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荒蕪之角(4)
第101章 荒蕪之角(4)
尋常的一日,尋常的一個拍賣會,來客出示邀請卡之後就能乘坐專門的小船一路來到拍賣會所在小島。
這是七星島範圍裏一個很普通的小島,島上種滿了桃花,可惜這會兒桃花樹都是光禿禿的,只見秋風烈烈的蕭瑟不見十裏桃花的濃烈。
這個小島之所以成為拍賣會選地,因為這裏是官方‘非賣品’土地。任何一個玩家都不會貿然去別人的地盤上溜達,所以這類聚會都會選在絕對中立的官方産地。
拍賣會一切建築全是租用,任何人用不了自己的鬼卡。
任逸飛也是知道這點才會過來。
任逸飛的頭發用竹青色的發帶綁了,身上是非常低調的深色系正裝,外面披着薄羊絨的大衣。
不過到了地點一看,他才發覺,在荒蕪之角這個地方,正常才是不正常。
在一群奇裝異服的玩家裏,穿着羊絨大衣的他就是花蝴蝶中唯一的燈蛾,那麽醒目。
默默将圍巾提起來,遮住下半張臉,又拉下了帽子,挺拔的身體刻意縮了一點,腳步放緩,低着頭,身上萦繞着‘普通’氣息的他一聲不吭就上了一艘小船。
岸上依舊熱熱鬧鬧,其他人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是誰?”
“不認識,蹭了誰的邀請卡吧。”
一路這麽普通又平庸地上了岸,繞開寒暄的人們,進入拍賣會展廳。
是的,拍賣會開始之前,要拍賣的東西都會出現在這特別的展廳裏,每個展臺前都有專門的講解人員,供來客了解拍賣品信息。
這個拍賣會是北島聯盟組織的,這些人自然也都是這個勢力的人。
同時,在拍賣展廳的上面,還有一個選美比賽,都是漂亮的男男女女,什麽類型都有。
這是任逸飛來了之後才知道的,工作人員熱情地邀請他去看,還遞給他一個冊子,上面是那些俊男美女的資料。
任逸飛拒絕上去,他寧可在角落的茶水間看看書。
用膝蓋想也知道這些選美比賽是怎麽回事。大概就和某個年代的某地選美一樣,別號‘權貴選妃’。
任逸飛躲清靜的時候,拍賣會正因為來了一個重要人物沸騰。
不是薩曼,薩曼往日人設就是東星城一個白切黑的二把手,排名也是三十名上下,屬于底層人仰望,上層玩家不以為然的類型,并沒有讓這個拍賣會沸騰的能力。
來的是陳深,無望海權勢最盛的人。
她三十出頭,是一個有着一頭黑色波浪卷發的成熟女性。她就像是包着紅色鱷魚皮的槍,有着力量和美貌共存的張揚魅力。
若不是這個姐姐只愛美女,不知道多少男人要跪倒在她的長靴下。
看到她,衆人覺得榮幸,又很是疑惑:這樣一個不算大的拍賣會,她怎麽會來?
陳深并不解釋,她直接朝着拍賣會走去,一群人也就跟着她一起湧入。
足夠容納上千人的拍賣廳只坐了零星幾個人,別的都還在別處閑逛,陳深直接走到前排。
“好久不見,千面。”
這話一出,衆人又是一驚,年天喜來了?他們怎麽全沒發現?
千面年天喜,一個儒雅的充滿了成熟男性魅力的男人,他是一個人來的。至少他旁邊的座位上并沒有人。
“來了怎麽不讓人和我說一聲,我好盡些地主之誼。”陳深笑着在旁坐下。
年天喜微微一笑:“我只是随便走走,沒想驚動了陳小姐。”
陳深點點頭,随口吩咐:“一會兒年先生看中的東西,免單。”
“是,盟主。”
忘了說明,陳深就是北島聯盟的盟主,這是她旗下一個小型拍賣會。
這樣一個小型拍賣會,随便一個東西都能讓普通玩家破産。但是對她來說卻是九牛一毛,因此直接大方地送了個人情。
不過她想要年天喜的人情,年天喜偏偏不想欠,微笑着回絕:“怎麽能讓陳小姐這樣美麗的女士出錢?”
