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姑娘要在花團錦簇的世界裏長命百歲地活着
第27章 姑娘要在花團錦簇的世界裏長命百歲地活着
風筝放盡了, 人群也散了。
許是淮南月和秦問川倆人的舉動太醒目,那口口聲聲喊着“殺了白色陣營”的男的盯上了她們。于是等秦淮二人拽着兔子準備去別處轉轉的時候,那瘋子倏然沖到了三人面前, 沖着秦淮二人伸出手,嗓音嘶啞。
“你倆白色陣營的吧。”他問。
“你開什麽玩笑?”兔子蹙起眉, “沒看到我們仨一直在一塊兒麽?她倆要是白色陣營的,我還和她倆一路走?”
那男的撇了一下嘴角:“誰知道呢。”
淮南月懶得理,繞開他橫伸過來的手,拔腿就要走,那男的卻不讓。
“你他媽走什麽?心虛了?”他緊緊攥着匕首, 上頭還挂着未擦幹淨的血跡。
淮南月蹙了一下眉。
那男的桀桀地笑起來了:“其實還有個很簡單的判斷方法。你把面板打開給我看看, 上邊不是寫着你的所屬陣營嗎?”
玩家的面板在下副本時會顯示個人信息, 裏頭确實包括所屬陣營。但……一打開面板給人看後, 自己的id、積分等隐私信息不就暴露了麽?
這男的的話是赤裸裸的挑釁。
淮南月頓了一下, 懶懶掀起眼皮看過去。
“看看你的。”她說。
“什麽?”
“看看你的面板。”淮南月解釋的聲音透着十足的不耐煩, “萬一你才是白色陣營的呢?”
“我、草……!”
那男的撲上來就要刺人,被淮南月側身躲過了。她的手往旁邊大剌剌一伸,秦問川瞥她一眼,直接往她手裏塞了把……槍。
淮南月:?
雖然說殺雞焉用牛刀, 但……牛刀确實好用。
淮南月耍了個槍花, 而後攥住握把, 面無表情地扣動扳機——
“砰——!”
男人捂着胸口癱在地上,雖然因着“白天是絕對安全的”這一機制而沒死成, 但俨然已經失了跳腳的勁兒。
淮南月“嗤”了一聲, 反身把槍拍上秦問川的胸口:“謝了, 但下次別給我這玩意兒。”
“為啥?”秦問川被拍得往後退了半步,“這不挺好用的麽?”
淮南月的聲線毫無起伏:“硌手。”
她沒管圍觀群衆情緒紛雜的視線, 邊說邊擡腳往旁走。接着她便聽見,腦後飄來了某人的一聲笑,因着聲音較輕,是故并未聽得十分靈清。
“這玩意兒還硌手啊,這可是我千挑萬選選出來的最符合人體工學的型號。”秦問川快走幾步,和她并肩而行,目光往她臉上晃去,“話說這就是你說的給人打工?打的什麽工,上班還用槍?”
淮南月瞥她一眼:“給人穿耳洞。”
秦問川:……
黛玉今兒着實很高興,時間流速慢了不少,白天實在很長。但三人幾乎把院子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能找到更多更新鮮的線索。
兔子愁眉苦臉地翻着找到的第五本日記:“還是這些話,黛玉今兒幹了什麽,笑了;黛玉明兒又幹了什麽,哭了。”
秦問川慢條斯理地接茬:“一般而言,找不到更多線索會有三種情況。”
“哪三種?”淮南月問。
秦問川伸出食指晃了晃:“第一種,我們能力不夠。這不可能,這種情況pass。”
淮南月:……
秦問川說完這句,卻不吭聲了,沖淮南月wink了一下。
淮南月長舒一口氣,勉為其難地捧哏:“然後呢?”
“第二種情況,線索跟擠牙膏似的每天擠一點,不到第二天絕不刷新。第三種,線索已經被我們找完了。”秦問川掰着手指頭道,“我更傾向于第三種情況。因為還是那句話,這是你下的第三個副本,難度應該不會太大,以我們的能力足以速戰速決,不存在因為重要線索沒刷新出來而把戰線拉太長的情況。”
兔子蹙起眉:“可是假如線索就這麽多……老大你有想法了麽?我還是一頭霧水。”
秦問川挑了半邊眉,轉頭朝旁邊看去,恰巧撞上了淮南月的視線。
倆人一塊兒輕輕颔首。
“有想法了。”秦問川大手一揮,“但……我們完成主線任務後,黑色陣營的玩家任務就失敗了。別人我不管,你可不能死。所以——”
秦問川眯着眼在面板裏翻了翻,掏出了一瓶藍色的液體:“把這個喝了。”
“這啥?”
