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輩子就這一次好心
第24章 這輩子就這一次好心。
低頭休息的男生, 似乎有所察覺,下一秒,毫無預兆地擡頭望了過來。
輕飄飄的一眼, 沒帶任何情緒,只是目光落在蘇枳身上, 微微愣住。
随後, 眼神才有了變化。
這些細微的情緒,蘇枳并沒有注意到。
她好似變成了愛哭鬼, 眼淚跟不要錢似的湧出, 很快模糊了視線。
還是她拼命忍住,眼淚才沒落下。
唐水骁的手指微動, 他并沒有應付眼下場面的經驗,看起來有些不自在, 猶豫了一下,站了起來。
蘇枳垂眼, 眼淚随着她的動作猛然落下。
她擡手用袖子抹了下眼睛, 收斂了幾分情緒,才朝唐水骁的方向走去。
安靜的走廊裏,兩人面對面地站着。
這次打破沉默的人, 變成了唐水骁。
他問:“誰欺負你了?”
突然出現在這裏, 眼睛紅紅的, 半晌不說話,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唐水骁只能得出這個結論。
蘇枳兩只手握在一起, 低頭回答:“你。”
沉默兩秒, 唐水骁幹巴巴說:“我什麽都沒有做。”
一說到這裏, 蘇枳心裏又有情緒翻湧。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擁有敏感的性子。她緩了緩, 擡頭看了唐水骁一眼,末了又低下頭。
“我再也不要你的錢了。”她低聲說,“要是早知道你會這麽辛苦,我就不要你的錢了。”
蘇枳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
算起來明明是非親非故的人,卻為她做到這種程度。
還顧及到了她的面子。
畢竟,他就算天天在飯店吃,也花不了這麽多的錢。
她雖為他做飯,但也天天使喚他。
也沒見他有什麽怨言。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唐水骁不自在地轉動腦袋。
一時無措。
仿佛能聽到教室鐘表傳來的滴答聲。
“我不辛苦。”
唐水骁一副認輸的表情。他沒哄過人,也從未想過自己會做這種事。但是面對嬌弱的女生,他硬邦邦的脾氣毫無用武之地。
他只能盡力溫柔:“我吃得好睡得好,每天很開心,不辛苦。”
蘇枳不信,擡頭跟他對視:“你為了賺錢連課都不上了,而且你流了好多汗,這麽冷的天,得多累才能流汗成這樣啊。”
“怎麽又哭了……”唐水骁的聲音中充滿了無奈,他下意識伸手,很快又縮回,“老師講得都會,懶得聽,幹脆來做感興趣的事情。我不聽也是第一名,別多想。還有,流汗怎麽了,愛運動的人都喜歡流汗的感覺,而且……你現在的眼淚比我流的汗還多。”
說着說着,唐水骁的聲音也變小了。
他發誓,這輩子從來沒這麽低聲下氣過。
明明不想解釋的,可是這麽好看的女孩子,眼睛紅紅地看着你,濃密的睫毛上還挂着淚珠,鼻頭紅紅的,看起來可憐又可愛。
她的眼裏滿是對你的關心和歉疚。
一下便讓人心軟了。
寡言的人突然變成了蘇枳。
她雙手插兜,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她在努力地……憋住眼淚!
“蘇枳,你聽我講。”唐水骁認真起來,聲音也正經起來,“我給你的錢,是你的工資,是你勞動所得該有的報酬,你不必因此覺得抱歉,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而且我不差這點錢。我唐水骁就算賺錢,怎麽可能只有這麽點錢!”
蘇枳擡頭,眼睛含着淚,水盈溫潤,好似春水,漂亮極了。
她将信将疑:“真的?”
