

張達狠狠吐了口唾沫在地上,怒目圓睜大罵道:“龜孫子,敢來殺我家大人,今兒個就讓你有來無回!”說着領着幾個兄弟再次沖殺出去!

雖然幾方人少,但是一時之間士氣大振,又奔走呼號,叫罵聲不斷,很是激起一番男兒血性!

再加上如今秦修文已經不是剛剛來到此地花錢十分摳搜的原身了,自從在糧價風波中豪賺二十萬兩後,他對屬下也是有功即賞,尤其是對自己的安保人員,所有的裝備、兵甲都換上最好的,那時候也沒想着是要應付今天這樣的場面,只是最開始看不慣那些卷了刃的刀口還有穿了好多年薄的透光的軟甲而已。

也是因為升級了這些人的裝備,所以在剛剛的慌亂之中也沒有太落下風,就拿張達剛剛被砍的那一下來說,若是以前的軟甲,現在他還能不能站起來都兩說!

那些黑衣大漢不過是一些流寇散勇,收人錢財替人消災,以前也不是沒幹過這種劫殺朝廷命官的事情,當然都是一些礙人前程的小官小吏,等賺了一筆大的之後就逃竄到偏遠之地,從此銷聲匿跡個幾年,等錢花的差不多了,再重出江湖。

這些人幹的就是刀口舔血的事情,最是窮兇極惡,原本也以為今夜的行動不會有什麽大問題,自己在混亂中是死是活兩說,反正那個狗官是死定了。

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這些人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個個都是亡命之徒,他們沒有信仰,只知道一個勁地去沖殺,反正過了今夜,能活下來的,就有錢拿!

比起他們的兇狠,以往他們遇到的那些捕快衙役,甚至是官兵,都會懼于他們的狠辣,在砍翻了幾個人後,這些人就會心生膽怯,節節後退,別說是人數比他們少的了,就是人數比他們多的官兵,都有被他們打的四處潰逃的。

原本以為今夜一戰,也會如此,這幫子人見識了他們的兇殘之後,就會如土雞瓦狗一樣崩潰,可是誰曾想到,這十來個人卻是越戰越勇,一點點将那狗官包圍在最裏面,只要砍了一個人,就有另外一個人頂上,誓死也不後退半步!

這天下間的官哪裏有好的?!值得這幫人如此賣命?!!

再聽到那狗官還說馬上就有援軍要到,自己這邊若是繳械投降還能有一條生路,有些心性堅定的還能扛一扛,有些沒那麽堅定的,就開始搖擺起來。

畢竟若是能活命,誰想要死?

“老大,我們撤吧?已經攻了一炷香的時間了,還沒殺過去,到時候援軍要是真的到了呢?”

沖在最前面的一個彪形大漢聽罷,卻是手下不停,大喝一聲:“別啰嗦,殺了那狗官再說!”

他旁邊的小弟縱使心中不甘,也不敢再多說什麽,他不是沒看到過老大直接将不聽話的自己人砍翻在地的樣子。

只是對面官兵殺他們一個就能得百兩,他們只有殺了那個狗官一共才能拿一千多兩,這麽多人,自己又是個說話沒分量的,分到自己手裏的能有五十兩嗎?

戰場之勢态變化就在一瞬間,只見領頭的大漢突然暴喝一聲,整個人一躍而起,竟然是生生沖破了捕快衙役的包圍圈,朝着裏面的秦修文彈射而去,眼看着大刀就要落下,秦修文眼疾手快往側邊一躲,好懸沒被砍中,只是那大漢一招沒得手,又是一招,秦修文旁邊就是車架,再沒退路!

想象中的疼痛感沒有襲來,秦修文腦袋往旁邊轉去,一時間目眦欲裂——他竟看到季方和雙手生生接住了那把大刀,月色下大把大把的鮮血從他的指尖流洩下來!

