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 11

第11章 Chapter 11

陳津北的話一落,周許終于徹底懈下緊繃精神。

他知道這把淩遲般的刀已然落下,陳津北已然放過了他。

他鼻音濃重,低聲說:“我知道了,不會有下一次了。”

松下來後,委屈就鋪天蓋地包裹住他。

周許沒筋沒骨般就要往陳津北身上靠,要讓人安慰,要跟人親密和好。

但陳津北往後撤了步,沒讓周許靠上。

“我去洗澡。”不等周許露出委屈表情,陳津北已經給了解釋。

周許就知道是他的潔癖發作,身上沾了汗,能在門口站這樣久,已經是陳津北在等着他了。

“哦”,周許往旁邊讓出路來,等陳津北出門去,他又跟上了:“我也要洗澡。”

樓下被周許翻騰得淩亂,大小房門皆敞開着,地板和地毯上都是斷續的、被周許帶進家門的水漬。

但周許對此并不心虛,陳津北也早已見怪不怪了。

像是養寵物的家庭,就得做好随時應承寵物将房間弄得一塌糊塗的準備。

周許長大了,懂事了,在搗亂的方面已經收斂太多。

陳津北家的舊別墅裏曾留下許多幼年周許的“豐功偉業”,像是滿牆壁的彩筆圖畫、像是被當作跳床蹦壞的沙發、抑或像是被在家裏橫行的玩具汽車撞翻的大型家電……

在這方面,只要周許不欺辱弱小、不違紀做歹,沒底線寵着周許的外公外婆只會給他善後,高知的幹爸幹媽講究從不拘着小孩肆意橫長的好奇心,甚至陳津北,陳津北都從不說周許這方面。

Advertisement

陳津北只看着他不讓碰電水火器,至于家裏其他的,都可以是幼年周許的玩具。

周許摔碎一只碗,或是撞壞一臺電腦,在他們眼裏,是沒有任何差別的。

沒人會因為這種事去教訓他。

在這種環境裏長大的周許,像是被層厚重的、寓意着“安全感”的城牆包裹起來,他對外界從來沒什麽怯懦和畏懼,甚至都不如何敏感。

所以就算此刻周許給原本整潔的房間增添了淩亂的痕跡,陳津北也不會轉頭說他半句。

周許跟着陳津北的步伐,跟着他下樓,跟着他進卧室,甚至跟着他拿幹淨衣服,跟到浴室門口時,周許也擡腳要往裏邁。

陳津北終于停了動作,他站在門前轉身,黑睫輕擡,望着周許:“幹什麽?”

“洗澡。”周許眼睛還紅着,但身上那股理直氣壯又回來了,他甩甩手上幹淨的T恤,往前踏一步腳尖抵住門檻:“我們一起洗呗,節約時間,還能說話。”

他靠近陳津北耳側,紅着鼻尖,笑眯眯的:“我可以幫你搓背。”

“沒這個習慣。”陳津北直接拒絕了,站在門口,他是想關門将纏人的周許堵在門外的。

但想起剛剛周許要哭不哭好委屈地說趕他的話,陳津北的動作略頓,然後擡手将門徹底敞開。

“你在這洗,我去隔壁。”陳津北與周許錯身而過。

周許太黏人了,他還拿着衣服緊跟陳津北的腳步:“習慣是要培養的,你跟我洗一次,就有這個習慣了。”

他說:“一個人洗澡好無聊。”

陳津北回眸淡淡睨着他:“你耽誤這幾分鐘,已經洗完了。”

周許厚顏無恥般耍賴:“那是因為你不跟我說話,我無聊,所以總是洗的快。”

“一起洗不可能,沒的談。”陳津北慣常冷靜的臉也被纏得洩出絲無奈來,他擡手擋住周許靠過來的額頭,揉了把他潮濕淩亂的額發:“進去洗,我在這等你。”

這已經是最大讓步了,周許見好就收,但仍拉着陳津北的手往裏走了走:“那你站近一點,不然等會聽不到我聲音。”

-

周許這假請的時間趕巧,等周一再入學,剛好就是秋季運動會的開幕。

整個中學時代的最後一場運動會,參與的高三年級并不敷衍。

下午的時候,周許蹲在看臺上陳津北旁邊,他手臂搭着人肩膀,搖搖晃晃地跟人一起看賽道上正進行的短跑項目。

身前身後都是圍觀的學生老師,喧嚣不止不休。

日光正盛,迎着他們的眼和臉,周許蹲着的姿勢比坐着的陳津北稍高一點,他垂眼看陳津北的臉,突然輕啧一聲。

他湊近陳津北耳邊,說的話像個流氓:“你好白啊。”

他攬着陳津北的肩頸,在嘈雜聲裏問他:“你會不會被曬黑啊?”

