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喲,咱們的紀檢之星來啦?”
聞序跨進辦公室,不出意外聽到一陣酸溜溜的嘲笑聲。他看都懶得看那說風涼話的人一眼,抱着一厚摞文件徑直走回工位上。
自從接了譚峥的案子,他每日早出晚歸,幾乎都要忘記了辦公室裏惡劣的生存環境了。
“今天是怎麽過來的啊,聞序,”有人路過他的桌旁,是那天被方鑒雲拿手表敲打過的那一位,“聽說你現在成了方家的貴婿,怎麽樣,今天有沒有和小少爺一起坐車來上班?”
砰的一聲,文件重重放在桌上。聞序壓抑着愠怒,擡眸:
“幼不幼稚啊你,打這種嘴炮。”
自打那日在檢察院門口被父母丢盡了臉,聞序就料到了自己一定會有被八卦的同事們嘲笑的這一天。可那檢察官似乎把幾天前方鑒雲捉弄他的賬算在了聞序頭上,不依不饒:
“我說的不是實話嗎?老話說,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你這一身本事貢獻給了方家少爺,助他平步青雲,人家作為報答回贈你榮華富貴,這分明是一樁美事才對嘛。”
說着對方咯咯笑起來,屋裏有看笑話的也跟着哄笑出聲。聞序眼底躁火一動,正要說話,辦公室另一頭忽然有人吹了聲口哨:
“哎唷——說曹操曹操到啊!”
聞序一怔,側目望去。
方鑒雲一只腳剛邁進門口,仍舊背着那帆布包,往日半紮的頭發今日全梳了起來,露出貼着阻隔貼的纖長藕白的頸,烏木簪子斜插在腦後。對方一時沒搞清楚辦公室的狀況,對于自己莫名其妙獲得全辦公室的注視有些迷茫,腳步都跟着一頓。
他下意識環視四下,目光與聞序對視的一刻,眸光一閃,迅速挪開視線。
自提審譚峥過後,他們已經三天沒有說話了。最初這只是聞序單方面的冷暴力,期間方鑒雲試着和他聊工作或婚約的事,無一例外獲得了聞序的臭臉,後來他倒也識相,不再熱臉貼冷屁股,二人默契地各自幹各自的活。
“小方,最近跟着你的未婚夫,收獲頗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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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纨绔見方鑒雲,頓時來了勁兒,調轉槍頭,踱步向門口的青年走去,笑得惡狠狠的,臉上的肌肉都輕微扭曲:“你這麽個被捧在手心裏的omega,說嫁給聞序就嫁給聞序,真不知你作何感想?”
方鑒雲抿着薄唇,一聲不吭地看着對方。未婚夫三個字說出口的時候,聞序的手痙攣般地攥緊了,手背上青筋繃起。
那纨绔走到方鑒雲面前不足半米的地方,堪堪停下。距離一拉進,方鑒雲才發現,對方并不完全帶着想要報複那日自己駁了他面子的仇,反而還有些玩味的、輕飄飄的挑逗,視線極不尊重地在方鑒雲那張俊秀的臉上掃了幾個來回,仿佛他是什麽待價而沽的商品。
“明明長了張明星似的臉蛋,幹嘛成天垮着臉扮清高,”那纨绔猥瑣地一笑,“別和沒出息的未婚夫成天混在一起,讓你爸媽把婚約撤了吧。要不要下班之後一起喝一杯?”
方鑒雲眼角的肌肉微微動了動,深望了那纨绔一眼,抿緊的唇角忽然一洩力,噗嗤一聲,悶笑出來。
這下輪到那纨绔,以及辦公室等着看戲的人們紛紛愣住了。
只見青年白皙的眼皮懶懶一掀:
“你用不着這麽麻煩,前輩,”他刻意把某個字眼咬得很重,“想照鏡子去廁所就夠了。”
辦公室頓時靜的可怕。連那被羞辱的家夥自己也沒料到方鑒雲竟如此直白,腦子都沒轉過彎:
“你說什——!”
“嫉妒比自己強的同事、對omega進行職場性騷擾,”方鑒雲厭厭地看了他一眼,“前輩要是把這些精力用在工作上,早就不用靠着父母替你保住這職位了,不是麽。”
沒人能想到這個新來的omega能如此語出驚人,被點破了腌臜心事的檢察官頓時火冒三丈,什麽禮義廉恥都忘了,高高揚起拳頭:
“去你媽的,誰準你在老子面前說三道四!”
方鑒雲卻連躲的意思都沒有,不置一詞,冷眼站在他面前;那拳頭帶着勁風,眼瞅着向他鼻尖呼的揮來——
嘭的一聲□□碰撞的悶響!
有人驚魂未定地喊了聲操,随即辦公室各處此起彼伏地響起驚嘆聲。方鑒雲釘在原地,站姿筆直,目光一錯不錯地注視前方。
那本該狠狠掴在他臉上的拳頭,就截停在他眼前方寸之處,那纨绔咬緊牙根,低吼着用力一掙,卻被攥着自己的那只鐵鉗般的大手箍得更緊。
聞序抓着他的手腕,面色沉郁,眼底眸光一凜,襯衫下隐約可見緊繃到贲張的肌肉,他猛的用力,嘩地将那纨绔的手甩開,對方被慣性推得後退半步,兩股不同的alph息素頓時如生化武器般爆炸開,在屋內劇烈地碰撞。
方鑒雲嗅到,鼻尖微不可察地皺了皺,轉眼看向對峙的兩人。
“聞序,這就開始護夫啦?”那人怒極反笑,“你這不是挺會當狗的麽。”
聞序重新上前半步,微微低頭看着比自己矮了兩寸的alpha,聲線暗啞:
“你是聯邦檢察官,不是什麽地痞流氓。真想打架不妨沖我來,我正愁工作忙,很久沒練拳了。”
那人聞言一怔,目光在聞序寬肩窄腰的精壯上身與緊實修長的雙腿掃過。屋內的信息素已經濃郁到嗆鼻,空氣裏都彌漫着看不見的硝煙味道。
有人打圓場地吆喝了一嗓子:
“得了老三,處長在隔壁呢。差不多得了……”
那纨绔得了臺階,這才稍緩了神色,裝腔作勢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活該窮鬼命,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
他罵罵咧咧地轉身,末了不忘瞪了默不作聲的方鑒雲一眼,背手而去。方鑒雲壓根沒多給對方一個眼神,看着聞序回身拿過公文包,繞過自己出了門,心裏一動,也緊跟着聞序奪門而出。
“聞序!”