這一秒,秦修文感覺到整個世界都靜止了一瞬。

今日秋高氣爽,萬裏無雲,初九的月亮已經形成了一個漂亮的半圓,銀色的月輝涼涼地散落人間,覆蓋在四周的草木上,反射出淡藍色的柔和光暈,四周依舊有着蟬鳴,随着秋風的起伏連成一片。

九月初九,重陽佳節,合該與家人團聚的日子,而不是如今這般刀劍相向、生死不知!

只是一秒的停頓,秦修文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快速地站了起來,擡起腿就狠狠地往那大漢的胸口踹了一腳!

那大漢冷不防先是被一個書生打扮的人徒手接了白刃震驚到,又被一個文官踹了一個窩心腳,意外接二連三,竟也被踹得倒退三步。

秦修文一聲怒喝,響徹雲霄:“殺了他,賞銀五百兩!”聲音不再清冷,充斥着壓抑不住的怒火和憤恨,此刻秦修文已經忘記了剛剛初見這種血腥場面的不适,只想以這些賊寇的命來洩自己的心頭之火!

今夜,就鬧個不死不休吧!

剛剛秦修文命懸一線,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後來見大人沒被害,那人又被踹了出去,那還等什麽!

那大漢再是武藝高強,也不能以一敵三,更何況秦修文這邊的人士氣正盛,一點也不懼他,不過幾下這人就被拿下。

其餘人見自己這邊的老大都被拿下了,瞬間慌了神,沒有了領導者,這些人本身就是一盤散沙,幾個呼吸間就有了頹勢。

而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轟隆作響的馬蹄聲,來着之數,不下百騎!

“不好!真的有官兵馳援,大家快跑啊!”

随着第一個人的呼喊,那幫子黑衣人頓時洩了心氣,此刻只想着奔逃,哪裏還管和衙役纏鬥,慌不擇路地就要跑!

張達阻止了要追的人,厲聲喝道:“保護大人要緊!以防有詐,對方還有埋伏!”

他們尚且還有戰鬥力的兄弟只剩下了八人,追了出去後誰來保護大人?萬一對方又殺個回馬槍呢?

今夜事情太過讓人心驚,即使此刻賊寇已經潰逃,張達也不敢再有任何掉以輕心——敢劫殺朝廷命官的人,誰知道他們還會做出什麽樣大逆不道之事!

秦修文從張達手中奪過金創藥,捧着季方和帶着鮮血黏膩的雙手,狠狠心道:“方和,你忍着點。”

說完之後就将金創藥灑在季方和的手掌上。

兩只手皮肉翻開,有些地方的傷痕甚至深可見骨,鮮血還在不斷的湧出,甚至剛剛撒上去的藥就被血沖了出去。

秦修文只能快速加大撒藥的量,然後從自己衣服的內裏下擺處撕了一段幹淨白布出來,将季方和的雙手緊緊綁住:“一會兒我們就入城找大夫去!”

希望這個金創藥能快速止血,那刀傷也沒有砍斷他的手筋!

文人之手是多麽的珍貴,可以翻書可以寫字,但絕對不是用來接兵刃的!

秦修文幫季方和包紮的時候,都沒發現自己的手也在抖。

季方和疼的都快失去了知覺,感覺這雙手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聞言還有心情牽動着自己的唇角,扯了一抹笑:“元瑾,我沒事。”

季方和借着月色,已然看到秦修文的眼眶紅了。

石千戶帶了一百餘人的騎兵趕到,聽了張達的話,二話不說就派了五十餘人的小隊追了出去,剩下的五十人留下來保護秦修文。

至此,秦修文的安危才算無礙。

季方和已經被幾個官兵抱了馬匹,先行一步去到城裏找崔大夫治傷,張達請示秦修文,是否現在打道回府。

照着張達想法,此時大人驚魂未定,自然是回到縣衙好生安置為好,外面的事情就交給他們這些粗人來收拾。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沒什麽是比大人的安危更要緊的。