陳津北掀眼看他,周許以自己的手搭涼棚擋在陳津北額前,有點嬉皮笑臉的:“給你擋擋,可別灼傷了我們這朵嬌花。”

陳津北不動不躲,氣定神閑地望着他,像是要說什麽,但先被後面來的人打斷了。

有人從後面扯周許的衣領:“你是真忘了自己還有項目啊?”

陳浩源用蠻力将周許扯起來:“馬上就要檢錄了,朱老師滿操場讓人找你哪,你特麽怎麽還在這?”

突如起來的力道,周許被動地松開陳津北,順着被扯的力道直了直身體,掙開陳浩源後,他皺眉理抻自己的衣服:“沒忘,我看着時間的,看完50米就過來。”

旁邊跟着來的有隔壁班的熟人,看見周許,驚訝地一挑眉:“你們班5000米居然是周許啊?”

陳浩源的目光在前方坐着的陳津北身上一掃而過。

看臺座位有限,而此刻擁擠的學生太多,周許曲着膝蓋擠着蹲在兩張座椅之間,但陳津北仍穿着幹淨整潔的校服,施施然坐在張座椅上,只在他們剛過來時,聽見動靜輕轉頭,平靜無波地看了他們一眼——挺淡挺沒情緒的一眼,然後就徹底視他們如無物,收回了視線。

陳津北根本瞧不上他們,陳浩源不是沒心眼的周許,他敏感地在陳津北眼裏讀出這樣清晰的內容。

所以接着隔壁班熟人的問題,他幫周許答了,他懶聲說對:“我們班體委喜歡的姑娘暗戀周許,體委看不慣他整他呗,就把他名填上了。”

那聊閑的男生沒忍住笑出聲來,他拍拍周許的肩:“那你不更得跟那姑娘在一起,總得坐實了啊。”

周許不愛談這個話題,他将男生的手卸下去:“別他媽瞎說了。”他煩得慌,又重踹一腳陳浩源:“走。”

要離開的時候,想起什麽似的,他轉身将自己肩膀上搭着的黑色運動外套扔陳津北懷裏:“太曬了,你穿着。”

陳津北看一眼周許被扯着走的背影,将外套垂到地上的袖口撈起來,并沒穿,只微理了理衣服的褶皺,随意搭在自己腿上。

周許站在起跑線上做準備了,班主任朱老師改不了操心的毛病,他理了理周許身上歪斜挂着的號碼布,不厭其煩地跟他說賽事的注意事項:“……不要逞強,重在參與,跑步過程中但凡有不舒服随時停下舉手——”

周許避開刺目的日光,打斷了喋喋不休的朱老師:“不就是5000米麽,我閉着眼睛都能拿前三。”

此刻同站在起跑線前的還有好幾名體特生,周許這一聲出來,旁邊的男生們都爆發出看熱鬧的起哄,朱老師瞪一眼他,拍拍他胳膊:“別擱這嚣張,等跑完再說吧。”

周許轉了轉自己的手腕,動作間,手臂線條隐約顯現,他懶懶散散地笑了一聲:“朱老師,跟他們說一聲,現在就可以開始給我寫拿獎的新聞稿了,多寫兩篇。”

朱老師又瞪一眼他,讓他在跑道上站好。

兩分鐘後是準點,裁判吹哨,周許跟數十名運動員從起跑線上同時起跑。

他沒經受過什麽長跑的專業訓練,也不講究什麽先穩後發的精力分配,起跑後,他就跟兩名體特生跑在整個長跑隊伍的最前方。

起跑就跟跑專業運動員,反而會加快體力的消耗,這種方法并不适用于普通學生。

但朱老師有句話沒說錯,周許歷來好動,整天沒個消停,渾身的精力無處發散。

他在跑道上跑得輕松,跟在體特後面也是游刃有餘。

或許是運動會管理松散的緣故,周許今天沒穿版型規整的校服短袖,在朱老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默許下,他穿了件并不花哨的白色T恤,底下是黑色的過膝短褲與跑鞋,簡單随性的并不像是來長跑的,尤其跟身前身後穿運動套裝的運動員們對比鮮明。

