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月落星稀

今天,藍袍子仍然沒有出來擺攤。

微生心知不妙,沿着街道一個個問過去,總算打聽到了藍袍子住在哪裏,離街道不遠,幾步路就到。

然而這幾步路,微生費了老大勁才辨認出方向,接連敲錯了五戶人家的門才找到正确的門戶。

是藍袍子的老婆開的門,一身藥氣,臉色蠟黃似鬼,雙眼發腫。微生被這麽一張臉吓得愣了下,說:“我是藍袍子他客人,買了他東西忘給錢了。”

“進來吧。”藍袍子老婆一臉漠然,側身讓開一條路,門口正對着是床,床周圍堆滿了破箱子和他平常擺在攤上的玩意兒,雜亂無章,在一堆垃圾中清理出一小片空地,立着一個火爐子,微微泛着即将熄滅的紅光。

藍袍子的兩個孩子在窗戶下玩耍,拿着石頭磨成的小動物互相碰撞,時不時發出“彭!”“嗷嗚”模仿猛獸的怪叫。

床上躺着的就是藍袍子,若不是他胸口還有起伏,微生幾乎以為他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藍袍子?”微生開口問候了一句。蒼鬥山快步上前,蹲下身握住他的手,霎時,風驟起。

純淨的靈力源源不斷送進藍袍子體內,藍袍子喘了口氣,睜開眼睛,眼睛裏彌漫着将死的灰氣,眼白布滿血絲。

蒼鬥山一看就知道他活不長了。閻王要他三更死,誰敢留他到五更。

哪怕通天級的大修在沒飛升的前提下,也逃脫不了死亡的宿命。

“你是誰?”藍袍子的聲音沙啞難聽。

蒼鬥山彎下腰,輕輕地告訴他:我會照顧好你的妻兒。”

“但是,你得告訴我,這把壺。”他翻手掣出容天壺,側身讓光線映照到容天壺壺身上,“你,從哪裏得來的?”

“我……我,是,米……左。”藍袍子大喘氣了一陣子,斷斷續續說:“我……東家。”道罷劇烈地咳嗽起來,眼睛瞟向下方。

一臉麻木的老婆忽然跳起來,将兩個還在玩耍的孩子抓過來,摁着他們的脖子:“磕頭,給你爹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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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鬥山松開手,退了幾步。孩子不明所以磕了一下,女人撲上去抽抽搭搭地哭訴,藍袍子氣若游絲地交代後事,蒼鬥山清點了自己身上帶着的銀票,全數壓在陶碗下,轉身對微生說:“走吧。”

微生還猶豫了下,被蒼鬥山硬是拖走了。

一路默然。

回了壺仙居,微生忍不住說了句:“他們也挺可憐的。”

“這世上的可憐人多了。”蒼鬥山淡淡的,“我們沒有能力全部去救。”

微生無言以對。

蒼鬥山回到書房,立刻取出了插在花瓶裏的白紙燈籠。

白紙燈籠有段時間沒亮起來了。剛開始他們高頻率的接任務,幾乎每天燈籠都會亮起,到達頂點後燈籠亮起的次數急劇下降,最終再沒動靜。

他将白紙燈籠展開,點燃靈焰,提筆在燈籠紙上寫下“米左”,迅速添了一筆備注:我需要他的全部資料,報酬一千五百兩銀子。

火焰一脹一縮,将白紙上的字跡盡數吞沒,緩緩熄滅。

他坐着等了會兒,熄滅的火焰幽靈般複燃,白紙上顯現出一行字:報酬三千兩。

蒼鬥山眉頭一跳,孤燈水榭竟然提價,說明這個人調查起來有些難度,更印證了他某些猜想。

這個人的身份很不一般。

他提筆回字:可。

那邊回複:十八日子時,花萼裏巷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離十八號還有五天。

這五天蒼鬥山盡心琢磨容天壺,尋找當初與法器融合的感覺,無奈當初容天壺是活的,可以跟他說話,阿容經常仗着年齡比他大見識的比他多,指點他,現在阿容死了,一切都要自己琢磨。

融合并不順利,反而把他的心情攪得一塌糊塗。

十八號子時,大霧彌漫。蒼鬥山遠遠看到遠處一盞白紙燈籠散發着昏黃的光,光線穿透濃霧,可以清楚的看到水與塵共舞飛揚。

一塊扁扁的東西沿着光線緩緩飛來,飛到一半停住不動了。蒼鬥山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銀票,如法炮制的送至中途,兩邊停滞片刻,迅速交叉而過。

