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桃膠雪蓮米水果羹

胡小破所說的仇人,平時就嫌棄瘋女人吵了,經常叫嚣着要割了她的舌頭。

胡了去了一趟,照着小破畫的地圖找,卻沒找着人,屋子空空的。一路打聽才知道,那男人大晚上說不清是凍死還是醉死在街頭,鄰居街坊發現他的屍體時,他手裏還抓着一把帶血的剔骨刀。

他家婆娘怕他是殺了人,慌慌張張下葬,帶着兩個兒子跑得不見了蹤影。

他回來告訴小孩兒,小孩兒明顯很失望。

壺仙居不做胭脂水粉了,胡了沒事幹,每日劈劈柴,給花澆澆水,閑的慌。

沒得事找還得找事幹,微生跟他在院子裏挖了一個小圓池,種了一把碗蓮,養了十幾條錦鯉。後來又準備開挖酒窖,滿足蒼鬥山釀酒的心願。酒窖挖好,蒼鬥山釀了幾缸松花酒和茯苓酒,封進酒窖就不需再管它了。

又是一年冬至。

胡了換上了新棉襖,小孩兒長高了一點點,蒼鬥山的字因為他越來越懶得寫,經常放鴿子,價錢翻了一倍。

今天又在下雪。

胡了坐在院子門口,對着雪景一口口地喝酒,烈酒入喉化火燒,烘得整個人都暖和起來,然而熱力一散,透骨的寒涼。

他起身活動活動關節,準備出門,微生坐在樓梯口鍘冬筍,咔吱咔吱,細細的冬筍條落進盆裏:“去哪兒啊?”

“餓了,想去買點吃的。”

“抽屜裏有一串錢,西街那頭的肉夾馍味道不錯。”

“不用了,我有錢。”

未經踩踏的新雪潔白松軟,踩着咯吱咯吱很好聽。小孩子分隔兩邊,攏雪成團打雪仗,街道上空雪塵彌漫。

他來到瓷器市場,這裏彌漫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氣味。雪化成烏黑的泥水,濕噠噠沾在路面上,遠處十幾個仆街在掃雪,鋪上石灰,不停地喊着讓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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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東西做好沒?”他在瓷坊門前叫道,片刻,裹得像只胖熊的老板開門:“做了好幾只,你進來看看哪個最合适吧。”

“這玩意兒太難做了。”讓胡了進門,老板嘟嘟囔囔抱怨,“老子做了這麽多年,就沒看到哪個人會這麽閑,巴掌大的地兒畫了幾百條線!還不帶重複的!”

工作臺上整齊地擺了八只碗,老板指指它們:“只能做到這個份上了,不仔細看是差不多的。與原品一模一樣是根本不可能,那玩意兒就不是人能造得出來的!”

胡了天天看架子上的原品,再看到這些贗品,幾乎是第一眼就看出了差距。感覺都完全不一樣,白雲拾柒缽的線條是複雜的,看上去很亂,卻有渾然天成的大氣穩重。而贗品,只能是仿其形而無其骨的假冒。

不過哄哄人還是夠的。

胡了坐下來仔細挑了一個仿得最像的,付了八只陶缽的錢,揣着最好的贗品出了門。

風雪大作。

在回壺仙居的路上,他想了想,拐道去了西街,果然找到了微生說的那家店,肉香襲人,門口排起了長龍,他懶得排隊,轉身就走。

壺仙居裏暖烘烘,微生鍘好了冬筍,開始鍘年糕,鍘成細細薄薄的小長條,一片片地扔進水裏泡着:“那個肉夾馍吃了沒?”

“隊排長了,不想排。”

“哦,也是。”微生鍘好了年糕,“中午吃年糕春卷哦,你吃幾塊?”

胡了一時沒弄懂年糕春卷是個什麽東西:“五個吧?”

“行。”微生夾着兩個水盆進後廚了。胡了捏捏懷裏的贗品,還完好無損。蒼鬥山在樓上書房教小破認字,廳裏沒人,白雲拾柒缽安靜地待在多寶架上。

最好的機會。

他心砰砰狂跳,走到多寶架前,把白雲拾柒缽拿下來,入手比想象的要輕,比贗品輕多了,差距太明顯。他迅速把贗品放上去,正品塞進懷裏,捂着狂奔進自己房間,關上門合上窗。

就這麽拿到了,比想象的容易得多。

他好半天才平靜下來,把白雲拾柒缽在手裏摸了又摸,那些複雜的線條在此刻好像變得無比漂亮。

很快他就能完成承諾了。

後廚飄來蜂蜜的甜香。微生把年糕煮軟,兩面刷蜂蜜,卷上事先調制好的春卷餡,炭火上架上鐵架微烘,不斷翻面,烘至餡熟,年糕表面金黃。蜂蜜的香甜滲進餡裏,散發着無法言說的甜蜜氣息。

“吃飯啦!”

書房的蒼鬥山放下筆:“走,吃飯去。”

胡小破寫字寫得眼花,聽到這句話如蒙大赦,歡呼着出門噔噔噔沖下樓,直奔後廚:“今天吃什麽?”

微生夾了一個春卷放在盤子裏:“還燙着呢,涼會兒再吃。”

胡小破嗅嗅:“好甜啊。”

“對啊,嘗起來更甜。”

“太甜了對小孩牙口不好。”蒼鬥山走進來,皺眉:“你又在搞什麽奇葩菜?”

微生梗脖強辯:“哪裏奇葩了!我嘗着覺得可好吃了!”

