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有什麽好躲的”
第28章 “有什麽好躲的”
第28章nbsp;nbsp;“有什麽好躲的”
當男人的掌心突然出現在她腰後時, 越明珠的腦袋瓜子裏一瞬間閃過很多種可能。
比如幫她拍走蚊子，再比如看她要倒了，幫忙扶一扶。
一想到這, 越明珠受寵若驚，甚至忍不住耳根發起熱。
……這兒這麽多人, 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然後, 她就被警告似的擰了一把。
不等她反應過來，作案的手一觸即離收回原處, 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只有腰後那一塊肌膚淡淡的癢意提醒着越明珠不是錯覺。
耳根紅意迅速褪去, 越明珠偏過腦袋看向旁邊不動如山的男人。
她滿心狐疑。
裴晏遲定然不會無緣無故地擰她一下，那剛剛是什麽意思？
她等着裴晏遲進一步提醒她, 但裴晏遲卻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看着案宗, 根本不容人打擾。
只是半晌過去，手中案宗也沒有翻到下一頁。
之前并非沒有摟過越明珠腰肢。但當時用手臂環過, 更多是想她竟然如此瘦削, 腰細似蒲柳，輕易就能折斷。
偏偏自己還不覺自己如此脆弱，非要扭來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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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掌心覆上去, 才驀地發現她腰後有處美人窩。
淺淺凹下去, 跟掌心的弧度分外貼合。
完全能想象出摁着乃至撐着時手中的觸感。
也不知道是越明珠天生的, 還是她最近每天少吃兩碟點心餓出來的。
對于女人的身體，裴大公子其實并不算了解。
見裴晏遲一直不理她, 越明珠忍不住将繡花鞋挪過去, 想輕輕戳了一下他的靴尖。
但這些動作都發生在裙擺衣袍之下, 她沒看清楚方位，足尖移偏三寸, 鞋底穩穩踩在了男人的靴子上。
莫名其妙被踩了一腳，裴晏遲終于意識到擡起了眼皮，平靜地望向她。
不知怎的，越明珠驀然想起她在家門口逮住那只整天過來偷偷刨土的橘貓，将貓拎起來的場面。
越明珠：“……”
裴晏遲沒說什麽，她自己先心虛了。
要不然還是等會兒再問，她現在還是不要打擾裴晏遲了。
諸位大臣正專心致志審閱手中卷牍，突然聽見一陣步伐聲響起。
少女輕輕福過身後，便跟着裴大公子的屬下快步離開了廂房。
一切都發生得太過安靜，片刻後，才有人回過味來。
……這是被趕出去了？
不過裴大公子是愈發少言寡語，昔日還會冷斥聲出去，如今連開口都懶得再開口。
心思當真是難測。
本以為這出插曲會悄無聲息地過去，沒想到門再關上，便聽見裴晏遲道：“越大人。”
竟然如此直截了當，四下皆是暗驚。
該來的終于來了，越輕鴻現在頗有種如釋重負的意味。
他再度深吸一口氣，起身行禮，重重低下頭，假裝鎮定地道：“裴大人，小女只是——”
替越明珠告罪的話尚未說全，裴晏遲便淡聲打斷：“越大人應該知道大局為重。”
越輕鴻一愣。
這是什麽意思？警告他公私分明，不要再在談論公事時給越明珠求情嗎？
裴大公子并非第一日這般冷酷而不近人情。縱使心中擔驚受怕，越輕鴻也不得不擠出笑容，應道：“是，大局為重，下官方才愚鈍了。”
汪敏幸災樂禍的視線投過來，毫不加遮掩。
越輕鴻視若無睹，本想坐回去，剛往後邁了一步，又聽見裴晏遲道：
“——既是如此，期觐在即，便辛苦李大人跟越大人一同考察，同吏部司賢否陟黜。”