到手。

對面那個男人說:“月落星稀天欲明。”

蒼鬥山快速拆開信封掃了一眼,內容不多,但絕對真實。

“孤燈未滅夢難成。”蒼鬥山回道。

對面的白紙燈籠熄了,濃稠的白霧也開始散去。

蒼鬥山同樣熄了燈籠,夾着信封快步回了壺仙居,摸進書房點起一只蠟燭,對着蠟燭看起來。

米左是個行商。出身貧苦,資質平平,早年舊名叫米寶,後來因識物認寶,名氣漸長,又慣用左手,所以改名叫米左。

他走過這天下很多地方,收藏過很多在別人眼裏一文不值的破爛,那些破爛最後都成了稀世珍寶。

其實那些東西本來就是稀世珍寶,不過米左眼力比別人更強而已。

他名氣很大,所持有的財富至今成謎。行蹤詭秘,據說是得罪了勢力很大的人,平常修士極難見到他。一個玄魚雙境實力普通的修士,在某些方面比通天級大人物還要引人注目。

這個神龍不見首尾的男人竟然是藍袍子的東家?蒼鬥山突然有些後悔當時怎麽沒帶粒養氣丹過去,起碼能續藍袍子一天的命。

然而錯過了就是錯過了,蒼鬥山煩躁了一陣子,就開始思考其中的不合理之處。

米左有名,有錢,他從指縫裏漏下一點錢都足夠藍袍子一家衣食無憂幾輩子,顯然他沒這麽做,藍袍子一生窮困潦倒,地上堆的東西都是肉眼可見的破爛。

但是容天壺又是怎麽回事?

米左他想幹什麽?

最好的方法當然是直面去問,但若讓孤燈水榭去調查,報酬必然是一個把壺仙居賣了也付不起的天價,而且未必有效果。

蒼鬥山十指交叉,墊在下巴下思考着。

蠟燭一滴滴的流淚。燭焰四周緩緩堆積出重疊燈花,蒼鬥山手持一把小銀剪子,一點點剪去了燈花,燭焰顫了顫,愈加明亮。

他有了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雖然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引米左出來,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會引起他的注意。

不管有沒有可能,總比束手不做要強。

第二天,蒼鬥山對睡眼惺忪的微生說:“我要出去一趟。”

呵欠連天的微生聽到這句話瞬間清醒:“去哪?幹嘛?要帶多少錢?要不我陪你一起去了吧?”

“這裏離不開你。”蒼鬥山果斷駁回,扯謊,“我要去找個地方獨自修煉一陣子,我修行卡殼了。”

微生将信将疑:“這樣啊……離這裏多遠?你可別告訴我你要去找個深山老林一待待十幾年啊。”

蒼鬥山忍不住笑了:“不會很久,很快就會回來。”

“那你總該告訴我你在哪啊。”

微生再死纏爛打也沒能知道蒼鬥山要去哪兒,無奈給他包袱裏塞了許多吃的,說是路上可以吃着解悶。

蒼鬥山做事很快,第二天就訂好了藏空鳥,準備前往山子壩。

師傅教導他:不要把雞蛋放進同一個籃子裏。

近義詞是狡兔三窟。

在他還沒成為心門關門弟子前,他已經為宗門立下赫赫戰功,殺過的妖族邪修不計其數,繳獲的財寶法器自然多如山積,還有宗門和家族的賞賜,丹藥法器靈符什麽的根本多到用不完。

他乖乖地聽從了師傅的教導,潛行各地設置了很多隐秘的洞府,為的是有朝一日受傷可以有地方休息養傷。

山子壩便是其中一個地點,這裏多斷崖瀑布,遠河流經此地,層層下跌,斷崖兩邊山如堤壩,約束着咆哮的遠河,因此得名山子壩。

他的一個洞府就在瀑布背後,斷崖之內。

依他以前,他可以輕易飛過湍急瀑布進入洞府,現在自然是不行了。

藏空鳥将他送至山子壩口便飛回去了,他望着遠方層疊山翠,長長地吐了口氣。

接下來就只能靠自己了。

爬山是很累人的體力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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