剛剛清點過後,秦修文已經接到了彙報,敵人死了五人,生擒三人,其中包括剛剛想要跳進包圍圈殺掉秦修文的黑衣人老大,雖然被戳了幾下,但是氣息尚在;而自己這邊,重傷兩人,亡三人,其中包括那名馬車夫,其餘人等也都有不同程度的輕傷。

秦修文隐在袖中的修長雙手緊握成拳,骨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薄唇緊抿,直接拉過一匹馬翻身而上:“不回!你們受傷的人先回去處理,剩下的人跟着本官,繼續去衛輝府赴宴!”

這場刺殺手法很拙劣,甚至背後有可能是誰,秦修文心裏都有個大概。

可是雖然拙劣,但是有效!

自己今夜幾次險象環生,要是運氣差那麽一丁點,就交代在這裏了!

秦修文之前和那些官員們的鬥争都是文鬥,包括在現代金融市場上的厮殺那也只是隐在電腦背後的揮斥方遒,從來沒有面對過明刀真槍的武鬥,這種事情一向離秦修文很遠,他只是一個搞金融的,又不是混黑社會的,哪裏有接觸過這種層面的争鬥?

可是到了此地,現實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這裏不是他那個年代的法治社會!

這些人鬥不過他,就想用物理手段徹底抹滅他,不得不說,還是那句話,雖然手段拙劣,但是有效!

既然敢用這種手段來對付他,那麽今夜老天有眼僥幸讓他得以逃生,這些人也就不要想着逃脫,洗幹淨脖子等着他的回敬吧!

秦修文一騎絕塵,因為心中燃着一團火,才剛學會騎馬不久的秦修文竟然也是騎地穩穩當當,□□的馬匹可能也知道背上人的怒氣,乖順服帖,一路疾馳。

秦修文今日穿的是一身寶藍色的錦緞長袍,外罩同色氅衣,馬上速度極快,狂風掠過,氅衣随風揚起,盡管此刻秦修文剛剛經歷了劫殺,玉質發冠有些歪斜,墨發也有些散亂,但是架不住秦修文容顏如冰玉,流暢的下颌線條繃緊,除了文人的清雅竟還帶出了幾分泠冽肅殺之意。

秦修文一行人快馬加鞭,很快就進了衛輝府的城門,一開始守門的兵甲還吓了一跳,看着一隊人馬奔襲過來,還以為有人要攻打城門呢!等到來人走近了一看,才知道是新鄉縣的秦大人以及石千戶等人,連忙打開城門放人進來了。

見這些人繼續快馬往內城方向行去,一點都沒有減速之意,幾個兵甲心中一寒,只覺得有大事要發生。

今日重陽佳節,衛輝府內沒有宵禁,街上還有一些老百姓在逛街游玩,但是聽到“噠噠”的馬蹄聲掠過,有兵丁高喊讓行人避至街道兩邊,老百姓也靈敏,見這個架勢就知道大事不好,歇了游玩的心思,家家戶戶緊閉門窗,不敢再出門了。

秦修文一路疾行到了周邦彥的私人宅邸,一直等在門外候着的周家管事原本心裏還嘀咕,今日這位秦大人怎麽這麽不開眼,居然遲到了快半個時辰了,裏頭就等着秦大人開宴席呢!

結果就看到秦修文帶着一行人沖了過來,一個個臉色鐵青,秦修文身後跟着的人有些還染上了鮮血,就連秦大人側臉頰處都有一抹血跡!

撲面而來的鐵血之意讓周管事瞬間吓破了膽,見秦修文翻身下馬拱手讓他進去禀告,他才回過神來,慌不擇路地跑到了裏間。

“老,老爺,秦大人,秦大人來了!”

周邦彥冷哼了一聲,心中已是不愉快至極:“他秦修文還知道過來!”

從來都是下官等上官的,自己好心請他入府中赴宴,沒想到自己這個上官居然要倒過來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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