唐水骁無比堅定:“當然。”
他真的害怕女生落淚。
……
哄好蘇枳,兩人也準備回家了。
唐水骁去收拾東西,透過鏡子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又聞到身上的汗味,眉頭微蹙,很快決定多花五分鐘時間洗個快速澡。
這邊位置雖偏,但內裏東西是齊全的。
之前唐水骁下課後都會洗個澡,換身幹淨的衣服再回去的。
等到唐水骁一身清爽地走出來,走廊裏不見蘇枳的身影。
他沒說話,伸手按了按額邊,看着有些頭疼。
前方隐隐傳來說話的聲音,他轉身,尋着聲音走去。
蘇枳果然在這邊。
在前臺守着的機構老師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回到了自己的崗位,此刻跟蘇枳隔着前臺聊得正熱絡,連唐水骁走近都沒察覺。
他正好聽了幾句,機構老師正跟蘇枳吐槽奇葩家長的事跡。
蘇枳時不時點頭,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的。
就這麽會功夫,就能聊得如此熱絡。
某些時候,唐水骁還是佩服蘇枳這點的。
是蘇枳先發現唐水骁的身影,機構老師也正好說到結尾,兩人又說了幾句結束話題,随後蘇枳小跑着奔向唐水骁。
“走吧。”蘇枳語氣輕快說道。
她的眼睛還有點紅,但臉上已不見悲傷,又是輕松小女生的模樣。
這樣看起來順眼多了。
唐水骁多看了一眼,嗯了一聲後,兩人默契并肩朝外走。
“唐老師。”
後面傳來機構老師的呼叫聲。
唐水骁腳步一頓,和蘇枳同一時刻轉身。
機構老師正低頭找着東西,她很快從抽屜裏拿出一面粉色的鏡子。鏡子雖小,但卻做得很精致,粉色更是女生無法抗拒的顏色。
唐水骁眼尾一跳,還沒來得及阻止,機構老師已經語速極快地說明了前因後果。
“唐老師,您上次不是讓我給您留個鏡子,最近新訂做的這批鏡子過來了,我給您留了一個,諾,現在給您。”
機構老師熱情地從前臺走出來,把鏡子遞給唐水骁。
“……謝謝。”
沉默半晌,唐水骁僵硬地接過鏡子。
一旁的蘇枳好奇地看着他,唐水骁故作不知,先一步轉身朝樓梯口走去。
蘇枳笑着朝機構老師揮揮手,跟在唐水骁身後一起下樓了。
機構在四樓,兩人一前一後下樓,好一會兒都沒說話。蘇枳是緩過神來,想起剛剛哭鼻子的事情,整個人又不好意思又尴尬的。她滿腦子都是剛剛的畫面,也不在意唐水骁的沉默。
很快到了一樓。
還差最後一個臺階,唐水骁突然停下了腳步。
“唔。”
正在走神的蘇枳反應慢了一拍,直直撞到唐水骁的後背。
力度不大,她很快穩住身形。
唐水骁轉身,兩人沉默對視。
站在臺階上的蘇枳仍然比唐水骁矮了一大截,微微仰着的動作實在影響氣勢,蘇枳想也不想後退一步,踩在了更高一級的臺階。
這下她終于舒服了。
唐水骁并不介意蘇枳的這些舉動,他猶豫思考了一番,突然開口:“聽說你考了年級第一。”
是的。蘇枳乖乖點頭。
但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問。
下一秒,唐水骁伸手,把手中的鏡子遞給女主。
“給、給我的?”蘇枳露出驚訝表情,伸出手指指着自己,滿臉不确定。
“獎勵,或者員工福利。”随便蘇枳怎麽理解,唐水骁不欲過多解釋,把鏡子塞到蘇枳的手中,随後飛快轉身,走了。
“诶!”蘇枳愣了一下,但唐水骁并不回頭,他腿長,此刻又走得快,轉眼就走出好遠的距離。蘇枳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鏡子,鏡子裏的女生也跟着笑了一下。
“你等等我啊……”
蘇枳喊了一聲,小跑着追了上去。
唐水骁在路邊等綠燈。
連綿的雨短暫地停了,天空仍是灰蒙蒙的,路邊卻亮起了一盞盞明黃色的光。一旁吹來帶着寒意的風,同樣在路邊等待的人忍不住縮縮脖子,裹緊了衣服。
唐水骁毫無所覺,他扯了下書包。因是單肩背着,需要調整一下角度。周圍的人在冷風中有些躁動,他看起來雲淡風輕,背脊挺直,不言不語便是路邊的一道風景線。
蘇枳慢下腳步,對着他的背影看了幾秒,才上前跟他并肩站着。
“水骁哥哥。”她側頭,笑眯眯看着他。
剛哭過的眼睛水潤極了,此刻眼睛微微彎着,路燈就在他們身邊,她望向他,眼波流轉,含着光,像天上的星星落在她的眼中似的。
唐水骁轉過頭看她。
蘇枳晃了晃手中的鏡子:“原來這個鏡子是給我的嘛?”
