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北部集體南遷的速度比先前交換小隊奔赴外族聚集地要慢上數倍, 拖拖拉拉一連走了三四天還沒到。

當然或許也有可能是領頭的族民帶岔路錯過了,畢竟在大地動和接連不斷的餘震下,如今北面的地形沙貌巨變,沙民們只能依靠天上太陽東升西落來确定大體方向。

可風季的提前到來, 使得天光越漸混沌不明, 已經接連數日不曾有太陽出現。

北部聚集地這支冗長的隊伍仿佛是迷失在風沙中的無頭蒼蠅, 兜兜轉轉迂回曲折地向着南方摸排挺進。

當下最要緊的,還屬老生常談的缺食危機。

沙民們的大部分心思都分到了沿路挖沙掘食上,趕路如同成了次要任務, 原本連接有序依次輪換的長條隊形越發散漫混亂, 很快演變為以三五個門戶為單位的一個個小團體, 各自行動前進。

顧家墜在最末尾的邊上, 與大部隊離得不近不遠。

因為陶水腳力不足,走急了會腳疼的緣故,顧漠遷就着她, 帶領着一行四人走得極慢。

他們有大棵仙人掌作為足夠吃好幾天的存糧,一時并不急着到處去翻沙子找植株, 偶爾顧漠或顧山眼神好, 見到不遠處有冒出沙面的現成植條,才會去挖一挖。

挖出能吃的就存放進食筐裏, 不能吃的就直接喂給野駱駝。

顧家周圍臨近的幾戶沙民也同樣這般, 他們要麽是先前交換小隊裏的成員, 要麽是遷徙途中問陶水和顧井換過水的男沙民。

雖然現在氣溫不高, 土著沙民日常飲用的水量不像之前天熱時那般耗費,但淨水作為沙漠裏珍貴的通貨之一, 還是多多益善為好。

因此每當挖到不能吃的荊棘植物時, 他們通常會選擇拿來跟顧家換水。

于是在這一小段日子裏, 野駱駝過得還算滋潤飽足,毛皮越發厚實豐盈,連糞簍裏積存的駱駝糞幹在數量上也穩定增加起來。

風季開始以後,日光始終渾濁昏暗,空中到處亂竄着夾雜塵沙的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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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水跟着北部的南遷隊伍一連走了這麽多天,在顧漠無微不至的照料下,她也逐漸習慣起這種風餐露宿的遷徙生活,甚至慢慢變得适應。

不遠處,分散開來的隊伍漸漸停了下來,又到了中途休息的時候。

顧家也駐足原地,顧漠取下腰間的水囊,先喂給陶水,讓她喝一些潤潤口,再接着遞去給顧井和顧山,讓他們喝水解渴。

陶水臉上的絲巾沒被徹底脫下,她喝完水,擡起手想将巾布戴好。

但漫天塵埃,她的小手剛伸出沙衣的長袖管,就被風吹得沾滿了沙礫,指縫間的細沙怎麽也清理不幹淨,黏乎乎粘滿了細膩瑩潤的指肉。

這也是陶水不好直接吸吮指尖汲水的原由,畢竟空氣裏的各種大小塵土實在太密集了。

顧漠很快發現了陶水的囧境,他利落地将陶水的頭巾與面布重新穿戴整理完畢,又握着她的手輕輕拍打幹淨她指間的沙子。

男人聲音低沉,溫和叮咛道:“以後有什麽事就直接跟我說,我來幫你做。”

陶水聞言面頰上飛起兩抹紅霞,看着幫她弄沙子的顧漠,乖乖點了點頭。

她那雙白嫩綿軟的小手握在掌中手感極好,瞧起來也漂亮勻稱,好似還帶着香氣。

顧漠清理幹淨以後舍不得輕易放開,忍不住又執握緊了幾分,放到唇邊輕啄兩下,一雙望着陶水的銳利褐眸明亮灼人。

陶水不禁有些面紅心跳地垂下杏眼,回避起對方熾熱的眼神來。

男人的掌心寬大幹燥,隔着一層紗布的唇瓣溫溫熱熱,她被燙得指背發癢,又怕旁人看見了不好,嬌嬌怯怯匆忙縮回了自己的手,掩到衣袖裏藏起來,試圖不讓顧漠再碰觸到。

這舉動多少顯得過分嬌氣,卻看得顧漠眸裏的笑意越發加深。

土著沙民的性格大多火熱奔放,且相當直白,在确定彼此心意以後,進展自然而然就會變得極快,相處沒多久就直接結親過日子的愛偶比比皆是。

不同于單純認為兩人只是在談戀愛的陶水,早已默認雙方好事板上釘釘的顧漠正處于一種隐晦充腫的興奮狀态。

他已經将陶水認定為自己的另一半,自然怎樣對她好都嫌不夠。

時不時想親她抱她更是天性所致,實在難以克制隐忍。

只是男人素來性格沉穩,付出總多過于言語。

而陶水的含蓄害羞在顧漠看來更是她對他表現的終極考量,相信只要持之以恒對她好,陶水早晚有一天能對他徹底打開心扉。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美妙的誤會。

在陶水苦惱顧漠時常忍耐不住,會想要對她做出種種超越普通情侶能做的過分親近舉動的時候,後者已然在考慮未來該建造多大的沙屋,結親該準備些什麽,孩子生幾個等問題。

很顯然,生活環境迥異的雙方思維方式完全沒在一個頻道上。

顧漠和陶水相處時,顧井和顧山一向很有眼色地不會打擾他們。

但這會兒兩人看向遠處鼓動彌漫起的濃密沙煙,怔愣道:“那是?”

