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錯覺
第8章 錯覺
秦至臻捏着紐扣的手指動了一下,為什麽要扣回去她自己也不清楚,她輕輕地挑下了眉,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葉竹漪。
如果不是後退一步,她差點就錯過葉竹漪微不可察的表情變化了。在看見她扣回紐扣時,葉竹漪的雙眸就像一層薄冰裂開了縫隙,湧露出複雜到難以言喻的情緒,像是很開心又像是很難過。
但是下一秒,那琉璃般的眼眸又變得無波無瀾,就好像那一瞬間只是秦至臻的錯覺一樣。
真的只是錯覺?
秦至臻在那些轉瞬即逝的情緒中還捕捉到了一絲戲谑。
那一閃而過的戲谑眼神莫名地讓秦至臻有點想炸毛,并不是因為生氣,而是一種她自己都摸不透的感覺。
似曾相識感一閃而過。
葉竹漪側開身體給秦至臻讓路,禮貌地打了聲招呼,“秦老師。”
秦至臻颔首,走了兩步又回過頭突然問了一句,“我們之前有沒有見過?”
這話問的突兀且有歧義,葉竹漪愣住,擡首對上秦至臻烏沉沉的眸子,心猛地顫動了兩下,又趨于平穩,她彎了彎唇,梨渦淺淺,“秦老師我們五天前剛見過。”
秦至臻薄唇微動,似乎還想說什麽,被裏屋的路不平出聲打斷了。
“小葉來啦,進來抽劇本。”
葉竹漪對着屋裏的路不平應道,“好的,路導。”她扭過頭又看向秦至臻,柔聲問,“秦老師,您剛剛是想說什麽麽?”
眼神純良無害,說話語調溫柔,态度謙卑有禮。俨然是一副演藝新人面對前輩表現得很恭敬的模樣。
一瞬間的感覺已經完全褪去,也許真的只是錯覺,葉竹漪怎麽可能會用那樣的眼神看她。如果不是錯覺,那對方演技未免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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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至臻眉心皺了一下,又很快松開,面上恢複了一貫的清冷,淡道,“沒什麽,進去吧。”
直到走進屋裏,葉竹漪的肩線有了小幅度的變化,像是松了一口氣,又像是因為頹喪下塌了點。
葉竹漪調整了情緒,邊朝路不平走去,邊不動聲色地環顧了一周。
右側旋轉樓梯上架了臺機位,一樓最左側置着絲絨沙發和一張類似小茶幾的圓桌,桌上放着插着玫瑰花的玻璃瓶、一包煙、打火機和煙灰缸,桌旁架了臺機位。路不平和周雯以及副導、制片人、監制等一衆電影制作人就坐在機位後面的椅子上。
路不平笑着将手上兩份劇本攤開,“來,到試手氣的時候了。”
葉竹漪從中随意地抽了一份,和上一輪一樣,幹巴巴的幾段話描述。
背景是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的老申城金麗歌舞廳,這是沈蔓青與女扮男裝的女主尹星芒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此時的沈蔓青已然成了舞廳的紅舞女,照例是姍姍來遲,舞女大班跟她說,她的時間都被尹星芒買斷了,另外給她下了個任務,去勾引尹星芒。
沈蔓青便朝着大班指的方向朝旋轉樓梯下面看去,與尹星芒對視了一眼。劇本裏沒細寫沈蔓青眼神,只補充介紹了歌舞廳的舞女們時常會被安排接近一些達官貴胄纨绔子弟,做不好活的會被大班穿小鞋,日子會變得更不好過。沈蔓青是頭一次被安排做這種事。
下樓時沈蔓青聽其他舞女感嘆,若是跟了尹星芒後半輩子也就不愁了,可惜這人是一性冷淡。
之後沈蔓青下了樓,坐到了尹星芒那桌,但無論她做什麽妄圖引起尹星芒的注意,尹星芒都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甚至她動作過于親昵時,尹星芒會很不耐煩。
眼看這任務是完不成了,沈蔓青注意到了尹星芒裸露的耳朵上的耳洞,于是沈蔓青做了件很冒險的事,兩人以言語斡旋,針尖對麥芒,殺機在暧昧裏橫生,但最終沈尹二人達成了共識。
路不平摸着下巴觀察了她一會兒,上前問都:“劇本看完了吧?”
葉竹漪點頭,看是看完了,腦子有點卡,她要勾引秦至臻??葉竹漪舔了舔下唇,有點不确定地問,“女主就是秦老師出演對麽?”
“啊對,是你倆對戲。”路不平答疑解惑完繼續說道:“你也看到了,劇本裏沒有情感變化的提示,也沒有寫具體的動作,所以你需要自己揣摩人物的感情,并通過你的眼神、肢體語言将感情的層次變化表演出來。這場戲主要就是看你們即興表演的。”
比上一次更難,不僅要理解劇本,即興表演,還得接住秦至臻的戲,還得勾引,氛圍還得暧昧,葉竹漪感覺到了壓力,不由地蹙起眉頭。
也許是她平靜的神情裂開的樣子有點萌,路不平忍不住笑了起來,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心态放平,無論過不過,這對你來說都是一個很好的經驗的。拿出最好的狀态,我很看好你的。”她瞄了一眼回屋的秦至臻,努了努下巴,“秦影後都很期待你的表現的。”
葉竹漪扭頭看過去,秦至臻面無表情地掃了她一眼。
……這是期待?