陳深正要說話,下屬湊過來不知道說了什麽,她先是一愣,繼而一笑:“今天這是什麽日子,居然來了那麽多人。”
年天喜感覺她話中有話。
陳深只是微微一笑:“下次有機會再聊。”帶着衆人準備離開拍賣廳。
走到門口,迎面走來一個身材高挑比例極好的青年男性,烏黑柔順的長發随意紮在腦後,戴着帽子,圍巾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仿佛藝術家精雕細琢的眉眼。
當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突然看過來,水波流轉,這個藝術品一下活了。
“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陳深忽然想起這句詩,若是反過來形容,竟也是貼切的。
荒蕪之角多得是欲望燃燒的眼睛,她第一次看到這麽懶散又淡漠的。像是趴在圍牆上甩着尾巴睡覺的貓。
兩人擦肩而過,對方目不斜視,陳深也是腳步不停,最多在心裏感嘆一聲:可惜不是可愛的女孩子。
烈酒的香味,如火焰一樣濃烈和霸道。這是任逸飛聞到的第二個靈魂裏透出來的香氣,在這個女士的身上,他嗅到了金戈鐵馬王權霸道的味道。
她是誰?
這個疑問在大腦裏一閃而過,又快速淹沒。任逸飛一向不是個好奇心重的人。
陳深已經出了大門,她逮住一個打算低調進場的人:“薩曼,好久不見。最近怎麽樣?要不要來我這兒?”
“謝謝你的邀請,不過我有自己的打算。”薩曼微笑着說,其餘人聽見了,都替他可惜:這可是陳深親自邀請!
這不是陳深第一次提出邀請,兩年前她就邀請過薩曼。
那時他們在副本裏遇上,陳深看出他是個用腦子玩游戲的,有心招攬。
就是沒想到最後薩曼去了東星城,還跟了天洪,整日為下頭的勾心鬥角奔波,浪費了自己的天賦,實在有種明珠蒙塵之感。
陳深一直覺得可惜,薩曼屬于極有天賦的人,半年進入高端局,又半年進入群星榜,驚豔衆人,甚至前十玩家都有關注。
然而之後卻突然泯然于衆了。
不知道他身上是發生了什麽事,難道他真的只是一顆流星,而她看錯了人?
不,陳深相信自己的直覺,薩曼這個人絕對不簡單。
他如今只是韬光養晦,但是為什麽如此,沒有任何人知道。
任逸飛進了拍賣廳,一張邀請卡對應一個座位。他的邀請卡數字靠前,位置也就靠前。
“13號,第二排。”任逸飛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的左邊已經坐着一個人,大概三四十歲,穿着難得‘正常’。
“你好。”他剛坐下,隔壁的男人笑着打招呼。
任逸飛不喜歡和陌生人有什麽交際,但他知道這是社交,當一個人向你打招呼,你也應該回應。所以他也說:“你好。”接着就坐下了。
身後響起一片吸氣聲,仿佛他做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是座位有什麽問題,還是隔壁是個名人?
才來了荒蕪之角一個月,并且極少主動去探聽別人事情的任逸飛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他依舊安安穩穩坐着,眼睛懶得斜一下。
再有名,和他也沒關系。
剛這麽想,旁邊又來了一個人。還沒靠近,香味兒先飄過來,任逸飛身體僵硬了一瞬。
和游戲中遇到的時候不一樣,現實中的甜品玩家,除了焦苦香氣,身上還帶着點別的木質香,怪好聞的。任逸飛自己偏好紅茶香,對這類木質香也沒抵觸。
其實他一直很奇怪,為什麽他會聞到這種香氣,之前的甜品玩家,剛剛遇上的霸道女士,都帶着這種奇妙的香氣。
而其他人,甚至甜品玩家自己都聞不到。
這香味倒像是專門為他一人設立的信號燈。
阿飛?薩曼看着那個戴着帽子的年輕男人,被柔軟的圍巾裹着,下面露出一截烏黑的長發。
他停下腳步,深吸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口和袖口。這才走過去,在任逸飛右手邊坐下,清爽的香氣飄過來。
年天喜看到他了,薩曼。所以之前陳深出去就是為了他?
在年天喜這裏,薩曼并不是很值得關注。他的目标一直是前十。而薩曼只夠做一個副手,能處理一些和游戲無關的事務。這樣的人年天喜并不缺。
薩曼這些年的形象被他自己經營成混混頭子,有能力還不足以沖擊前十。是以很多人對他的印象也停留在這一層,年天喜也是一樣。
而且,年天喜有過被薩曼看穿的經歷,年天喜對他有本能的排斥。
不過,年天喜還是打了招呼:“好久不見,薩曼。”
“好久不見,千面。”薩曼漫不經心地打招呼,目光集中在任逸飛身上。
看着斯文的混混頭子,他出門都是這個形象,效果極好,兩年了沒人覺得有問題。但此刻的薩曼有點擔心,萬一阿飛覺得他生活中就是這種流裏流氣的樣子,不和他玩了怎麽辦?
