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微光
第34章 微光
秦至臻的眉眼是透着清冷疏離感的好看, 偏生她笑起的時候,會因為染上了笑意看起來溫軟。
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只高冷的貓,突然就在面前打了個滾露出柔軟的一面, 再伸出小肉墊爪子很輕地撓一下。
小貓搶了葉竹漪的煙, 還尋了個很“正當”的借口, 葉竹漪冷俊不禁,哪有這樣的“有來有往”。她縱容着秦至臻無意識的撩人行為,縱容着自己沉溺其中, 什麽也沒說, 默默無言地看着。
秦至臻輕咬着細長的煙, 輕吸了一口, 缭繞的煙霧在紅潤的薄唇阖動間騰升, 她歪了歪頭姿态慵懶, 烏眸微轉,眸光漾過眼尾, 視線對上了葉竹漪的。
天已經暗了,快飄散的煙霧像層薄紗流動在半空中, 模糊了視線, 生出一股朦胧的暧昧氛圍來,缱绻旖旎若有似無地纏在煙霧裏。
目光相撞,像在無聲地拉鋸,
煙散開時, 葉竹漪率先收回了視線,斂了眉眼, 藏下滿目柔情。她從秦至臻手上拿回煙。許是猝不及防, 秦至臻下意識地勾了下食指, 指尖刮過葉竹漪的掌心。
葉竹漪微頓了下, 夾着煙收回了手,手垂放在自己身側時內縮了下,被刮蹭的感覺仿佛還停留在掌心的肌膚上。
盛夏的夜,徐徐吹拂的晚風中猶然帶着未散的暑氣和熱意,裹在身上,些微地發燙。
手中的煙燃了一截,葉竹漪微動了動手指,煙灰抖落,她擡手,紅唇輕啓,咬在了煙嘴處淺淺的牙印上,輕吸了口,緩緩吐出煙圈。
秦至臻的視線從葉竹漪唇間的煙投落在虛空中的煙圈上。
圈圈在夜色中散開時,葉竹漪狀似很随意地問:“臻臻是什麽時候學會的抽煙?”
這是二輪試鏡的時候葉竹漪看見秦至臻抽煙時就想問的問題。
在漫長的沒有彼此的時光裏,她錯過了許多。
“拍《東西南北方》的時候吧。角色需要,跟導演學的。”秦至臻問,“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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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竹漪垂下手,用指腹摩挲了下煙嘴處的牙印,想了想回道:“18歲生日的第二天。”
這麽早?秦至臻調侃道:“為了慶祝成年麽?”
葉竹漪笑了笑:“當地确實很多孩子會這樣慶祝自己成年了。”
可她不是。
秦至臻聽出了裏面的含義:“你是為什麽?”
“說來話長了。”
葉竹漪看向盈着月影清輝的平靜湖面,眸光晃了晃,目光逐漸放空,思緒順着晚風飄蕩,究其原因,要追溯到最開始。
她的語氣是故作輕松,一絲悵然卻藏不住地從輕柔的聲音裏滲透出來。
秦至臻感覺到這是屬于葉竹漪自己的隐私,所以在葉竹漪沒有開口的時間裏,她也沒有追問。
空氣中靜默蔓延了一會兒,葉竹漪手中的煙靜靜燃着,騰升的一縷白霧被風吹散。
“我——”
“你——”
兩道聲音同時戛然而止,葉竹漪抖落掉長長的一截煙灰,笑了一聲:“上次是我先,這次你先。”
秦至臻斟酌片刻,開口問道:“你和田婷是認識的,對麽?”
葉竹漪默了默說,“她是我母親。”
“你選秀的時候……”秦至臻有些意外,但又莫名有一種預料之中的感覺。
葉竹漪參加的選秀節目,有一期成員們的父母有露面,其中也包括葉竹漪的父母。當時話題熱度挺高,花瑾的豪門家世曝光;宋暮染是個富二代小公主;魚薇沒有父母只有姐姐;而葉竹漪有一個混血弟弟,有人發現她媽媽所在地在美國。
“選秀露面的是我的養母。”葉竹漪解釋道。
田婷是生她的親生母親。
靈光一現,之前的疑惑都串成了一條線,秦至臻說:“你以為口紅是田婷換的,所以才明知道有問題還讓金姐給你塗,對麽?”