葉竹漪抿唇,轉回頭看路不平,路不平對着她咧嘴笑得無辜,聳了聳肩說道,“給你十五分鐘記臺詞,揣摩醞釀感情可以吧?如果覺得這裏人多有影響,可以去隔壁,時間到了會有人去叫你的。”
一個秦至臻就很影響了,葉竹漪去了隔壁。
葉竹漪走後,秦至臻走到路不平身旁,拉開椅子坐下,問道,“你剛剛對她說什麽?突然回頭看我一眼。”
路不平聞言笑了兩聲:“說你很期待她的表現啊。”
和試鏡演員說話時路不平不讓人插話,可把周雯憋壞了,她拖着椅子挪到秦至臻身旁,接話道,“結果那小丫頭回頭看了你一眼,你就一張面癱臉。”
這形容……秦至臻失笑,覷了周雯一眼,“周阿姨,面癱形容我一個演員真的好麽?”
“你不演戲的時候是真的面癱。”周雯耿直地說,她想起了什麽,又補充了一句,“現在太多人是一演戲就面癱。你們說隋萱那張臉是不是又動了?表情怎麽怪怪的?”
“我看像,反正她是被刷下去了。就她剛剛那表現,投資方也說不出個好字來。”路不平沖秦至臻挑眉,“另外兩個你搭戲感覺怎麽樣?”
“穆望濘勉強可以。”秦至臻調整了下坐姿,眉頭攏起,下意識地揉了揉耳朵,“靳玥不行。她抽的那劇本需要感情在沉悶中一點點爆發,我只感受到了咆哮。”
想起靳玥剛剛那場戲,路不平和周雯頓時笑得東倒西歪,周雯上氣不接下氣道,“你別說,我現在都覺得耳朵疼。丫頭還得練練演技。”
“女二是不行了。不過……”路不平瞥了眼坐一旁的監制,“她後面的人和監制打了招呼,給個配角露個面也行。”
圈子裏常有的事,也算潛規則中的一類,周雯嗤了一聲,“監制那邊應該很中意穆望濘吧。”
路不平點了點頭,“各方面考量她确實是最上乘人選,她爸挺厲害的,她吧,還差了點。我感覺她沒接住至臻的戲。”路不平用手戳了戳秦至臻問道,“後半段你是不是收戲讓她了。”
秦至臻輕笑了一聲,“不愧是路導。”
“啧。她抽到的劇本是哪場?”周雯拿起沒被抽中的劇本翻看了一下,“葉竹漪和穆望濘是同劇本啊。是借發現尹星芒是女兒身的條件換自己自由的那段吧。”
“嗯,正好可以對比一下。至臻也能更好感受下和她們搭戲的感覺。”路不平看了看秦至臻那一頭長發,“減重都減下來了,頭發還舍不得剪啊?”
秦至臻長睫顫動了下,“過兩天就剪。”
“我就覺得短發方便,洗頭吹風都省事。不過養了這麽久咔嚓了是挺可惜。”路不平耙了耙自己的短發,“你也不用剪太短,尹星芒表面是個纨绔,留點長發紮個小辮子也不稀奇。”
周雯對着秦至臻的肩比劃了一下,“剪到這兒吧,到時候造型師給她編個小辮子。正好映照被人揪住小辮子這情節。”
“可真有你的。”路不平笑了會兒,安撫秦至臻說道,“等拍定妝照的時候剪吧,演完了再接回去。”
秦至臻揚了揚唇角,沒說什麽。
“時間差不多了吧。”路不平擡手看了眼腕表,站起身招來副導,吩咐道,“可以隔壁叫葉竹漪來試鏡了。”
路不平拍了拍手,對着場內大聲道,“來!準備試鏡了哈,各位準備一下。”她扭頭看秦至臻,笑着說,“你也去準備準備吧。”
秦至臻換了個位,坐到了絲絨沙發上,整個人的姿态立刻變了樣,手肘搭在扶手上,手指彎曲抵着下颌,翹着二郎腿,慵懶又随性。
路不平彎唇笑了起來,這孩子如戲一如既往地迅速啊。
副導領着葉竹漪進屋,路不平特地仔細觀察了葉竹漪,明豔的長相很符合沈蔓青的外在形象,但是神情平靜如水,眼睫垂着也看不出情緒,目前她這副樣子以周雯的話來說就是面癱。
可此時的沈蔓青絕對不是面癱,做了舞皇後的人,必然是一颦一笑都風情萬種的,路不平都懷疑十五分鐘是不是對葉竹漪來說太少了,二輪試鏡的要求是不是對她來說有點苛刻了。
但是結論也不能下太早,路不平收起心緒,松開皺起的眉頭,“上樓去吧。”
葉竹漪沒擡眼,輕輕地點了點頭,依言上了旋轉樓梯。
走到樓梯中段,路不平喊了聲,“停,就在那兒。”
葉竹漪轉了個身。
“a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