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兇悍的alph息素如一枚無形的炸彈,令周遭等候的楚公館仆人紛紛後退幾步。
刻在基因裏的本能讓所有人即使從沒見過聞序,卻也第一時間得知車內的alpha絕非善類,甚至已經處在激怒發狂的邊緣。
唯獨本該對同類信息素異常排斥的楚江澈卻無動于衷,淡淡地看了滿臉反感地瞪着自己的聞序一會兒,面無表情地松開手。
“這裏是我家,楚公館,”楚江澈說,“不是誰設的陷阱。事實上,在今晚之前,你的搭檔方鑒雲已經來過這兒很多次了。”
聞序的眉皺得更深,狐疑地看着他。
“一周前在醫院開槍的人,是不是方鑒雲?”
他問。被質疑的當事人此刻正在他懷中毫無意識地昏睡着,或許是嗅到了太過刺激的信息素,鼻子皺了皺,小聲輕哼。
聞序抿了抿唇,沒有看方鑒雲,信息素卻悄然收斂了。
楚江澈一臉波瀾不驚,對着昏過去的瞿清許挑了挑眉,向聞序示意。
“等他醒了,你親自問他吧。”
他平靜說道。
*
紛亂的思緒幻化為光怪陸離的影,瞿清許感覺自己被一個巨浪卷入海底,水面下奔騰着的卻是他過去人生裏無數嘈雜的、閃回的畫面,沖擊着他的感官。
他聽見父母雙親笑着喚他的乳名卿卿,聽見重山中學校園放學的鐘聲,聽見每年仲夏首都的雨,看見站在市區大廈就能望見的、市郊那座終年積雪的小重山,又看見重山寺紅牆下,那個羞澀地欲言又止的英俊少年。
于是他笑着伸出手,想去捏一捏男孩看似緊繃實則柔軟的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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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從暗處伸出一只鬼魅般的手,死死攥住他的手腕。瞿清許渾身僵住,驚懼地回過頭,明明什麽都看不見,可他卻感覺到有一雙眼睛溶于陰森的暗地裏,像看跳梁小醜那般戲谑而輕蔑地看着他,如視蝼蟻。
四周一片虛無,可壓迫的氣息卻纏繞上他的喉嚨。
緊接着,瞿清許聽見耳畔傳來低笑,那鬼煞貼着他的頸側,輕聲問:
“看樣子,你想拉我一同下地獄,對嗎?”
瞿清許猛吸了口氣,睜開眼睛。
“方鑒雲!你可算醒了……”
卧室內開着夜燈,可瞿清許還是被晃了眼,不适地眯起眼睛。
頭疼得厲害,視線都受影響變得模糊,可他還是很快認出來這裏是楚公館。很快,一個傾身而來的人影擋住了大半光源,輕輕握住青年的肩。
瞿清許艱難地眨眨眼睛,看向聞序那張來不及收起擔憂的臉。
“你昏迷的時候醫生給你打了止痛針,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感覺嗎?”
聞序捏了捏他的肩膀,見瞿清許咬了下嘴唇,忽然想起幾天前對方那句肩膀也受過傷的話,這才意識到對方不是在開玩笑,忙撤開手,局促地在褲子上擦了擦掌心的汗。
很快他聽見瞿清許啞着嗓子道:
“嗯,已經不怎麽痛了。”
聞序手足無措地答了句那就好,松了口氣,在床邊一把藤椅上坐下來。椅子不大,青年又高又壯,兩條長腿憋屈地窩着,往那一坐,看上去更加像個吃苦耐勞的老媽子。
聞序本人倒無所察覺,緩過神來,看着瞿清許艱難地撐坐起身,鼻腔裏隐忍地嘆出口氣,伸手扶着他坐好,一邊又道:
“楚江澈剛剛出去了,馬上回來。”
瞿清許剛靠上軟裝的床頭坐好,聞言一愣。
聞序也坐回去,二人對視的一刻,青年的目光忽然變得有些許不清不楚的晦暗。
“當初在醫院開槍的人,是不是你。”
幾乎是個肯定句,可聞序的語氣卻出乎他意料的平淡。
瞿清許移開視線,一手放回身後,習慣性地扶住腰揉捏。
聞序耐心地等着他開口。半晌,瞿清許阖了阖眼。
“是我。”他終于說,“要押送我去警署嗎,聞檢查?”
聞序呼吸一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搭檔之間要毫無保留,這話對你我都生效,我只是認為自己有權利知道真相。”
門就在這時被推開,楚江澈走進房間,看到已經坐起來的瞿清許,并不驚訝,十分從容地颔首。聞序一下子被他這與瞿清許幾乎熟到不能再熟的做派惹惱了,挑起一側眉毛,呵笑一聲。
“就從他先開始。”聞序看着瞿清許,向進屋的那人揚了揚下巴,“方鑒雲,你和楚家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戲?”
瞿清許剛醒過來,本就虛弱,聽了這話頓時感覺頭疼得更厲害。他不知道怎麽每次一談論到楚江澈,聞序都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
“什麽哪一出戲,今天是我們兩個冒着生命危險過來救你,你搞清楚點行不行?”
聞序表情一僵:“那又怎麽了?我問的是——你們兩個,到底是什麽關系,你對譚峥的案子這麽上心,是不是為了他!”