“嗯。”葉竹漪點了點頭,“回國以後我就參加了選秀,她知道以後聯系過我一次,不想讓我進娛樂圈。”
在見到田婷穿的黃裙子時,她幾乎立刻就判定是田婷換的口紅。
“我體質比較特殊,過敏要兩三個小時後才會有反應,所以……”
所以下意識地想包庇田婷,可是,很諷刺,田婷甚至都不知道她芒果過敏的事。那一瞬間,她都不知道自己該開心田婷沒有害她的心,還是該難過她的親生母親對她真的從不在意。
葉竹漪沒再說下去,很輕地笑了一聲,透着股悲涼。
秦至臻心兀的一抽,隐約有些疼,更多的卻是不悅,她皺起眉頭,淡聲道:“你都不考慮一下自己的麽?找個借口換個口紅也可以的不是麽?”
她語氣難得的嚴肅,掩蓋不住關心。
葉竹漪心軟化成了一攤水,弱聲解釋道:“我當時有點懵,下次不會這樣了。”
“還想有下次。”秦至臻冷恹恹地瞥了她一眼,
葉竹漪愣了愣,唇邊的笑意沒了悲惘變得甜軟起來,頭搖得像撥浪鼓,“沒了沒了。”
秦至臻別開臉不看她,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哼”的低氣音。
煙燃了大半,葉竹漪起身走到不遠處的垃圾桶邊,将煙頭撚滅在垃圾桶頂端上的滅煙處。
秦至臻目光追随着葉竹漪的身影,她攏緊的眉頭一直沒有松開。
即便不想女兒進娛樂圈也不至于用傷害親生女兒的方式去阻止女兒,雖然田婷确實沒用,可葉竹漪也不會無緣無故就懷疑到田婷頭上。只能是曾經,田婷為了達到某種目的,傷害過葉竹漪。田婷為什麽生了葉竹漪又不養?
這又涉及到了隐私,不便多問。
秦至臻耙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松開了眉頭,在葉竹漪回來時自然地切了話題,“你剛剛想說什麽?”
葉竹漪捋平衣裙的動作頓了一下,她坐下,手絞着裙子揉捏着順滑的布料,思忖了一會兒說:“想長話短說。但好像說起來就短不了了。”
關于18歲就碰煙的事。
秦至臻本以為葉竹漪不會再說這個話題了,重新被提起,她愣了一瞬,因為葉竹漪的聲音低得近乎是呢喃,秦至臻後知後覺,那對于葉竹漪來說不是一段好回憶。
她有些後悔切回這個話題了,秦至臻側過頭看葉竹漪,四周沒有燈,夜色幽暗,葉竹漪直視着前方的湖泊,秦至臻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見到葉竹漪纖長的睫毛似在風中掙紮飛舞的蝶翼。
也許有時候說出來會舒坦些。
蚊子在小腿上猛吸了一口血,秦至臻也沒有去拍,沒有去撓,她轉過頭認真道:“沒關系,你慢慢說,我洗耳恭聽。”
葉竹漪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慢慢說道:“田婷生我的時候沒有結婚,是未婚生子,我連戶口都不好上。田婷的好姐妹也就是我養母就提議,把我戶口落在她家。我養母之前有過一個女兒,可惜出了一場車禍,為了紀念她過世的女兒,我證件上的生日是按照她女兒生日填的7月20日。”
“你上次提過。”秦至臻說,“實際是11月1日。”
“嗯。”葉竹漪眸光微動,頓了頓繼續道,“後來田婷遇到了她現在的丈夫,她不想讓對方知道我的存在,我養母又一直想要個孩子卻懷不上,田婷索性就将我送給了養母,讓我跟着養母一家去了美國。”
她說的風輕雲淡,就像在陳述別人的故事,語調輕柔得像晚風拂過耳畔,拂過秦至臻的心湖,“送”這個字砸進了平靜無波的湖面,蕩開了漣漪,漾出細細的疼。
“雖然之前戶口落在養母家,但是我一直是跟外婆生活的。”說到“外婆”一詞時葉竹漪微頓了下,聲音變了調,她滾了滾喉嚨停了下來。
秦至臻眼眸晦暗,沒有催葉竹漪繼續說,靜靜地等着陪着。
沉默了好一會兒,葉竹漪若無其事地繼續道:“所以我和養母一家其實沒有太多感情,後來養母離婚改嫁後懷上了孩子,挺巧的,弟弟的生日是11月1。養母只記得她過世女兒和她兒子的生日,那天,養母一家在給弟弟慶生,我在外面兼職。”
“那天挺倒黴的,臨近下班遇到了一位難纏的客人,下班的時候已經過了零點了,也就是我18歲生日的第二天。”葉竹漪手撐着長椅邊緣,仰起頭看向夜幕上的星星點點。
那一天,真的很倒黴,臨近下班遇到了一個動手動腳的客人,平日店裏會有kevin幫着收拾那些胡攪蠻纏的人,可那一天kevin不在。她不勝其擾,快要爆發的時候,店裏又進來一位客人。
那人威脅走了煩人的客人,将一張照片放在了她的面前的桌上,葉竹漪一眼就認出了那是秦至臻的照片。
灰暗的歲月被撕開了一道口透出一絲微光,那是她被迫遺落在過去的微光。
葉竹漪側頭看向了她的微光。
秦至臻問:“然後呢?”
