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

第62章 ……

翌日, 岑扶光在天際尚青時就已經睜眼,黝黑鳳瞳無神,只安靜看着帳頂。

人醒了, 腦子還沒徹底清醒。

懷中忽然傳來動靜, 他下意識伸手拍着她的背, 但這次沒讓人接着睡,然而把人拍醒了?

江瑤鏡撐着手臂起身,低頭,懵懵地看着他。

而岑扶光, 眼睛眨了眨,看向了自己的手, 這次力氣用大了?

兩個人都沒有徹底清醒,只憑着本能行事,大眼瞪大眼好一會兒後岑扶光瞳孔終于聚焦, 眉尾一揚就把人抱在懷裏, 低頭蹭了蹭她的鼻尖, 晨起時的喑啞聲音淺笑着問他,“怎麽醒這麽早?”

“蒙學進學時候可還早呢。”

姜家蒙學進學的時辰确實挺晚, 辰時中去了,也不知是姜家哪位祖宗規定的, 反正一直都是這個時間順下來了。

小蘿蔔頭們還挺高興的,能多睡會是一會嘛。

雖然已經好幾天, 尴尬也過去了, 但江瑤鏡聽到蒙學二字還是覺得腦瓜子疼, 剛醒時的水波秋瞳沒好氣地嗔了他一眼, 卻又看到了他驟然深沉明顯情動的雙眸。

直接把人推開,迅速翻身下床。

“今兒你忙得很, 快些起來吧。”

徒留岑扶光一人呈大字型癱在床上,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鬥志昂揚的兄弟,岑扶光一聲長嘆,就目前這光景,還不知何時才能離開姜家。

不離開姜家,就完全吃不了肉。

姜家果然克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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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王,只能去克別人了。

用過早膳後,姜瑤鏡難得幫他整理了一番衣領,把人送到門口之際,到底還是開了口,“別玩得太過火。”

岑扶光今晚會在新買的宅子裏設宴,不還派帖,想來就來。

過于随意,也過于不安常理出牌了。

誰家好人大晚上的開宴,還一副歡迎任何人前來的樣子?而且這個消息是剛剛才放出去的,都沒給人留準備赴宴的時間。

不過他此次來江南,本就不是禮賢下士那一套,他就是來收拾人的。

如此作為,也能說得過去。

只是怕他上頭,別第一天就把人玩死了吧?

“放心,我心裏有數。”

岑扶光應得很是痛快,就是那一身躍躍越試的勁兒,擺明了今夜他要來個大的。

江瑤鏡有些不安地目送他大步離開。

此時距離蒙學進學的時辰還早,天都沒徹底亮堂呢,江瑤鏡倚着門扉,在想要不要睡個回籠覺?正要回身,從外面進來個眼生的小丫頭,見禮後脆生生道:“表姑娘,二爺請您過去一趟呢。”

小舅舅?

江瑤鏡換過一身衣裳,跟着小丫頭出去了。

誰知直接被帶進了姜照野所在正院。

不過沒看到外祖父,只看到形容憔悴,衣裳皺巴巴的小舅舅,她福身見禮後才問,“小舅舅你這是,熬了一宿?”

姜聞聲雙目無神點頭,也不多話,直接把一沓紙遞給江瑤鏡。

“你看完就知道為何。”

“我先去洗把臉。”

說完就站起身來閉着眼游魂似地往外飄,江瑤鏡有些膽戰心驚的看着他,生怕他一個不穩撞到門框上,好在很快有小厮過來把人扶住了。

待兩人身影徹底離開視線後,她會低頭看着手中的資料。

一頁頁翻過去後,秀氣的眉心終于緊颦。

怎麽說呢,侯府和江家自從聯姻後就是實在親戚,哪怕兩家長居的地方一南一北,平時沒有多少交集,在外人眼裏,兩家依然是一體的。

知道姜家被人下套是因為提前下手防備大表哥借着侯府的勢力在京城站穩腳跟後,其實心內并無太多想法。

世間事總是一飲一啄都有定論,享了好處自然也要承擔不好的。

不至于愧疚,雖然心內有些郁郁之氣。

但那幾家是怎麽回事,怎麽會牽扯上外族之事?這種事情在江瑤鏡眼裏和叛-國無異,這種事一旦沾惹,就是把九族的命都別在了腰帶上。

他們怎麽敢的?!

姜聞聲很快就回身,江瑤鏡揮散房中下人,一臉正色,“這種事情要提前告訴秦王,他們狗急跳牆之際家裏一定會被牽扯的。”

“事先告訴秦王才是上上策。”

和父親一樣的決定?自己和大哥,還不如外甥女果決?