“毒藥,一喝就死的那種。”
兔子:???
大概是兔子的表情太懵,秦問川笑起來了:“你又死不了,有‘白天是絕對安全’的機制保護着呢。但會把你從黑色陣營裏除名。”
“哦!”兔子恍然大悟,“所以半死不死的我不在黑色陣營裏,黑色陣營任務失敗也波及不到我?”
秦問川打了個響指:“聰明。”
兔子一仰脖,把藍色液體幹了。
十秒後,系統播報聲響起——
【下面更新陣營人數。白色陣營:2人;黑色陣營:9人】
秦問川若有所思地倚着廊柱,須臾,又從面板裏掏出了9瓶藍色液體,一股腦裝進一個布兜。
“你把這玩意兒給剩下九人分了,若有實在不願意喝的也別勉強。”秦問川把布兜往前遞過去,“我和你月姐完成主線任務去了,給你一小時時間,有什麽情況就給我發消息,別怕浪費積分。”
兔子“欸”了一聲。
-
黛玉去寶釵的蘅蕪院作客了,紫鵑沒跟着,而是獨坐在房裏給黛玉打絡子。
她手巧,院裏其他人打的絡子都不如她得黛玉心意。
她把青線和金絲并一塊兒卷了卷,又從匣子裏抽出一卷桃紅的來,眯着眼瞧了瞧顏色。
瞧着瞧着,她忽然想,不知白日裏幫姑娘放風筝的那二人怎麽樣了。
那二人臉上都印着芙蓉紋,說明惹姑娘哭過。
令姑娘不高興的人都不該活。
可……方才放風筝的時候,她二人偏偏又表現得極好,幫着姑娘去了些晦氣。
于是紫鵑一時有些不知怎麽辦了。
她攥着織針思忖了會兒,搖搖頭,想,罷了。
其實不必考慮那麽多。
只要讓姑娘不高興的人或事,都不應該出現在姑娘的眼前。
窗子開了半扇,陽光從窗棂的縫隙間漏進來,紫鵑就坐在明暗交界線上,十指翩跹着打絡子。
她打着打着,忽然聽見簾子響。
大約是小丫鬟進來打掃房間吧。她心道。
于是她沒動也沒回頭,仍舊專心致志地打着絡子。
她打了差不多半分鐘吧,忽覺有些不對——
身後實在有些太安靜了,遲遲沒響起什麽收拾的動靜。
紫鵑心生疑惑,不禁轉頭看。
這一看就是一愣。
她連忙站起身,理了理被壓得有些皺的裙擺,勉強牽起笑,問:“你們怎麽來了?”
秦問川大喇喇插兜站着,笑道:“怎麽?我們不能來?”
紫鵑無端有些心虛,大約是方才在心中武斷地給眼前人貼上“壞人”标簽的緣故。
她于是若無其事地說:“非也,只是兩位一聲招呼不打便站那兒,倒唬我一跳。”
她說着,便要去倒茶。
不管如何說,禮數總是要做足的。
這是姑娘一向教導她們的。
卻不想剛準備往外走,自己便被喊住了。
是那個看上去随性一些的女人喊的她。
“何事?”紫鵑轉過身。
“紫鵑姑娘,不麻煩了。”秦問川走進了一些,彎眉笑着,“我倆此來只為一件事。”
“嗯?”
“滿足姑娘的心願。”
紫鵑聽罷,“嗤”了一聲,一向溫順的臉微微垮了一些下去。
“你如何知曉我的心願呢?”她沉聲問。
“你且不管我如何知道,你就說是不是。”
“行,你且說來我聽。”
秦問川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很緩,像是漂浮在雲層裏吟誦着詩歌。
她說:“你希望我倆下地獄。”
紫鵑的心狠狠一顫,緊接着,電子音響起——
【主線任務開啓】
紫鵑一時有些恍然。
今年的芙蓉開得格外晚,晚到前兩天才露尖尖角。
她便知道今年有些不一樣。
這是她跟着她家姑娘的第七個年頭。而七這個數字總是有些特殊的。
她原是跟着老太太的,從籍籍無名的小丫鬟一步步爬到了二等丫鬟的位置。
七年前的臘月,林姑老爺的千金進了府。她站在老太太身邊冷眼瞧着,心想,林姑娘的身子着實弱了些,看着令人心疼。
林姑娘帶進府的只有一個老嬷嬷和一個小丫頭,那小丫頭比黛玉還小,一團孩子氣,如何照顧人呢?