“嗨,薩曼,好久不見,前些日子去了哪兒?”
薩曼以前是個高調的人,所以許多人認識他,他一來,就有人來打招呼,試探他這些日子的去向。
薩曼一一應付,只用眼角餘光注意着身側的人。
“這位是?”他們也看到了薩曼旁邊的任逸飛。
“一個朋友。”
邀請卡都是成對給的,這時候說他們不認識,沒人相信。
只是薩曼有私心,不想被其他人知道這是最近聲名鵲起的‘黑兔子’,所以他就特別自然地和他招呼:“來這麽早?”
任逸飛轉頭看他,那雙眼進入了薩曼的視線,柔亮的,美麗的,富有生命力的……
薩曼握了握手指,指尖似乎冒出細汗,有些粘膩。近日總是模糊虛幻的夢境,忽然變得真實起來。
隔着虛拟描繪了千萬次的靈魂,也有了具體的溫度。
“阿飛……”他是阿飛,他必然是阿飛,若他不是,再沒人有資格是。
“嗯。”任逸飛也打量着甜品玩家。
輪廓深邃,或許祖上有少數民族血統,頭發是漂亮的深棕色,燈光下甚至帶着焦糖色澤。眼睛也一樣,深褐色,瞳孔微微擴大,像融化的糖塊,甜蜜粘稠——他是對着自己發情嗎?
“你也很早。”
這種有些淡漠的聲線,柔柔刮過他的耳膜,薩曼不由自主地戰栗。他控制不住地一直看向一旁的‘阿飛’。
“我只是為了建立基準線,沒有別的意思。”他對自己說。
烏黑柔亮的長發,冷色調的肌膚,偏瘦,比例卻極為漂亮。他的腿筆直修長,腰……薩曼瞥了一眼,看到羊絨大衣下露出的修身馬甲,繼續下判斷:腰纖瘦。
孤島裏阿飛總是穿着白T恤和低腰牛仔褲,如果這時候穿起來,露出人魚線……薩曼咳嗽一聲,強迫自己不再續想。
他的手也格外漂亮,足夠入畫,右手有些薄繭,指甲修理得十分幹淨,右撇子,并且長期養尊處優。不過指甲肉有些發紫,大概有些氣血不足。
薩曼又想起春日宴裏‘阿飛’被他拉着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果然還是缺少了運動。
聲音那麽好聽,跑得喘氣的時候……
不知道想到何處,薩曼略覺不自在,調整了一下坐姿。
他的游刃有餘,他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他的潇灑,在這一秒之後都成了歷史記憶。薩曼開始手足無措,像個剛出社會的毛頭小子:要怎麽和阿飛打招呼,自然地交談?
一枝暗紅色的玫瑰出現在他面前,被他暗中打量的‘阿飛’一只手捏着玫瑰,一只手輕輕拉下圍巾,靠近了他,聲音裏仿佛帶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薩曼盯着他挺翹的鼻頭和紅潤的嘴唇,看着那小小的可愛的唇珠。
“甜品玩家,目光不要太過分。”任逸飛看着笑眯眯,眼裏帶着警告。
薩曼打量的目光是隐晦,可是任逸飛對視線很是敏銳,被盯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加上四周圍的人一直盯着這邊,讓人不快,任逸飛這才決定幹脆轉移他們的視線。
逢場作戲,誰不會?他直接在系統買了黑玫瑰。
一朵玫瑰,一個自然的親近的動作,一句暧昧的話語,即便之後他立刻又将圍巾拉回去,并且端正坐好,其他所有關注這裏的人也有了答案:哦,原來是薩曼的情人。
那些好奇的視線都收了回去,連隔壁年天喜都失去了興趣:都說薩曼這個人不近美色,看來還是‘美色’不夠美。
只有看似成為人生贏家的薩曼拿着紅玫瑰,喉嚨發幹。
“他不該撩我。”薩曼心想,荒蕪之角的人都沒有節操和底線,不巧,他也是。雖然這個‘撩’大概率只是拿他來擋一下視線,但是被撩了是事實。
薩曼說服了自己:是阿飛先撩我的,動心豈非理所當然?
“我不是看重皮囊的膚淺男人。”當日的決心言猶在耳,今日的表現生生打臉。
“可能是俗而不自知。”薩曼自我評價,并且快速接受了這個庸俗的不完美的自己。
手指撚着一瓣玫瑰花瓣,滑膩溫潤,他低頭看着這個‘禮物’,花瓣的顏色很深,是猩紅色,像是顏色沉澱下來的吻痕。
“嗨,好久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薩曼:我不是看重皮囊的膚淺男人。
P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