附近的北部沙民也有瞧見的,他們年紀大經驗足,觀望了片刻,很快驚詫發現那竟是沙塵暴來了:“快跑啊!風災來了!”

土著沙民習慣管荒漠裏的塵暴沙暴統稱為風災,意為強風刮起沙塵引發的大災動。

陶水完全不明白什麽叫作風災,而且她視距短,并不能看清遠處的景象,只感受到面前原本輕松站着的顧漠一下子直起了身,神情變得嚴肅緊張起來。

顧井和顧山也表現得相當不安,往年風季他們都是待在被哥哥加固過的沙屋裏安全度過的,從沒有在平地上直面過風災的危險,頂多風災過後聽說哪家的屋子被吹倒吹裂。

周圍的沙民們知曉風災的厲害,都開始慌亂起來,背扛起行囊拼命往前跑動。

顧漠一把拉拽起趴在地上的駱駝,緊緊牽握住還沒摸清楚狀況的陶水,催促顧井顧山跟牢他,四人順着人群往前跑去。

野駱駝耐走,卻不耐跑,更何況它背上裝載了許多重物,跑起來更慢。

在顧漠的大力牽拉下,駱駝可憐地低沉嘶叫起來。

顧家因此落後大部隊更遠了。

此時,翻滾的灰黑色碩大風沙團已經近在咫尺,強勁的風力輕而易舉掃卷起無數沙土碎石,形成高聳入雲的風沙牆,遮天蔽日地在上空盤旋逼近。

陶水是第一次親眼看見并親身經歷風災這一災難,若不是有顧漠帶着,她完全生不起任何抵禦的心思。

眼看逃跑根本來不及,顧漠索性停了下來。

他叫上顧山一起,兩人就地迅速挖鑿開一道長形沙坑,又拿出用來搭布棚的兩大張簾布,四人一駱駝趴躲在下面,就着那淺坑呼吸。

沙漠世界裏的風災并非傳統沙塵暴可以比拟,要厲害得多。

由于遍地都是沙礫石塊,這些單看輕而小的東西被旋風高高卷到天上,砸落下來時卻猶如夾雜着雷霆之勢。

陶水正窩在寬大的布簾下,雙手雙腳使勁扣壓着被肆虐沙風吹拉得嘩嘩作響的布邊,努力防止污濁濃郁的沙塵湧入用作呼吸的地坑。

旁邊的顧家三人也是一樣,風勁太盛,輕易就能将成年男子掀翻,好在他們有四個,只要簾布沒被吹飛,就還能再堅持。

這時,位于最中央的陶水只覺得有什麽尖銳的硬物敲砸在她背後的簾布外,劈裏啪啦似是下起了大冰雹。

陶水的身體嬌軟肉嫩,根本經不住這種擲石子的酷刑,頓時疼得眼圈泛紅。

她渾身都支棱不起力氣,連死死壓住的簾邊都差點松開了。

旁邊的顧井同樣被打得呲牙咧嘴,她身側的顧山眉梢緊皺,顯然也不好受。

但很快,處在最邊上的顧漠轉換重心移了上來。

他覆身蓋在陶水身後,将她和一旁的顧井攏在自己身下,又伸出一條手臂橫壓在顧山背上,俨然只身将她們都護住了。

不知過去多久,好像只是一會會兒,又好像是過了很久,被強風吹掀無數次的雙層簾布外那些駭人的動靜緩慢減弱,到最後逐漸消失。

風災終于過去了,僅留下滿地碎石狼藉。

好在顧家的行李物品都沒丢,人跟駱駝也都健在,只有顧漠傷得不輕。

他背後的衣褲上都是洇出的道道血印子,明顯被衣物覆蓋的軀體上遍布砸出來的暗傷。

陶水和顧井想給他檢查看看,但卻被顧漠攔住了。

他略微聳了聳肩,活動了一下身體,言語間對自己的傷勢并不在意:“沒事的,都是些皮外傷,養養就好了,不打緊。”

顧漠又從行囊裏翻出一身幹淨的沙衣套上,動作間顯得十分自如。

若不是先前眼見了那麽多血,還真看不出來男人是有傷在身。

陶水垂下眸子,眼底水光盈盈,她掐着自己纖細圓潤的指尖,拿不準主意是否要偷偷給顧漠用自己的靈乳治傷。

不過眼下擺在顧家眼前最重要的,還是盡快同北部的族民們會和。

周圍一整片平坦沙地上空空蕩蕩,毫無人煙,突如其來的沙塵暴這一風災将整個北部聚集地南遷隊伍徹底打散,分開奔逃的沙民們現下都不知去了哪裏。

“走吧,我們先去找人。”

沉浸在自己思緒裏左右為難的陶水被顧漠輕摟了下肩,尚還沒緩過神來,就被他牽抱着往前引着走。

顧漠看起來好像沒事,但被他擁着肩走的陶水隐隐能察覺到對方應該是傷得有些重的,只是怕他們擔心,才沒有明說。

這下,都不用顧漠主動親近,陶水咬着唇,自發伸手環抱住了他勁瘦有力的腰身。

仿佛在向顧漠表露,可以随意壓到她身上借力。

事實上完全沒有這個意思的顧漠內心相當受寵若驚,他剛毅的密麥色側臉微紅起來,外表看起來并不太明顯,實則眸光一時锃得發亮。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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