蒼鬥山夾了一個,咬了一半,無奈地嘆道:“太甜了。餡選得不對,你還不如直接用什錦餡卷,做成一道甜點。”

微生不跟他辨,轉頭問胡小破:“好吃麽?”

胡小破當然拼命點頭。

蒼鬥山服氣了。竈上還有一個湯壺,揭開一看,是小半壺菌菇玉米粥,專做給小破媽媽吃的。他舀起來,遞給小破:“給你媽媽,洗了手再來吃。”

胡小破乖巧地點頭,捧着碗走了。

“昨天她吃藥了嗎?”

“吃了,狀況不錯,能自己端着飯碗好好吃飯了。”微生抹幹淨臺面,蒼鬥山揀了兩把白菜,扯開菜葉子清洗,微生轉過頭:“诶,你還要吃什麽?”

“光吃這個太膩了,打個白菜豆腐湯。”蒼鬥山到處翻,“豆腐呢,你今天沒買?”

“哪會天天買豆腐,打個蛋一樣的。”

“好吧。”蒼鬥山燒開一鍋水,菜葉子扔進去,煮至半軟熟,磕個蛋進去:“你要不要也來個蛋?”

“随便啦。”

蒼鬥山又打了個蛋進去,想想又打了兩個,滿鍋漂起乳白蛋花。

青菜蛋湯做好,端上餐桌,今天沒有飯,主食就是微生做的年糕春卷,配菜青菜蛋湯,一人一個蛋。

胡了吃得心不在焉,只吃了三個年糕春卷,喝了兩口菜湯便要起身離開,蒼鬥山道:“不吃蛋了?”

“飽了,不吃。”

蒼鬥山眉頭微蹙,把那個蛋夾給了胡小破。

胡了回房,從床底下摸出白雲拾柒缽,摩挲着,看看天,離夜還很遠。

他無聊極了,找了一張紙橫過來,轉着白雲拾柒缽,一個個地點上相應的星辰,距離上下都差不多就行了,然後一條條的連線,打發時間。

親手上陣了才知道老板所說的“不是人能造出來的”不是開玩笑,胡了描了一會,太陽穴突突跳動,耳邊轟轟轟像是有一萬只蚊子在嗡鳴,渾身都不舒服。

不畫了,胡了把筆一扔,眼睛疼。揉着揉着,再睜眼,恍惚之間仿佛身處星海,十七顆星辰組成一個巨大的圓盤,緩緩轉動。

錯覺不過一瞬,卻讓他出了一身冷汗。

再看看天,時間過得真快:窗外紅霞漫天,已經是傍晚時分,後廚飄來菜香味。微生邊颠鍋炒的嘭啪響,油爆聲聲。

吃了晚飯,胡了又回到房裏窩着,把那張紙揉成一團,複又攤平,再次嘗試描摹——沒堅持一刻鐘就受不了,無奈放棄。

等到戌時三刻,胡了揣着白雲拾柒缽悄悄出門,一出門他就感覺輕松多了。

事已至此,無法回頭。

他來到碧水茶莊,坐到雅間臨窗的位置,小二端來一壺紫芽茶,一碟雪花酥,窗外又飄起了細雪,數片落進了茶杯裏。小二問:“客官,需要關窗嗎?”

“不需要。”

“好的,您慢用嘞。”

胡了把白雲拾柒缽放在桌上,昏暗的燭火下,白雲拾柒缽表面如玉般光潔溫潤,一點都不像用陶土燒制的。

他吃了幾個雪花酥,喝了兩口茶,趴在窗戶前看街景看了半天。雅室屏風後一聲輕響:“拿到了嗎?”

“拿到了。”胡了的心不可扼制的又狂跳起來,最後一步了,瘦削男人拿走陶缽,這件事就徹底結束了。

他走過來,拿起陶缽,放在手心裏把玩了一陣,語氣中滿是贊嘆:“不錯,這就是拾柒號的白雲缽。”

“完了嗎?”

瘦削男人壓了壓鬥篷:“再見。”

結束了。他想。

如果掌櫃的發現多寶架上的白雲拾柒缽換了,到時候裝傻就行了。實在不行,他只能離開。

瘦削男人轉身,嗒嗒嗒。走出雅室門,迎面走來一個人,擡頭沖他微笑:“你好,米左,拿了我的東西,不如來聊聊如何?”

米左瞬間肌肉緊繃,手臂蓄力将要出招。蒼鬥山一攤手,眉眼含笑:“上次你放水救了我們,還沒來得及感謝呢。”

在茶室裏的胡了胡亂吃光了雪花酥,起身要走,聽到外面的談話聲,頓時神智一片空白,一屁股跌回椅子上。

完了,什麽都完了。

室外,米左聞言放松了神經,上下打量了他一會,瘦瘦的臉竟然露出一個笑,看上去像是皮笑肉不笑:“好啊。”

蒼鬥山一攤手:“請。”

二人進入雅室,蒼鬥山很自然地說:“胡了,下去跟夥計說一聲,叫他們再上一壺茶,不要茶點。”

傻愣愣的胡了站起來的時候踉跄了一下,他手腳都僵了,走路都變得不甚自然。蒼鬥山與他擦肩而過時,說了一句:“對了,茶莊對面的糖水鋪子,他家的桃膠雪蓮米水果羹味道很好,你順便去買兩碗吧。”

“好,好。”胡了完全混混沌沌的,滿心都是被抓包了的絕望。

一個賊,無可辯駁。

作者有話要說:

鹹魚基友互推《愛卿他人美嘴毒》by山風滿樓,數據比我好看多了,也許比我寫的好看吧。

除夕夜雙更。過年三天歇會兒,不更,看電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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