說出口的剎那,一股心裏的憋屈都傾訴出來的通暢感油然而生。聞序說完,找回點狀态來,理直氣壯地挺直了背,目不轉睛地盯着瞿清許的臉。
瞿清許揉腰的動作頓了頓,深望了眼不作聲的楚江澈。
“是,”他說,“我接觸譚峥的指控案,就是為了給當年蒙冤的楚家平反,給六年前草草下結的‘五·三一’翻案。”
聞序氣息一滞,嗖地起身:
“你居然真的——”
瞿清許仰頭看着站起來的青年,漆黑的眼底一片平靜。聞序看着那張難掩病容的臉,一時失語,轉頭望向楚江澈。
屋裏三人一時誰也沒說話。聞序深呼出口氣,逼迫自己忽視心頭一霎間升起的那些惱怒的、扭曲的雜音。
他深邃的雙眸緊盯着楚江澈的眼:“人人都說,六年前是你父母眼見反對控槍案無望,這才動用手頭的關系,利用首都最大的地下幫派掃除異己,進而釀成了五·三一的慘劇。楚家已是人盡皆知的幕後主謀,你想扭轉局勢,有什麽證據,什麽把握?”
楚江澈的眼中終于有所波動般,劃過浮光掠影。
“正是因為缺乏證據,我才需要方鑒雲從譚峥身上尋找突破口。”楚江澈道,“我父母是被冤枉的。控槍案的背後是一場巨大的政治博弈,楚家不過是鬥争的犧牲品,當初譚峥認為楚家沒有複起的可能,所以才做了假證,我父母從來沒有聯絡過什麽□□或者地下幫派。”
聞序:“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我問你,這些和方鑒雲有何關系?他怎麽就非要幫你到這個份兒上?”
楚江澈瞥了床上的人一眼,聞序立刻哎了一聲:“少偷偷對暗號!動不動看他幹什麽!”
這下連瞿清許都無奈了,在聞序看不到的角度對楚江澈聳了聳肩,一臉“他跟我也這麽一驚一乍的,忍忍吧”的表情,同病相憐之色溢于言表。
“……”楚江澈頭腦飛速運轉,“方家是做軍火生意的,我父親是軍人,兩家多年前就有交集,雖然對我父親而言不過舉手之勞,但方家向來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既然要報恩,怎麽聯姻的不是你們兩家?”
此話一出,不止楚江澈和瞿清許,連聞序自己說完都愣了。
他剛剛是抽風了麽,怎麽連如此八竿子打不着的屁話都這樣随便問?
楚江澈很快回過神來:
“聞檢察,據我所知,當年與方家締下婚約的可是——”
磅的一聲,緊閉着的門扉外傳來一聲倉促的悶響,聞序吓了一跳,側目而視:“誰在外面?”
他說着就要去推開門,楚江澈忽然一步跨上來擋在聞序面前,将門把手擋了個嚴嚴實實。
“是我家的傭人。”楚江澈道。
見楚江澈的反應,瞿清許一下也明白過來剛剛門外“偷聽”的人是誰。他懂楚江澈的顧慮,以聞序這種耿直的性格,能看在搭檔和救命恩人的份兒上對自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這并不代表他也會對醫院監控裏那個開車帶任曉萱走的人高擡貴手。
聞序仍然心存疑慮:“剛剛明明是你我說了什麽,門外的人聽得出神,不小心弄出了動靜來。我得确認一下——”
他往前半步,楚江澈也毫不退讓地往前擋了擋,面色沉郁下來。
“這裏都是我的人。”楚江澈一字一頓,“聞檢察不必多慮,有什麽問題沖我一個人來就好。”
聞序看向周身氣壓反常地低沉的青年,目光也毫不示弱地逐漸冷冽起來。屋內的氣氛眼看着走向劍拔弩張,瞿清許忙清清嗓子:
“聞序,算了。”
青年氣息一頓,有點不服氣地和楚江澈對視片刻,冷哼着擡了擡眉。
“看在我搭檔的份兒上,剛外面鬼鬼祟祟的人我就不管了。”
聞序審視地看着他,“你這人雖然看着不順眼,不過有句話說的倒不假,那姓譚的的确有作僞證的嫌疑,誰授意的還不知道,但直接指使他的大概率就是武裝部的陳泳。至于你其他的話,在我查到水落石出之前,都得先打個問號。”
楚江澈神色反而略微放松下來,不置可否,挪開眼。
“無所謂,總有一日你會為五·三一翻案的。”
他不再看聞序,面向瞿清許:“今晚外面想必很亂,你先在這兒待上一夜。行動不便的話,床頭有電話,我會派人——”
“用不着。”
瞿清許瞳孔裏閃過一絲訝異,望向打斷了同伴話頭的青年。
“他腰傷不是一般的重,你家裏這些傭人保姆容易傷着他,”聞序生硬地說道,“我比較有經驗,今晚還是我在這,就在他屋裏打個地鋪。”
楚江澈意味深長地看了瞿清許一眼,随後重新注視聞序。
“你随意。”
他回身握住門把手準備開門離去,又仿佛想起什麽,停下來側過頭。
“聞檢察。”
青年并沒有直接看向聞序,微垂着眼睛,目光卻隐約有所放空,連帶着那棱角分明的面孔都多了些苦澀的溫存。
“我知道現在你對我還心存芥蒂。五·三一的往事說來話長,如果你感興趣,不妨明天來一趟重山區,我母親的私立醫院,你的疑問都會在那兒得到解答。”
說完,楚江澈壓下把手開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