“已經說了,昨兒就把名單給他了。”

他湊近,聲音壓得更低,“但秦王并沒有馬上帶走這些人,反而是增派了一些人手進來,我瞧着是監-視,估計也是想看看是否有大魚吧。”

江瑤鏡從來不會主動過問朝政大事,哪怕她清楚只要不是絕密岑扶光一定會告訴他。

不要插手朝政,這點她一直遵循得很好。

心知他絕不是簡單就跟着自己跑來了江南,一定還有其他正事,也從來沒有過問過。

她心裏有着自己的一根弦。

但如今不同,姜家卷了進去。

雖然是被牽連,就算被責罰亦是小打小鬧不會傷了根基,但江瑤鏡不是坐以待斃之人,在結果未出之前,未雨綢缪是對的,可将功補過雙線齊下不是更好?

前朝寶藏。

這四個字瞬間就湧現在了她的心底。

那個被程星回帶回來的,和自己相似的女子至今沒從岑扶光嘴裏聽到半分消息,他去了芙蓉城,馬上又跟着自己來了江南。

是有人逃竄至江南,還是寶藏的指向在這邊?

姜家人又發現了他們疑似株連西戎的動靜。

西戎和前朝寶藏有沒有關聯呢?

如果有,會是誰的陵寝?

能和西戎牽扯上,那必然不是皇上和王爺,只能是和親的公主。

前朝史料在江瑤鏡腦海中一頁一頁翻過,去往西戎的公主和宗室女的名字在心中劃過,最後确認了大致人選。

昭平公主。

如果真有前朝寶藏,那必然是和她有關。

可是想到她又如何呢?

并不能确定在哪。

而且,江瑤鏡真的想不通那幾家為何會有西戎勾結,他們在江南盤踞數百年,當即皇上并非狠厲之人,哪怕将來在朝上和南派世家博弈壓制,最多就是技不如人退回江南。

百年世家哪家沒有幾個保命的真本領呢?

便是一時敗落,蟄伏幾十年,族內有個新生的人才,又可以再籌謀,未必不能翻身。

這才是世家該玩的路數,從來沒有哪家能夠長盛不衰,起起伏伏才是世間常态,只要族中底蘊猶在,終有起複的那一日。

可一旦他們和外族勾結,被抓到是要滅族的。

哪怕前朝寶藏也不應該呀,他們又不缺銀子。

江南的文骨和西戎的荒野,根本就是兩個世界,從前亦有外族攻入中原的例子,中原人直接成了……

他們又不是不知外族統領中原後會怎麽做,為什麽要引狼入室?

這種一旦被抓住至少會被夷三族且最終沒有多少利益的事,他們瘋了?

江瑤鏡久久不言,臉色還愈發難看,姜聞聲想岔了,竟是告誡她,“雖然秦王對你有意,但國事家事不能混為一談,我們家給了名單是不錯,但秦王複查一遍才是真,總不能我們說什麽他就聽什麽吧?”

“你可不要因此生了芥蒂,這種心思不能有。”

江瑤鏡:……

“我只是在想,他們為什麽要勾結西戎,沒有好處的事他們為什麽要做。”

姜聞聲:……

他也不尴尬,想了想,癟嘴,“咱們是正常人,若是能想明白蠢貨瘋子鈍物的思路,那不就跟他們是一路人了?”

江瑤鏡:看來一宿沒睡的怨念很重,但話糙理不糙。

姜聞聲下午還想補個眠,喝猛了一口濃茶就開始辦正事,直接當着江瑤鏡的面喚了管家進來,一邊吩咐諸事一邊小心看江瑤鏡。

他已經想好了怎麽拒絕江瑤鏡的幫忙,誰知她又低頭複看手中的資料,壓根都不帶看自己一眼的。

姜聞聲:……

哈。

父親也有預判失誤的一天。

睡醒了要好好嘲笑他一次才是!

至于責任心太重這事。

姜聞聲昨兒初聽是覺得不太對,但昨夜偶爾偷懶時,又覺得責任心是好事,雖然太重可能會壓垮雙肩,但外甥女是個韌性十足的人。

她不會被壓垮,她只會觸底反彈。

除非天塌下來的大禍事。

但如果真有那一天,大家夥一起赴死得了,又何須她來抗?

她自幼是同男兒一般教導,可她是女子,不能出侯拜相,不能潇灑游歷四方,責任心太重确實不行,但這種自幼就成型的性格,哪裏是短短幾日就能改變的?

正路走不通,姜聞聲想玩點邪門的。

他的腦海一時間瘋狂轉動。

江瑤鏡不知他心裏的彎彎繞繞,她不僅複看手中的資料,還把從前姜家收集的的情報也都拿了過來,單獨放在一個小桌上,一頁頁翻開。

全部大致過了一遍後。

又自己尋了筆墨紙硯,将各家傾力培養的核心弟子的名諱一一列上,再重頭開始,将資料上的,他們近十年的人生大事一一記上。

這是一項笨辦法大工程。

可是侯府在江南無人,姜家近日是多事之秋,他們主要的還是以保全自身為上,先把自家的籬笆紮緊再說其他。

且這事如今還是絕密,不能被外人知曉。

這書房只有舅舅,竟連舅母表哥他們都不曾出現,也不知為何,許是兩位舅舅的妻族,也有問題?