越輕鴻一震，猛地擡起頭：“這恐怕于禮不合吧，期觐之事極重，往年都是李大人跟汪大人……”
裴晏遲再度打斷：“大局為重，自然應該選賢舉能，何必拘泥于院中陳規。”
越輕鴻不可置信地望着主座上男人冷靜的臉龐。
對視良久後，一剎那間，他突然悟了，連忙叩拜：“下官一定不負大人所托！”
他想要裝作從容冷靜，聲音卻忍不住激動得有些發抖。
這般天大的喜事，無論是砸在誰頭上，都不可能波瀾不驚。
汪敏正準備落井下石，石頭還沒落下去，先聽到這麽一個驚天霹靂的消息。
期觐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越輕鴻，這跟直接升了越輕鴻的職，架空了他的權有什麽區別！
在這個節骨眼上提到越輕鴻，竟然不是斥責他女兒做的好事。
方才那句大局為重，本以為是訓斥越輕鴻兒女情長，結果是鋪墊越輕鴻越俎代庖。
就因為要顧全陛下的大局，所以越輕鴻一個左副都蘌史表現得好一些，就能直接越過他了？
接連兩回被下了面子，汪敏臉都氣得發綠。
偏偏裴大公子下的命令，誰也反駁不了。
他有薦賢舉能之責，看到越輕鴻一個滄海遺珠般的賢才要推薦給陛下，旁人哪有插嘴的份？
到底是浸淫官場多年的老狐貍，汪敏重新調整好表情，起身行禮，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薊州一案尚未了結，下官分|身乏術，有心無力，裴大人慧眼識珠，有越大人負責期觐之事自是再好不過。”
個屁。
裴晏遲早就撥了院中兩個人去薊州，真有什麽事也是那兩個人忙活，跟他有什麽關系？
此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裴晏遲自然也是。
他說這些場面話，一是給自己臺階下，二是硬着頭皮跟裴晏遲表忠心。
就算心中再不滿，汪敏也不敢得罪裴晏遲半點。
裴大公子并未拆穿，只是平淡應下：“都坐吧。”
聞言，越輕鴻才起身坐回了位置。
他內心波濤洶湧，一時實在難以平複。
為官數十載，他自知越家雖然在江南一帶是高門大族，但放在上京是完全不夠看的。
上京城世家勢力盤根錯節，越往上走便越需要背後世族撐腰。
就拿汪敏來說，他家中雖然平平，但娶的是任大人的表妹，跟任家沾親帶故，這才能一路爬到右都蘌史的高位。
汪敏才幹并不如他，但那又如何，官大一級壓死人。汪敏也不需要幹什麽實事，使喚他就好了。
這回湖廣沉船案，他挑燈夜審發現有人賤賣叛軍武器，但最後是汪敏攬過功勞，向裴晏遲呈上物證。
這種事情越輕鴻做多了，也習慣了。他并不期待哪日汪敏良心發現給他什麽實質的獎賞。
都蘌史權柄極大，汪敏想要将都察院變成他跟任家的一言堂都來不及，怎麽還會分權？
結果萬萬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能莫名其妙得到裴大人的青睐。
先前能幫裴晏遲辦過幾件事，越輕鴻已經感到很是榮幸。如今被親口撥去負責期觐，他只覺得驚喜得不像真實。
驚喜過後，越輕鴻又忍不住慶幸。
還好他有些賢才，能夠入裴晏遲的眼。
裴晏遲看重他，才沒有再計較越明珠方才之舉。
若非如此，也不知道明珠那傻孩子會落得怎樣的境地……哎，回去一定要好好說說她了！
…………
離開廂房，莊河便帶着越明珠到另一處廂房，讓她先稍作休息。
正好越明珠站得腿酸，癱在無人的太妃椅上就根本不想再動。
直到良久之後，門被推開。
一見到裴晏遲，越明珠馬上就坐直了。
“子淮哥哥，我不是故意踩你的。”
她不等他說話便先聲奪人，顯然已經把這套說辭提前備好。
“而且你之前還捏了我，我們就互相抵消了吧。”
裴晏遲聞言随意地嗯了下，看起來沒什麽意見。
越明珠又問：“所以你為什麽剛剛要捏我呀？我有點癢。”
最後幾個字的聲量低下去，抱怨得很小聲。