他追着人來到樓梯口才喚道,聲音在空蕩的樓梯間回響。聞序手搭着锃亮的欄杆,半回過身。
方鑒雲望着他,眼裏有某種讀不清的情緒,火苗般閃爍。
“剛剛的事,謝謝——”
“方檢查,”聞序淩然打斷他,“這次是我和他們之間的恩怨牽扯到了你,算起來是我的問題。但你不是沒長嘴,以後遇到這種情況,請你直接否認是我的未婚夫,而不是和別人拌嘴,惹火上身。我說明白了嗎?”
方鑒雲一下子愣了。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呼吸,鼻翼輕微翁動,張了張嘴,罕見地露出隐忍的倦色,有種不得不解釋什麽、卻又疲于應付的懈怠。
“是他出言不遜在先,”他的語氣裏流過一瞬即逝的委屈,“我剛說話是沖了點,但不是有意默認……”
他看到聞序那雙警惕地盯着自己的鉛灰色的眸子,聲音漸漸弱了下去,直至化為虛無。
沒用的。他看見聞序看自己的樣子,就知道他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
果不其然,聞序盯了方鑒雲一會兒,并沒太在意他的辯解,反而眉心聚攏起一道川字:
“還有,如果我不在,剛才你打算怎麽應對?你是傻的嗎,有人打你,躲都不知道躲一下?”
樓梯間的光透過天窗照在方鑒雲的臉上,将青年黝黑的眸子照得隐隐發亮,仿佛被點睛的陶瓷雕塑。方鑒雲睫羽撲蝶般忽閃兩下,然而也只是須臾間,他便微微揚起下巴,不再直視聞序。
他擡手扶了扶腦後的發簪,表情已然恢複成聞序印象中那個病氣卻矜貴的白天鵝神态,聲音清冷。
“不勞聞檢察費心了。”
方鑒雲幽幽道。
*
數公裏外的醫院重症病房內,伴随着醫療機器規律的滴答聲,病床上一個枯槁的女子眼皮一抖,睜開眼睛。
“你可算醒了。我差點就以為自己死後要下地獄了呢。”
被喚作小雅的女子費力地轉動眼珠,看清病床旁站着的人的面容的一瞬間,扣在她臉上的氧氣面罩頓時泛起濃重的白霧,被子下面蓋着的胸脯也起伏加劇。
“唔……”
“行了,剛大難不死,省點力氣吧你。”
病房裏根本沒有供人坐下的地兒,任曉萱俯下身,替床上動彈不得的女子撥開耳邊的碎發,假惺惺道:
“小雅,看在咱倆一同在那姓譚的身上撈了不少錢的份兒上,姐姐真心實意給你道個歉。要是知道你有癫痫病,姐姐當時下藥就悠着點兒了。”
呼吸面罩裏的霧氣覆了又消,女人想躲開任曉萱的手,卻被對方貼的更近。
“我知道你現在恨我,不過姐姐現在和你說的話,都是為了你好。”任曉萱嘶嘶的聲音宛如蛇蠍,“姓譚的吃違禁藥是板上釘釘的事,就算你現在去指控我,姐姐我無非蹲幾天號子,但你呢?譚峥受了處分,仕途一蹶不振的話,以後你還怎麽指望他來養你?”
她轉而用恻隐的目光看着枯瘦的女人:
“有黑戶把柄在他手裏,現在身體又廢了,你要是他,還會陪這種omega繼續玩麽?”
女人的眼睛瞪大了,直勾勾地盯着任曉萱化着濃妝的臉,埋着針頭的手攥緊了床單,又無力地放開。任曉萱呼出口氣,直起身子。
“該說的我都說了,剩下的你自己考慮,”任曉萱從包裏拿出一張卡,兩指夾着,塞進女人平放着的手下面,“這裏面有五十萬,等你出院了,我會再打二十萬給你,足夠你随便開一家網吧或者超市……姐姐的血汗錢都賠給你,夠有誠意了吧。”
女人盯着她,面罩下幹澀的雙唇張了張,沒能發出聲音,眼底卻有些濕潤了。任曉萱面上終于也有所松動,伸手最後在她肩上按了按,沒再說話,拎起包轉身推門而去。
醫院走廊裏難得的安靜。任曉萱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踩着高跟鞋噠噠地一段兒,忽然警覺地停下腳步,回頭:
“誰在那兒?”
無人回應,走廊仿佛幻化為一個停滞的時空間,連空氣都不流動。
任曉萱皺眉,她剛剛恍惚間從走廊反光的瓷磚上看見一個人影閃過,不似這兒的護士,神出鬼沒的,倒像是跟蹤。
可她一個小喽啰,有什麽值得人盯梢的?
好容易聚起的警惕勁兒到底還是煙消雲散,她癟嘴搖搖頭,熟練地按下一串數字,風風火火走遠了,很快便消失在走廊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