所以即使冷戰,他心裏也有想着她。
所以提前打招呼要了一面鏡子。
雖然是個小東西,但蘇枳知道,心意才是最為貴重的東西。
所以,她特別特別的開心。
唐水骁面無表情地轉頭,看着前方的紅燈。
他說:“下一個話題。”
蘇枳自認乖乖聽話了,但她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唐水骁笑。她不言不語,但看着唐水骁笑得十分開心,仔細看,笑容中還帶着幾分揶揄。
唐水骁不堪其擾,說:“再笑鏡子還我。”
“不要。”蘇枳一把将鏡子放到口袋裏,随後擡頭認真對唐水骁說,“謝謝你,水骁哥哥。”
……
一連幾天,蘇枳都保持了顯而易見的好心情。
課間她時不時拿出鏡子照照,然後再欣賞一番。龔悅也瞧上了這粉色的鏡子,問蘇枳:“你在哪裏買的鏡子?我也想跟你擁有同款。”
看起來精致極了,龔悅在精品店裏就沒看過這樣的款式。
“我也不知道,朋友送的。”
蘇枳攤手,表示愛莫能助。
她其實聽過,機構是專門定制這樣的鏡子做小禮物,送給舞蹈班的學生,作為一點福利。因為設計特別,目前市面上是沒有同款的。
龔悅嘟囔了一聲好可惜,沒再說些什麽。
唐水骁有些疲憊地從教室走出來。
下午安排了兩節課,四個小時,便是他體力好也覺得有些累了。他從教室出來,一下看到了在走廊坐着的蘇枳。
她乖乖坐在椅子上,腿上還放着攤開的一本書。
聽到動靜,她擡頭,見到是他便露出笑意,“你下課了啊。”
唐水骁不解:“你怎麽過來了?”
“等你下課。”
“你不用等我。”唐水骁只會硬邦邦地拒絕人。
蘇枳不在意:“順路。你快去收拾吧。”
這語氣太敷衍了。
唐水骁一時不明白她的想法,走了好幾步還回頭看了看蘇枳。
蘇枳低頭認真看着書,沒注意到他的視線。
就算注意到,她也不會解釋的。
其實她今天過來,存了一點小私心。白天她看到龔悅有些沮喪遺憾的神情,心裏微微一動,于是下課就來到機構這邊,提出願意付錢多買一面小鏡子。
來之前,蘇枳想了很多借口。
沒想到剛說明來意,機構老師大手一揮,直接給了蘇枳一個。
“這東西我們這多,你是唐老師的妹妹,多給你一個也沒事,不用錢。”
饒是如此,蘇枳還是下樓給機構老師買了一杯奶茶,又在一旁說了好多感謝和甜甜的恭維。
沒多久,唐水骁背着包出來了。
他很少穿校服,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風衣外套,身高腿長,身形不似青春期男生清瘦,衣服下的身體有着好看的肌肉線條,即使沒露出來,也無疑是絕佳的衣架子,穿起黑色的長款外套,冷峻又迷人。
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學生。
蘇枳偶爾也會被他身上冷淡的氣質弄得有些恍惚。
“發什麽呆。”
唐水骁的話打斷蘇枳的思索,她哦了一聲,跟着唐水骁往外走。
沒走幾步,又被前臺機構的老師喊住。
她笑着說:“唐老師,這是您上個月的工資,過來簽一下字就可以領走了。”
按理來說是應該打到卡上的,但唐水骁情況特殊,于是協商後便以現金的形勢發放工資。
自然沒有人嚴查,不然按照唐水骁的年齡,也不能夠來做老師的。
唐水骁接過機構老師遞來的信封,随後順手給了身邊的蘇枳。
蘇枳愣了一下,像是小助理似的先替他拿着錢。
唐水骁表情平靜,在遞過來的表格中簽下自己的名字。
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不似學生字跡,唐水骁簽字的時候看起來十分老道,寫的一手漂亮的草書。
出了機構的門,蘇枳就要把錢還給唐水骁。
唐水骁沒接:“給你的。”
蘇枳:“我不要。”
“到我給你發工資的時候。”唐水骁下巴微擡,示意蘇枳收下。
蘇枳攔在唐水骁面前,一臉認真說道:“你如果喜歡吃我做的飯,我也願意繼續做給你吃。工資就不用了,雖然我也很貧窮,但是我不貪錢的,我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付出。”
唐水骁雖然聽得認真,但說出來的話卻是:“笨死了。”
“啊?”蘇枳不解,幹嘛罵人呢。
唐水骁說:“這是你的勞動所得。”
蘇枳擺手:“我得之有愧。”
她非常堅定地想要把錢還給唐水骁。
唐水骁凝視着蘇枳:“你是想跟我撇清關系?”
他專注的眼神帶着壓迫,帶着熱度,好似能把人燒着。蘇枳不敢與他對視:“當然沒有。”
“那就收着。”他朗聲說道,“沒有人的勞動成果是免費的,你付出了勞動,我是必須要給報酬的。”
又是一大堆道理,蘇枳都不知道要如何反駁了。
過了一會兒,她擡頭,皺眉說道:“好奇怪的感覺啊。”
“什麽?”
“好像被你養着了。”蘇枳笑了一下,“好奇怪啊,明明剛開始見面還互相看不順眼的。”
“……”
唐水骁心裏也在嘀咕:這輩子就這一次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