越明珠似乎天然就有某種能力。
明明只是擰她一下以作警告的事，她輕聲細語地複述出來，卻莫名地惹人遐想。
叫人又想到她那處美人窩。
裴晏遲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她了，将案宗放在桌上，淡聲道：“我也想問明珠怎麽一直在蹭我。”
越明珠皺起小臉，嘟囔道：“我也不是故意的，站得好累，腿非要抖，根本不聽我使喚。”
壓在案宗上的手幾不可聞停滞了一下。
……真是情理之中的答案。
想來也是，她動起來一不小心就會踩到他靴子，怎麽可能學會那些精精準準撩撥人的手段。
裴晏遲平靜地道：“以後不必勉強自己。”
越明珠點點腦袋，過了一會兒才發現裴晏遲并沒有回答她，又忍不住窮追不舍地問：“所以你為什麽捏我呀？”
她真的很想知道原因，是不是自己哪裏做錯了什麽。
裴晏遲：“第一次扶人，不熟練。”
停了一瞬，又補充：“不小心碰到了，很疼？”
越明珠搖了搖腦袋。
疼當然是不疼的，只是這個動作是頭一回，她難免有些惦記。
“既然我們都是不小心的，那剛剛就扯平啦。”
她總是有很多話要說，很快又問道：“我剛剛煮的酸梅湯好喝嗎，你怎麽只嘗了一口？”
裴晏遲面不改色：“大夫說我體寒，要少食清熱下火之物。”
越明珠啊了聲：“莊河為什麽沒跟我說？”
還旁敲側擊鼓勵她多煮一碗。
越明珠從未下過廚，聞言十分謹慎，多加推辭。
莊河信誓旦旦地說，酸梅湯只用把全部東西倒進水裏煮就好了，手藝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沒想到莊河看起來不好相處，為人卻這般細致。越明珠當即便被說服了。
裴晏遲：“也許是忘了。”
沒想到裴大公子身邊竟然有如此不靠譜的屬下，越明珠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廂房內剛剛安靜下來，門口就響起中年男人躊躇的聲音：“裴大人，下官有事相禀……”
一聽是汪敏，裴晏遲幾不可聞蹙了下眉。
尚未開口讓人滾出去，一低頭，就發現太妃椅上的人影憑空消失了。
視線再往下落，桌子底下又有一顆蹲着的小蘑菇。
裴晏遲：“……”
到底是從哪兒養來的這種壞習慣，怎麽動不動就往桌子底下躲。
他順勢坐下，伸手，将底下那只蘑菇拎起來撈到自己腿上。
越明珠還想鑽回桌底，一動便被他長臂攔住，将人攏回懷中。
男人的聲音低而平淡：“有什麽好躲的。”
近在咫尺時，越明珠睫毛扇得極快，臉上又驚又慌又羞：“會、會被發現的……”
不同于從前的懷抱，現下一整團溫香軟玉完全在他掌锢之中，長長的睫毛快要刷到他臉上，像小動物般又輕又亂的氣息也灑落在他身側。
甚至感覺到她小腿輕輕打顫的節奏。
隔着錦服拍在他大腿上，一下一下的，沒個規律。
足以見得她真的很緊張。
“我前幾日才跟你說過，遇到這種事情都交由我。”裴晏遲平靜地地開口，“我又不讓他進來。”
越明珠愣了下：“可是他好像有要事找你禀報……”
男人一臉淡然：“在門外不是一樣可以講話。”
被他駁過兩回，私下再貿然找來已經非常逾矩。誰都知道裴晏遲很讨厭處理節外生枝的瑣事，在這個位置上混過這麽久，汪敏不可能沒點眼力見。
沒有他的允許，汪敏絕不會敲門入內的。
畢竟敲門了會被拒絕，不敲門還能假裝他默許，一口氣将話說完。
至于裴大公子聽不聽，會聽幾分，就是另外的事了。
門外，汪敏果真沒有敲門，沉默片刻便直接往下說了：“下官前來，是想要私底下再跟大人說清楚薊州密派之事。”
一門之隔有那麽大一個人在講話，那個人好像還是都察院重臣，她爹的同僚或者上司。
裴晏遲什麽都沒說，越明珠卻覺得實在如芒刺背。
何況除開之前在榻下擠在一起，她從來沒有離裴晏遲這麽近過。
如今突然縮在他懷裏，雖然是側着坐的，但半邊肩膀手臂都貼着他胸膛……好像更奇怪了。