老太太便說:“鹦哥啊,你去伺候姑娘吧。”
對,她那時候還叫鹦哥。
林姑娘只到她的胸,昂起臉,拉着她的手叫姐姐,說,此後且多關照。
林姑娘給她改名叫紫鵑。
鹦哥和紫鵑都是鳥。有時候她便想,自己要真是一只鳥也好。
若是鹦哥,便能能學詩逗她姑娘開心,若是杜鵑,便叼棋子作戲給姑娘看。
姑娘待她真真好啊,有好吃的留給她,看見好裙子也送她,倆人一桌吃飯一床睡覺。
于是她得以見着太多別人無從知曉的、隐于晦暗的細節——姑娘夜裏思鄉的時候,會點燈起來對月寫詩;心情太好或是太糟的時候,都會不願喝藥;偶感傷懷時,會用瓜果祭一祭古人……
除卻自己,這些事兒再沒人知道。
姑娘什麽話都同她講,在她面前永遠赤誠坦蕩。以至于有時候她會恍然生出一種錯覺,覺得她和姑娘是頂好的朋友,定是上輩子擦肩而過太多次,佛祖看不下去了,許了她們今生的這段主仆緣分。
有時候她想,姑娘待她比待姑蘇帶來的那個小丫頭還要好上十倍,她們倆一時半刻分不開。改日姑娘要是出嫁,或是回姑蘇,她必是跟了去的。但偏偏她父母兄弟都在賈府,離太遠了便是不孝。
總是如此。自古忠孝難兩全。
她選擇忠。
她早已把姑娘看作生命裏最重要的人了。
可是姑娘太愛哭。
并不是愛哭不好,只是姑娘身子弱,禁不得那麽大的情緒波動。姑娘一哭,她心便揪起來,比自己哭還要難受。
她一開始還會勸道,姑娘不哭了,于身子無益。可她又思忖,若是不讓人哭,郁結在心可怎麽辦呢?
偏偏賈府裏的糟心事實在太多。
姑娘客居賈府,裏頭的下人一顆富貴心、兩只勢利眼,幹的都是架橋撥火、推倒油瓶子不扶的勾當。若不是老太太表明了對姑娘偏愛的态度,姑娘怕是要被他們生吞活剝。
但饒是這樣,還有奴才背後議論,說林姑娘白吃白喝白住這麽些年,到底不是姓賈的,還擺主子的款,要這要那,支使得理所當然。
閑言碎語傳進姑娘耳朵裏了,姑娘便傷心。姑娘一傷心便落淚,自己的心也跟着哭。
她便想,倘或時間過得更快一些,令姑娘的病快快好,令姑娘不再思鄉,令姑娘也有自己的家了,不再寄人籬下看人眼色,該多好。
可是姑娘其實也很愛笑。
大觀園裏住了一大幫子姐妹,大家一塊兒吟詩作對,賞月觀花。寶姑娘會攬着姑娘寬慰說“何必做司馬牛之嘆”,三姑娘會着人送來各色新奇玩意兒,雲姑娘時不時同姑娘拌上幾句嘴,姑娘在她們跟前總是意興盎然。
于是她又想,若是時間過得慢些也好,令姑娘能多享享園子裏那姊妹們未出閣時的、穿花度柳的韶光。
此後,姑娘一哭,她便希望時間過得快些,最好一日三秋而一去不複返。姑娘一笑,她便期盼時間過得慢些,恨不能三秋一日而月月長相伴。
每至晚間,大觀園總有異像,她便盡力把正房圈起來,不令怪事怪物驚擾姑娘的夢。
日子一天天過着,她仍舊不踏實,于是以血為誓向佛祖許願,妄圖湮滅所有令姑娘傷心的人和物。
她說,佛祖啊,日頭月亮照着歸家路,我紫鵑用十年陽壽與你做交易,只願天佑姑蘇林黛玉。
林黛玉要年年歡愉。
林黛玉要歲歲平安。
林黛玉要在花團錦簇的塵世間長命百歲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