葉竹漪別開了臉,笑了笑像是毫不在乎地說,“然後,回到了家發現他們鎖了門出去玩了。我沒有鑰匙,天很冷,身上的錢也不夠,手機也快沒電了,于是就買了一包煙,打發時間等他們回來。”
她沒說的是,那一天心裏的洞被人硬生生扯開灌進了冷風有多痛,在許多難熬孤寂、委屈無助的時候,她只能依靠回憶去照亮溫暖自己。
所以在見到那一張照片時,隐忍的所有痛楚從被剜開的洞中一并迸發了出來。
所以那一天,她沒有想其他辦法去解決無家可歸的問題,她買了一包煙蹲在寒風蕭瑟中吸吐,在一次次被嗆到咳嗽的時候品嘗到了從眼角流落到唇角的鹹澀。
從不會抽煙到被人教會。
她用着好像在說“我們明天吃什麽”的平常語氣說着一段于她而言沉悶且不愉快的回憶。
秦至臻心裏悶悶的,腦海裏兀的就冒出一個念頭,為什麽她不在……這個念頭毫無來由,無聲無息地纏繞過來,攥緊了心髒,壓抑地秦至臻幾乎喘不過氣。
她突然就好想抱一抱葉竹漪。
秦至臻手動了動,順着念想,觸碰到握着長椅邊緣的葉竹漪的手。
意料之中的冰涼。
意料之外的碰觸。
葉竹漪條件反射地蜷了蜷手指,身體抖了一下,她感受到秦至臻的掌心的溫度透過手背淌進血液裏,淌過四肢百骸。
似是為了安撫她,秦至臻的指腹很輕很輕地在她手背上摩挲着。葉竹漪垂着眼,羽睫輕顫。
她轉過頭看向秦至臻,秦至臻也在凝視着她,滿天的星光落在秦至臻如夜深邃的眼裏,閃爍着的柔光裏裹着心疼。
她的臻臻,一點都沒變呢。
葉竹漪的眼眶在昏暗的夜色中泛起了紅,眸子裏有光點閃過,她別開臉,垂下頭盯着兩人相疊的手,呢喃:“其實,那時候特別希望……”
“嗯?”秦至臻追問,“希望什麽?”
希望你在我身邊,希望你抱抱我。
“希望有個人可以抱抱我。”葉竹漪說。
蟬鳴聲起聲落,秦至臻松開了握着葉竹漪的手。
葉竹漪手指顫了顫,心登時空落落的,失落的感覺還沒有完全漫開,她看見秦至臻站起身到她面前,手臂微張。
她聽見秦至臻溫和中帶着點別扭的聲音沒在蟬鳴聲中,順着風鑽進耳中。
“來抱抱。”
葉竹漪擡起頭,眼裏心裏泛起了漣漪。她站起身,在高亢的蟬鳴聲中,在鼓動的心跳聲中,迎着清冷月輝,時隔了十年,擁抱到了她的微光。
“11月1有空的話,就在那天一起過生日吧。”秦至臻說。
葉竹漪心被這句話狠狠地戳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