但短褲下,他小腿崩起的肌肉線條卻利落又鋒利,在他邁步間規律的時隐時現。

跑過操場的東南角,周許若有所感般一偏頭,視線聚焦* ,他眼裏突然藏了點笑,他看見了陳津北。

不知道陳津北什麽時候從看臺下操場來了,此刻陳津北站在綠茵草坪上,臂彎裏搭着他的黑色外套,眼神輕輕淡淡,正安靜地注視着他。

操場擁擠,陳津北身前身後來往的學生只多不少,都穿着藍白的衣服,幾乎拉成張色調統一的動态畫。

但忙亂中的周許,仍一眼就看見了人群裏的陳津北。

他穩不住,他想給陳津北打個招呼的,但招手太普通,吹口哨陳津北也聽不見。

沒多思考和猶豫,周許擡起兩條手臂彎向自己頭頂,他望着陳津北,生怕人注意不到他,跳着腳跟人比了個碩大的、浮誇的“桃心”。

但尤嫌不夠,收回手臂他将手聚攏到自己前胸處,他卡着拇指和食指,笑得過于單純和甜美,他用手指朝遠處陳津北比了個更精致的“桃心”。

跑動的過程中自然起風,周許前額的碎發被吹起來,迎着陳津北,他的臉全露出來了,日光正當,周許整個人都沐浴在燦金的色澤裏。

但周許的動作幅度稍有點大,始終被他溜在身後超不過他的那名體特借故發難,他在身後突然語氣不耐地問周許:“你他媽到底跑不跑了?”

周許臉上都還挂着笑,身後人已經動手開始撥扯他的手臂:“——不跑就滾過去!”

力道由後而來,周許完全沒個防備,甚至因為他不停地朝陳津北比劃動作,他的重心都是不穩的。

身後體特生的身形高壯,他發怒時的一扯并不輕松,周許一個趔趄,為穩住身形腳踝一扭,瞬間被他帶得往整個人都跑道上倒。

周許終于反應過來,他在倒下時也發了狠,手臂用力,抓着扯着那名體特生的胳膊将他往滾燙的橡膠跑道上拽。

變故突發,周許和男生同時重重砸到地上,忙亂中,周許聽見自己骨關節處傳來聲清晰脆響。

他甚至沒顧上自己腿腳處的劇痛,就先朝旁反擊,還在地上,他就跟那名體特生打了起來。

“都他媽別跑了——”他根本不給體特生直起身體的機會,發狠的臉上再沒有半分鐘之前的甜蜜笑意。

好在他們是長跑,參加跑步的學生們之間距離綴得遠,就算他們兩個人在跑道上打起來,也并沒有引發多米諾骨牌般的連續反應。

有學生和老師都朝着他們這一處湧過來,陳浩源跑在最前頭,俞琦緊随其後,但圍着的人拉不開周許,還很容易被兩個人誤傷。

那名體特生也是個暴脾氣的,就算他倒下時沒占據優勢,也能跟周許打的不相上下,有瞬間,沒人能将他倆分開。

教導主任的注意力已經被吸引過來,朱老師冷下聲音叫周許的名字,他伸手要将周許拽起來。

但陳浩源擋了一擋:“朱老師您小心,別讓他打着您。”

話說完他轉手就要再去拽地上的周許,但在他之前,已經有個人到了周許身邊。

出現在外人視線裏的陳津北,似乎永遠是都冷靜又幹淨的。

就算是此刻,在人群集聚的、炎熱又淩亂的跑道上,他穿整套藍白的校服,身形修長,氣質依然沉靜。

陳津北停腳在周許後方,他微彎腰探出只手,他偏涼的掌心握住了周許筋脈崩起的手腕,他的聲音并不高,只簡單兩個字:“周許。”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