索性江瑤鏡什麽不多就時間多,她也耐心十足,就一個一個慢慢列,随着簪花小楷緩慢的鋪列,一個個江南俊秀子的生平在紙上浮現。

她從來相信任何事都有源頭,任何改變都是從小事開始。

只要抽絲剝繭下去,總能找到的。

姜聞聲先前還有心思觀察江瑤鏡,後來也沉浸在正事中,不止有家中仆人,主支一共就三房,還有不少主子要清理出去。

現在不必告訴他們,但他們背後的長輩卻是不能不知會的。

也幸好能在主支容養至今的長輩,哪怕頭發花白亦是明事理之人,事關家族生存的大事,他們便是不舍也會下定決心。

還有兩位走路都需拄拐杖的,當場把拐杖撇了,說要回去坐鎮書院。

忙到眼前發黑的姜聞聲簡直熱淚盈眶。

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呀!

于是午後閑暇,從鶴鳴書院溜達着回來驗收成果的姜照野,一進書房,看到的就是忙得頭也不擡的兩人。

小月亮那邊的桌上疊的紙本甚至比姜聞聲還高!

老二這個沒用的東西,老父親的交代他全都丢到腦後去了是不是?!

姜照野無聲走過去,對着姜聞聲就是一巴掌。

“啪!”

聲音清脆,是顆好頭!

沒有任何防備的姜聞聲差點以臉抵桌,大怒回頭就看到了滿臉寫着我生氣了的老父親,他眨了眨眼,又回頭看了一樣同樣被聲音驚醒有些懵的江瑤鏡。

“我沒有讓她幫忙。”

“她在忙自己的事,我都不知道她在忙什麽。”

姜聞聲直接喊冤,江瑤鏡雖然不知這父子兩玩的哪一出,但她确實沒有幫任何忙,甚至都沒聽小舅舅在吩咐什麽,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

只是點頭。

“對,我在弄其他的東西。”

錯怪親兒子的姜照野絲毫不覺尴尬,養他這麽多年,打兩下怎麽了?直接把滿目憤憤的姜聞聲丢開,走到江瑤鏡的書案前,“你在弄什麽?”

江瑤鏡直接把紙遞給姜照野看。

一上午的時間,就記錄出了一人的生平。

姜照野兩眼就看完,很是不解,“你記這些做什麽?”

江瑤鏡整理了心中的思緒,“我覺得,任何改變都是有契機的。”

“雖然他們只是族中年輕弟子并不能決定族中大事,但各家主事之人已經老邁,都是坐鎮家族守着後方,也多以守成為主。”

“老人主動求變的幾率太小。”

“應當是一直在外的年輕人遇到了什麽契機,才慢慢改了守成的局面。”

“但人的一生軌跡,基本都有跡可循,尤其是世家子弟。”

“忽然得寵?又或者慢慢疏離靠近某些人,總有不對勁的地方。”

“笨本法,但如果能找到,就能扯出源頭了。”

姜照野馬上就明白了江瑤鏡的意思。

姜家也是以守成為主,斷尾求生保住清名,但她卻選擇了另一條路,将功補過,若是成了,未必不能再送姜家一段青雲梯。

都是上上策,只看家主怎麽選。

“看來我是真的老了。”

姜照野搖搖頭一聲唏噓長嘆,江瑤鏡還沒來得及出聲安慰他呢,他回身又是一巴掌蓋在了姜聞聲後腦勺。

“啪!”

“都是年輕人,你看看你外甥女,再看看你!”

姜聞聲拳頭攥得邦緊。

他直接扭頭看向江瑤鏡,江瑤鏡心裏一個咯噔,眼睛瞪大。

你不敢得罪外祖父,也不要來折騰我呀!

不管了,就是你了,誰讓這裏你最小!

“你現在好醜。”這五個字一出,江瑤鏡愣在當場,他還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了一柄小鏡子,直接豎在了江瑤鏡眼前。

鏡中的她和晨起時并無太多區別,但因在家中,并未塗脂抹粉,又極度專心用腦了一上午,從來清亮的雙眸竟也些許黯然,紅絲微顯。

看起來很是疲憊,是不如活力十足時的嬌美。

江瑤鏡還沒反應過來,姜聞聲的惡毒話語又跟着響起,“想太多,老的快!”

江瑤鏡:!

她直接起身,迅速福身告退。

“我突然有點事,先回去一趟,半下午的時候再來。”

小碎步極快的走了。

姜聞聲得意朝目瞪口呆的姜照野揚眉,“怎麽樣?女兒家再如何都是愛美的,你那套勸解的法子過時了,從小到大她莫名其妙的責任心已經根深蒂固了,正法不行,得上邪門的!”

還得是自己呀。

搖頭晃腦很是嘚瑟。

姜照野冷笑一聲,擡手。

“啪!”

後腦勺第三次受到重創的姜聞聲悲憤抱頭。

這日子沒法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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