越明珠手腳并用想要爬起來，但尚未成功，亂動的身體就碰到了桌邊墨硯。
啪的一聲，擱在墨硯的毛筆便滾到桌上，又骨碌碌滾出一段距離，跟花瓶相碰，發出短促的輕響。
這幾聲響。落在其他人眼中不算什麽，但越明珠總覺得很容易被外人聽到。
若是外邊那位大人聽見……
後腰被大掌锢住，裴晏遲道：“你先坐好。”
她的确得坐好。男人坐在這兒穩如泰山，留在他與桌邊的空隙就這麽小一點，她稍微動一下就會碰到桌上的東西。
等會兒把筆墨紙硯全部打翻，鬧出的動靜更大，被人察覺到蹊跷就完蛋了。
越明珠咬起唇，觀察着四面楚歌的情況，小聲道：“子淮哥哥，你能不能讓一下……”
他要是讓開一點，她爬起來的時候不就不會束手束腳了嗎？
裴晏遲仿若沒有聽見，徑自挑開話鋒：“他說的跟你爹有關，你不想聽？”
她爹？
越明珠一怔，連忙點頭改口：“想聽想聽！”
雖然她大概率聽不懂那個大臣在說什麽，但有人偷偷給裴晏遲說越輕鴻的事情，她多知道一點總比少知道一點好。
外邊那人又開始說話：“大人可能有所不知，下官昔日為官處理的一樁大案，就是十三年前的兖州府山寇擁兵自重一事，因而對這些邊疆賊寇還算了解，所以那日衡峰跟蔣明達要去薊州，下官怕他們初出茅廬……”
越明珠豎起耳朵聽了兩句便放棄了。
沒頭沒尾，而且好像并沒提到她爹的名字，對她來講完全就是天書。
小腿又是一陣酸麻。
越明珠低下頭，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正跪着坐在裴晏遲大腿上。
這樣肯定會越坐越麻，她忍不住動了動腿，想要換成正常的姿勢。
然而膝蓋剛剛曲起，向前抵到男人腰間，還沒來得及動作，便被伸手摁住了小腿。
“別亂動。”
男人的嗓音低了幾分。
語氣不像是生氣，可似乎比生氣還要更可怕一點。
越明珠不知道意味着什麽，只是下意識小聲地辯解：“我沒有亂動，這樣坐着好累。”
“子淮哥哥，我要不還是站在旁邊去聽吧？”
指腹隔着紗裙壓在她纖細柔軟的小腿上。
裴晏遲道：“他要說很久，你一直站着，不也會累。”
越明珠想想也是：“那我坐其他椅子上。”
裴晏遲：“這裏沒有。”
其實是有的，只是他臨時用的地方懶得給其他人備桌椅，便讓下人把多餘的都堆到屏風後了。
越明珠：“那午休用的榻呢？”
裴晏遲：“在屏風後面，你進去就聽不見他說你爹壞話。”
這麽說起來，她好像有點走投無路了。
不對，這個成語不是這麽用的。
好在裴晏遲似乎發現了她不願意，停頓半晌，在這整潔又空曠的廂房中搜尋一圈，委婉地道：“這裏還有個桌子。”
越明珠：“……？”
難不成要她坐桌子上嗎？
不太好吧。
而且，桌子上放了那麽多東西，她不敢随意亂碰。
萬一弄壞了什麽國之重器皇宮機密，說不定就是要殺頭的大罪。
發現別無選擇之後，越明珠終于老實了，重新乖乖坐回到裴晏遲腿上。
方才是無意識被他撈進懷中，如今自己折起腿坐回去，她總覺得哪兒更怪了。
越明珠小聲道：“會不會有點麻煩你？”
上回這麽坐的時候，她還是個小豆丁，被她爹抱在了懷裏。
至于六歲之後，連越輕鴻都不會這麽抱她。
裴晏遲沒說話，因為外邊那人又開始不知所雲：“自從端王夥同外邦異族謀逆被鎮壓至今，大人忙于此事，委實操勞，對都察院中的細枝末節難免不甚覺察，下官從去年底開始便……”
接下來一大堆話裏，沒有她爹的名字，卻好像提到了任家什麽的字眼。
似乎是覺得他說得有點可笑，裴晏遲眸色一冷，唇邊忍不住輕輕動了動。
越明珠還是覺得腿有點麻，見裴晏遲正注意着外頭，便自以為很悄無聲息地挪了一下。
一挪，男人的氣息便重了幾分。
清晰地落在越明珠耳邊。
不似平常的呼吸，有點亂，像是受了什麽重傷，又被人碰到了傷口。
但她明明很小心，沒有踢到磕到裴晏遲。裴晏遲看起來也沒有受傷。
電光火石之間，越明珠突然醍醐灌頂，擡起臉，惴惴地問：“……子淮哥哥，是不是我太重了？”
